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西域各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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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蓝天,白云,碧草,清泉,一个人拥有了偌大的世界,恣意享受着徐徐而来的阵阵轻风的抚摩,如痴如醉。在这一刻,除却真实的生命,一切都成为过去,一切都成为身外之物。

    在诱人的清泉旁,如茵的碧草中,玄奘整整休息了一天,享受了一天,他显得那样满足。次日,盛足了饮水,攒够了青草马料,从这身边安逸的诱惑里,奋力地挣扎而出,他又踏上了充满风险的征程。走了两天,终于闯出了沙漠。大约在十二月中旬,玄奘来到了伊吾。

    到了伊吾,玄奘驻锡在一所寺院里。“美不美,乡中水;亲不亲,故乡人”,寺里有三位多年前从内地过来的僧人,听说家乡来人,竟然激动得像孩子见到久别的母亲。一位老年的僧人在听说了玄奘到来的消息后,忙乱着一边穿衣,一边就迫不及待地奔向门外,出了门发现没有穿鞋,也顾不了许多,一阵小跑,见到了玄奘,竟泣不成声,半天说出了这样一句话:“哪成想,这辈子还可以再见到家乡来人!”经历了孤身穿行沙漠、九死一生后的玄奘,同样激动得流出了热泪,与同乡人相见,一股暖流也顿时流遍了周身。

    这时,有高昌国(在今新疆吐鲁番)的使者在伊吾国,正要返回,恰遇到玄奘来了伊吾。回去后,高昌国使者便将玄奘到伊吾的消息报告给了国王麴文泰。麴文泰得到报告,当天就派出使者,送信给伊吾王,让传话给玄奘,邀请他到高昌来。派出的人走了,国王还不放心,又传令挑选几十匹精良的千里马,让朝中重臣带着,到沿途去迎候玄奘。

    隋唐时期,由内地前往西域,大致有三条路径:一是北道,从伊吾过蒲类海(今新疆巴里坤湖),直达突厥王庭;二是中道,从高昌过焉耆、龟兹、疏勒,西抵葱岭;三是南道,从鄯善过于阗,到葱岭。

    玄奘到伊吾国,转眼有十多天了。他原本没有经高昌国的打算,是想越过天山,走北道,直奔西突厥王庭的所在地千泉,然后到达印度。这时,高昌国的使者到了。使者转达了高昌王的心意,盛情殷殷,诚意可见。玄奘实在无法推辞,也只好随了使者,转道高昌。穿过南碛沙漠,在马上奔驰了六天,才到了辖属高昌国的白力城(今新疆缮善)。

    岁末的一缕残阳有气无力的,光线渐暗了下来,夜幕降临了。玄奘也感到有些疲乏,便提出就在白力城歇下,明日再去国都。白力城的官员和使者了解他们国王的心情,便做玄奘的工作:“王城已经不远,还是再辛苦一会儿,很快就到。法师的坐骑老迈难骑,可否暂且留下,让后边的人带上。换乘我们的马,可以走得更快一些。”玄奘体谅他们的难处,便不再多言,随同他们继续前行。

    半夜时分,终于赶到了王城,国王麴文泰已经与侍从出宫,举烛列队欢迎,接玄奘法师进了宫廷后院,来到了一重阁豪华的宝帐中。

    高昌王麴文泰对玄奘的迎接分外热诚。他向玄奘说:“弟子自从听说法师要过来,高兴得寝食俱忘。盘算着路程,法师该在今夜到达,便与妻子读经恭候,一直未睡。”不久,王妃带着几十位侍女过来参拜。天都快亮了,玄奘困得实在厉害,向麴文泰表示,该休息了。麴文泰留下几位太监侍侯法师,自己回宫去了。

    天刚刚亮,玄奘还没有起身,麴文泰又已经带着他的嫔妃来到门前,行问候的礼节。麴文泰似乎还沉浸在见到玄奘后的兴奋中,说道:“弟子一直在想,从唐国来,如此路途辽远,艰险难行,法师只身走过,实在令人称奇,不可思议,真神人也。”说着,感动得满眼泪花,唏嘘不已。

    整备斋饭吃过,麴文泰亲自引路,带着玄奘,来到宫廷旁边一处道场。麴文泰陪坐说话,宫廷太监负责侍卫。高昌有位彖法师,曾经游学长安,麴文泰令他过来与玄奘相见。国统王法师,年逾八十,麴文泰让他来陪侍玄奘,并让他做玄奘的思想工作,希望玄奘不要再去西方,就留在高昌。

    高昌是5世纪下半叶由来自河陇的汉族移民建立的一个小国。麴氏政权兴起于6世纪初,麴文泰在武德六年(公元623年)即位。玄奘到来的时候,高昌刚经历了一次因推行汉服而引发的政变,元气大伤。麴文泰真心希望玄奘留下,既希望让玄奘来做高昌的佛教领袖,以弘法来祈求佛的保佑;也希望得到玄奘辅弼,真正摆脱西突厥与唐王朝的双重压迫,建立起一个类似汉朝中央政府那样的强大王朝。高昌王诚意可见,但终归是一厢情愿。

