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唐般若三藏译《普贤行愿品》与华严、净土二宗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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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普贤行愿品》1卷,唐般若译,它的全名为《大方广佛华严经入不思议解脱境界普贤行愿品》,原是般若所译40卷《华严经》的标题,《普贤行愿品别行疏钞》乃以为品名,专指《四十华严》的最后一卷。

    本经正式的异译本,有东晋佛驮跋陀罗译的《文殊师利发愿经》敦煌出土的《普贤菩萨行愿王经》和《大方广佛华严经菩萨行愿王品》(《大正藏》第85卷)、唐不空译的《普贤菩萨行愿赞》。最后译出的就是这作为40卷《华严经》最后一卷的《普贤行愿品》。据经后记,此经梵本是乌荼国(今印度奥里萨地方)王于贞元十一年(795)所献。其献经愿文云:“南天竺乌荼国深信最胜善逝法者修行最胜大乘行者吉祥自在作清净师子王,上献摩诃支那大唐国大吉祥天子大自在师子中大王手自书写《大方广佛华严经》百千偈中所说善财童子亲近承事佛刹极微尘数善知识行中五十五圣者善知识《入不思议解脱境界普贤行愿品》,谨奉进上,伏愿”云云。据此可知40卷《华严经》即《华严》十万偈的一部分,《普贤行愿品》则更是其中的一部分。

    本经的译者般若(一作般刺若,或译智慧,734—?),姓乔答摩,北印度迦毕试国(今阿富汗国北部喀布尔地方)人,曾游那烂陀等寺,亲近过诸大论师,广学大小乘诸论,后又往南度乌荼王寺,师事达摩耶舍学五部密法。因慕五台文殊胜地,携梵筴乘船于唐德宗建中二年(781)来广州,次年到长安。贞元二年(786)起,译出《大乘理趣六波罗蜜》等经,六年敕号般若三藏。贞元十一年(795)乌荼国王进《华严经》梵本,十二年六月奉诏于长安崇福寺翻译,般若自选梵文,广济译语,圆照笔受,智柔、智通回缀,道弘、鉴虚润文,道章校勘证义,大通证禅义,澄观、虚邃详定,右街功德使霍仙鸣,左街功德使窦文场任专知官。德宗每日亲到译场,如有故不能到,必命人说欲(告假)。于贞元十四年(798)译毕进上。

    本经的内容,从广义来说,就是《华严经》的内容。《别行疏》说:“西域相传,《普贤行愿赞》为略《华严经》,《大方广佛华严经》为《广普贤行愿赞》。”又说:本经以“入法界缘起普贤行愿”为宗。“入”是“悟、解、证、得”;“法界缘起”是《华严经》的宇宙观;“普贤行愿”,广义指三世诸佛同有的因位行愿,要义就是本经所列举的十大行愿。说明法界缘起要由修十大行愿才能证入,是本经的主要内容。本经的文字有长行、偈颂两部分。长行的文势,承《华严经》第39卷普贤菩萨赞佛功德偈而来。善财童子历参五十三善知识,最后见普贤菩萨为说“佛功德海一滴之相”,接着在本经开始,普贤菩萨就告诸菩萨及善财童子,要成就佛的功德应修十种广大行愿。长行有十大段,说明这十种行愿的内容。每一行愿都以华严法界遍于十方三世,无穷尽,无间断。并以虚空界、众生界、众生业、众生烦恼四法为喻,说明无尽。最后说明受持此经殊胜功德。本经的偈颂,经中称为“普贤广大愿王清净偈”,共有62颂,每颂七言四句,共1736字。(这十愿就是《华严经十地品》初地菩萨所发供养、受持、转法轮、修行二利、成熟众生、承事、净土、不离、利益、成正觉等十愿,但次第不同)

