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融合中的发展:明代的律学和律宗 第三节 他宗僧人的律学研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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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代的律学队伍中还有另一支重要的力量,这即是他宗僧众的律学研习和撰述。明代的“四分律学”不仅仅限于律师之中,不少僧人都曾研习过《四分律》或“南山律学”。其重要代表有三峰法藏和鼓山元贤。

    一、法藏禅律并重的律学思想

    法藏(1573—1635),明代临济宗禅僧,俗姓苏,号汉月,字于密,一般称为“汉月法藏”,梁溪(江苏无锡)人。汉月十五岁出家,自称“生季法世,早无师承,但具信心。闻戒即受,闻禅即参,闻净土即求生”。“年二十九深心学戒”,(法藏《于密渗施食旨概》,《新纂卍续藏经》第五十九册)黄宗羲的《苏州三峰汉月藏师塔铭》说他“受小戒于莲池,受大戒于古心”,后再禀云栖塔前,而教授于云门。法藏既长又好禅旨,曾潜心于《高峰语录》历时十年。因闻折竹声而大悟,因见黄梅堕地,而觉千门万户顿开。法藏曾住苏州北禅大慈寺、杭州安稳寺、苏州圣恩寺。由于其于天启以后曾住于苏州海虞三峰清凉院,故又世称为“三峰和尚”或“三峰法藏”。

    法藏虽然被《南岳单传记》视为六十三祖,但是却被认为是异端。明代钱谦益说:“自国家多事以来,每谓三峰之禅、西人之教、楚人之诗是世间三大妖孽。”①直到清代,清雍正皇帝还这样批评法藏的学说:

    门下僧徒,固守魔说,自谓法乳不谬,正契别传之旨,实得临济之宗,不肯心悦诚服,梦觉醉醒者,着来见朕,令其面陈。朕自以佛法与之较量,如果见过于朕,所论尤高,朕即收回原旨,仍立三峰宗派……(《御制拣魔辨异录》(上谕)《新纂卍续藏经》第六十五册)

    法藏的主要律学著作有《弘戒法仪》二卷和《传授三坛弘戒法仪》三卷,见于《新纂卍续藏经》第六十册。另有《三时系念仪范》一卷,见于第七十三册中。法藏虽为禅师,但在其《弘戒法仪》序中自称为“三峰菩萨戒弟子”,在《传授三坛弘戒法仪》中又署名为“明天启北禅寺弘戒沙门”。

    (一)《弘戒法仪》

    《弘戒法仪》为法藏辑撰于天启三年(1623)冬日。当时的佛教界律法不整,正如法藏所说,“自戒坛久閟,仪法亡失,藏以参禅务持律以固禅宗,受戒者当参禅以求戒体,乃考求古规,会归宗旨,为诸说戒之仪式”。(《宗统编年》卷三十一,《新纂卍续藏经》第八十六册)法藏撰写《弘戒法仪》的目的和本质即是站在禅宗的立场上,为了调和与解决长期困扰僧众的禅律之间那种“相顾讥诃、难于和会”的现象。

    他说,自佛陀以金襕袈裟付大迦叶时即开始了禅法律并传,这即是“祖印”,其实质即是以“实相无相涅槃妙心为三宗之的旨”。但是由于佛灭后,佛法分为五部,结果造成“律家不悟心宗”,而“禅宗传法传心而不传小律”的现象。由于“小乘不知禅律同宗”,故而“互为诋讼”。实际上,“以禅人不知法律之心者,谓之增上慢人;以法师之不识禅心之律者,谓之不净说法;以律师之不悟禅宗心印者,谓之破戒比丘。以皆不知实相无相为一宗”。所以造成了分茅裂土、各为封树、往复至再的现象。而且,“今人不知实相为禅为教为律,而分为三家,以起斗诤坚固。

