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惊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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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年轻而聪慧的辩机,让玄奘法师看到了曾经的自己;可辩机和高阳公主间炽热的感情,却暗藏着巨大的危险。为了译经能够顺利进行下去,为了“远绍如来,近光遗法”的伟大事业,玄奘法师选择了“沉默”,可他心中,却满是无尽的悲伤。

    转眼就到了贞观二十三年二月,玄奘法师依旧夜以继日地在大慈恩寺中翻译佛经,仿佛世上所发生的一切都与他无关。然而,纷纷扬扬的大雪并不能阻隔寺院与尘世间的瓜葛,一队手持长槊,身披火红披风的官兵杀气腾腾地来到了大慈恩寺前。

    “当啷!”薛积麦手中一滑,酒碗跌落在地,温酒飞溅,打湿了他的皮靴,一阵强烈的不安袭上心头。薛积麦猛然起身,披上棉斗篷,戴上棉帽,套上貂皮手套,推门而出。

    为首官员身着绿色官袍,大声道:“大慈恩寺的僧众们听好了,奉京兆府之命,特来拿人!请速速打开寺门!”

    “嘎吱!”大风吹开了译经堂的窗户,漫天飞雪卷入屋内。大堂两侧的火烛剧烈地跳动了几下,一根一人高的巨形红烛突然被卷灭,升起袅袅青烟。寺门前的喧闹声随着敞开的窗户隐约传来,所有僧众都不由自主地放下手中活计,把目光投向主座之上的玄奘法师,脸上挂着不解与担忧。坐在玄奘法师下首的辩机法师眉头一挑,俊朗的面庞上泛起一丝深深的不安。

    玄奘法师放下手中的梵文经卷,缓缓起身,越过众僧,平静地走到窗前,张开双臂,将窗户用力合上,顿时便将外界的风雪与译经堂隔了开来。玄奘法师转过身,目光扫过众僧,最后落在辩机法师处,道:“心如明镜,灵台自清。”

    众僧听得此话,纷纷双手合十,向玄奘法师行礼,然后继续各自的工作。可辩机法师却依旧怔怔地望着那扇被吹开又合上的窗户,僧袍下的双膝微微颤动。

    对辩机法师来说,能够被选为缀文大德,参与到玄奘法师的译经工作当中来是无上的光荣。从见到玄奘法师的那一刻起,他仿佛找到了脱离胸中巨大纠结的彼岸,一旦望见,就要牢牢抓住,绝不放手,更不能回头。尽管回头处,是高阳公主那炽热而真挚的情感,是他这辈子都永生难忘的一段岁月。一个是玉树临风、清朗俊秀的佛门才俊,一个是风华绝代、高高在上的金枝玉叶,他与高阳公主的结合,是那般的轰轰烈烈。爱,宛如一剂诱人的迷魂药,一旦饮上,便难以自拔。不论对方是何等身份、何等地位。

    然而辩机法师知道,从一开始就知道,这样的爱,就如一团烈火,能够熔化两颗寂寞的心,同样也能烧毁两人的全部世界。

    笔录《大唐西域记》的那几个月,年轻的他被深深地震撼,是一种怎样的精神,才能在如此艰苦的困境中继续向前,才能十几年矢志不渝地坚持理想,为实现理想而一直走下去!“远绍如来,近光遗法”,这是玄奘法师一生的宏愿,更是每一个佛门中人的责任!

    他明白了,人,必须要有信念,有追求,有大追求,方能执著前行。

    辩机法师苦笑。

    在一个晴朗的夜晚,辩机法师突然明白了。炽热的情感,就像那天空中划过的流星,虽然美丽,但是短暂,刹那的光辉之后,便会重归寂寥。而寂寥,方才是追逐大道者的宿命。

    译经,就是辩机法师给自己的“一刀”。必须斩断。

    他必须把之前所有的情感,统统斩断,用专注译经来摆脱对高阳公主的相思,摆脱内心的烦恼,全身心地投入到译经这一伟大的事业中。

    因此,他找到了高阳公主,敞开心扉,挥剑斩情丝,与深爱的女人诀别。高阳公主眼含热泪,她理解辩机法师,可她更割舍不下这段真挚的感情。她把心爱的玉枕送给辩机法师,好让他睹物思人,她会等,直到辩机法师译经完毕。辩机法师本想拒绝,但还是收下了玉枕。