    总之,此经以十大行愿为所诠,以证入华严法界为旨趣,以利益有情广大意乐为入门,以往生净土为方便。《入法界品》是《华严经》的终极,总摄华严入证因果,此经又是《入法界品》的终极。40卷《华严经》的前39卷,与80卷《华严经》的最后一品《入法界品》内容相同,只是文义更加详细。只此第40卷,为60、80卷二译所无,当时德宗亲诏清凉国师澄观特为此一卷经,作了《行愿品别行疏》,从此时起本品就别行了。后因本品本就与80卷《华严经》的《入法界品》文义连续,而都又流行于世,所以就有人把它续于《华严经》80卷之后作为《华严经》末卷,也补了原来80卷《华严经》缺少流通分的缺点,所以补加此品成为81卷本的完整《华严经》成为公认圆满的做法。

    此经在传来以前已在西域广泛流行。《开元释教录》卷3附注:“经后记云,外国四部众礼佛时,多诵此经,以发愿求佛道。”《行愿品疏》卷10说此十大行愿即是常行礼忏,但诸经论说法略有不同。例如《离垢慧菩萨所问礼佛法经》有供养、赞德、礼佛、忏悔、劝请、随喜、回向、发愿等八种,其余或礼、赞合一为其,或更略去供养为六,或更将发愿、回向合一为五(如《十住毗婆沙》),或除礼、赞为四,或更除回向为三(如《大智度论》),或惟忏悔、回向为二(如《善戒经》)。

     一、《普贤行愿品》与华严宗、《华严经》的关系

    华严宗四祖澄观作《大方广佛华严经普贤行愿品疏》,并评价说:“今此一经,即彼四十卷中第四十也,而为华严关键,修行枢机,文约义丰,功高益广,能简能易,唯远唯深,可赞可传,可行可宝。①”简短的一段话用了尽量多的形容词,对《普贤行愿品》作了极高的评价。他认为该品不仅是整个《华严经》的重点、关键,也是修行一乘圆教的最重点之一品。该品文字数量占整部《华严经》的很少一部分,却包容全部华严之丰富的内涵。“功高益广”指该品中所详述听闻受持读诵该品的功德。“能简能易,唯远唯深”指简略且容易入门,而能够达到至远至深之境。究其以上诸种优点,所以“可赞可传,可行可宝”。以下分三部分来理解该品所以被称为“关键”“枢机”的重要性。

    (一)以经题来理解

    若以经题来理解,此品全名为《大方广佛华严经入不思议解脱境界普贤行愿品》。“方广”为十二分教中之方广分,即为表示是大乘经,方广亦译作方等。大乘之境行果:以大乘经教所诠理为境,菩萨之行为行,以佛果德为果。作长期之修养,集广大之资粮,究竟涅槃,圆满菩提,量极广博,故名方广。而此经于方广之上更加一大字曰“大方广”者,指超越能所意义上的相对广,达到根本智上所缘的绝对大,即是佛果境界。“佛”指佛果。“华”,古通“花”。“严”指庄严,动词。“佛华严”连起来就是指以菩萨之因华,庄严如来之佛果。

    “入不思议解脱境界普贤行愿”中“不思议解脱境界”即所入也,“普贤行愿”为能入。“不思议解脱境界”,在《华严经》中指十地后心最高位菩萨普贤智慧所显毗卢遮那之佛境界。此经又译为《入法界品》,故不思议解脱境界即法界,即华严宗所指之一真法界。“普贤”后做详细解释。“行愿”,行之愿,指欲修普贤行所发之普贤愿。全部的意思就是为了能入“不思议解脱”之佛果境界而修普贤行之前要发的愿。太虚法师说:

    《华严经》在此本前,有八十卷,所显果海皆属毗卢遮那,而能显者皆普贤行。一切十住、十行、十向、十地所有因行,皆摄属普贤行;善财参一生补处弥勒菩萨后进参普贤菩萨,亦明会归于普贤圆满行海义。如此普贤行之高上远大,今又皆摄入普贤愿中。总摄一切,普摄一切,令初心菩萨即从发愿而得一切菩萨行,及至佛果一切功德,是谓能入之普贤行愿也。②

    (二)通过“普贤”之意义理解

    根据《疏钞》解释,“普贤”二字有“法”和“人”两种解释。“法”指这二字所包含的意义,“人”指称为普贤的菩萨。

    以“法”来解释,普贤的意思就是指本觉心体,也即诸法本源,也即一真法界,“以体性周遍曰普,随缘成德曰贤”。“体性周遍”指此一真法界周遍一切,含摄四生六趣,圣贤凡愚。“随缘成德”,指本觉心体能随缘而变,若随染缘则轮回生死,若随净缘而至涅槃。虽则随缘染净,而真性不变。

