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唐高僧和东西二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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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隋唐两代的长安和洛阳并称“两都”或“两京”。

    隋开皇二年(582),隋文帝令在汉长安城东南二十里,龙首原之南创建新都,名大兴城;开皇三年迁入该城。唐武德元年(618),唐高祖复都大兴城,称京师,习称长安;唐光宅元年(684),武则天改京师为西京;神龙元年(705),唐中宗复以长安为京师;天宝元年(742),唐玄宗以京师为西京;至德二年(757),唐肃宗改西京为中京,上元二年(761),复为京师;宝应元年(762),唐代宗改称上都。隋唐长安是当时全国最大的城市,全国政治、经济、文化的中心,也是佛教的中心。

    隋仁寿四年(604),隋炀帝下诏,以洛阳为东京;大业元年(605),在洛阳汉魏故城西十八里处营建新洛阳城;大业五年(609)改称东都。贞观四年(630),唐太宗拟“发卒修洛阳宫以备巡幸”,次年令将作大匠窦琎修建。贞观六年(632)正式改称洛阳宫;显庆二年(657),唐高宗改称东都;唐光宅元年(684),武则改东都为神都;神龙元年(705),唐中宗改神都为东都;天宝元年(742),唐玄宗以东都为东京;肃宗至德元年(756)复为东都。

    隋唐洛阳是全国仅次于长安的大城市,也是全国政治、经济、文化、佛教的中心或中心之一。本文拟选取当时活跃于两京佛坛的几位高僧大德略作介绍,借以从一个方面,说明隋唐长安、洛阳对中国佛教发展的重大作用,以及两京之间密不可分的关系。

    一、玄奘大师

    唐太宗贞观三年(629),玄奘大师由长安出发赴天竺拜取佛经,贞观十九年(645)正月,玄奘大师由印度返达长安。在以后的十九年中,他的译经、著述、弘法等活动主要在西京长安。当年居弘福寺,贞观二十二年(648)十二月入居慈恩寺,唐高宗显庆三年(658)七月徙居西明寺,显庆四年十月移居玉华寺,直至唐高宗麟德元年(664)二月五日与世长辞。葬长安白鹿原。

    而玄奘大师自诞生之日起,直至十九岁,是在东京洛阳度过的。

    据《大慈恩寺三藏法师传》《续高僧传》等记载:玄奘大师俗姓陈,名袆,隋文帝开皇二十年(600),出生在今偃师市缑氏镇陈河村。隋炀帝大业六年(610),十一岁的玄奘随其兄长捷法师入住洛阳净土寺。大业八年(612),玄奘十三岁,被大理寺卿郑善果录取为沙弥僧,在洛阳净土寺从景法师学《涅槃经》、严法师学《摄大乘论》。大业十四年(618),十九岁的玄奘与其兄长捷一同离开洛阳净土寺赴长安。从出生到十九岁,在故乡“京洛”度过的这十九年,正是一个人一生中极为重要的时期。

    隋代有两座洛阳城。隋文帝代周称帝,建立隋朝后,于开皇元年(581),在北周东京洛阳城置东京尚书省,寻废;开皇二年(582),置河南道行台省;开皇三年(583),废行台,以洛州刺史领总监;开皇十四年(594),于金墉城别置总监。以上诸机构均在北周东京洛阳,即后世所称的汉魏洛阳故城,地在今洛阳城东大约十五公里,遗址尚存。

    隋炀帝于仁寿四年(604)登上皇帝宝座。当年十一月驾幸洛阳,以为“洛邑自古之都,王畿之内,天地之所合,阴阳之所和,控以三河,固以四塞,水陆通,贡赋等”,下诏营建东京,迁都洛阳。隋炀帝所建的洛阳城,位于原洛阳城以西“十八里”处,其后又为唐代、五代、北宋所沿用,即后世通称的隋唐东都洛阳城,地在今洛阳城区及郊区一带。

    自隋炀帝登基迄隋室亡祚,在都城洛阳,或以洛阳为中心,发生过许多重大事件。生活在天子脚下的玄奘,也从五六岁的童年成长为十八九岁的青年。除了他的家庭环境外,当时洛阳的社会环境,无疑会对一代佛学大师的成长产生重大的影响。

    大业元年(605),隋炀帝改洛州为豫州,以其子豫章王杨暕为豫州牧,杨素为尚书令。当年三月,令尚书令杨素、纳言杨达、将作大匠宇文凯营建东京,每月役使丁男二百万人,徒洛州郭内(即原洛阳城内)居民及诸州富商大贾数万户以实之,至大业二年(606)春正月完工,用时将近一年。四月,隋炀帝穿龙门,自伊阙,陈法驾,备千乘万骑,进入新落成的东京洛阳城。当年玄奘七岁。