    回到弘福寺后,他把玉枕藏在自己的床铺底下,决意不看、不想,一心译经。

    辩机法师没有辜负玄奘法师对他的期望,主动承担起了前期大多数经文的笔录,并出色地完成了《大唐西域记》的书稿整理,赢得了众大德的一致称赞。

    可就在准备搬往大慈恩寺时,辩机法师猛然发现,床铺下面的玉枕不见了!财物对他来说不过是身外之物,可这个玉枕,却是他和高阳公主感情的见证!

    尽管没有人发现此事,辩机法师也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照常译经,可自从搬到大慈恩寺以来,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萦绕在他心头。现在,当窗户被撞开的那一刻,辩机法师觉得,吹进译经堂的不是风雪,而是转瞬即来的灾祸!

    寺院内传来了纷乱的脚步声,没过多久,寺门被打开,已升为大慈恩寺知客僧的娄沙探出头来,见是大队官差,一个个手持火把,来势汹汹,便故意挡在大门正中,恭恭敬敬道:“不知大人深夜到敝寺有何贵干?”

    绿袍官员冷冷一笑,吐出四个字:“奉命拿人。”

    娄沙又问:“不知敝寺何人犯法,所犯何事,还惊动了京兆府的大人。”

    绿袍官员道:“犯法之人,就是你家玄奘法师座下高徒辩机法师;至于犯了什么法,等你把他们叫出来就知道了!本官给你一炷香的时间,过了一炷香,本官就自己进去拿人了!来人,把左右寺门全都堵上,不许走脱了一人!”

    “诺!”众官兵齐声应喝。

    “嘎吱!”译经堂的门被推开了。娄沙闪身入内,快步走到玄奘法师身边,朝远处的辩机法师瞅了一眼,低声道:“师父,是京兆府的人,说是辩机师父触犯了朝廷律法,要来拿人。”

    玄奘法师吃了一惊,尽管辩机法师来到大慈恩寺后确实有些心神不宁,他也猜想发生了什么事,可万万没想到会招来官府的缉拿,于是问道:“说什么事了吗?”

    娄沙道:“说是要师父出去就知道了,若是不出去,他们就要进来拿人。”

    话音刚落,辩机法师已然起身走到玄奘法师身旁,道:“我陪师父去吧。”

    玄奘法师像是想到了什么,但什么都没说,只是看了辩机法师一眼,便默默向外走去。辩机法师跟在他身后,却不知玄奘法师那伟岸的身躯能否替自己遮风挡雪。

    寺门前,玄奘法师客客气气朝那绿袍官员合十行礼,道:“贫僧玄奘,不知大人何事到访?”

    这时,玄奘法师旁边又多了一黑一白两道人影,黑的是飞奔而来保护师父的比蒙,手里拿着那根乌黑的镇魔杵;白的是寄居寺中的元寿,一袭白色裘皮大氅,显得风度翩翩。

    另有一道人影出现在官兵侧后方,正是薛积麦。

    那绿袍官员一看玄奘法师身边黑白两人面色不善,于是冷冷道:“大慈恩寺不但高僧众多,高手也不少啊!奉京兆尹大人之命,前来捉拿嫌犯辩机法师!”说完,一眼锁定站在玄奘法师身后的辩机法师。

    玄奘法师淡淡道:“不知辩机法师所犯何事?”

    “说出来,我怕法师面上挂不住!”绿袍官员好整以暇,似笑非笑道。

    这时,辩机法师踏上一步,朝玄奘法师深深一躬,道:“师父,弟子确实犯了法。”

    “所犯何事?”玄奘法师不愿相信自己最得意的弟子会犯法,还惊动官府连夜拿人,可见辩机法师所犯之事还不会太轻。可辩机法师这一年多来每天都在潜心译经,根本没有离开寺院半步,根本没有机会出去犯法。

    辩机法师低声道:“触犯佛制律条。”