    以“人”来解释,普贤一般指普贤菩萨,梵音三满多曼陀南,亦译为遍吉。普贤菩萨为一生补处住灌顶位,一切菩萨上首,即为十地后心法云地极地之等觉菩萨。普贤菩萨能承受圆满究竟一切佛法,亦能以普贤圆满行海而表毗卢遮那佛之果海。普贤菩萨主一切诸佛之理德,定德,行德,与文殊之智德,证德相对。

    广义来讲③,能称为普贤的有三种:一位前普贤,即地前资粮位和加行位的菩萨,“以曲济无遗曰普。(事未必尔,意乐常然。)邻极亚圣曰贤(将至见道)”;二当位普贤,即十地中所有位次菩萨,及等觉妙觉位等全是,“以德周法界曰普,至顺调善曰贤”;三位后普贤,指已经成佛后不舍大悲,为度众生而显菩萨之相,即普贤文殊等菩萨,“果无不极曰普,不舍因门曰贤”。又因一切众生心中本来含藏本觉真如,即是本性普贤,所以一切众生,也可称为普贤。

    依据以上解释可以看出,普贤可以代表一切佛果境界功德,亦可代表向着佛果修行的大乘菩萨,亦可代表一切众生之本觉智慧。而普贤菩萨在经中是与三世诸佛等身乘愿再来的上首菩萨,是一切佛法的代表,是代佛宣说佛法指引众生成就佛果的大菩萨,是大乘菩萨修行的集中体现。那么,普贤行愿,显而易见则代表大乘菩萨依据本觉智慧修行入佛果所发愿望的集中体现。

    (三)联系全经内容来理解

    澄观在《大方广佛华严经普贤行愿品疏》④中说:

    故西域相传云,普贤行愿赞为略华严经,大方广佛华严经为广普贤行愿赞。以今观之,理实然矣。一经之主,即是普贤。初会即是普贤所说,穷终亦是普贤所说。五周之因,皆普贤行。五周之果,即普贤行之所成,亦是得果不舍因门之果用尔。复是40卷之穷终,遍收玄妙。

    这段话肯定了这一品经不仅是40卷本的终极所归,亦含摄全部《华严经》之内容旨趣,甚至可认为是全部《华严经》之略本。他还通过联系全经内容来证明这种观点:此经的初会,即菩提场会,也即五周的所信因果周中,宣说毗卢遮那佛的旷劫修因及依正二报之庄严,这个境界只有普贤菩萨才能证入,所以以普贤菩萨为会主。此经的最后,善财五十三参,最后仍然是普贤为主。

     此经依据内容一般分为“五周”(《华严经疏钞玄谈》),即所信因果周、差别因果周、平等因果周、成行因果周、证入因果周。初会有六品11卷经,名所信因果,说明往昔因地之行,是说明所要信的因果。从第二会至七会,名差别因果,分别说明因果。普贤行品下二品 4卷名平等因果,普贤行品为因,出现品为果,因果不二,故云平等。第八会一品7卷经文,名成行因果,都说明普贤行所致之果,故名成行。第九会有一品21卷经《入法界品》,也即 40卷《华严经》,名证入因果。此品前面总说佛果大用,是证入果。后明菩萨获益,是证入因,所以叫证入因果。这些果都是因为普贤行所成就的,所以澄观说“即普贤行之所成”。直到40卷的最后一品才叙述所发之普贤大愿,所以可以说这一品之前的所有内容都在说明佛果境界,这最后一品才讲发如何行愿才能得到佛果,自然可称之为“遍收玄妙”。对于《华严经》异于诸经的这一特点,太虚法师说:

    有一类大乘经论,先从众生心境上,说明一切法平等之法相法性;依此平等相性为所观境,修行而得证果。佛华严则先开示佛果之福智境,令一切众生依之起信心解行。故从称叹而起信发心,皆重在成就佛果功德。由信解上发起仰慕心,由仰慕心发起自身成就心,抱定佛果功德为所观境。即此愿成就佛果心,继长增高而不反退;依此发心而修行证果,此其所以别于余一类经也。⑤