    自大业元年三月,隋炀帝征调河南、淮北诸郡一百余万民工开挖通济渠,又征调淮南民十余万重开邗沟;大业四年(608)征河北诸郡男女一百余万开挖永济渠;大业六年(610)开挖江南河。于是以洛阳为中心,南达余杭(今杭州)、北达涿郡(今北京)、工程异常浩大复杂的大运河全线开通。大运河是与万里长城齐名的伟大工程,它对中国南北方经济、文化交流、祖国统一发挥了巨大的历史作用。大运河全线开通之年,玄奘十一岁,当年随兄入住东都洛阳净土寺。

    当时西域诸国及西北少数民族,大多会集张掖(今甘肃张掖)和隋朝内地做买卖。隋炀帝令吏部侍郎裴矩负责此事。凡来往张掖的西域客商,裴矩都“诱访诸国山川、风俗、王及庶人仪形服饰”,撰写出《西域图记》一书,记述西域四十四国国情,并记述了由敦煌为出发点通往西域的三条商道,献给隋炀帝,隋炀帝大为高兴。大业六年(610)隋炀帝以西域诸国和西北各少数民族酋长齐集洛阳,正月十五夜,于端门大街举行盛大歌舞杂技表演,戏场周围五千步,执丝竹奏乐者一万八千人,声传数十里,通宵达旦,灯火照耀,如同白昼。如此一直到正月底才结束,以后年年如此。这便是后世元宵节的开始。又令东都三大市场(通远市、丰都市、大同市)“皆设帷帐,盛列酒食”,蛮夷胡客入市做买卖,“悉令邀延就坐”,酒足饭饱,不取分文。蛮夷胡客嗟叹“谓中国为神仙”。那些年,玄奘就生活在洛阳。

    大业八年(612),隋炀帝下令征讨高丽,水陆并进。其中陆军一百一十三万多,号称二百万,前军先发,后军相继,经过四十天,才尽出涿郡城。旌旗相望,鼓角相闻,绵延九百六十里。自古征战,未尝有此!水军由东莱(今山东掖县)海口出发,浮海行进,舳舻相连数百里!最后大败而归。隋炀帝龙舟返回洛阳,后在大业九年(613)、大业十年(614)又二次征伐高丽。三打高丽是促使隋王朝灭亡的最主要原因之一。

    以上所列这些事件,肯定会在当时的洛阳社会引起强烈的反响和热议,生活在这里的玄奘,应该经由各种途径听说了、甚至目睹了这些事,还可能直接参与了其中的某些事。而这样的社会大环境,对玄奘成长、玄奘思想、玄奘事业的影响,也应该是玄奘研究的重要课题之一。

    既往的著作,对于玄奘离开京洛之前那一段长达十九年的生活、修学、成长,其讨论探索均显得较为薄弱,从而留下了巨大的研究空间。

    自大业六年(610)起,十一岁的玄奘开始入住东都洛阳净土寺,在这个具体环境中生活、修学达七年之久。根据《大慈恩寺三藏法师传》《唐两京城坊考》等有关文献可知,东都洛阳净土寺,原本是北魏时的洛阳净土寺,其位置在北魏洛阳城(汉魏故城)。至隋炀帝大业四年(608)从北魏洛阳城迁建于新修的洛阳城(隋唐洛阳城)。新修的洛阳城,东垣有三门,自北向南依次为:上春门(唐曰上东门)、建阳门(唐曰建春门)、永通门(唐亦曰永通门)。迁建后的净土寺位置在东垣中门建阳门内。建阳门遗址位于今洛阳市洛龙区李楼乡楼子村东,据钻探,为一门三道。玄奘生活、修学的净土寺,即是迁建在这里的净土寺。

    唐太宗贞观三年(629),净土寺又被迁建于东垣北门上东门内毓材坊(上东门街南侧东数第二坊)。上东门遗址位于今瀍河区洛北乡塔湾村南,亦一门三道。而早在这次迁建之前,玄奘已离开东都洛阳净土寺赴长安了。

    显庆五年(660),唐高宗在洛阳,曾敕慈恩寺僧人义褒、西明寺僧人慧立等到洛阳,并在合壁宫召见,“叙论称旨”,唐高宗留他们住东都净土寺,义褒曾在净土寺讲经。另有记载说,龙朔元年(661),僧人义褒应召在东都洛阳。他曾多次出入宫中,还曾在东都净土寺讲经,众人踊跃往听,不久,因病卒于净土寺,享年五十一岁。

    武周天授元年(690),僧人法明、薛怀义等奉上《大云经》,经中说太后武则天乃弥勒佛下世,应代李唐作天下主。不久,武则天下令:东、西二京及各州,各建大云寺一所,收藏《大云经》,并使僧人升高座讲解。天授二年,东都净土寺改称大云寺。后至唐武宗会昌年间(841—846),净土寺被毁。

