第七章 禅与中国传统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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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众所周知,佛教是从印度传入中国的一种外来宗教。禅宗是中国佛教的一个宗派,从源流讲,禅宗的源与印度佛教有关,尽管印度佛教中没有禅宗流派,而禅宗的流则是佛教的中国化。既言禅宗的中国化,必然与中国传统文化有着极为密切的关系。

    我们知道,中国传统文化是以儒家思想为中柱的,道家和后来中国化的佛教起着夹辅的作用。禅宗在中国化的进程中主要受道家思想的影响,其次是受儒家思想的影响,成熟后的中国禅宗反过来又丰富了中国传统文化。

    1.禅与中国道家、儒家思想

    以先秦老庄为代表的道家思想是一种自然主义哲学,发展到魏晋又衍化出玄学。不管是先秦道家思想,还是魏晋玄学,都对禅宗产生了极大的影响。

    老子首先提出了“道”的概念,认为“道”是天地的本源,是万物的根本,不可言说,也不可名状。无形无名是万物的宗本,“道”以无形无为创生和培育万物。“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天下万物生于有,有生于无”。“道”法自然。

    庄子继承和发挥了老子关于“道”的思想,指出:万物各有其理,但“道”却是无私的,因此无名。正因为无名,所以无为,无为而无不为。天下的是非聚讼纷纭未可定论,但无为却可以定是非。至极的欢乐可以活跃身心,唯有无为才能获得。可以说,天无为则自然清虚,地无为则自然宁静,因此,天地两者无为则相和合,便使万物变化生长。恍恍惚惚,不知何处化生出来;恍恍惚惚,找不出一丝迹象来!万物繁茂,都是从无为衍化出来的。所以说天地无为而无不为,人又怎么不能学得无为呢!庄子还提出了“三忘”说,忘物,忘天,其名为忘己,忘己的人,就叫做与天融合为一。忘是非,心则安适,内心不变,外不从物,是处境的安适。本性常适而无所不安适,这就叫做忘适之安适。

    魏晋玄学“贵无”,提出天地万物“以无为本”,“象外之意,系表之言”。因此,力倡“忘言得意”、“得意忘象”等说。

    作为佛教之一的禅宗,首先是继承印度佛教大乘“性空”、“中观”、“涅槃佛性”等基本理论,以“无”(非有非无)、“空”(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唯心”(唯有本体心性才是真实的)、“真如佛性”(最高境界)为宗本。同时,受有老庄“无物”、“无情”、“无待”三无论,以及“忘物”、“忘己”、“忘适”三忘说的影响,“禅”与老庄之“道”一样,宣称不可言说。因此,禅宗主张以“无念(不执著于分别意识)为宗,无相(不执著于事物表象)为体,无住(不执著于事物的固定本质)为本”。(《坛经》)在参究禅道时,要求心无一物,不假外求,不立文字,直截心源,见性成佛,自然任运。在修行的过程中也含有魏晋玄学的“忘言得意”、“得意忘象”相近的含义。

    以先秦孔孟为代表的儒家思想,是以人为本的伦理哲学,可以“仁、义、礼、智、信”五字来概括,对于个人的修养来说,强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到了西汉,以董仲舒为代表“独尊儒术,罢黜百家”,提出“三纲五常”的伦理。至宋、明时,以宋代周敦颐、程颢、程颐、朱熹等为代表,掀起一股“新儒学”的狂潮,称为“理学”;以南宋陆九渊,明代王阳明等为代表,又倡“心学”。总称宋明理学。其主张“存天理去人欲”,“即物而穷理”,即“理”至高无上,先天而存在,人只有不断地探究这个“理”,才能去除各种邪恶的欲望。陆、王认为“心”是宇宙万物的本源,人必须“明本心”、“致良知”,才能返本还源其真实的“本心”。

    佛教从某种意义上讲,是一种宗教伦理哲学,但它与儒家的入世思想不同,重在出世间。同时,它又与儒家的“三纲五常”伦理相悖,主张“沙门不拜君亲”,见君主不拜,视父母亲属为路人,即所谓“怨亲平等”。进而提出“众生平等”,这与儒家的以“仁”为核心的平等博爱思想相近。儒家讲“人性”,禅宗也谈“人性”,如慧能在《坛经》中说:人性原本清净,由于世俗的妄念掩盖了真实的本体心性,如果断灭妄想,本性自然就会恢复原本的清净。万法从人的自性中发展,就好比天之清澈,日月之明亮,为浮云遮掩,上明下暗,忽然遇到风吹云散,上下俱明,万象皆现。禅宗受儒家人性善恶论的影响,也谈修行佛性中的善恶,如五代宋初法眼宗僧延寿说:如果从性善性恶来说,凡夫和圣人不变,诸佛无须断除性恶,但于地狱中现法身,不被性恶所染;断绝一切善根的人无须断除性善,然而常具成佛正果的本体。如果就修善而论,就不同了,由于因果不同,便有愚、智的分别。修一念善,可以达到觉悟成佛的境地;起一念恶,将永久陷入苦海的轮回中。”(参见《万善同归集》卷中)因此,宗门中提出“诸恶莫作”、“诸善奉行”的伦理准则。同时,“三学”(戒、定、慧)、“五戒”(不杀生、不偷盗、不邪淫、不妄语、不饮酒)、“六度”(布施、持戒、忍辱、精进、禅定、智慧)等,都是作为修行而去恶从善,开启智慧的伦理法则。禅儒会通的云门宗僧人契嵩,援儒入佛,他说:我喜欢儒学,今取其禅道与儒学相合处而论之。儒家所谓“仁、义、礼、智、信”,与禅教所说的“慈悲”、“布施”、“恭敬”、“无我慢”、“智慧”、“不妄言绮语”,虽然字面上不完全相同,但立诚修行善世救人的宗旨是相同的。并认为:儒家和佛教都是圣人之教,前者用以治世,后者用以治心。两者相辅相成,缺一不可。儒家的“中庸”与佛教的“中观”是相近的。他还融合儒家的“孝”论,在宗门主张:孝是天经地义的;应当把行孝、持戒、施善统一起来;重视孝道和修行持戒,目的是求福、养亲;如果遇到父母去世,出家人虽不穿丧服,但须在心里悼念,用三年的时间以心服丧,静居修法,以助亡灵修造冥福。(参见《镡津文集》)