    二、普贤行愿品与华严、净土思想的融合

    由上节可知,此品内容是全部《华严经》之关键旨趣,而此品内容又指向西方净土,所以其本身具备了提供贤净思想会通的可能性。除此品外,《华严经》全经中没有专门倡导发愿往生西方净土的内容。又由于此品的晚译,造成早先的华严学者未对净土法门足够重视。此品译入后,复又成为反驳华严学者轻视净土法门之有力证据。

    (一)会通净土宗之文本基础

    经文中涉及弥陀净土的内容如下:

    1.如有人能够读诵受持此愿,经中说明不仅有无量的世间利益,而且会带来殊胜的出世间利益。“又复是人临命终时,最后刹那,一切诸根悉皆散坏,一切亲属悉皆舍离,一切威势悉皆退失。辅相大臣,宫城内外,象马车乘,珍宝伏藏,如是一切无复相随。唯此愿王,不相舍离,于一切时,引导其前。一刹那中,即得往生极乐世界。到已,即见阿弥陀佛,文殊师利菩萨,普贤菩萨,观自在菩萨,弥勒菩萨等。此诸菩萨,色相端严,功德具足,所共围绕。其人自见生莲华中,蒙佛授记。⑥”

    2.如能信受此普贤大愿,受持读诵,广为人说者,“所有功德,除佛世尊,余无知者”。亦能“于烦恼大苦海中,拔济众生,令其出离,皆得往生阿弥陀佛极乐世界”。

    3.普贤菩萨以身示范,发愿往生极乐世界,“愿我临欲命终时,尽除一切诸障碍,面见彼佛阿弥陀,即得往生安乐刹”。

    4.普贤菩萨以十大行愿无边胜福回向于一切众生,“我此普贤殊胜行,无边胜福皆回向,普愿沉溺诸众生,速往无量光佛刹”。

    因以上内容与弥陀净土有着重要关系,因而从教理上给了净土行人融通该品为己所用的余地。另外,因教内已普遍接受《普贤行愿品》放在80卷《华严经》之后形成统一的81卷的做法,从结构上来说,华严一教最终导归极乐的思想理所当然地容易被人接受。

    (二)贤净思想之会通点

    为什么《华严经》全经皆说华藏世界与毗卢遮那佛,最后却反复倡导要往生阿弥陀佛的净土?作为第一个给该品作疏的华严宗四祖澄观做了思考,提出了四点原因(详见第二章第二节)。这种西方净土不离华藏世界、无量寿佛即是本师的观点是最早融通贤净思想的理论探讨,也是整个贤净圆融思想的理论基石。当然,这种理论是符合华严宗的教义的(详细论述见第二章)既然如此,往生西方极乐世界完全可以等同于证入华藏世界,而依照《普贤行愿品》的修法,去华藏世界(西方净土)是十分容易而奇妙的事情。

    ……是即九品往生,各各须具多种功德,方得往生也。又如大藏中,有百余本或经或论,说修彼因,莫非勤积,方得生彼。今唯诵经一行,一刹那中,便得往生,蒙佛授记,甚为奇妙也。⑦

    宗密列举了《观无量寿佛经》中九品往生所需的各种功德,又说其它经中说往生也都需要各种辛勤修习所积的功德才能往生。而此品经文说只要修诵经一项,就可以“一刹那中,便得往生”,确实是容易而奇妙。这比净土宗专属的净土经典中所述的往生条件更为容易,又为号称如来称性极谈的华严圆教所指归,自然该品成为净土宗融合华严修行的枢机为理所当然。

    昙鸾(476—542),南北朝僧人,在《往生论》中说:“若善男子善女人,修五念门行成就,毕竟得生安乐国土,见彼阿弥陀佛。何等五念门:一者礼拜门,二者赞叹门,三者作愿门,四者观察门,五者回向门。”⑧这和普贤十大行愿亦有默契相通之处。