    由隋时将这座寺院由故城迁入新城、唐太宗时又一次迁建、唐高宗敕留僧人、武则天时又改称大云寺等,可以看出这座寺院在当时备受关注,反映出它在当时佛教界的重要地位。这也应该是玄奘之兄陈素先在此出家,后玄奘也在此出家,“与兄同止”的一个原因吧。

    一个时期以来,尤其在洛阳一带,一些人出于对玄奘大师的仰慕和怀念,对玄奘出家的净土寺究竟在哪里,提出了新的看法。例如有人以为在巩义石窟寺(初创于北魏,本曾为卧龙、普净、莲花三寺,唐改莲花为净土寺,清改称巩县石窟寺,巩县即今巩义市);有人以为在伊川净土寺(今伊川县白元乡水牛沟村。据有关地方志书称,初建于唐代)。显然这种附会是不符合历史史实的。

    玄奘大师从印度回国后,至少有二次重返东京洛阳,一在唐太宗时期,一在唐高宗时期。

    贞观十九年(645),唐太宗驻跸洛阳宫。玄奘大师应召,谒太宗于洛阳宫。二月己亥,见于仪鸾殿,“帝迎慰甚厚”。其间,唐太宗“广问彼事”,自雪岭以西,印度之境,“并博望之所不传,班、马无得而载”,因玄奘大师亲游其地,耳闻目睹,“随问酬对,皆有条理”。唐太宗十分高兴,他希望玄奘“还俗辅政”,被玄奘大师以“少践缁门,服膺佛道,玄宗是习,孔教未闻”为由婉拒。玄奘还奏请于嵩岳少室山少林寺翻译佛经,唐太宗不同意:“联奉为穆太后于西京造弘福寺,寺有禅院甚虚静,法师可就翻译。”三月一日,玄奘大师自洛阳返长安。此次在洛阳停留约一月余。

    显庆二年(657),闰正月,唐高宗驾幸洛阳宫,玄奘大师亦随从至洛阳,同来的还有“翻经僧五人,弟子各一人”,居西苑积翠宫。当年夏五月,唐高宗避暑明德宫,玄奘大师陪从,居飞华殿。次月,玄奘大师还居积翠宫。

    玄奘大师此次扈从洛阳,还曾游览故里,访问亲故,并与老姐一人,收捧父母遗柩,改葬于西原。“时洛下道俗赴者万余人”。

    秋九月,玄奘大师具表请入少林寺翻译,但未得唐高宗许可。冬十二月,唐高宗诏改洛阳宫为东都,将原隶郑州之汜水,怀州之河阳,废谷州而取宜阳、永宁、新安、渑池等县皆隶东都。玄奘大师具表称贺。

    此次玄奘由显庆二年润正月至显庆三年二月返长安,在洛阳约一年。

    玄奘大师先后译出《大般若经》《瑜伽师地论》《成唯识论》等共七十六部一千三百四十七卷,是四大译师(其他三位是鸠摩罗什、真谛、不空)中译经最多、质量最高的一位。他和弟子窥基创立的宗派为“唯识宗”,也叫“法相宗”。又因玄奘、窥基都曾长住长安大慈恩寺从事佛事活动,故此宗也称“慈恩宗”。

    二、义净

    高代高僧义净,俗姓张,字文明,唐代齐州(今山东历城)人(《宋高僧传》卷1《唐京兆大荐福寺义净传》作“范阳(今北京城西南)人”)。义净“髫龀之时”,辞亲落发,入泰山郎公谷神通寺,其后“遍询名匠,广探群籍,内外闲习,今古博通”。十五岁,“仰法显之雅操,慕玄奘之高风”,立志游访西域。