    玄奘法师倒吸一口凉气。那绿袍官员还算顾及大慈恩寺的面子,没有当场宣布辩机法师所犯何罪,只是向玄奘法师说了声“抱歉”,便让手下人将辩机法师带回京兆府衙门。

    “师父,弟子去了。”辩机法师转过身,两眼含泪,从风雪吹开译经堂窗户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然看到了命运和结局。他不想为自己的行为过多的辩解,此时此刻,他心中饱含着的,却是无穷的愧疚,他对不起悉心栽培他的恩师玄奘法师,对不起两年多来并肩作战的众译经大德,对不起自己心中的理想,还有那未完成的译经事业。

    玄奘法师木然地望着辩机法师,心中百感交集。这是他最出色的一个弟子,也是他用最多心思去培养、考验的弟子。尽管没有正式行入门拜师礼,可周围的人都已把辩机法师看成是玄奘法师理所当然的衣钵传人,就连智远、娄沙、比蒙三位真正的弟子,也都对辩机法师钦佩不已。可现在,一切都被无情地打破了,辩机法师这一走,或许就是永别。

    麹文泰走了,叶护可汗走了,戒日王走了,李大亮、李昌、王祥、王伯陇都走了,命运就是这般无情,越是情深义重之人,就越要从你身边夺走。

    天空中又飘起雪来。玄奘法师欲哭无泪,甚至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能默默看着辩机法师被官兵带走,消失在茫茫雪幕中。

    第二天,玄奘法师才从薛积麦口中得悉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原来,京兆府的衙役们在正月里抓住了一个小偷,还缴获了一件非同一般的赃物,一个做工精细、装饰华美的玉枕。这样的玉枕,普通人家根本用不起,很可能是从宫中或权贵的妇人们的居处得来。经过审问,这个玉枕竟然是从弘福寺的僧舍里偷来的,而僧舍的主人,正是辩机法师!

    辩机法师是玄奘法师最为器重的年轻大德,而玉枕的主人显然是一位身份高贵的妇人,而玄奘法师又深得皇帝宠信,京兆府的官员觉得事情牵扯众多,关系重大,便没有擅自决断,而是上报给了御史台的御史。御史们经过调查,这才顺藤摸瓜地发现,玉枕的真正主人,竟然是皇帝最为宠爱的高阳公主!高阳公主下嫁房玄龄之子房遗爱后不久,就和辩机法师邂逅,两人一见钟情,更让人匪夷所思的是,身为驸马的房遗爱非但不加阻止和揭发,还默许了妻子与辩机法师长达数年的感情,甚至为二人把风!而高阳公主则送给房遗爱两位颇有姿色的婢女充当安慰。

    看到御史呈送的公文后,唐太宗震怒了,胆大妄为的爱女,窝囊丢人的房遗爱,不守戒律的辩机法师!唐太宗立刻下令京兆府捉拿辩机法师,同时命人把高阳公主看管起来,不得离开房间半步!

    薛积麦是从一个在京兆府当捕头的朋友那里得悉事情原委的,而且已经托人在狱中暗中照顾辩机法师,不让他多吃苦头。事到如今,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去安慰玄奘法师。他和元寿都曾为辩机法师与高阳公主的流言蜚语暗暗担心,不过后来见辩机法师专心译经,根本不出寺门一步,也就当此事已然过去,不再放在心上。没想到一个小偷,竟然会把此事牵扯出来,只能说是人算不如天算,因果循环,凡事终有报。

    “这件事,你们早就知道了吧?”玄奘法师问道。

    薛积麦和元寿相视一眼,默认了。

    薛积麦道:“我在官府中还有些关系,跟房遗爱的关系也不错,只要房家不追究,想要保住辩机师父的性命,应该不难。”

    玄奘法师却摇了摇头。他彻夜未眠。他知道,辩机法师这一走,必然会被定下重罪,怕是再也回不来了。他所面对的,不仅仅是即将失去爱徒和得力助手的痛苦,还会有来自各界对自己,对译经,对整个佛门的质疑与误解。

    他不但是辩机法师的师父,也是译经团队的负责人,更是佛门的表率!他决不能坐视有人以辩机法师事件为契机,继而威胁到译经的正常进行。

    元寿仿佛从玄奘法师的神色中看出了什么,试探道:“法师是在担心有人拿这件事做文章,对佛门不利?”