    宋沙门义和因“普贤行愿独指弥陀”,于乾道元年(1165)集《华严经》和各种疏记中有关念佛法门文字录为《华严念佛三昧无尽灯》(《乐邦文类》卷2)。明代藕益已经完全清醒地意识到通过该品融会两宗的必要性,他大声疾呼:

    复次释迦一代时教,惟《华严》明一生圆满。而一生圆满之因,则末后《普贤行愿品》中,十大愿王导归安养,且以此劝进华藏海众。嗟乎!凡夫例登补处,奇倡极谈,不可测度。《华严》所禀,却在此经。而天下古今,信鲜疑多,辞繁义蚀,余唯有剖心沥血而已。⑨

    同时代的莲池、袁宏道完成了贤净会通的理论奠基工作。彭际清作《华严念佛三昧论》,为贤净圆融之成熟作品,他叙述原因为“然清凉玄谈,尽有微言奥义,在学者善取之。而行愿品疏,于指归极乐一着,罕有发明。不能救方山拔他方净土之失。此予《念佛三昧论》所谓不得已而作也⑩”。及到民国的印光法师,通过该品融通贤净已经成为完全成熟的理论了。

    而《普贤行愿品》,以十大愿王,导归极乐,普劝善财,及华藏海众,一致进行,回向往生西方极乐世界,以期圆满佛果,而为华严一经之归宿。是知此一卷经,大开净土法门,实为十方三世一切诸佛,上成佛道,下化众生,成始成终之总持法门。三根普被,圣凡齐摄,末世行人,皆当依止。(11)

    (三)解决贤净之诤论

    在《华严经》里,有无量无数的净土,弥陀净土只是其中之一种。而且在40卷本《普贤行愿品》译入之前,60、80卷《华严经》全经里所褒扬的是华藏净土,并没有特别提出弥陀净土的殊胜,更没有谈到要往生弥陀净土。所以在华严宗祖师及旁支李通玄的著作里,弥陀净土的地位并不高。甚而,李通玄在《新华严经论》卷4中说弥陀净土是化净土非真净土:

    依念佛力修戒发愿力生于净土者,是化净土非真净土,为非见性及不了无明是一切如来根本智故,是有为故,如阿弥陀经是也。(12)

    又在卷6中说弥陀净土是权非实:

    第一阿弥陀经净土者,此为一分取相凡夫,未信法空实理,以专忆念,念想不移,以专诚故,其心分净,得生净土,是权非实;第二无量寿观经净土者,为一分未信法空实理众生,乐妙色相者,令使以其心想,想彼色相,想成就故,而生佛国,此权非实。(13)

    弥陀净土是净土宗修行的最终归趣,但是由于后世华严学中李通玄的地位逐渐升高,这种对弥陀净土不利的判断几乎成了所有祟尚华严者及禅宗者轻视弥陀净土的有力依据。当时倡导贤净合流的莲池和藕益都碰到了这样的诘难。虽然他们确实运用华严理论证明了轻视者的偏执,但是由于李通玄在华严宗的地位极为重要,甚而到了明清知识分子爱好他的著作一度超过华严宗诸祖。所以,在尚古的风气中,单纯教理的论证始终显得单薄。实际上,只要意识到《普贤行愿品》译出的时代晚于李通玄的时代,自然可以明白李通玄观点偏失的原因。

    清代的彭际清居士在《华严念佛三昧论》中第一次明确提出这个观点:“方山著论时,行愿末卷未至此方,故于净土一门,辄生分别,却与经文互相乖刺。(14)”彭在列举史实的同时运用理论反驳李通玄的偏失,显然理由充分有力。他很自信地说:“于贤首方山外,不妨别出手眼。设遇云栖老人,定当相视而笑也。(15)”

    印光法师更是以幽默的比喻来反驳那些因为李通玄的成就而执死理的人:

    汝信枣柏而不信《行愿品》《大集经》,是遵县令一时权宜之告示,而违皇帝万古不易之敕旨,何不知尊卑轻重之若是也?问,彼既海众示现,何待经来方知。答,宏扬佛法,大非易事。须有证据,方能取信。华严一经,迥越群典。无从引类,以自裁度。(16)