    唐高宗咸亨二年(671),三十七岁的义净启程西游天竺。

    初至番禺(今广州),有数十人愿意同行,及将登船,“余皆退罢”,义净则不避艰险,“唯与晋州小僧善行同去”,“神州故友,索尔分飞”。据《大唐西域求法高僧传》卷下载:义净“此时踯蠋,难以为怀”,曾题五绝二首。其一曰:“上将可凌师,匹士志难移。如论惜短命,何得满长祇。”经海路,于咸亨四年二月八日达耽摩立底国,即东印度之“南界也”(今孟加拉国等地)。义净向在此传法的中国僧人大乘灯学习梵语,留住一年后,与大乘灯及数百商人为伴到达中天竺。曾先后遍游鹫峰、鸡足山、鹿野苑、祇林精舍等佛教圣迹,在那烂陀寺学习佛法。前后经二十五年,历三十多个国家,于武周证圣元年(695)仲夏返达神都洛阳。带回梵本经律论佛籍近四百部,合五十万颂,金刚座真容一铺,舍利三百粒。武则天亲迎于上东门,各寺院僧众“具旛盖歌乐前导”,敕于佛授记寺安置,与于阗僧实叉难陀、天竺僧菩提流志、法藏、复礼等译《华严经》(八十卷本),圣历二年(699)译毕。自久视元年(700)起,六十六岁的义净“乃自专译”,先后在洛阳大福先寺、长安西明寺等译出《金光明最胜王经》《能断金刚般若经》《弥勒成佛经》《一字咒王经》《庄严王陀罗尼经》《长爪梵志经》及《根本一切有部毗奈耶》《尼陀那目得迦》《百一羯磨摄》等,共二十部。武则天亲撰《圣教序》,标于经首。长安四年(704),义净还在少林寺立戒坛,并自撰铭文。

    唐中宗神龙元年(705),义净在东都洛阳内道场译出《孔雀王经》,又在大福先寺译出《胜光天子》《香王菩萨咒》《一切庄严王经》等四部。中宗亲撰《大唐龙兴三藏圣教序》。又御洛阳西门,向文武百官宣示新译之经。

    神龙二年(706),义净随中宗西归长安,在大荐福寺设翻经院,居大荐福寺。神龙三年,诏入内坐夏,又在大佛光殿译出《药师琉璃光佛本愿功德经》,唐中宗曾亲为笔受。至唐睿宗唐隆元年(710),义净在大荐福寺译出《浴像功德经》《毗奈耶杂事二众戒经》《唯识宝生》《所缘释》等,合二十部。景云二年(711),又在大荐福寺译出《称赞如来功德神咒》等经。自武则天久视迄睿宗景云年间(700—711),共译佛经五十六部,二百三十卷。

    此外,在由天竺返华的归途中,他还撰写了《南海寄归内法传》四卷、《大唐西域求法高僧传》二卷,都有重要价值。先天二年(713)义净圆寂,世寿七十九岁。其灵塔建于“洛京龙门北之高冈”。

    义净曾经译经的东都大福先寺,今仍存,现位于洛阳市东郊的唐寺门村内。背依洛水,面望邙山,山门北向,和多数坐北向南的寺院方向迥异,在中国佛教建筑中颇为少见。

    大福先寺原在东都延福坊,本为武则天母之馆邸,曾改作东都太原寺,武则天称帝后改作大福先寺。清徐松辑《河南志》有载曰:“至南市北,有福先寺水硙,经延福、富教、训善坊之西入洛。”此处的福先寺即应是东都大福先寺。但清代陆继辂、魏襄《洛阳县志》又说:大福先寺在“洛阳东五里塔儿湾”,又名“塔寺”。明熹宗天启年间(1621—1627)洛河泛滥,大福先寺毁于洪水。洪水过后,乡民将寺里残存的遗物,北移数里,重新修起了寺院。清康熙三十五年(1696),洛阳人王善信出资对该寺做了重修。民国十一年(1922)军阀吴佩孚的参谋长张佐民再修该寺,并亲题“古唐寺”门额,从此称“古唐寺”。1993年,在白马寺的倡导下,由白马寺和村民共同出资,对损毁较为严重的大殿、二殿、三殿做了再次修缮。显然,明代洛水所淹的福先寺,是指位于“塔儿湾”的福先寺。

    在古唐寺山门西侧,原有一方古碑,字迹漫漶,唯“重修塔寺碑记永垂不朽”十个大字,犹可辨识。它说明所谓古唐寺,实际上就是大福先寺。另清代嘉庆二十四年的碑刻中,也有“郡东数里有福先寺,门临大道,行人息肩所也”的记载。这些都表明,这座古唐寺就是北移重建后的唐代大福先寺。

    唐时的大福先寺规模宏大,名僧云集,为四方僧俗所仰慕。武周长寿二年(693),北印度僧人阿你真那(宝思惟)来到洛阳,曾先后在东都的天宫寺、佛授记寺、大福先寺等地翻译佛经。据载,“画圣”吴道子为大福先寺所绘的“地狱变像”壁画,“有病龙最妙”,令屠夫、渔人看后皆“畏罪返业”,从此不再屠戮生灵。另据《全唐文》记载,一代女皇武则天也曾亲自为大福先寺撰写过浮图碑文。