    他批评道:“禅人忽律而重心,戒师执相而遗体。自戒坛一闭,仪法尽亡,相顾讥诃,难于和会。”因此,为了破除那种“禅不搀律”、“戒不谈禅”之谬见,达到“皆欲以禅教律三宗,会归实相无相涅槃妙心之一旨,勿使堕于增慢、不净、破戒之流弊”之效果,所以他才“求拾古规”、“略加参演”、“勉自补全”,“仿菩萨戒式于戒疏发隐”,集三归五戒八戒剃度十戒、并比丘白四羯磨及菩萨戒等诸品为说戒之式,汇《沙弥律仪要略》、《比丘戒本》、《梵网经》等为三种诵戒之本,及随机羯磨等为比丘之则,而著《梵网一线》上下卷,为禅律一心之宗,兼之佛藏经四卷共刻一函,合命之曰《弘戒法仪》,以俾受戒之人,为在家二众使用。他要强调的是,“急究禅以求戒体,而参禅之人务持律以固禅宗。禅律一心,而教无别出之遗法矣。此救末世之急先务也”!他更以殷切之心,厘清僧团规则之缺讹谬误,“愿同心者,明以救我”。(《弘戒法仪·序》)

    《弘戒法仪》的内容丰富,志向远大,法藏正是要以之为中国佛教诸宗制定出一套切实有用的弘戒法仪,其内容也广为吸收了诸种戒律和疏记的内容和精神。如依其卷前目录可知:

    “授出家在家五戒八戒法仪”出戒坛古本,并补赞语;“沙弥得度法仪”系出《百丈清规》,并补赞语;“将登坛授具足戒预问难法仪”出戒坛古本,并补赞和引启请结辞;“出家或将授具戒俱应先授四依法仪”出戒坛古本,并补前后文;“将欲登坛授具先整授沙弥十戒初禀堂头和尚法仪”出戒坛古本,并补赞语;“次差阿阇黎授沙弥十戒法仪”出戒坛古本并补赞语;“将授具足戒先差教授师授持衣教钵法仪”出戒坛古本,并补赞语及“印心文”;“将登坛授具足戒先策发沙弥法仪”出戒坛古本,并补赞语;“登坛授大比丘具足戒白四羯磨法仪”出戒坛古本,并补请仪“祝圣文”;“比丘白四羯磨受具足戒已次当差阿阇黎与说随相法仪”出戒坛古本,并补赞语和“引请文开导文结文”;“将授菩萨大戒先差阿阇黎开导三自归令参心地法仪”为补述;“将授菩萨大戒差阿阇黎问七遮法仪”、“将授菩萨大戒先差阿阇黎开导忏悔法仪”、“将授菩萨大戒先差阿阇黎开导苦行法仪”、“将授菩萨大戒先差阿阇黎开导发大誓愿法仪”均按《梵网经》补述;“正授菩萨大戒法仪”按《梵网经》、《璎珞经》等经补述;“教授锡杖法仪”按五家宗旨《锡杖经》补述;“诵沙弥戒本”按云栖《沙弥律仪要略》补仪赞;“诵比丘戒本”和“诵菩萨戒本”按云栖校正的《梵网经》善本和说戒序,后者并补仪赞、中间补“问清净法”;“授戒辨”则古体已失,诸家争论,故作叙述。

    法藏的《弘戒法仪》成书后曾流行于江南,“诸方遵而行之”。(《宗统编年》卷三十一,《新纂卍续藏经》第八十六册)到了清初,又由终南山蟠龙禅寺比丘超远检录和补充,而成《传授三坛弘戒法仪》三卷,今见于《新纂卍续藏经》第六十册。从其检录者附记所言可知,此本原只为“山中一时应机,只可宜于山野之间,非闻见于大方者也。凡诸方传戒诸师,当依三峰古撰为佳”。但若有依此传授亦可用之,因为“法无定相,遇缘即宗”。事实上,《传授三坛弘戒法仪》基本内容仍然是出于《弘戒法仪》,只是内容有所增减,表述有所改动,并加以补充。《传授三坛弘戒法仪》篇幅不大,卷上为“授沙弥十戒法”,卷中为“说比丘戒法”,卷下为“说菩萨戒法”。