    玄奘在高昌国已经停留了十多天,他急着赶路,便向麴文泰辞行。麴文泰问道:“我已令统法师向您表达了最真诚的心意,不知法师意下如何?”玄奘婉转地回答:“希望留下我,这是国王的厚爱,却与我西行的目的有悖。”麴文泰说:“我与先王曾经游历过贵国,也曾随从隋帝游览了东、西二京以及燕、代、汾、晋各地,见到的名僧多了,心里却从未产生过仰慕之情。但法师您不同,从听到您的大名,我便身心欢喜,手舞足蹈。一心想着您能到来,留在这里,受弟子供养一生,让敝国一国的臣民都成为您的弟子,听您的法音。僧徒虽少,也有几千,让他们做您的忠实听众。望法师能够体察我的赤诚,不要再想西游的事情!”

    麴文泰的盛情令玄奘法师感动,但他西行求法的决心,却无论如何不会动摇。他对麴文泰说:“贫僧寡德,实不足以承受国王如此的厚爱。僧人此行,并不是为供养而来。只是悲悯本国法义不曾完备,经籍多有残缺,疑惑不能解释,所以发誓西行,要寻求还没有听到的法旨,也让我佛的甘露,不仅洒在西方,也能够沾溉东国。此心只能日日坚强,岂可半途而废!诚愿国王收回此愿。”

    麴文泰的诚恳到了固执的地步,他说:“弟子仰慕法师,一定要留下供养。纵然葱山能够挪移,我心此意,不可改变。请法师万万相信我的愚诚,切莫认为我心非出真诚。”

    玄奘说:“国王的诚意不必多言,我已能够真切感知。但玄奘西来只是为了求法,既然还没有得到所寻之法,决不可中途停下。就此敬辞,希望得到国王的体谅。何况,大王您,正是因为前世修下的胜福,今生才得为一国之君,非但是国家苍生的依靠,也应该是佛教的护法,理当帮助弘法,怎能成为弘法的障碍?”

    麴文泰说:“弟子自然不敢成为弘法的障碍,只是因我国没有导师,所以要屈留法师,来指引迷愚罢了。”

    玄奘西去的志向,终不会因麴文泰的坚持挽留而改变;身为一国之君的麴文泰,习惯了发号施令,何尝有过如此再三地对别人恳求,他有些恼怒了,对玄奘说:“弟子自有别的办法来对付您,法师又如何可以想走就走!要么人留下,要么遣送您回国,请法师三思。弟子觉得,还是留下来的好。”

    富贵不能淫,威武也自不能屈,玄奘法师的回答同样斩钉截铁:“玄奘西来为的是大法,今日遇到阻碍,尸骨可以被国王留下,心志绝不会留在这里。” 

    谈话终于告崩,话不投机半句多,麴文泰不再恳求,但他要留下玄奘的想法依然没有松动。他觉得自己的诚意还不够,于是对玄奘的供养更加周到隆重了。每日进餐,他都亲自捧盘。他要以进一步的行动,来感动玄奘。

    玄奘法师既被强留,无法离去,不能继续西行,也发誓再不进食,除非是麴文泰改变了主意。玄奘法师开始绝食了,他端坐不动,三天过去了,连半点水浆都不肯沾唇。

    到了第四天,麴文泰发现玄奘的呼吸渐弱,有些害怕了,便马上向玄奘道歉,恳请说:“任法师西行,绝不强留,请赶快进食。”麴文泰的急转弯令玄奘感到怀疑,玄奘没想到两人间的较量,最后竟是自己获胜,他要求麴文泰指日为誓。麴文泰说:“如果需要发誓,我们还是一齐到佛前,对着我佛,结下金兰为是。”

    玄奘法师与麴文泰共同来到道场,礼佛之后,对着麴文泰的母亲张太妃,两人结拜成为兄弟。麴文泰保证:任玄奘西去求法。最大的请求,就是在玄奘取经回来的时候,要在高昌国住上三年,接受他的供养。此外,眼下不急着离开,再住一个月,一方面请玄奘讲说《仁王般若经》;另方面,可以有足够的时间,来为玄奘准备西去路上的使用。玄奘都一一答应了。

    麴文泰对这短暂的一个月时间非常珍惜。为了给玄奘演讲佛经时使用,麴文泰吩咐,另外造了顶超大的帐子,其中足够坐下三百多人。麴文泰、张太妃、统法师以及朝廷群臣,都准时前往听经。每次玄奘讲经的时候,麴文泰都亲自执香炉迎引;要登法座了,麴文泰如奴仆侍候自己的主子一般,跪在地上,以自己的身体来作玄奘踩踏的凳子,日日如此,场面十分感人。

    一个月的时间,转瞬间就要过去了。《仁王般若经》也已经讲完。麴文泰为了让玄奘西行走得顺利,特意为他剃度了四个僧人,作为随从。因为西去的路上严寒,麴文泰给玄奘制作了三十套法服;另有面罩、鞋、袜等以及五百匹绢,足够二十年使用;再给马三十匹,派力夫二十五人;修书二十四封,致屈支(即龟兹,今库车)等二十四国。每封书附大绫一匹,为信物。又以绫绡五百匹、果味两车,专送统叶护可汗。致书统叶护可汗说:“玄奘法师是我的义弟,要往婆罗门国取经,望可汗如爱护我一般爱护我弟,并请招呼素叶(即碎叶,今吉尔吉斯斯坦托克马克西南)以西各国,用驿站专马送我弟过境。”还委任侍御史欢信,亲自将玄奘送到素叶城统叶护可汗处。