    唐开元二十一年(733),日本国的僧人荣叡和普照,随第九次日本遣唐使来华学习佛法。当时住在洛阳的唐玄宗敕令二位日本僧人在大福先寺居住,并由当时大福先寺的住持定宾大师给他二人授戒。开元二十四年(736),大福先寺僧人道璿应荣叡、普照之邀,携带《华严》章疏等佛籍至日本,住大安寺西唐院弘扬“华严”兼传戒律,开讲《律藏行事钞》,是日本华严宗的第一代传人,也为日本禅宗的第二代传人,后圆寂于日本。大福先寺对促进中日两国间的文化交流,尤其是佛教活动方面的友好往来作出了重要贡献。后来,荣叡圆寂在端州(今广东肇庆)龙兴寺;普照随鉴真大师东渡成功返回日本,被称为“自古至今大唐留学生第一人”。时至今日,古唐寺在日本人心目中仍具有非常神圣的地位,每年都有日本游人至此游访,拜谒。

    古唐寺原有五重大殿,现仅存四重,依次为山门殿、圆觉殿、万佛殿、念佛堂。山门殿正中供弥勒佛,两侧供四大天王及韦驮、关羽。圆觉殿面阔五间,进深三间,歇山顶,主尊为释迦牟尼佛。万佛殿主尊为观音菩蕯,在殿内东、西、南壁间嵌满“壁佛”。第四殿为原来建筑,现辟为念佛堂。二殿、三殿东侧有厢房五间,分别为法物流通处、客堂、地藏殿。最后一重大殿,即第五殿,俗称“后大殿”,原是古唐寺中最宏伟壮观的一座大殿,可惜毁于十年动乱之中。五座大殿内原有的佛像、壁画,今皆不存。现有雕塑,为1993年重修后所新增置。历代保存下来的古碑刻,现仅存九方。另有一个雕刻精美的莲花佛座,从形制和风格看,应属唐代遗物。

    三、法藏

    华严宗三祖法藏,祖籍康居(康国,今乌兹别克撒写尔罕一带),俗姓康,号“贤首大师”,又号“康藏国师”。唐太宗贞观十七年(643)生于长安,“风度奇正,利智绝伦”,十七岁时,师从云华寺僧、敦煌杜顺弟子智俨学《华严经》,咸亨元年(670),武则天为母亲杨氏追福,在长安舍宅为太原寺,法藏受沙弥戒,开始登座讲经。

    于阗(今和田)僧“实叉难陀赍《华严》梵夹至”,证圣元年(695),奉武则天命在洛阳大遍空寺翻译,法藏参与实叉难陀译八十卷本《华严经》,任笔受,武则天曾写了《大周新译大方广佛华严经序》。又参与义净译《金光明最胜王经》,“与胜庄、大仪证义”;参与菩提流志译《大宝积经》等。

    万岁通天元年(696),法藏受武则天诏讲《华严经》,“感白光昱然自口而出,须臾成盖”,武则天命京城十大高僧为他授满分戒,并赐号“贤首戒师”。

    圣历二年(699)十月十五日,武则天敕法藏于佛授记寺讲新译《华严经》。腊月十二日,当讲到《华藏世界品》时,“讲堂及寺中地皆震动”。都维那僧恒景表奏武则天,武则天“披览来状,欣畅兼怀”。当天到长生殿讲经,“帝于此茫然未决”,法藏于是以镇殿金狮子为喻,“帝遂开悟其旨”,“豁然领解”。武周长安四年(704),武则天曾令法藏赴法门寺迎请佛指骨舍利,供置于洛阳明堂。景云元年(710),唐睿宗依法藏受菩萨戒。

    唐玄宗先天元年(712)十一月十四日,法藏圆寂于长安大荐福寺,世寿七十岁,圆寂后赠“鸿胪卿”。

    法藏著述甚丰,诸如《华严经探玄记》《华严经旨归》《华严经问答》《入楞伽心玄义》《大乘起信论义记》《华严经传记》等。《宋高僧传》卷5《周洛京佛授记寺法藏传》说他“著《般若心经疏》,为时所贵,天下流行”。

    郭绍林先生的《华严宗大师法藏洛阳事迹》①一文,对法藏在洛阳的宗教活动(以及政治活动)论述甚详。该文指出:“华严宗的理论经法藏在洛阳译经、著述、宣讲而发扬光大。它的法界缘起、理法界、事法界、理事无碍法界、一切即一、一即一切等理论,对后来统治中国长达八百年的程朱理学的产生和发展,起着直接的启发和推动作用。”我以为这个结论是相当客观和恰当的。

    法藏所创立的宗派叫“华严宗”,尊法顺为初祖、智俨为二祖。也称贤首宗。

    四、菩提流志

    据《宋高僧传》《开元释教录》等载:南天竺菩提流志,意“觉爱”,姓迦叶,属婆罗门种姓。本名“达摩流支”,意“法希”,“菩提流志”为武则天所改。年十二,就外道出家,师事波罗奢罗,“学声明、僧佉等论。历数、咒术、阴阳、谶纬,靡不该通”。年逾耳顺,方回心皈依佛门,“隐居山谷,积习头陀”,师从三藏耶舍瞿沙学习佛教经论。其后又游历五天竺,“遍亲讲肆”,到处讲法。