    作为一种戒法仪类的著述,法藏的《弘戒法仪》以及《传授三坛弘戒法仪》与同类书中不同而且突出的有两点:一者,是在《传授三坛弘戒法仪》首创在中国具有重要影响的“三坛大戒”之仪规,此对我国明清以后的三坛大戒的仪式规范有着开拓和奠基性的作用,其“三坛戒法”或“三坛传戒”之名和传戒仪规也成为中国佛教的特色,直接影响到清代宝华山见月读体撰写的《三坛传戒正范》。二者,《弘戒法仪》以及《传授三坛弘戒法仪》在南宋以后出现的众多“清规”“轨式”中,如果不是仅有的,那也是为数不多的言及传戒时“戒体”生成的问题著述,尽管这种论述十分简略。更值得指出的是,他的这种戒体生成的理论所宗的为“萨婆多”部的理论。如其文中说:

    《萨婆多论》云:凡欲受戒,先与说法,引导开解。令于一切境上,起慈悲心,便得增上戒。应语彼言:诸佛子前无重难,后无轻遮,甚是净器,众僧同庆,当授汝戒。但深戒上善,广周法界,量等虚空,今欲进受,要须缘境发心,心境相容,方发无作。

    《萨婆多论》云:凡欲受戒,先为汝说法,引导开解。汝诸人,于无始来,于一切境上,造诸恶业,恶遍法界,今欲受戒,翻前恶境,并起善心,故戒法所因,还遍法界。故我如来,随众生心,造无边之业,制无边之戒,戒随所制,故须缘境,境量虽多,举要而言,不出乎二种,一者情境,二者非情境。言情境者,上至诸佛,下至众生,十界正报,中阴有情,凡有心者,皆名情境。非情境者,十界依报,一切世间山河大地草木丛林,舟车屋宅田园,地水火风虚空识等。佛说圣教,儒流文字,形象塔庙等,名非情境。

    诸佛子,既知境界如此宽旷,当须依境发心。心有三品,中下二心,劣弱非胜,但能自度,不能度人。我今教汝发上品心,求上品戒。(《弘戒法仪》卷上)

    如是则能感发“圆宗戒体”。这种发上品心,即是于诸师座前立三种誓愿:一者,誓断一切恶,无恶不断;二者,誓修一切善,无善不修;三者,誓度一切众生,无一众生不度。发此三种大愿已,白四羯磨言下,进授大比丘戒。不为但求声闻小果故,即能直接成就三聚净戒,趋向三解脱门。

    而且,文中还说,发上品心求上品戒,还应当“开广汝怀”,因为戒法虽能周遍法界,量如尘沙,但不是纳戒者诸人仅凭当下父母所生报得狭劣身心而能容受,只有“当作虚空器量之身,方能领纳尘沙戒法”。故论云,若此戒法有形色者,入汝身时,汝当作天崩地裂之声,由是非色法故,令汝不觉不知。

    当起惊怀之意,发上品殷重之心,领纳如来清净妙戒,受大比丘戒。白四羯磨,先作一白,叠事告知;次秉三羯磨,量其可否。惟愿和尚大众,不吝慈悲,布施其戒,同心听秉,甚勿异缘,令此诸人,感发圆宗戒体。(《弘戒法仪》卷上)

    法藏说,既皈依三宝,则戒体已具。这是因为:“盖皈依佛,便具自心,自心者法身也;皈依法,便具自心光明,光明者报身也;皈依僧,便具自心清净,清净者化身也。”如此则法、报、应、化,悉具于自心。自心无戒可受,一切大小戒法全摄;自心光明,不待作善,则一切大小善法全;自心清净,不待更戒,自然自利利他,三聚净戒即得成就。因此他在文中说:

    佛者法身,法者般若,僧者解脱。法身具般若解脱,般若具解脱法身,解脱具法身般若。……归用三三,三一归也,三归三结法成就也。一法既成,大事毕矣。又何曰罪、又何曰戒、又何曰律,又何曰修与证耶?故曰戒体。(《弘法戒仪》卷下)

    因此,在三峰法藏看来,只有纳受戒法,成就戒体,才是授戒的完成。

    (二)禅意盎然的律学思想

    1.法藏的禅修思想也贯彻了律学的精神。这既是因为法藏深感当时戒律的废弃造成丛林的混乱,他也想借助于依律修禅的努力,以弥补当时僧众中无戒可受和不守戒律的窘境。法藏禅法的主旨是要恢复唐宋禅宗宗师的祖师禅为主,对当时颇为流行的文字禅、棒喝禅等是持反对态度的。

    在《弘法戒仪》中,法藏通过其所作大段的“白文”,表达了自己的律学思想,也更是想通过让这种“白文”成为仪式中的重要部分而得以贯彻自己的戒律观。虽为禅师,法藏极为重视为禅以律,更重视持戒以行。他说:“受戒者受体防用也,非受五种刑名也,此戒根本也。”(《弘法戒仪》卷下)他因此批评那种轻视律仪的思想,轻威仪、反对那种不愿讲习的思想和行为:

    虽受十戒,实无至诚……只愿早圆菩萨戒,便好捉银钱,充大人,不肯作比丘。惟恐执缚身检细事,三日受沙弥戒,五日受比丘戒,不知戒为何物、律是何名。但道勿暂念小乘,必弃小向大,不知根从何生,本从何长。及圆菩萨戒后,又不求何为心地,何为戒体,只向戒相上着到。及论戒相,又不知何为十重,何为轻垢,便要说禅说道,以当平生不知禅为何物,戒是何法。及知戒体即禅矣,便道手把猪头,口说净戒,不知戒相,岂出体外。呜呼,佛法变坏,只在心轻。轻小重大,大岂真重;大既不真,小可知矣。(《弘法戒仪》卷下)

    所以他主张,对于沙弥,当尊重熟读,细讲律仪。由于佛制比丘之法惟选戒体洁白、人品具足者方授得具足戒。因此他强调只有身心两洁、十师许可、作法羯磨竟,才能知比丘戒体、入比丘之位。进具戒后,要诵背躬行考校亦然。于菩萨戒,则依止教授亦然。至于参禅,做功夫要次第发真、实心参究。但具真心,才能“前无重难之为心碍,后无轻遮之为身碍”。

    法藏强调比丘戒为小乘戒,仅为一个阶段,有大志者应当授受大乘戒即菩萨戒。但他更为强调的是比丘戒和菩萨戒都应如法而授,受者如法而行。同时,他也重视学戒、授戒和持戒的步步进阶,反对随意仓促而为。这也是对当时菩萨戒盛行造成滥授的一种纠正。法藏强调说:“出家者,无径授菩萨戒之理,须从沙弥比丘而进……虽大乘根器如六祖大师者,亦先授比丘戒,然后开东山法门利生。在家者则从五戒竟,升菩萨戒,不在前例。”显然,他既坚持菩萨戒的宽松性和灵活性,又强调在“菩萨羯磨法”中当依大乘诸律而不能用比丘法以混滥的原则性。他并指出,如若不能依法授守,虽授菩萨戒,心地已失,但见戒条、精细不知,此仅为“名字菩萨”,并不是真菩萨,仅具菩萨之相而不实具菩萨之体。