    麴文泰无微不至的关怀,令玄奘感动莫名,出发之前,他特意写下了一封上高昌国王表。表文在叙写了佛祖创教、佛法东传及自己的西行取经缘起之后,再致对高昌王的礼赞感谢之意。表中说道:

    伏维大王禀天地之淳和,资二仪之淑气,垂衣作王,子育苍生,东祗大国之风,西抚百戎之俗。楼兰、月支之地,车师、狼望之乡,并被深仁,俱沾厚德。加以钦贤爱士,好善流慈,忧矜远来,曲令引接。既而致止,渥惠逾深,赐以话言,阐扬法义。又蒙降结娣季之缘,敦奖友于之念,并遗书西域二十余蕃,煦饰殷勤,令递饯送。又愍西游茕独,雪路凄寒,爰下明敕,度沙弥四人以为侍伴,法服、纶帽、裘毯、靴袜五十余事,及绫绢、金银钱等,令充二十年往还之资。伏对惊惭,不知启处,决交河之水比泽非多,举葱岭之山方恩岂重!悬度凌溪之险不复为忧,天梯道树之乡瞻礼非晚。倘蒙允遂,则谁之力焉,王之恩也。

    玄奘的表文写的是真切的,在印度学成归来之时,他宁愿弃海上近路而从原路返回,不仅是要践行与麴文泰的相约,更是对麴文泰盛情礼遇的一个回报。麴文泰读了这封表文,比着谦虚,对玄奘说:“法师既答应与我做了兄弟,我的就是你的,我国所有,同样也是你的,有什么好谢的呢。”

    出发的这天,麴文泰率着他高昌国的僧人、群臣、黎民百姓,万人空巷,倾城送行。麴文泰与玄奘相抱大哭,僧俗人等也都被这离别的场面感动,流下了眼泪。麴文泰令送行的妃子与群臣、百姓先回,自己与国中高僧大德又骑马送了几十里路程,方才归去。

    在玄奘法师西行取经的过程中,高昌王麴文泰显然起到了至为关键的影响。正是从此,玄奘身边有了随侍者,他不再孤单;也因为麴文泰给沿途西域各国的信函,使得玄奘有了法定的身份,得到了各国官方的保护。小说《西游记》里写到的“御弟”,在这里才得以名副其实,不过,这“御”不是唐太宗,而是高昌国王麴文泰。

    玄奘有了四个侍从的僧人,有了二十五名脚夫跟随,有了高昌国侍御史的带队,沿途非常顺利,过无半城(今新疆布干台)、笃进城(今托克逊)后,进入了阿耆尼国国境。阿耆尼国相当于今中国新疆焉耆县。其东西长六百余里,南北宽四百余里,都城约在今焉耆县四十里城子东四里,群山带水,易守难攻。佛教徒信小乘一切有部,食三净肉(小乘佛教有三种肉不在禁食范围:一、不见其为我杀者;二、不闻为我杀者;三、无为我杀之疑者)。玄奘以为,他们的佛教尚处于初级阶段。

    在阿耆尼国国境,玄奘一行一直向西,迤逦走去。这天傍晚,来到了一处叫阿父师泉的地方,众人歇下。阿父师泉是一处十分奇异的景观,其泉水不是在地下涌出,却是从数丈高的沙崖中段流下。关于这奇怪的泉水,有着一段凄美的典故来历。据说,这里原先并没有泉水,只是一望无际的荒漠。记不清是什么年代,有一支数百人的商队从这里经过。到了这个地方,带的水早已用尽,人马干渴,实在走不下去,便歇了下来。当时随商队一起的,还有位僧人,一路走来,僧人的吃住,就全靠着商队的施舍。商人们已经筋疲力尽,有些绝望了,僧人却似乎全不在意。商人们有些诧异:莫非这僧人有什么办法?他们便齐来向僧人请教。僧人说:“你们想得到水,就应该一齐拜佛,受三归五戒,我便登崖求水。”困境中的商人们齐声答应了僧人的条件。授戒已毕,僧人说:“等我上崖后,你们要喊‘阿父师为我下水’。”僧人去了,众商人谨依僧人的教导而行。不多久,真的有清水自崖的中段涌出。商队里一阵欢腾。商人们尽情喝足,久等僧人不来,便攀上沙崖寻找,才发现僧人已经在沙崖上坐化。商人们都很悲伤,于是按照西域葬法,焚烧了僧人的尸体,就在他坐化的地方,垒起了一座砖塔。从此,这地方就有了泉水。人们为纪念僧人,给这泉起名阿父师泉。