    唐高宗远闻雅誉,于永淳二年(683)遣使迎接,武周长寿二年(693)抵达神都洛阳,受武则天礼重,居佛授记寺、大福先寺,译《佛境界》《宝雨》《华严》等经,凡十一部。

    唐中宗神龙二年(706),居西京长安崇福寺译《大宝积经》。唐睿宗登极后,敕其于北苑白莲池、甘露亭继续译经。总计先后共译经五十三部、一百一十一卷(《宋高僧传》作“旧新凡四十九舍,总一百二十卷”)。

    唐玄宗开元十二年(724),随驾居东京洛阳长寿寺。开元十五年(727)十一月卒,传世寿一百五十六岁。谥曰“开元一切遍知三藏”。十二月一日,葬于龙门西北原,并建塔、勒石以记之。

    五、善无畏

    据《东都圣善寺无畏三藏碑》《宋高僧传》等记载:唐代僧人善无畏,本中天竺摩揭陀国人,属刹帝利种姓,为释迦牟尼季父甘露饭王后裔。父曰佛手王。“梵名戌婆揭罗僧诃,华言净师子,义翻为善无畏”。“生有神姿,宿赍德艺”,十岁统军,十三岁嗣王位,王乌荼国。“昆弟嫉能,称兵构乱”,遂兴弃俗入道之念。十八岁,让王位于兄,至南方海滨出家于殊胜招提,“得法华三昧”。后又“寄身商船,往游诸国”,至中天竺,入“像法之泉源,众圣之会府”的那烂陀寺。师事达摩掬多。入坛灌顶,受习密教。接下来,又“周行大荒,遍礼圣迹”,先后至鸡足山、灵鹫等地,“名震五天,尊为称首”。

    本师达摩掬多以他“与震旦有缘”,遂依师意来华传教。途经迦湿弥罗国、乌苌国、犍陀罗、吐蕃,“以驼负经,至西州”。开元四年(716),年已八十岁的善无畏抵长安,“帝悦有缘,饰内道场,尊为教主”,在皇室贵胄中弘传密教。继而敕于兴福寺南院、西明寺菩提院安置,译经授徒。译出《虚空藏求闻持法》一卷,受到唐玄宗高度赞赏。

    开元十二年(724),随玄宗至东都洛阳,奉诏于大福先寺译《大毗卢遮那成佛神变加持经》(即《大日经》)七卷,由沙门宝月译语,一行笔受。又译《苏婆呼童子请问经》三卷、《苏悉地揭罗经》三卷等。

    相传,暑天大旱,唐玄宗遣高力士请善无畏祈雨。善无畏推辞不过,以钵盛水,以小刀搅动,且搅且咒,有白气自钵中上升,高力士刚返达天津桥,“风雨随马而骤,街中大树多拔焉”。还相传,邙山有巨蛇,善无畏“以天竺语咒数百声,不日蛇死,乃安禄山陷洛阳之兆也。”

    开元二十年(732),善无畏“求还西域”,唐玄宗不允许。开元二十三年(735)示寂,世寿九十九岁,追赠鸿胪卿。开元二十八年(739)十月三日,葬于洛阳龙门西山广化寺。

    今存的广化寺,位于龙门新村西边的岗丘上,创建于唐肃宗乾元元年(758),是在善无畏塔院的基础上扩建而成的。据记载,唐大中九年(855)十二月,日本僧人圆珍亲往广化寺拜谒无畏三藏舍利塔;后唐同光二年(925)十二月,“舆驾广化寺祈雪”;三年五月,“帝幸龙门广化寺,开佛请雨”;北宋开宝八年(975)三月,太祖驾幸广化寺,开无畏三藏塔;大中祥符四年(1011)三月,真宗幸龙门广化寺,瞻仰无畏三藏塔,并制赞偈于塔旁。

    历代文人墨客游访广化寺,留下了许多著名的诗篇。如宋代文彦博的《和副枢贝谏议寄题广化寺东轩》,欧阳修的《宿广化寺》和《自菩提步月归广化寺》,张耒的《广化遇雨》等。《洛阳县志·拾遗记》中记载:“司马温公居洛,尝同景仁游嵩山,由轘辕道上至龙门……渡潜溪入广化寺,观唐郭汾阳铁像……”景仁即范仲淹,郭汾阳即郭子仪。可知,当时广化寺内立有郭子仪铁像。

