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龟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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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龟兹,一直是西域最神秘的国家,玄奘法师在这里不仅领略了奇特的龟兹乐舞,也清楚地感受到了小乘佛教与大乘佛教的区别,并将面临西行旅途中的第一次重要挑战,与西域小乘高僧木叉毱多辩经。这次辩经是玄奘法师与大唐之外的小乘高僧第一次正面交锋,既关系到接下来能否顺利启程,又关系到玄奘法师自身在佛学领域的声望……那么,玄奘法师又是如何赢下这场辩经的呢?神秘而古老的龟兹国,又给玄奘法师留下什么深刻的印象呢?

    在向导的带领下,玄奘法师的取经队伍一路向西,途经几个小国后,进入了阿耆尼国(今新疆焉耆回族自治县)境内。一路上,每到一处,元寿都会给玄奘法师讲述当地的风土人情;玄奘法师也是兴致盎然,每天晚上休息的时候,都会把看到的、听到的东西记录下来,小心保存。元寿见多识广,口才甚佳,他告诉玄奘法师,阿耆尼国位于西域中部,北边是天山,东边是鱼海(今新疆博斯腾湖),南边是饮马河(今孔雀河),在三大水系的灌溉下,阿耆尼国土地肥沃、农业发达、人口众多,而且盛产白银,整个西域的银钱几乎都产自阿耆尼国,所以很富裕。由于周围都是大国,阿耆尼国武风极盛,不过阿耆尼国是典型的小乘佛教国家,民众势利心太重,境内盗匪丛生,治安非常不好。

    进入阿耆尼国境内后,取经队伍首先来到了一个名叫“阿父师泉”的地方休整,并在这里碰到了一队准备前往阿耆尼国的胡商。元寿朝大路南面数丈高的沙土崖壁上一指,道:“那就是阿父师泉。”玄奘法师抬头望去,崖壁上果然有个小洞,洞下有一道深深的水痕,顺着水痕往下,地面上还有一个小水坑,水坑里只有一层浅浅的淤泥,没有清水。

    元寿道:“法师不必担心,我自有办法让它出水。”说完,元寿便招呼众人卸下行李,拴好马匹,然后一起走到小水坑边,围成一个圈坐下。队伍里的大多数人都和玄奘法师一样是头一回来到这里,所以很纳闷;而那几个胡商则不明所以地笑了起来。

    不久,就有人惊讶道:“咦,下雨了?”

    “看,泉水出来了!”有人大喊。众人连忙抬头望去,只见岸壁上的小洞里,果真开始汩汩往外冒水。泉水像下雨一般凌空而下,直接落进了地上的小水坑里。

    元寿取出一张纱网、大小两个水钵,把大的水钵放在地上,用纱网罩住,然后用小水钵从水坑里舀水,经纱网的过滤注入大水钵中。待大水钵满了,才揭去纱网,把过滤干净的水捧到玄奘法师面前,道:“法师,这水可以喝了。”

    玄奘法师谢过,用心记下这过滤水的方法。泉水入口,分外清凉。

    元寿一边喝水,一边道:“相传很久以前,有一支商队途经此地,水喝完了,四周都找不到水源,眼看就要渴死。这时,一个同行的僧人就对他们说,只要你们皈依佛门接受我的授戒,在山下念经礼佛。我就有办法帮你们得到水。商人们没有办法,只好按照僧人说的去做。受戒完毕后,僧人又说,我走之后,你们要同时念阿父师为我下水,水就会出来了。说完就往悬崖上爬。商人们就围坐在我们坐的这个地方开始求水,不久,悬崖上竟然真的冒出大股的泉水来,解了燃眉之急。可是等了很久,都不见僧人下来。商人们爬上悬崖一看,僧人已经圆寂。为了纪念僧人的恩德,他们就在僧人圆寂的崖顶上修了一座石塔。”

    听完元寿的讲述,玄奘法师便双手合十,朝泉眼和崖顶的方向诵经祈祷。他觉得那位没有留下姓名的僧人才是真正的布道者:他用自己的行动,做到了舍己为人、普度众生,那才是佛家最伟大的菩萨道精神品格。

    补充完泉水后,天色也暗了下来,取经的队伍就和胡商们一起在阿父师泉下休息一晚,天亮后再上路。第二天午后,也就是在离王城不远的地方,马队竟然遭遇了一伙强盗。元寿一看对方只有二三十人,本想直接就地给消灭了,以他的武功,一人收拾十个都不在话下;可玄奘法师说这些人无非是求财,没必要节外生枝。元寿只好拿了点财货给他们,然后警告说,如果胆敢骚扰高昌国的使团,下回绝不客气。盗贼们拿了财货,一哄而散。