    2.法藏的律学思想中渗透着其禅学理论,努力做到禅律双修。如关于菩萨戒,他说尽管藏中已经有诸家菩萨戒本,但均“未尽阐扬《梵网经》中意义,求戒者一受便了,不知菩萨戒为何物”。所以他则“按经立义,重重开导,使其一受戒,便知菩萨戒中大意,深益后学”。他因此作《梵网经一线》,以阐释禅律同宗。对于菩萨戒他则作了明显具有禅宗思想的解释。同时,他也强调,《梵网经》中说“但解法师语者”之“解”字,即是“悟”,即“信证之谓也,非谓销得文、讲得过也”,如此方能尽受得戒也。(《弘戒法仪》下卷)这明显融合了禅宗的修行开悟观。

    至于戒坛仪式的受戒者,他说:

    若人知得初之三归、中间之四白、末后之心地,方见佛之本心,不过令法久住。世间一句摄尽其中,先后大小开合差别之相,正为此也。此事惟禅,庶可会通,苟非参禅,则归自归、戒自戒、小自小、大自大、净土自净土、禅宗自禅宗,触途冥行,分河饮水,造大地狱业。(《弘法戒仪》卷下)

    而对于持戒,他说:

    欲识戒相,先明戒体。既云戒者,即不落空;既云体者,即不成有。不可空,则犯戒不得;不可有,则执戒不得执。不得犯不得,即中道不得。故知犯四弃者,堕有之谓也;执四弃者,亦堕有之谓也。不执不犯者,堕空之谓也。离此执犯与不执犯,即堕中之谓也。一有所堕,便有过犯故。(《弘戒法仪》卷下)

    显然,在持戒中贯彻的仍然是禅宗的不执不偏思想。

    3.法藏也强调“受戒”与“参禅”和“戒”与“禅”的互相促进。他说,因为:

    禅非在戒外也,三归是正禅也;戒非在禅外也,参禅是真戒也。禅正法也。古来禅律相非,正为不知自归,即禅即律,所以正法速灭也。汝等要知受菩萨戒,须参自归之禅。若受戒而不参禅者,受相戒而亡体也;参禅不受戒者,破戒相而破禅也。故受戒必参禅,参禅必持戒,而后为佛子也。不然,皆外道种性耳。何以故?以其不知心地之不可破戒相,而戒相之不可失心地故也。(《弘戒法仪》卷下)

    所以登坛之日,和尚必先令受戒者谛观谛审,“汝能参求,即得大戒。其或不然,戒熏未熟”。(《弘戒法仪》卷下)受戒持戒,戒相渐开,广大心地,心地悟解,如此即入出家菩萨位中。他把这种戒律观称为菩萨中“真正师范”,登得佛位,也即自归禅也。(《弘戒法仪》卷下)

    4.法藏在《于密渗施食旨概》也把持戒思想与瑜伽坛仪结合起来。他说:

    不参禅无以悟入,不悟入无以深入法门;入法不尽何以忘法,忘法不了何以作用。非作用大无以相应,不相应极何以利生。利生多门,凡一门皆具已上七事。予尝于焰口施食一法见之,其法名曰瑜伽。梵语瑜伽,此云相应,以身口意三业,与所悟之法相应,故能大用现前,兴广利道,盖名称其实也。大凡参禅在于彻悟,道须彻宗旨。宗旨一透,则无量差别法门,皆同其旨趣。故施食一法,从体起用。(《于密渗施食旨概》,《新纂卍续藏经》第五十九册)

    因此,他也就十分重视真言和咒语的作用。如他说:

    阿字,如秋毫之末。若存若亡,四不可得,无佛可成,无生可度,无行可修,生死涅槃不知何物。一脚踏倒,便得真戒矣。……戒始圆满,即证普贤行身,于月轮中,绍诸佛职,至此地位,方堪受佛祖正命之食,岂果食而已哉!前之戒心,了无一念,今以食施,又属心有,故仍遣魔变空,空中掌出红色威德。(《于密渗施食旨概》)