    广化寺在北宋以后逐渐衰落,明清时期屡有重建。1966年被毁于十年动乱中。今存广化寺为改革开放后所重建。

    六、金刚智

    据《宋高僧传》《大唐东京广福寺故金刚三藏塔铭并序》等记载:唐代僧人金刚智,南天竺摩赖耶国人,属婆罗门种姓。十岁时在那烂陀寺出家,二十岁受具足戒,三十一岁时赴南印度,师事龙智,学《金刚顶瑜伽真实摄经》,并受五部灌顶,又学五明诸论。后曾先后至中印度、南印度摩赖耶国近海的补陀洛伽山观自在菩萨寺、师子国楞伽城、无畏山寺、七宝山城等弘法、修学、顶礼圣迹等。

    金刚智“闻脂那佛法崇盛,泛泊而来”,途径师子国、佛逝国等,开元七年(719)抵广州,第二年至洛阳。唐玄宗在洛阳召见金刚智,并登坛受灌顶。此后,金刚智随驾两京,“广敷密教,建曼拿罗”,“沙门一行,钦尚斯教,数就咨询,智一一指授,曾无遗隐”,“一行自立坛灌顶,遵受斯法”。

    相传,金刚智在洛阳,当年自正月至五月未下雨,天下大旱,唐玄宗诏金刚智结坛祈雨。至第七日,“西北风生,飞瓦拔树,崩云泄雨”,洛阳士庶都相传,金刚智曾获一龙,“穿屋飞去”。

    开元十一年(723),金刚智在长安资圣寺译出《金刚顶瑜伽中略出念诵法》四卷、《七俱胝佛母准提大明陀罗尼经》一卷。开元十八年(730)在大荐福寺译出曼殊室利五字《心陀罗尼》《观自在瑜伽法要》各一卷,沙门智藏译诏,一行笔受。

    开元二十九(741),奉敕归国,在洛阳广福寺示寂。世寿七十一岁。葬于龙门南伊川之后,建塔旌表。由其灌顶弟子、中书侍郎杜鸿渐“述碍记德焉”。敕谥“国师”。唐代宗又追赠“大弘教三藏”。

    前些年,日本佛教界在今龙门魏湾村西北立有纪念碑。

    七、不空

    唐代僧人不空,原名阿月佉跋折罗,意译不空金刚,略称不空。本北天竺人,婆罗门种姓。幼曾“随叔父观光东国”,年十五,出家师事金刚智,并随金刚智一同来华,达洛阳。不空二十岁,在洛阳广福寺受具足戒。后常随金刚智往来东西二京。

    开元二十七年(739)唐玄宗敕准不空回国。不空经广州乘船达师子国,受到国王热情接待,“请往宫中七日供养,日以黄金斛满盛香水,王为空躬自洗浴”。此后在师子国和天竺国,依普贤阿阇梨受“十八会金刚顶瑜伽法门”“毗卢遮那大悲胎藏法门”,建立坛法,得密藏及诸经论五百余部,于天宝五年(746)返回长安。天宝八年,再次敕准回国,“至南海郡,有敕再留十二载”。

    天宝十二年(753),河西节度使哥舒翰奏请不空赴河西,次年,不空至武威,住开元寺,译经演教,驰誉一时。天宝十五年(756)还长安,住大兴善寺。后受唐肃宗、唐代宗崇信,译出《宝严》《仁王》二经后,唐代宗亲为作序。

    相传,洛阳北邙山有巨蛇,“樵采者往往见之”。巨蛇见到不空说:我常想翻河水陷淹洛阳城,以快我意。不空为它授归戒,说因果,后樵夫“见蛇死涧下”。

    不空先后译有《金刚顶一切如来真实摄大乘现证大教王经》(即《金刚顶经》)、《金刚顶瑜伽中发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心论》等七十五部、一百二十余卷。

    唐代宗大历九年(774)六月,不空示寂,世寿七十岁。曾被赐封开府仪同三司、肃国公,食邑三千户。死后赠司空,谥“大辩证广智不空三藏和尚”。

    善无畏、金刚智、不空三位僧人,均在唐玄宗开元年间来华,并称“开元三大士”,他们是中国佛教密宗(也称真言宗)的创立者。其中,善无畏弘传胎藏界,崇奉《大毗卢遮那成佛神变加持经》;金刚智、不空弘传金刚界,崇奉《金刚顶一切如来真实摄大乘现证大教王经》。

    八、一行

    唐代高僧一行,俗名张遂,魏州乐昌(今河南南乐)人(《宋高僧传》卷5《唐中岳嵩阳寺一行传》等谓“钜鹿人”,钜鹿指今河北巨鹿),为唐初功臣、“佐命郯国公”张公瑾之曾孙。父张擅,曾任武功令。张遂从小刻苦好学,对《易传》、阴阳五行、天文历法等都很精通。时人比之为颜回。时神秀弟子普寂禅师“大行禅要”,归者甚众,二十一岁的张遂不愿和武三思交往,至中岳嵩阳寺拜普寂为师,在会善寺受具足戒。一行是出家后的法名。中岳隐士卢鸿,道高学富,对一行赞佩不已,劝普寂“纵其游学”。一行曾先后到剡州天台山国清寺拜老僧学习“筭法”,到荆州当阳玉泉寺拜师悟真,研习梵律等。