    当晚,马队就露宿在王城附近的银山脚下。那些胡商为了早些进城,半夜时就悄悄先走了。第二天一早,玄奘法师一行继续开拔,却在前方路边的荒野里发现了他们,胡商的尸体横七竖八地倒在路边,驼马财货被洗劫一空,几只秃鹫蹲在不远处的树杈上,只等尸体腐烂。

    望着一地的尸体,玄奘法师眉头紧锁,道:“罪过,罪过,杀人劫货,强盗横行,王都之地尚且如此,谈何教化民众,行善积德!”

    元寿冷冷一笑,道:“上有所好,下必甚焉。国王不积善德,只顾敛财,老百姓自然也是这副德性。法师无须跟这些人一般见识。来人,速去通报阿耆尼国王,就说大唐高僧玄奘法师到此,请他速速相迎!”

    侍从领命,拍马而去。

    大半个时辰后,玄奘法师一行缓缓来到了阿耆尼王都城外,受到了国王和大臣们的热烈欢迎,随后被安排到城中最豪华的驿馆休息。为了顺利过境,玄奘法师从麹文泰所写的二十四封国书里找出写给阿耆尼国王的那一封,当面递交给阿耆尼国王。谁知阿耆尼王看完信后冷哼一声,将信往地上一丢,拂袖而去。

    很快,阿耆尼方面就撤去了所有招待,不但拒绝给玄奘法师一行更换马匹,还下了逐客令,勒令他们立即离开阿耆尼国,不得停留。玄奘法师隐隐觉得,肯定是麹文泰那封信的内容出了问题。果然,元寿打探消息回来后说,阿耆尼王看完信之后大怒,原因是麹文泰在信中命令阿耆尼王好好招待玄奘法师,并护送一行人出境,如果做不到,就会派兵攻打阿耆尼国。高昌国的国力强于阿耆尼国,两国之间也经常会爆发冲突,所以麹文泰对阿耆尼王语气就比较强硬;阿耆尼王经常受高昌国的欺负,一直忍气吞声,于是就把新仇旧恨全都算在了玄奘法师身上。

    元寿叹了口气,很是抱歉地对玄奘法师道:“我王这是好心办坏事啊,还望法师见谅。”

    玄奘法师道:“西行求法,原木就是历练,对贫僧而言,沿途有没有招待并不重要;反倒是国王哥哥,对强者奴颜婢膝,对弱者盛气凌人,长此以往,只怕为强者所轻,为弱者所恨,恐非持国之道。”

    元寿道:“法师说的是,回去之后,我必向我王进言。不过阿耆尼人就是一群强盗,你对他们客气,他们未必领情;姑息养奸,只会纵容宵小。对付这等贪婪势利之国,唯有饱以老拳,吃痛流血,才会记住教训。”

    “以霹雳手段,方显菩萨心肠。阿弥陀佛……”从银山遇劫到胡商不辞而别,从强盗行凶到国王当场翻脸,阿耆尼国上上下下的暴戾之气,正是只顾自我解脱,不顾众生的愚昧行恶;而想要从根本上改变这一状况,就必须弘扬大乘佛法,引导众生止恶、行善,方能化戾气为祥和。这也更加坚定了他西行取经,弘法布道的决心。

    第二天一早,一行人便离开阿耆尼王城,在东面的鱼海补充水源后,便沿着发源于鱼海的饮马河一路南下,穿过险要的铁门关,进入天山以南地区。

    由于饮马河在流出鱼海后先是自东向西在铁门关前穿过,然后才变成自北向南流入蒲昌海(即罗布泊),所以玄奘法师一行在离开鱼海后,先是沿饮马河北岸自东向西而行,在铁门关附近渡河来到南岸,然后沿河东岸南下,在饮马河拐向东流之前再次渡河,从东岸来到西岸,往西走了几百里,便来到了西域另一个著名的国家龟兹(今新疆库车)。

    龟兹是西域最古老的国家之一,其王都延城(今新疆库车东郊皮朗古城)位于库车绿洲的中心。丝绸之路在西域境内分作三条,龟兹正好位于中路的中段,地理位置十分重要。隋末唐初,龟兹和大部分西域国家一样都是西突厥的属国。