    次日天亮,玄奘等人继续西行。经过银山(即库木什山,在今托克逊)时,在山的西边遇到劫匪,送了一些东西给他们后,劫匪散去了。这天晚上,玄奘一行就歇宿在王城附近的一条河畔。同歇宿的,另外还有几十位商人。商人们要赶生意,天未亮便起程,走到了前方几十里处,遭劫匪劫杀,竟全部死于非命,无一人逃脱幸免。当玄奘一行赶到的时候,只见尸体纵横,财物一空,不免兔死孤悲,十分伤感。

    这时已经依稀可以看到阿耆尼国的京都了。阿耆尼王率领群臣前来迎接,请进国都供养。因为曾经被高昌国侵扰,阿耆尼国与高昌国的关系并不怎么融洽。由高昌大臣率队的玄奘一行,在阿耆尼,也仅是得到礼节上的招待,甚至连惯有的驿站换马都没有,所以,玄奘一行也只是在这里歇了一宿,次日便匆匆离去。

    渡过了一条大河,便是一马平川,走了几百里的坦途,便进入屈支国。屈支,古称龟兹,位于今新疆阿克苏专区库车县。古屈支国东西长千余里,南北宽六百余里,都城约在今天库车附近的皮郎旧城。该国中盛产名马。此地风俗,新生的婴儿,要用木块将脑袋夹起,使之呈扁形成长。该国隔五年要举办一次盛大的斋会,每当秋分数十日间,举国僧众会集于大会场,从国王到百姓,都停下手中所有的事务,斋戒听法。各寺院用车载了盛装的佛像,俗称行像,纷纷云集会所。在大会场西北方向,隔河有阿奢理贰寺,传说是前代国王为嘉奖其御弟的美德而修建。这里还是前代高僧鸠摩罗什的出生地,一个隆重佛教的地方。

    近屈支国都,屈支国王率群臣与僧人木叉毱多等前来迎接。在城东门外,更有数千僧人搭起帐篷、安设佛像,奏乐欢迎。有几十位高昌僧人在此出家,都集中在城东南的一所寺院中。因为玄奘一行是从家乡过来,这些僧人便恳切邀请先到他们的寺里,当晚,玄奘等人就在高昌僧人的寺中过夜。

    次日,屈支王派人来请,备陈供养,极为丰盛。所进食物中有三净肉,玄奘不肯享用。国王诧异,不明白是怎样一回事。玄奘向他解释说:“三净肉仅是为方便渐教所开,并非大乘佛教的原旨。玄奘信奉的是大乘,所以不能接受。”于是国王令取来素食,献给玄奘。

    在宫中用过了斋,由该国佛教大师木叉毱多引路,玄奘等人前往当地最大的寺院阿奢理贰寺参拜。寺院规模宏大,金碧辉煌;佛像雕刻也都巧夺天工,惟妙惟肖。木叉毱多正是该寺的住持。木叉毱多曾经游学印度二十几年,博涉众经,尤其对《声明》这门研究语言的学问有其专攻,受到屈支一国上自朝廷、下到百姓的崇敬。在玄奘面前,木叉毱多不免要倚老卖老,接待只是出于礼貌的纯为面子上的事情,并没有将年轻的玄奘放在眼中。

    话题自然就讲到了西行求法。木叉毱多说:“在我们这儿,《杂心》、《俱舍》、《毗婆沙》等各类经典,一应俱有,足够你学习使用了,实在是没有必要再万水千山、远途跋涉,去吃那一番非人的辛苦。”玄奘问道:“这里有《瑜伽论》吗?”木叉毱多一副不屑的神情,说:“这是一部充满邪见的书,问它干吗?真正的佛门弟子,是不要学这样的书的!”这番话,使木叉毱多在玄奘心目中的地位一下子改变了。玄奘有足够的修养,可以宽容一切,但决不允许有人玷污他心中最崇高庄严的圣经,他当即不客气地反驳:“《婆沙》、《俱舍》,我国就有。所遗憾的,只是感觉到它们道理讲得肤浅,不能有透彻终极的说法,所以在下才要西行印度,求取大乘经典《瑜伽论》。《瑜伽论》是弥勒菩萨的学说,诽谤它是邪书,岂不怕身后下九层地狱吗?”妄自尊大的木叉毱多当然不允许一个后生小辈如此公然地向自己的权威进行挑战,也就不再讲什么待客的礼节,说道:“这正是因为你对《婆沙》等经一知半解,才会认为它们没有足够深刻的思想见解。”玄奘针锋相对地说:“那么,法师您,懂这几部经书吗?”回答曰,“都有一番深入的研究。”玄奘当下引《俱舍论》开头的语句发问,木叉毱多的解释已然十分荒谬;玄奘进一步发问,木叉毱多被问得有些不大愉快,说:“再问其他。”玄奘更引别的文字,木叉毱多脑子里已经是一片混沌,说:“《俱舍论》中,没有此段文字。”站在他身边的国王的叔叔智月和尚,已经无法容忍木叉毱多竟如此强词夺理,不禁站出来说,经中有此原话,还去找来了经书逐字诵读,木叉毱多羞愧得无地自容,更无法再作狡辩,只得承认是自己年迈健忘,一时忘了的缘故。玄奘再问他别的经典,解释也大抵难中款要。