     三、《普贤行愿品》与净土宗

    《普贤行愿品》为净土宗经典,今天已经成为佛教之常识。然而其开始列为净土修行经典比较晚,是从清代才开始的。

    虽然历代都有人意识到《普贤行愿品》在净土信仰上的价值,但真正具有远见卓识和魄力,全面发掘《普贤行愿品》于净土修行之深意,大胆将其列为修行日课,并且刊行于世的当推彭际清居士。彭际清居士(1740—1796),自号知归子,是净土教理史上华严思想和净土念佛思想融合起来的重要人物。

    对于为什么要专弘《普贤行愿品》,他指出此品经文发心特为殊胜,“绝相超有”:

    他经所指,或言十念,或言一日乃至七日,或观丈六,乃至六十万亿那由他恒河沙由旬,要之不出数量。未若此经,一念普观,竖穷三世,横亘十虚,初发心时,即超数量,断有净因,最为殊胜。由阿弥陀佛以四十八愿遍摄众生,与此愿王体合虚空,丝毫不隔。是故不移时、不易处,任运往生,还同本得。(17)

    彭将《普贤行愿品》奉为日课,并且取善本广泛流通。“予自归心净土,即奉此卷为日课。持此愿王,自信临命终时,决生极乐。更欲流通世间,导诸群品,同归一乘。遂与诸同学取善本覆刊之。(18)”这是《普贤行愿品》作为净土经典开始流通之始。

    从史料中考察,首次将《普贤行愿品》和净土宗通行的几部经典合印的是魏源居士。他将《普贤行愿品》和原本流行的净土三经合刊为《净土四经》。他在《净土四经总叙》中说:“云栖师中兴净土,乃专宏小本《弥陀》,而于大本《无量寿经》及《十六观经》《普贤行愿品》,皆不及焉。……持名至一心不乱,决定往生,而后归宿于《普贤行愿品》。(19)”他认为“盖入门必次第修而后圆修,圆莫圆于《普贤行愿品》。故为《华严》之归宿矣。此天然之次第,修持之定轨。故合刊四经,以广流通,晋与含灵,同跻正觉(20)”。在《普贤行愿品叙》中,他再次指出:“修净土而不读《行愿品》,则其教偏而不圆,故以殿四经之末,为净土之归宿。(21)”因此他增补《普贤行愿品》为净土经典并且合刊四经广为流通,将《普贤行愿品》列为净土宗必课之经典。

    而魏源的思想,实际上是和彭际清居士有渊源的。魏源接触佛教,是经好友龚自珍介绍结识了杭州著名学者钱伊庵开始的,认识钱氏后魏源即潜居在杭州钱伊庵即钱东父家一个月,研究佛学。而此钱伊庵,即是继彭际清的弟子江沅(?—1838)之后,影响龚自珍学佛的人物。龚自珍自称比他年长26岁的学者江沅是他学佛的第一导师。《龚自珍全集》中有一篇《知归子赞》,称“震旦之学于佛者,未有全于我知归子者也。”认为他是“大菩萨度世示现”,备极推崇。而魏源的华严净土思想,也未见有出于彭际清的。他刊印净土四经的做法,想必是从彭际清时代就逐渐开始形成的。

    最后将《普贤行愿品》确定为净土宗根本经典的是印光大师。到清末,从《印光法师文钞》中提到“范古农居士,以世以净土三经并行愿品一卷,为净土四经(22)”的做法来看,当时将《普贤行愿品》作为通行净土课本已经风行。印光法师作为净土宗之一代大师,在思想上上承历代高僧大德之血脉,下启近代众生之根基,学问渊博,弘法当机。他对《普贤行愿品》思想上的把握十分精到,多有发挥,将该品的地位提到了历史上前所未有的高度。印光大师在《大方广佛华严经普贤行愿品流通序》中,直接把净土法门的源头追溯到了华严:

    故知此一卷经,为华严一经之归宿。华藏世界海,净土无量无边。而必以求生西方,为圆满佛果之行。可知念佛求生西方一法,原自肇起华严。但以凡夫二乘,不预此会,莫由禀承。故于方等会上,普为一切凡夫二乘,及诸菩萨,宣说无量寿经,观无量寿佛经,阿弥陀经。令其悉知弥陀因行果德,净土殊胜庄严,行人修因证果。(23)