    元寿告诉玄奘法师,为了不让高昌国的势力进入天山以南,龟兹国就在背后支持阿耆尼国对抗高昌国,利用夹在两国之间的阿耆尼国作缓冲。玄奘法师心领神会,十分低调地进入了龟兹国境内,没有亮出高昌王“御弟”的身份。

    对于龟兹,玄奘法师并不陌生,尤其是龟兹的音乐。龟兹乐源自天竺音乐,中原佛教又源自天竺,而佛教经文的节奏和韵律,本身就很有乐感。玄奘法师在研习佛法的同时,对龟兹乐也有所了解。龟兹乐分为七声,又以管弦玄乐水平最高。

    公元382年,前秦大将吕光攻灭龟兹,把饱含天竺特色的琵琶七调带到了凉州。同时把当地高僧罗什大师迎请至凉州后又迎回到长安来翻译佛经。著名的《金刚经》就出自于罗什大师的翻译之手。同时他也是除玄奘大师之外最有影响力的中国译经师之一。在凉州,龟兹乐和当地民乐相融合,形成了独具特色的西凉音乐。前凉灭亡后,龟兹乐散落各地。北魏统一北方后,才重新把龟兹乐集中起来,龟兹乐和西凉乐便一起成为北朝最为流行的音乐。隋朝建立后,龟兹乐也随着大一统而从西北一隅走向全国,隋炀帝杨广主持编写的《九部乐》中,就有龟兹部和西凉部。

    玄奘法师一边前行,一边领略龟兹国浓郁的异域风情。生命就像是一道漫长的风景,旅途也能让人充满愉悦。不过,大唐高僧玄奘法师要去天竺取经的消息早已传遍西域各国。当玄奘法师一行抵达龟兹国都时,龟兹的国王、大臣,还有龟兹第一高僧、西域佛教领袖木叉毱多,以及数千名僧人,早已在王城东门外等候多时。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座巨大的帐篷,所有前来欢迎的人都手捧鲜花,坐在大道两旁。帐篷一侧是巨大的乐师方阵,演奏着地道的龟兹乐。玄奘法师一到,数千人依次起立,以国王为首,依次向玄奘法师献花。玄奘法师听元寿介绍过龟兹的礼节,所以每收下一盆鲜花,都会端着盆子,恭恭敬敬地走到大帐篷里的佛像前面去散花,以表示对当地风俗和佛陀的尊重。

    盛大而独特的欢迎仪式后,就是礼节性的会面。这一次,玄奘法师没有被请到上座,而是被安排在了高僧木叉毱多的下首。玄奘法师敏锐地察觉到,木叉毱多对自己的态度若即若离,神情中似乎还带有一丝轻蔑。玄奘法师没有把屈居次席放在心上,可他胸中却燃起了一团火焰,自己与坐在上首的木叉毱多,必将会有一场面对面的较量。

    会面期间,几位在龟兹修行的高昌国僧人求见玄奘法师,希望这位高昌王的“御弟”能先去他们的寺里歇息一晚。玄奘法师当即答应了他们的请求,并向龟兹国王呈上了麹文泰的亲笔信。

    第二天,龟兹国王在王宫里为玄奘法师举行了盛大的宴会。宴会结束后,玄奘法师就和元寿一同前往位于王城西北面的阿奢理儿(龟兹语,意思是奇特)寺,拜会高僧木叉毱多。

    然而,庄严而雄伟的阿奢理儿寺,似乎并不欢迎这位来自东方的僧人,寺院里的僧人们对玄奘法师的态度十分冷淡,只是把他当做普通的僧人来接待。

    元寿低声道:“法师,这里的僧人们似乎不怎么友好啊……”

    玄奘法师道:“木叉毱多法师修习佛法数十年,对于贫僧这等年不满三十的后辈,自然有所轻视。”

    元寿微一错愕,玄奘法师寥寥数语,就把木叉毱多的心思料得八九不离十;两人都是才学广博,对佛学的见解却不尽相同,稍后必将有一场唇枪舌剑,遂道:“木叉毱多曾在天竺留学二十几年,精通梵文典籍,法师可要小心应对了。”

    玄奘法师点点头,便跟着知客僧来到了木叉毱多修行的精舍。

    木叉毱多的精舍十分简单:两排暖炕、一张方桌、两把胡床(马扎子),桌上摆着几本经书、一套饮具,再无其他。木叉毱多坐在右侧暖炕的上首,下首坐着另外一位年迈的高僧,而左侧的暖炕,就是留给玄奘法师坐的。其余沙弥弟子,则都站在周围,不得入座。