    此时,冰山(在今木苏尔岭天山隘口)正是封山的季节,雪路未开,不能进发,玄奘等人不得不继续淹留在此。两个多月的时间,除了外出观览凭眺,便是在寺院中参佛读经,也常常和木叉毱多晤谈。这时的木叉毱多,已不再如从前那样倨傲怠慢,私下里也对玄奘每多赞扬:“这位中原僧人有学问,好辩才,就是到了印度,在他这个年龄段,怕也难找出第二个。”

    终于到了可以出发的日子。前行六百里,过了不大的沙漠,便到了跋禄迦国(今新疆阿克苏)。他们歇了一宿,又接着向西北行三百里,再穿过一片沙漠,便到了冰山脚下。《大唐西域记》有专节文字写冰山之险:

    国西北行三百余里, 度石碛,至凌山,此则葱岭北原,水多东流矣。山谷积雪,春夏合冻,虽时消泮,寻复结冰。经途险阻,寒风惨烈,多暴龙,难凌犯。行人由此路者,不得赭衣持瓢大声叫唤,微有违犯,灾祸目睹。暴风奋发,飞沙雨石,遇者丧没,难以全生。

    据季羡林先生《大唐西域记校注》,冰山俗称冰达坂,位于伊犁、温宿之间,为著名的冰川谷道,由布满裂罅的多座冰达坂组成。其间冰崖矗立,嵌空万仞,下有雪海,春夏虽时消泮,然寒风凛冽,寻复合冻。此路为行人往来交通要道之一,危径一线,攀登艰难,行旅跋涉,困顿万状。

    此时一见,果然名不虚传。玄奘等人抬头望去,但见山峰高耸云霄,与天相连,奇崛险峻,更不知是多少年的冰雪聚结。一番艰难地跋涉之后,到了山上,四处可见千奇百怪的冰崖,恍惚进入了一座无际的迷宫。穿行在这冰雪海里,不时遇到坍塌的冰峰阻道,必须绕道而行。狂风呼啸,乱雪纷飞,尽管重裘在身,人们仍感到彻骨的寒冷。七日七夜,睡觉是席冰而卧,煮饭要将锅吊起,悬空才能着火。穿越了冰山之后,检点人数,十有三四冻死在了山里,随行的牛马更是所剩无几。

    接着一行人来到大清池。群山环绕中,是浩淼无尽的咸水湖,东西长,南北狭,方圆有一千四五百里。因为咸水的原因,湖水常年不冻,所以又称热海。沿着热海湖畔,向西北走了五百多里,已经是西突厥管辖下的素叶城。玄奘一行与外出打猎的统叶护可汗不期而遇,统叶护可汗令随行的官员暂且将他们送回衙门安歇。

    三天后,可汗归来,迎请玄奘等人前往自己居住的大帐。大帐修造得十分富丽豪华。帐中群臣都异彩锦服,早早分两行坐了,等着陪侍远来的玄奘。玄奘走近大帐不远处,统叶护可汗已经亲自出帐迎接。突厥信奉的是拜火教,奉祀火神,因为木含火,所以习俗不用床具,只是席地而卧。考虑到法师的习惯,同时也是出于对玄奘法师的尊重,统叶护可汗特意命人制作了一张铁床,上铺褥子,请玄奘上坐。然后,分别请中原使节、高昌来人进入,交换国书以及信物,也让他们坐下陪侍。众人饮酒食肉,玄奘食素食,饮葡萄浆。演奏的音乐是蕃乐,蕃声俗凋,嘈切错杂,玄奘听着,却也觉得别有一番情调。

    在素叶逗留了几日,玄奘曾经为统叶护可汗等讲经说法。在辞别将行的时候,统叶护可汗也曾挽留道:“我看,法师也不必再去印度。热得死人的天气,十月里还像我这儿的五月。法师这般文弱白净的书生,到那里还不要被日头晒化!那儿的人,个个长得像怪物,又黑又丑,实在是没什么好看的。”玄奘回复可汗:“僧人往彼,也只是要去巡礼佛教圣迹,取得佛经而已。”可汗更不勉强,便令士兵寻访兼通汉语及梵文的人,最后找来了这么一位年轻人,就封他为摩咄达官,修下西去各国的国书,护送玄奘法师直到迦毕试国(在阿富汗境)。

    从素叶出发,西行四百多里,到屏聿。这地方还有个很有些诗意的名字,叫千泉。千泉方圆数百里,四处可见池沼,遍地都是珍稀的奇花异木,空气里透着湿润凉爽,是统叶护可汗避暑的地方。再往西走一百四五十里,到呾逻私城(今哈萨克斯坦江布尔城);西南行二百里,到白水城(今乌兹别克斯坦塔什干东北);西南行二百里,到恭御城(塔什干东);南行五十里,到笯赤建国(今乌兹别克斯坦塔什干地区汗阿巴德);西行二百里,到赭时国(今乌兹别克斯坦与吉尔吉斯斯坦交界处);西行千余里,到窣堵利瑟那国(今乌兹别克斯坦撒马尔罕东北忽占之间);再之后又向西北,进入了一片大漠,这里没有水源,寸草不生,也没有任何路径,玄奘一行只能循着堆积的白骨,向前方进发。