    5.法藏也在“将登坛受具足戒先策发沙弥法仪”的“策发师白云”一节中,表达了自己贯彻的南山律宗思想。他仍然分佛戒为法、体、行、相四科。他说,诸善男子等登坛受戒,如果不知戒之为义,为之何法,则无法领受;领受之后也不能奉持,难解持犯之相。如果这样则是徒有登坛受戒之名,而无受戒之实。所以他强调要于未受戒前,为受戒者讲明戒法、戒体、戒行、戒相之四种含义。此认识与道宣无异。

    “戒法”即佛所制八万三千无量律仪,以禁防三毒。

    对于“戒体”,法藏论述较多。他说,“戒体”即是以己心遍缘一切情与无情,空有二谛尘沙等境,于诸境上发三种心而成。此三种心是:

    一者,誓断一切恶,所谓淫盗杀妄身口非,为一切过失,皆悉止断。因断成功,名为断德,将来果上,证法身佛。二者,誓修一切善,所谓世出世间一切善法,习行方便,无善不修,善由智修,因善成功,名为智德。将来果上,证报身佛。三者,誓度一切众生。(《弘戒法仪》卷上)

    此三功德,前二者是“自利行”,第三愿要普度含识,悉令得无上佛果菩提涅槃,是利他行,以恩及物,名为恩德,将来果上,证应身佛。如此,以“心得明了,善知戒法;遍诸尘境,运心领受。纳体无乖,当示一心,依体起仪,于日用处,仪貌可观。然后登坛,称缘而受,令本受体,终身表持,起诸戒行,远离诸过,复本净心”。对于这种“净心”,他认为是“本然自具,不假修为,不落有无,不非有无,亦非不不,非不亦忘,断绝名言,非思量处,任运无碍”。他说,这种“净心”就是“戒体”。具体地说,“心缘于境,境从心现,境即法体,体即戒因。未受以前,体是无系,揽法于体,依于自心。戒为能依,心是所依,心法和合,名为戒体。”(《弘戒法仪》卷上)

    “戒行”是基于戒体而成。戒行即是依己本受戒体,于日用处,参诸行业。若能依此净心而行,则为缘境;以此净心领受,则名为受戒,以此净心护持,名为持戒,行法与净心相应,名为戒相。(《弘戒法仪》卷上)

    “戒相”分为“法相”和“行相”两种,前者戒检知律,明持犯之相;后者是于四威仪日用行事而成威德之相。(《弘戒法仪》卷上)

    法藏在“明戒体法”一节中,对纳法受体作出了说明,以让受戒者明白纳法得戒的意义,同时也表达了自己“戒体非色”的思想。如此对受戒者说,应当发上品心,以得上品戒。之所以如此,他说:

    良由戒法,体周法界,量等尘沙,终不以汝三人(指戒坛纳戒者。引者)现前父母所生报,得狭劣身心,而能容受。当作虚空器量之身,方能领纳尘沙戒法。故论云:若此戒法有形色者,入汝身时,汝当作天崩地裂之声,由是非色法故,令汝不觉不知。当起惊怀之意,发上品殷重之心,领纳如来清净妙戒。

    所以,他认为受戒即是通过要“秉宣三归羯磨”,令受戒者“感发圆宗戒体”。(《弘戒法仪》卷上)

    二、元贤的律学思想

    元贤(1578—1657),俗姓蔡,字永觉,后也被称为“永觉元贤”,建阳(福建省)人,明代曹洞宗僧人,四十岁剃度出家,万历四十六年(1618),从曹洞宗名僧博山元来(1575—1630)受具足戒。因曾住福州鼓山,大振宗风,后世常称其为“鼓山元贤”。元贤一生倡导禅学,兼融净土,会通儒释,并曾从闻谷广印受云栖戒本。元贤的主要律学著作是《四分戒本约义》四卷和《律学发轫》三卷。

    (一)关于“菩萨戒体”