    玄奘法师见木叉毱多如此俭朴,心里便生出几分敬意。可木叉毱多接下来的发问,陡然间就让气氛紧张起来。木叉毱多目视经书,根本无视玄奘法师的存在,用梵文道:“我听说,小师父是要前往天竺取经?”不等玄奘法师回答,又道,“像《杂心论》、《俱舍论》、《毗婆娑论》这些经书,贫僧这里都有;小师父留在龟兹,随贫僧把它们学完,就足够受用一辈子了,无须再去天竺,多此一举。”

    元寿根本听不懂木叉毱多在说什么,他见众人脸色一变,就知道木叉毱多一上来就在发难,于是望向玄奘法师。玄奘法师瞧了元寿一眼,微微颔首,示意他放心;他不但没有因为木叉毱多居高临下的态度而动怒,反而对他能够用梵文流利地说话很是敬佩,于是也用梵文道:“不知国师可曾研习过《瑜伽师地论》?”

    面对盛气凌人的木叉毱多,玄奘法师没有直接回答,他这一问看似莫名其妙,实则让自己摆脱了回答问题的被动,问得木叉毱多一个措手不及。而《瑜伽师地论》,正是玄奘法师前去天竺学习的最重要的经书之一。

    玄奘法师的反问,让木叉毱多愈发肯定,这个年轻的僧人一定是被人捧上了天,以至于目中无人,无礼到了自说自话的地步。作为一位小乘佛教的高僧,木叉毱多对《瑜伽师地论》这部大乘佛教经典并不熟悉。所以,他决定杀一杀玄奘法师的威风,很是不屑道:“真正的佛门弟子,根本不会去理会这部经书。所谓教化万民、普度众生,不过是大乘教徒们的一相情愿,和儒生们鼓吹的天人合一一样,都是为了去迎合帝王权贵,为自己谋得更大的好处。贫僧真没想到,小师父居然会对这样一部颠倒是非的经书感兴趣。”

    木叉毱多的话,让玄奘法师目瞪口呆,他万万没有想到,一个修为精深的高僧,居然会用这样的态度来对待一个虚心求学者,更没想到木叉毱多的胸襟会如此狭窄,竟然当场诋毁大乘学说。一向宽仁包容的玄奘法师,被彻底激怒了。从这一刻开始,玄奘法师已不再把木叉毱多看成是一个前辈高僧,而是把他当成一个普通的学术对手,两人的论战就此升级。

    不过,玄奘法师还是强忍怒火,据理力争道:“《杂心论》、《俱舍论》、《毗婆娑论》,这几部经书,贫僧早就读过了。遗憾的是,贫僧读到的版本,不论在翻译上,还是对佛理的解释上,都是粗俗浅陋、错误百出,正因为这样,贫僧才打算前去天竺学习《瑜伽师地论》。《瑜伽师地论》是弥勒菩萨亲口所述的经典,国师居然认为这部经书是歪理邪说,难道就不怕遭到因果的报应吗?”

    面对玄奘法师的突如其来的抢白,木叉毱多显然准备不足,可又不能示弱,仓促之下只好随口跟了一句。这一仓促,不但打断了原有的思路,掉进了选择的陷阱,还落了一个亵渎经典的口实。对僧人而言,亵渎大乘经典是大罪,如果矢口否认,就等于在众人面前打了诳语,同样是佛家大忌。不过,木叉毱多毕竟是见过大风大浪之人,他见玄奘法师的口才和反应十分厉害,便不去纠缠是否会遭到惩罚,而是直接把话题引到自己最熟悉最擅长的一部经书上:“贫僧穷二十年之力,方才窥得《毗婆娑论》这几部经书之真要,小师父年纪轻轻,又怎敢说它们粗俗浅陋、错误百出呢?”

    木叉毱多这一问,正好也问到了选择的软肋上:十几年来,玄奘法师遍访名师,凭借过人的天分,对中原各派佛学理论有了一个比较全面的了解。他的优势,在于博学多闻。如果拿出某一部经书来进行逐字逐句的辩论,他显然没有必胜木叉毱多的把握。所以,木叉毱多的问题很难回答,一不小心就会掉进圈套里去。

    就在众人为玄奘法师暗暗捏了一把汗时,玄奘法师突然起身,朝木叉毱多深深一躬,不答反问道:“不知国师可否读透这几部经书?”