    又走了五百多里,一行人来到飒秣建国(即康国,在今乌兹克斯坦撒马尔罕附近)。该国国境线一千六七百里,都城周长二十余里,人烟稠密。这里土地肥沃,物产丰富,四方宝货多汇聚于此,尤其盛产名马。

    这又一个信奉拜火教的国度。国中虽然也有两所寺院,但很久以来就不再有僧人居住,而外地游方僧人路过投宿,被当地的百姓发现,便持火驱逐,不允许稍作停留。玄奘等人初到这里,国王也十分怠慢。过了一宿,在玄奘口吐莲花,向他们演说了人天因果、赞佛功德、恭敬福利等种种道理以后,国王竟然被他打动,愿意接受斋戒,而对于玄奘法师,也变得殷勤敬重了。

    然而积习难改,国王一时态度的改变,也并没有使他的整个国家改变多年以来建立起来的宗教信仰。跟随玄奘的两个小和尚不懂得利害,私自走出去礼拜佛寺,结果遭到当地百姓的烧逐。他们仓皇逃回,将这事告诉了国王。国王下令缉拿肇事的人。人拿获后,国王又召集臣民百姓,要杀一儆百,砍了烧逐小和尚的这些人的双手。玄奘代为求情,国王便命令改用鞭笞,重打之后,将他们逐出了都城。

    玄奘在飒秣建国的经历,再令人想起《西游记》里那个“敬道灭僧”的车迟国。因为二十年前的一场亢旱,僧人们念经无效,来了三个仙长,可以呼风唤雨,从此,车迟国国王拜三位妖道为国师,敬道灭僧,用僧人的话说:“把我们的寺拆了,度牒追了,不放归乡,亦不许补役当差,赐于那仙长家使用,苦楚难当!但有个游方道者至此,即请拜王领赏;若是和尚来,不分远近,就拿来与仙长家佣工。”也正是唐僧来了之后,由孙悟空除去三妖,国王才重新礼敬佛法。

    从飒秣建国向西南,行三百余里,到羯霜那国(今乌兹别克斯坦撒马尔罕以南);再西南行二百里,进入帕米尔西部山区地带。帕米尔高原自中国汉代以来被称为“葱岭”,高原上多生长野葱,山崖葱翠。根据相关资料介绍,帕米尔高原位于中亚的东南部,在中国的西端,地跨塔吉克斯坦、中国和阿富汗。“帕米尔”为塔吉克语,是“世界屋脊”的意思。高原由几组山脉和山脉之间宽阔的谷地和盆地构成,海拨高达4000~7000米,雪峰群立,喜马拉雅山脉、喀喇昆仑山脉、昆仑山脉、天山山脉、兴都库什山脉在这里汇结。高原分为东西两部分:东帕米尔地形较开阔坦荡,由两条西北—东南方向的山脉和一组河谷湖盆构成,绝对高度5000~6000米,相对高度不超过1000~1500米。西帕米尔则由若干条大致平行的东北—西南方向的山脉谷地构成,地形相对高差大,以高山深谷为特征。帕米尔高原是古代丝绸之路经过的地方,当时从塔里木盆地到高原上,要沿高原东缘的峡谷溯河而上,再翻越高原上的几条山脉,经过终年冰雪覆盖的山口,道路十分艰险。帕米尔高原属于高寒气候,是现代冰川作用的一个强大中心,约有1000多条山地冰川,自然景观垂直变化明显。

    山行三百多里,过西突厥南境重要关塞铁门,到达活国(今阿富汗北部昆都士)。此为睹货罗国(即大夏、大月支,在兴都库什山与阿姆河上游之间)故地。国境周长二千余里,为突厥统治。境内风调雨顺,草木茂盛,花果丰富。居民信佛教,大小乘兼修。

    这里是统叶护可汗的长子呾度设的地盘。呾度是高昌王的妹婿,玄奘他们到这儿的时候,高昌公主已经病死,呾度也染病在身。听说玄奘从高昌来,又有高昌王的书信,呾度说:“看到法师过来,我眼前一亮。法师请稍驻留,我如果病愈,自当亲自送法师到婆罗门国。”

    那时本有个印度僧人在这里为呾度设治疗。经过治疗,呾度设病症渐轻,眼见将愈了。谁知高昌公主死后,呾度设新娶的第三任夫人与他原配夫人所生的儿子有了私情,年轻的夫人便暗中设计,用药毒杀了呾度设。此儿便篡位为设,并娶了后母。遭此国丧,玄奘也不得不在这里停留了一个多月。

    活国有位僧人,法名达摩僧迦,曾经游学印度,整个葱岭以西地区都奉他为法匠。好学不倦的玄奘十分希望向他请教,便向人打听他究竟熟悉哪些经论。达摩僧迦的弟子们听说了这事,都感到愤愤不平。老师的气度毕竟要高出学生,他笑着对学生们说:“任何经论,我都能解,就让中国僧人随意提问好了。”玄奘既得知他不曾学过大乘经论,便就小乘经论《婆沙》等向他发问,不料他仍然有许多答不上来的地方。达摩僧迦的门生都因此感到十分惭愧。达摩僧迦却是心服口服,从此以后,见到玄奘便礼敬有加,还到处夸赞玄奘的学识人品。