    玄奘法师点点头,道:“如果不是陛下下旨,京兆府是不会连夜来拿人的。为师担心的是陛下对译经一事的态度,会因此而改变。”

    “那,不救辩机师父了?”薛积麦惊讶道。

    “为师的职责,乃是护法!任何人,任何事,都不得妨碍译经大业!”玄奘法师豁然起身,目光变得坚毅。失去辩机法师,对他个人,对译经,都是巨大的损失;可他又怎能与整个译经事业相比,与佛教的续佛慧命大转法轮相比?

    智远默默垂泪,娄沙眉头紧锁。

    比蒙见大家都不说话,于是大声道:“管他鸟的国法,只要师父答应,等天一黑,弟子就杀进京兆府去,把辩机师父救出来,送到终南山隐居了事!”

    玄奘法师瞪了他一眼,道:“休得胡言乱语,这里是长安,一念之差,便会祸及旁人!现在是非常时期,我们必须早作应对。比蒙,从此刻起,寺里的武僧都由你来带,需分班日夜巡视寺院正门和外围,但凡有妄图潜入寺中意欲不轨者,一律赶出去。”

    “弟子依教奉行!”比蒙一听有差事,立刻来了精神。

    玄奘法师继续道:“娄沙,藏经楼、译经堂、库房、膳房,所需物资调配,都交给你了,尤其要防止进水。”

    “弟子领命。”这些地方原本就在他的管辖范围内,有比蒙在外头打理,他的主要职责就成了调度和防火。

    玄奘法师最后望向智远,道:“智远,你还是负责藏经楼和译经堂的内务,不管是译完的还是没译完的,每天都要清点一次。”

    智远擦去眼泪,弱弱应道:“弟子依教奉行。”

    分派完任务后,玄奘法师才道:“只要陛下没有下旨禁止译经,寺内一切事务照旧。你们退下吧,为师想一个人静一静。”

    元寿眼中则泛起几分欣赏。任何时间,任何地点,想要做一件大事,都必须借助皇室、朝廷、官府的力量,它们给了你方便和帮助,也就把陷阱和风险带给了你。当风险发生时,如果没有犀利的眼光和果决的手段,就会前功尽弃,还会有性命之忧!而此刻的玄奘法师,才是一个领袖,一个做大事者应有的风范。

    因此,众人走后,元寿又折了回来,开门见山道:“法师切不可去为辩机法师求情!”

    玄奘法师若有所思地望着元寿,他确有给唐太宗写一封信的打算。

    元寿道:“陛下只抓辩机法师,而不追究法师失察之过,既是网开一面,也是在试探,看法师是否会因私废公。故,求情,是为徇私;不求情,方显无私。法师应当保全的,不是辩机法师,而是自己,是译经大业!既然陛下不问,法师除了方才的布置,便无须再有动作,以不变应万变,以消陛下犹疑之心。”

    风雪弥漫,薛积麦独自走在西市的一条小街上。西市是长安城中胡商的聚集地,大唐重新打通西域后,从西域、中亚、大食、波斯来的商人们便纷纷进驻西市,带来了浓郁的胡风。

    走着走着,薛积麦就闻到子一阵浓烈的羊骚味儿。

    羊肉铺子就在前头,薛积麦推门而入,一股更加浓烈的羊骚和酒味扑鼻而来,还夹杂着男人口齿不清的歌声。

    “驸……”薛积麦后头那个“马”字还没来得及喊出口,就被房遗爱一挥手打断了。薛积麦连忙掩上门,坐到房遗爱对面,又要了一只羊腿。两人跟胡人一样大大咧咧地席地而坐,时不时往羊腿上撒点儿花椒大料。没过多久,鲜嫩带红的羊腿便泛起一层金黄,散发出诱人的香味。薛积麦拔出匕首,往炭火上一烤,切下一片表层已被烤熟了的羊腿肉,往调料里一蘸,塞进嘴里,一边咀嚼,一边道:“老弟,这大冷天的,你咋不在家待着,跑这儿来胡吃海塞?”

    房遗爱把玩着手中的短弯刀,道:“你看我这样,还像是个有家有老婆的人吗?”