    木叉毱多抛出《毗婆娑论》,原本是想重新掌握主动权,不料玄奘法师还是不答,反而客客气气又把问题丢了回来。双方彼此发问,实际上都是在试探,谁老老实实地回答,谁就会被对方牵着鼻子走;所以双方都不回答,都以反问来继续试探,继续避开对方的陷阱。可在众人眼中,玄奘法师屡屡以问作答,那是年轻人聪明机智的表现;可木叉毱多不能总是这样,他是东道主,又是前辈高僧,如果连晚辈一个简简单单的问题都回答不了,显然有失身份。所以,木叉毱多避无可避,只能硬着头皮道:“那是当然。”

    玄奘法师重新落座,脸上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木叉毱多却死死盯着玄奘法师,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元寿虽然听不懂两人在说什么,可他依然能够感受到其间的剑拔弩张;当玄奘法师重新落座时,他就知道,高下已分,胜负只是时间长短而已。

    接下来,玄奘法师充分利用抢回来的主动权,从《俱舍论》开始,一波又一波地发问。木叉毱多70多岁了,一招出错,全盘皆乱,从气势上彻底被玄奘法师压倒。玄奘法师有心要给这个倚老卖老,轻视大乘佛教的老僧一点颜色看看,所以丝毫不给木叉毱多留面子,逼得他手忙脚乱,口不择言。木叉毱多,这位修习佛法数十年,一直为人所敬仰的高僧,生生被一位年轻的僧人驳得毫无还手之力,一溃千里。

    此时此刻,所有人都希望木叉毱多就此打住,大方认输,如此,仍不失高僧风范。可木叉毱多却让众人大失所望,他不但不肯认输,还伸手指着玄奘法师,声称他的问题并不在《俱舍论》之中,是凭空捏造,胡乱臆测!

    这时,坐在木叉毱多下首的老僧站了起来,此人便是龟兹国王的叔叔智月法师。智月出家多年,在佛学上有着很高的修为。世俗和佛门的双重身份,使他的地位要比木叉毱多还要超然。他觉得木叉毱多的无理取闹实在有失龟兹国的颜面,就想结束这场一边倒的论战,于是主动站了起来,用汉话道:“贫僧智月,有话要说。玄奘法师所问,确是经书中的原话,国师年迈,方才有此谬误。法师博览典籍,机智无双,贫僧十分佩服。阿弥陀佛……”

    玄奘法师见智月出来打圆场,他收起锋芒,施礼道:“贫僧一时气盛,只为明辩典籍,若有鲁莽孟浪之处,还望国师海涵。”

    谁知木叉毱多根本不领情,反而大声道:“贫僧不服,请经书来查验为凭!”一旁的小沙弥一齐望向智月。

    智月暗暗叹了口气,道:“去,请经书来。”

    很快,小沙弥便小心翼翼地捧出了《俱舍论》,一查之下,经书之中果然有玄奘法师问的那句话。铁证如山,木叉毱多悲从中来,长叹道:“唉,老了,老了!”说罢,竟不与众人道别,就这么扬长而去。

    智月朝玄奘法师深深一躬,道:“国师年迈,失礼之处,还望法师海涵。”

    玄奘法师道:“经此一役,国师或能破井而出,得悟大道!”

    智月吃惊地望着玄奘法师,如此胸襟气度,这个年轻的僧人,前途必定不可限量。

    论战的胜利,为玄奘法师赢得了巨大的声望。但由于通往凌山的道路仍然被大雪冰封着,所以玄奘法师不得不在龟兹停留了两个多月。期间,玄奘法师就在龟兹境内四处游历,充分领略这个西域国家独特的风俗和音乐。他还经常会去阿奢理儿寺探望木叉毱多。在玄奘法师看来,胜负并不重要,木叉毱多数十年的修为,肯定有值得自己学习的地方;另外,木叉毱多在天竺的经历,也是他所感兴趣的。然而,辩经惨败后,木叉毱多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不但收起了往日的盛气凌人,就连面对玄奘法师时也变得毕恭毕敬,只敢站着说话,甚至避而不见。

    “国师,那个玄奘法师走了。”一个小沙弥匆匆来报。

    木叉毱多叹了口气,道:“如果他要真能抵达天竺,以他的智慧,定能将天竺大、小乘佛教思想得以一统,此等壮志非尔等少年之辈能所为!善哉,善哉!”

    两个月后,从玉门关内吹来的春风融化了天山的冰雪,玄奘法师一行重新上路,朝他们的下一个目标凌山出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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