    元贤对菩萨戒相当重视,在其《律学发轫》中对此有所表述。《律学发轫》三卷,主要是对佛教戒律系统而又简明的概述。

    《律学发轫》上卷内容有:律部缘起、三皈依、五戒、八关斋、优婆塞戒、沙弥戒、式叉摩那戒、比丘戒、比丘尼戒、菩萨戒;中卷有:结界、布萨、说欲、安居、自恣、受药、分亡僧物、六聚忏法;下卷有:资具、日用轨则、受戒辨误律家法数。同样,作为一种重于应用和入门的著作,《律学发轫》对于理论问题也没有过多的探讨和深刻的发明。仅仅在其论述菩萨戒时,对菩萨戒体才有所涉及。可这仍然不是传统律宗意义上的“戒体”,而是菩萨戒体。

    关于戒体的授受,元贤说:

    受菩萨戒者,当以发菩提心为先。菩提心者,四弘誓愿也。若实发此誓愿,复以至诚心,仰承大戒,则能发起无作戒体,方名得戒。既得此戒,后或遇缘破犯,亦自有殊胜功德。故云,破戒诸比丘,犹胜诸外道。又云,所生之处,不失王位。若无此真实广大之心,但希破后功德,轻求受戒者,则戒决不可得。戒既不可得,况破后功德乎。求受戒者,宜知此意。(《律学发轫》卷上)

    关于戒体的色心属性,元贤指出:

    《成实论》判戒体为非色非心聚,律师多依此说,未尽其义,因为大乘明戒是色聚,谓大乘情期极果。凭师一受,远至菩提。随定随道誓修诸善,誓度含识,亦以心力大故。别发戒善,为行者所缘,止息诸恶。《大论》云:罪、不罪不可得,具足尸罗,此是戒度正体。以心生口言,从今受。息身、口恶法,是名为戒,即无作也。此无作虽无色相,而有能持、所持,有得、有失,亦似有色相,故曰假色,亦名无表色也。(《律学发轫》卷上)

    对于戒体的形成,元贤说:

    授戒羯磨文云,初番羯磨时,十方妙善戒法,悉皆震动;第二番羯磨时,诸妙善戒法,举集虚空之中,如云如盖,覆汝顶上;第三番羯磨时,此诸妙善戒法,从汝顶门灌注身心,充满正报。汝心、汝身即是无边功德之聚。此文正形容无表之色。如此虽非实有,戒从外来。然亦不可谓自心本具,更无得与不得。盖以理虽本具,藉缘方发故也。(《律学发轫》卷上)

    元贤强调说,戒体既成,方有其功。此戒体不发则已,发即是性,故名无作。小乘明此,别有一善能制定。“佛法凭师,受发极至尽形。或依定,依道别生。皆以心力胜用,有此感发”。(《律学发轫》卷上)

    (二)元贤的“受戒辩误”

    元贤在《续寱言》中,表达了自己对当时丛林持戒情形的不满,他说:

    ……律学之最易,却成最难也。悲夫!律学自灵芝照之后,鲜见其人。至于后代称律师者,名尚不识,况其义乎!义尚不达,况躬践之乎!至于潭柘、昭庆二戒坛,其流弊有不忍言者。若不奉明旨禁之,后来不知成何景象也。万历末年,得自说戒,正与佛意合,然卤莽甚矣。今日欲起律宗之废者,非再来人,必不能也。悲乎!(《永觉和尚广录》卷三十,《新纂卍续藏经》第七十二册)

    正是对律学的重视和对当时持律状况的明察,元贤在“受戒辩误”一节中,指出了自灵芝元照之后几百年中,中国律学都处于“迷谬相承、莫知其非”的处境之中。他并略出数条以订其误:

    第一,沙弥付三衣误。三衣为比丘服装,它们是:僧伽黎、郁多罗僧和安陀会。元贤指出,律中沙弥止服缦安陀会,萨婆多说应持上下二衣,上衣当郁多罗僧,下衣当安陀会。《南山随机羯磨》中亦有沙弥受缦安陀会法,但是《根本百一羯磨》中却规定,求寂之徒,缦条是服,辄披五条,诚为非法。今此土师家,多付五衣,不知起于何时。若据根本说一切有部所云,“五条亦所不许,多三衣乎。近日受戒者,乃直以三衣顿付沙弥,大违佛制,非所应也”。

    第二,比丘羯磨误。他指出,当时流行的比丘四人以上同受羯磨也为错误。律中受比丘戒,初止一人受,由于其后为八难事起,及其他因缘,乃许三人同受。《十诵律》中也有云,不得一时唱说,令四人得受大戒;《根本杂事》也说,不得四人同受近圆;《五分律》中也有说,一切不得羯磨四人。这是因为,“非众为众,而作羯磨,理相违故”。因此,戒坛科仪止称三人,亦可知四人以上之非为合仪。但是,后代诸师,不问多寡人数,并一坛羯磨,其弊起于南北二戒坛,以人多故遂一坛受之。

    第三,男女同受戒误。元贤认为当时流行的比丘尼与比丘同时受戒的仪式也为非律非法。由于律中所定的比丘尼戒与比丘不同,其受戒时所问遮难亦因之有所别。可是当时师家说戒,乃以比丘尼混入比丘中同受,事实上造成了女受男戒。如此坛法混乱,不但比丘尼不能得戒,比丘也不能得戒。

    第四,造衣非量误。在律制中,安陁会长四肘、广二肘,郁多罗僧长五肘、广三肘,僧伽黎亦然。可是,当时师家作小五衣,不知何人作俑,杜撰为甚。而且还有作五衣量与七衣同,此亦非佛制。至于七衣、大衣也多不合律。他也反对当时的“方袍”之俗,指其本非佛说,不必苦执。

    第五,轻弃亡僧衣误。依律制,亡僧衣钵,不许亡僧自授。僧亡后,佛许与看病之人,若看病人已有,可在众中自二羯磨分散。但衣须从人受过,方可披搭。但当时师家,认为亡僧衣不可搭,乃教悬之树上,任其烂坏,大与律违。

    第六,居士付衣误。依律中所制,居士受五戒不必搭衣,若受梵网戒及入道场时,许搭衣,但不割截,如大僧衣,但不是大僧衣。即使造单缝衣受持,也不合法。因为居士与妻同宿,则与此衣精神相违。但此一现象与日俱积,则不如不持。

    第七,不受学戒误。依佛制,沙弥尼欲进具戒必先受二年式叉摩那戒,使学大尼律仪方可进具,并遵守一定程序。所以元贤指责当时全无式叉摩那戒。且有人说式叉摩那是戴发女,实为迷谬相承。

    第八,妄改科文误。他指责时人妄改受戒之法,昭庆允堪律师的戒坛本已有增饰,也非大智元照律师之规。有人自恃聪明,妄以己意,全不知律,更改三衣;或临坛多增唱诵,悦人观听,宛如应赴,此为非律。

    第九,混乱登坛误。元贤斥时人不依律授戒,将众戒子俱集一坛,请十师问遮难及羯磨受戒,将科文从头念过一遍。既非佛制,亦非昭庆允堪旧式。混乱坛法,莫此为甚。(《律学发轫》卷下)

    客观地说,元贤所说的受戒之“误”,有的是因为僧团各有所宗造成的,有的是中国化的佛教造成的,有的则是戒律松弛造成的,有的是佛教因时代发展而主动或被动的必然变革或改变,也有的带有地区差异的因素。如果能有持律的精神,其改变也是符合佛说的。因此,元贤的批评并没有而且也根本不可能改变这种趋势。

    ①  黄宗羲:《南雷文案》附录第1页,台北世界出版社1964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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