    新设已经即位,玄奘便打算起身,继续前行。新设对玄奘说:“南边有缚喝国(今阿富汗马扎里沙里夫以西巴尔赫),北临缚刍河,人称小王舍城,是佛教的一个重镇,到处都是佛教胜迹。法师可以先到那儿随便看看,然后再走不迟。”此际正有缚喝僧人来活国吊慰,玄奘向他们征求意见,他们也都说:“我们马上回去,正可以结伴同行。到那里也是顺路,其实并不耽搁行程。”

    小王舍城名不虚传,“郊郭显畅,川野腴润”,果真是一块风水宝地。这里的佛教事业也非常发达,寺院有上百所,僧徒有三千多人,都学的是小乘佛教。城外西南纳缚寺,富丽庄严。佛堂内供奉有佛陀洗澡罐、佛齿、佛扫帚三件宝物,每当斋日请出,供僧俗瞻仰,据说遇到礼拜虔诚而又有缘分的人,宝物还能够感发出异样璀璨的神光。

    在纳缚寺,玄奘遇到了一位慕名前来观瞻佛教胜迹的磔迦国小乘僧人慧性。慧性聪慧好学,少年英爽,禀赋过人,对佛乘九部、四含,钻研极深,在印度已经是颇负声名。他对于小乘经典《阿毗达磨》、《迦延》、《俱舍》、《六足》、《阿毗昙》等无不通晓。慧性听说玄奘从中国远道而来求法,也十分敬重。玄奘就自己学习经论中遇到的问题,向慧性提出了许多的疑问,慧性都一一耐心地进行了解答。玄奘用了一个多月的时间,跟随慧性学习了《毗婆沙论》。

    这期间,有锐末陀(今阿富汗波尔克西南)、胡实健国(今阿富汗木鹿马里与缚喝巴里黑之间)的国王,听说有中国僧人在小王舍城,都派人前来迎接。盛情难却,玄奘也分别到了两国,并在那里做了短暂的停留。

    与慧性法师结伴,玄奘由缚喝南行,进入揭职国(今阿富汗得哈斯城)。再由此往东南行,进入了大雪山(今兴都库什山脉的伊拉克斯奇山)。

    据史料介绍,兴都库什山位于亚洲中南部,大部分在阿富汗境内,由数条东北—西南向的褶皱山脉组成,东起帕米尔高原南缘,向西南经巴基斯坦,延伸至阿富汗境内,长1200多公里,宽约50~350公里,平均海拔4000~5000米。兴都库什山山势雄伟,有“阿富汗的脊梁”之称,其最高峰蒂里奇米尔峰海拔7690米。该山地质构造上属阿尔卑斯—喜马拉雅褶皱山带,新构造运动活跃,地震活动频繁。从地貌上可分为东西两部,东部高大雄伟,平均海拔在5500米以上,发育有现代冰川,西部较低,山脉逐渐降低至800米。兴都库什山是印度河与阿姆河的分水龄,也是一条重要的气候和景观界线。山地有不少海拔较高的山口,如陶拉山口(海拔4500米)等,是重要的交通隘道。山区气温较低,常有暴风雪和泥石流灾害发生。

    走了六百多里崎岖艰险的山路之后,玄奘等人进入了梵衍那国(今阿富汗巴米扬)。这仍然是一个典型的山中之国,国土东西长两千余里,全是山路,其艰险难行,并不比在沙漠、冰山之中好到哪里。这里整日阴霾密布,大雪也好像一直在纷纷飘洒,没见到有歇下来的时刻。人行走其中,就像走在没有边际的冰窟之中。《大慈恩寺三藏法师传》的作者在此感慨:“嗟乎,若不为众生求无上正法者,宁有禀父母遗体而游此哉!……法师今涉雪岭求经,亦可谓如来真子矣!”

    几番跋涉之后,终于来到了梵衍那的都城。这里有十多所寺院,僧徒数千,学的是小乘出世部。梵衍那王迎接玄奘、慧性等到宫中供养,当地的僧人也对玄奘殷勤有加,引领着他们四处参拜观礼。王城东北山麓上,有一座高达一百五十尺的石雕佛像,格外引人瞩目。佛像东边有寺院,寺院东有石雕释迦牟尼立像,高达一百尺。寺内另有长一千尺的佛陀涅槃卧像。玄奘等人如入宝山,珍奇之物观之不尽。

    在梵衍那都城停留了半个月,玄奘、慧性仍然意犹未尽,但也不得不眷眷不舍地告辞离去。二日后,在漫天大雪的天气里,面前又歧路纷出,玄奘等人迷失了方向,辨不清哪条才是该去的道路。他们到了一座小沙丘前,幸好遇到一位猎人,便向猎人请教了路径,随后按照猎人的指引翻越黑山(今阿富汗境内之锡雅柯山),到了迦毕试国(今阿富汗以北)。