    “老弟是想踩上一脚?”薛积麦试探着问道。

    “我要踩早踩了,还用等到今天!”房遗爱道。和大多数贵族子弟不同,房遗爱没有遗传到半点父兄的谦和儒雅,也不爱那些名贵玩意儿,反倒长了一副好身板,喜欢跟禁军将士们混在一起,喝酒吃肉、斗鸡走狗,练就了一身硬本事,每次打架都冲在最前头,不用亮出老爹房玄龄的招牌,就能把长安城里的地痞流氓打得满地找牙。就是这样一个赳赳武夫,却被太宗皇帝给看上了,硬是把最疼爱的高阳公主许配给他。长安城里的老少贵族们都说这门婚事是一枝鲜花插在了牛粪上,可只有房遗爱自己知道,公主压根儿就不喜欢他,公主喜欢的东西,他一概不懂,也没兴趣;他喜欢的东西,公主嗤之以鼻。即便在新婚之夜,她都没让他碰过一根手指!

    房遗爱很郁闷,在高贵、美丽、泼辣的妻子面前,他自惭形秽,抬不起头来,所以只能整天在外头转悠,回到家里也是睡书房;隔壁那朵带刺的玫瑰,根本不是他能采摘的。

    房遗爱灌了口酒,也不管炭火上的羊腿有没有烤熟,拿匕首切下一大块羊肉,一口塞进嘴里,用力咀嚼着,发泄胸中的郁闷。

    薛积麦拍拍房遗爱的肩膀,他理解他,可他爱莫能助。其实,他也郁闷,为什么面对辩机法师的危难,玄奘法师和元寿他们都能表现得如此看似无情?两个郁闷的男人碰到一起,就只有一种结果:大醉。

    那一天,风雪停了,艳阳高照。

    长安城再次万人空巷。不过这一次不是为了迎接谁的归来,而是要去刑场。刑场,就设在长安西市的十字路口,旁边长着一棵很老的柳树。

    辩机法师被押上刑台,宽大的僧袍,遮不住的是他那英俊的面庞、挺拔的身躯,还有卓尔不群的气质。台下的人们终于明白,为何高贵的公主会倾心于他。

    僧舍中,玄奘法师默然独坐,今天是辩机法师行刑的日子,他决定为爱徒斋戒一天。他知道,自己不相救、不辩解、不动作的态度,已经让很多人误会,可他还是决定这么做。他必须把这次事件带来的负面后果减到最小,用实际行动来减轻皇帝的猜疑。玄奘法师口念《般若波罗蜜多心经》,想起了师徒二人初次见面时的情景:

    “你是辩机?”

    “弟子正是。”

    “何谓辩机?”

    “明辩经论,寻悟机缘。”

    “悟乃天授,如何寻得?”

    “坐等天授,便会甘于沉沦;所谓机缘,实乃因果,有心寻之,便是广种善因;不种其因,焉得其果。”

    “可曾寻得?”

    “得遇法师,方知机缘可得。”

    “何谓得?”

    “得有三者,小得于行,中得于心,大得于道。”

    “你今何得?”

    “于行。”

    “于行者何?”

    “辩机也!”

    “名为心声,既是于行,如何于心,于道?”

    “以名为戒,不可止于行,此谓寻也。”

    玄奘法师平静地望着辩机,仿佛看到了年轻时的自己。辩机法师此名,失于轻佻,可辩机法师却用它来激励自己,不断去追寻,去感悟,去提升修行之道。年纪轻轻便有这般悟性和清醒的头脑,难怪能够为长安佛教界所推崇。当年的自己,何尝不是如此?何尝不是在寻找生命的意义和伟大的事业?辩机法师的一个“寻”字,不正是自己几十年来的最好写照吗?

    在围观者的叹息声中,辩机法师走了,走得如此潇洒,如此淡然,全然无视那些借机攻击玄奘法师和大乘佛教的宵小之徒。一颗冉冉升起的佛教界新星就此陨落,三十多年短暂而华彩的生命换来的只是身后无尽的叹息……

    在他之后,高阳公主的数十个奴婢也被处斩,以儆效尤。

    辩机法师寂灭后不久,玄奘法师痛彻而悟,仅仅用了260个字,就把高深玄奥的《般若波罗蜜多心经》译成了汉文,寄托了对爱徒的无限追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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