    东晋僧道生竭力宣扬“穷理尽性”,认为“佛以穷理为主”,“理则是佛,乖者凡夫”。对后来宋明理学的形成具有一定影响。禅宗的坐禅静虑审思,和“直指人心,见性成佛”的顿悟修行方式,对宋明理学主张“习静”,以静去私欲,合“天理”以及“心学”等,给予了极大的影响。有些理学家表面上排佛,而实际上却是援佛入儒或内佛外儒。

    以上仅是粗略地讲讲,难免挂一漏万。

    2.禅与中国文学与艺术

    佛教自传入中国后,素有别称为“象教”(形象教化)的佛教,以其生动形象化的散(散文叙述或议论)韵(偈颂)结合的佛经文学语体,以及其中的传记、譬喻、寓言、神话等,对中国文学注入了新的血液;造像功德说和佛像的传入,开拓了中国石窟艺术的兴起和繁荣局面。佛教的某些概念,也为中国的文学与艺术理论带来了新的转折。以下仅就禅宗与中国文学艺术的关系略说一二。

    禅宗自中唐至宋代日渐兴盛,广泛地受到文人士大夫的青睐,居士禅应运而生,如宋代周必大在《寒岩什禅师塔铭》中所说:“自唐以来,禅学日盛,才智之士,往往出乎其间。”当时大多数的文学家、艺术家都好谈禅,或引禅入文,或援禅入诗,或以禅论书、以禅论画,等等,可说是蔚然成风。

    “意境”(或称境界)是中国历代文学和艺术借以衡量作品高下、优劣、成败的最重要的范畴。“境界”,在唐代玄奘译的《成唯识论》中讲得很多,姑且不引证。仅就禅宗来说,“境”(或境界)在禅宗看来有三个层次:(1)一切境(或境界)都是虚幻不实的,如《中峰和尚行录》中说:“说时似悟,对境还迷。”又如《元贤广录》中说:“则此境界,直如龟毛兔角,但以妄念分别,故虚妄有生耳。”(2)认识所达到的境地,如《五灯会元》卷二十“净慈彦充禅师”条:“……忽有个衲僧出来道:既是善知识,为甚赚人入镬汤?只向他道:非公境界。”(3)修行觉悟者对于事物真实相的认识体验,如《五灯会元》卷二十“云居法如禅师”条:“一法若有,毗卢(佛)堕在凡夫。万法若无,普贤失其境界。向这里有无俱遣,得失两亡,直得十方诸佛不见。”凡此种种,不一举凡。

    唐代王昌龄在《诗格》引入宗门的“境界”说,并明确提出“意境”概念,他说:意境“亦张之于意而思之于心,则得其真矣。”刘禹锡进一步发挥,认为“意境”即是以少总多,并提出“境生于象外”之说。宋代李涂在《文章精义》中说:“作世外文字,须换过境界。”明代王士祯说:“气从意畅,神与境合。”画家董其昌将画室自命“画禅室”,并说:“大都诗以山川为境,山川亦以诗为境。”清代布颜图在《画学心法问答》中说:“曰:山水不出笔墨情景,情景者境界也。古云‘境能夺人’,又云‘笔能夺境’,终不如笔境兼夺为上。”近代王国维在《人间词话》中提出了“造境”、“写境”、“有我之境”、“无我之境”之说,他认为“能写真景物真感情者,谓之有境界”,他又在《元剧之文章》中指出:“何以谓之有意境?曰:写情则沁人心脾,写景则在人耳目间,述事则如其口出是也。”

    在古代文论中,李贽的“童心”说,袁宏道的“性灵”说,王士祯的“神韵”说等,都与禅宗的“明心见性”主张有关。

    禅宗的“顿悟”禅法,对于中国文学和艺术创作中突发灵感的悟性有很大的启迪。有人说创作灵感是长期积累,偶然得之,不无一定道理,也可以看作是由渐修到顿悟的过程。

    历代宗门中涌现出了不少杰出的诗僧、画僧、书(法)僧,他们将禅融入于文学和艺术实践中,同时也将文艺作为参究禅道的一种特殊方式。

    无

    意为“非存在”。佛教认为“偏有”或“偏无”皆为谬误,只有超越“有”与“无”的相对性,才能觉悟绝对的真如(佛性)。禅宗主张彻底破除执著(分别意识),才能参透“无”的真义。

    有

    意为“存在”。分为“假有”、“实有”、“妙有”等,使用范围很广。“十二因缘”之的“有支”,即指决定来世果报的思想行为的总和。“有”,是相对“空”、“无”而言的。

    中观

    即“中道”。指不执著于两个极端,应不偏不倚,持中间道路或观点、方法。佛教认为“中观”是最高的“真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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