    唐玄宗登基后,很注意招揽人才。开元五年(717),召一行至京城长安,主持修订历法事宜。开元十一年(723),一行和率府兵曹参军梁令瓒共同创制“黄道游仪”,观测日月星辰运动,并重新测定一百五个余颗恒星的位置。他第一次发现了星宿的位置与古代不同,他发现恒星不恒、也在自移的现象,早过西方哈雷大约一千年之久。他和梁令瓒等人在洛阳制造的浑天仪,对张衡的浑天仪进行了改进,它以水力运转,可以表现日、月、星辰在空中的运行,表现日升月落。仪器中还有二个木人,每刻击鼓,每辰击钟,用以计时和报时。这是世界上最早的天文钟。一行曾发起以今河南省为中心,在全国十三个地点进行天文观测,根据测量结果,计算出相当于子午线(即经线)一度的长度(唐代三百五十一里八十步),这是世界上第一次测量子午线长度。

    开元十五年(727),一行主持编制的《大衍历》草成。《大衍历》对太阳在黄道上运行速度的不均匀性作了比较正确的描述和体现,说明冬至前后,日行最快,夏至前后,日行最慢。《大衍历》的结构表示我国古代历法体系的完全成熟。“其历,编入《唐书·律历志》”《大衍历》一直沿用至明末。一行是一个著名的天文学家,他与张衡、祖冲之、李时珍被誉为我国古代四大科学家。

    开元四年(716),中天竺僧善无畏来华,后在洛阳大福先寺译《大毗卢遮那佛神变加持经》,一行为主要译经助手。善无畏又讲述《大日经》要义,由一行亲为笔受,撰成《大日经疏》二十卷,成为密宗在中国正式传播之始。

    开元七年(719),南天竺僧金刚智与弟子不空来华,一行受其灌顶,并协助译出《金刚顶瑜伽中略出念诵经》四卷、《金刚顶一切如来真实摄大乘现证教王经》三卷等,均为密宗主要经典。一行是中国密宗的主要创始人之一。

    据《旧唐书》卷191《方伎传》说,一行还曾续撰了《后魏书》中“天文志”。另撰有《摄调伏藏》《梵天火罗九曜》等。

    开元十五年(727),即《大衍历》草成的当年,十月十八日,一行随驾到新丰,“怡然示寂”,世寿四十五岁,赐谥“大慧禅师”。唐玄宗亲为撰写、书丹碑文,建塔于铜人原。

    隋唐时期,是我国历史上最为繁荣昌盛的时期,隋代时期的长安和洛阳也是各自城市史上最为辉煌昌盛的时期。当时众多的高僧大德,凭借长安、洛阳二大舞台,翻译佛经,创宗立派,弘法传教,传灯度徒,将中国的佛教和佛教文化推至了巅峰。佛教和佛教文化对隋唐两代的政治、经济、文化以及广大人民群众的生活都产生极为广泛、极其深刻的影响。由上述叙述可知,隋唐时期的长安和洛阳,对中国佛教和佛教文化的发展、繁荣发挥了重大的、不可替代的作用。而这种作用是当时长安、洛阳以外的其他任何中国城市难以比拟的。

    《左传》桓公二年曰:“武王克商,迁九鼎于洛邑。”

    《左传》昭公三年曰:“昔成王合诸侯城成周,以为东都。”

    《汉书·地理志》曰:“昔周公营洛邑,以为在于土中,诸侯蕃屏四方,故立京师。”

    自西周开始,周王室以丰镐宗周(今西安)、洛邑成周(今洛阳)为“两都”、实行“两都制”以来,中经汉代两京,下迄隋唐,洛阳、长安均为东西两都,而西周、汉、唐,均是我国历史上繁荣昌盛的朝代。雄踞伊洛平原的洛阳和雄踞泾渭平原的长安,中有函谷沟通,在这两千年左右的岁月里,互为首都,陪都,相辅相成,相映生辉,联袂并肩,演出了我国历史上许许多多威武雄壮的话剧,是我国历史发展演变的轴心。唐代众多高僧大德的活动,从佛教和佛教文化这个侧面,再次诠释了长安、洛阳二京之间这种难割难舍的兄弟情缘。

    *作者简介:徐金星,洛阳白马寺汉魏故城文物管理所。

    ①  《丝绸之路》1993年第4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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