    在《复包右武居士书二》中,将净土法门提高到成为华严一生成佛的最重要一步:

    又有华严经《普贤行愿品》以十大愿王,导归极乐。读此知念佛求生西方一法,乃华严一生成佛之末后一着。实十方三世诸佛因中自利,果上利他之最胜方便也。(24)

    1933年,印光法师在《净土五经重刊序》中正式将《普贤行愿品》列为《净土五经》,自此,随着印光法师净土宗十三祖地位的确立,《普贤行愿品》纳入净土宗根本经典遂成为定局。同治五年(1866),金陵刻经处成立后首刊即为魏源审定的《净土四经》。1981年,金陵刻经处经十年动乱后重新开业,印出的第一本经书即是杨仁山居士刊行的《净土四经》。赵朴初作《金陵刻经处重印经书因缘略记》指出:“余意支谶译弥陀经法,为中土大乘盛宏之始;仁山居士刊印《净土四经》,为近世佛教重光之始;今刻经处继志述事,复首印此册,其亦法运更新之始欤!”(25)

    本文简单梳理了唐代贞观年间在长安译出的《普贤行愿品》与中国佛教两大宗派华严宗、净土宗的关系,说明其在华严宗、净土宗二宗中的重要性。实际上,《普贤行愿品》与密宗的关系也甚大,此经和密宗的关系也非常密切,密宗的仪轨几乎没有不据十大行愿来组成的。基于篇幅有限,不在本文论述之列。

     *  作者简介:段新龙,陕西师范大学宗教研究中心博士研究生。

    ①  《大方广佛华严经普贤行愿品别行疏钞》卷5,中国台湾高雄净宗学会影印,第86页。

    ②  《太虚大师全书》第13册,北京,宗教文化出版社,2004年。第39页—40页。

    ③  《华严经疏》卷11,《大正藏》第35册,第576页上。

    ④  《大方广佛华严经普贤行愿品别行疏钞》卷5,中国台湾高雄净宗学会影印,第67页。

    ⑤  《太虚大师全书》第13册,北京,宗教文化出版社,2004年,第44页。

    ⑥  下面四点内容引用均见《大正藏》第10册,第844页中—848页中。

    ⑦  《大方广佛华严经普贤行愿品别行疏钞》卷12,中国台湾高雄净宗学会影印,第153页。

    ⑧  《大正藏》第26册,第231页中。

    ⑨  《卍续藏经·新文丰影印本》第108册,第673页上。

    ⑩  《一行居集》,福建莆田广化寺佛经流通处印,(卷2《书贤首华严三要后》),第29页。

    (11)  《印光法师文钞(修订版)》,宗教文化出版社,2000年3月第1版,第1275页。

    (12)  《大正藏》第36册,第741页中。

    (13)  《大正藏》第36册,第759页中。

    (14)  《卍续藏经·新文丰影印本》第104册,第176页上。

    (15)  《卍续藏经·新文丰影印本》第104册,第177页上。

    (16)  《印光法师文钞(修订版)》,北京,宗教文化出版社,2000年3月第1版,第1381页。

    (17)  《卍续藏经·新文丰影印本》第104册,第174页上。

    (18)  《一行居集》,福建莆田广化寺佛经流通处印,(卷2《书普贤行愿品末卷后》),第23页。

    (19)  《魏源集》,中华书局,1976年3月第1版(《净土四经序》),第247页。

    (20)  《魏源集》,中华书局,1976年3月第1版,第247页。

    (21)  《魏源集》,中华书局,1976年3月第1版,第252页。

    (22)  《印光法师文钞(修订版)》,宗教文化出版社,2000年3月第1版(《<普贤行愿品疏钞撷>序》)第1142页。

    (23)  《印光法师文钞(修订版)》,宗教文化出版社,2000年3月第1版,第1351页。

    (24)  《印光法师文钞(修订版)》,宗教文化出版社,2000年3月第1版,第155页。

    (25)  《杨仁山全集》后附,周继旨点校,黄山书社,2000年1月,第624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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