    迦毕试国国境线长四千余里,北靠大雪山。国王为刹帝利种姓,是一位英明的君主,极富韬略,统治着十多个小国。王城有寺院上百所,各院竞相邀请玄奘到他们那里挂锡。有一座小乘寺院叫沙落迦寺,传说是汉朝天子在这里做人质的儿子所建,该寺的僧人有充足的理由,坚持玄奘先到他们那里。他们说:“我寺原本就是汉天子的儿子所造,今法师从汉国来,理当先入住我寺。”玄奘看到他们殷切诚恳的样子,又因为同伴慧性法师为小乘僧人,不大愿意住在大乘寺,便先去了沙落迦寺。

    沙落迦寺在建寺的时候,于寺院东门南边大神王的足下,埋藏了大量的珍宝,原打算为寺院将来修补时使用。据说,在不久以前,有位贪暴的恶王,率领大军,欲来劫宝,正要命人发掘的时候,发生了一场地震,神顶的鹦鹉鸟雕像振羽惊鸣,恶王及其众军因此被吓退。寺院中僧人正要修缮佛寺,巧遇汉国僧人到来,便请玄奘前往祷告通陈,埋藏珍宝的宝窟果然如愿开启,僧人们取出了黄金数百斤、明珠几十颗。

    王城西北二百余里,便是大雪山。山顶有龙池,据说人们到此祈雨求晴,格外灵验。关于龙池,还有这样一个传说:很早以前,有位健驮罗国的高僧,常常得这龙池中龙王的供养。高僧不时带着他的侍者到龙宫做客,龙王以天甘露给高僧吃,而给他的侍者吃人间之食。这天,侍者一如往常地洗涤餐具,他看到师傅的盘里剩有残粒,觉得弃之可惜,便捏了起来,放入口里。谁知不吃则罢,这一吃,顿觉香美无比,非人间能有。侍者为这种不公的待遇感到羞愤,他发誓要杀了龙王,取而代之。回到寺里,侍者更虔诚发愿。一天夜间,侍者死去,转生为大龙王,来到龙池,杀了龙王,占据了它的龙宫,拥有了它的所有部属和财产。因为前生的怨愤,侍者龙王常起暴风雨,摧拔树木,欲毁寺院。当时的迦腻色迦王感到奇怪,就向高僧询问。高僧遂将这宿世冤孽告诉了国王。于是,国王虔诚地在雪山下为新龙王修建了寺院,筑起一座百多尺的高塔。但新龙王宿愤难平,依然兴风起雨,毁坏寺塔。国王火了,率领大军,御驾亲征,欲捣毁龙宫,填平龙池。新龙王害怕了,变成位老婆罗门,来到国王身边,站在他坐骑的大象下,恳求国王:“国王您多世修行,种植善因,得为人间之王;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为何今天却要与小龙交争?龙者,畜生也,极卑下丑恶的东西,但神力无比,不可和它去强争。国王兴举国之兵与一龙斗,胜了,没有伏远的威风;输了,却有不敌的耻辱。我建议国王,您应该撤退为是。”国王拒绝了它的建议。龙王回到池中,便呈神威,闪电霹雳,黑云雾霾,狂风拔木,飞沙走石,国王的军队惊骇恐惧,无力作战。国王真诚祷告,求佛保佑,两肩生出大火。龙王退去。国王一声令下,众军担石填池。龙王再变为婆罗门,又来到国王跟前,哀求道:“我便是池中龙王。现在我向您投降,希望仁慈的国王赦免我的罪孽。大王您慈悲享名,天下都得您的阳光沐浴,为什么单单对我却要加害呢?”国王遂与龙王订立盟约,日后再有凌犯,决不饶恕。国王于是再修寺院,重建佛塔。这则故事,对于《西游记》中龙宫龙王的描写,应当有所启发。

    再说玄奘,赶上僧人坐夏的时节,也便在寺中随着坐夏。迦毕试国王素来看不起小乘的作法念咒,他笃信大乘教法,喜欢听大乘讲诵经论,于是请玄奘与慧性来到一所大乘寺院。这里众僧云集,正准备举办一个辩经大会。在到来的僧人中,有大乘三藏僧如意声、萨婆多僧圣胄、弥沙塞部僧德贤,都是当地有名的僧界领袖,各有专攻,但像玄奘这样众部精擅、学问渊博的,还没有第二人。一时间玄奘便成了论主,各部纷纷向他发难置疑,玄奘娓娓道来,思路清晰,说理透彻,有条不紊,因此很快赢得了众僧的信服。辩经五日,功德圆满,方才结束。国王对玄奘的出众表现也钦赏有加,赠他厚礼——纯锦五匹,作为褒奖。辩经会之后不久,慧性法师为睹货罗王请回,与玄奘作别。

    慧性法师离去之后,玄奘也很快又踏上了征程。他东行六百余里,翻过黑岭,到了滥波国(今阿富汗东北拉格曼省)。这里有伽蓝十所,僧徒都习大乘教。玄奘在此逗留三日,又南行,来到一处不大的丘陵,岭上有佛塔,传说是佛陀由南来的时候,步行到了这里,曾在此伫立眺望,后人为了纪念,建立该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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