鸠摩罗什对长安佛教文化的贡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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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鸠摩罗什是西域龟兹国(故址在今新疆库车县及其周围)的高僧,东晋十六国末期,他来到长安,宣扬大乘,主持译场,对西安佛教文化的发展和繁荣做出了巨大的贡献。

    一、鸠摩罗什光辉的一生

    鸠摩罗什祖籍天竺国,“家世为相”。祖父名达多,在国内很有名望。父亲名鸠摩炎,自幼喜爱佛法,成年之后,不愿继承相位,出家为僧,翻越葱岭(帕米尔高原),东游龟兹国。龟兹王久闻盛名,亲迎拜为国师。龟兹王有妹,名叫耆婆,自幼也喜佛法,当时年方二十,一见鸠摩炎,即生欢爱心,让兄长逼迫鸠摩炎娶她为妻。

    晋康帝建元二年(344),鸠摩罗什诞生于龟兹。父母皆为佛子,鸠摩罗什的遗传基因中必然多含佛性。

    鸠摩罗什四岁时,其母落发,出家为比丘尼,他随母生活。七岁时,他随母出家,“从师受经”,聪慧超人。九岁时,他随母南游罽宾国,拜高僧盘头达多为师,专习小乘,勤学苦练,既通三藏,又善咒法,不到三年,声名远扬。罽宾王请他入宫,与外道争辩获胜,即以高僧之礼供养。十二岁时,他随母回归龟兹,西域诸国皆以重礼聘请他为国师,他一概拒绝,不久,他又随母西游月氏北山,后东归至沙勒国(疏勒国),长住一年,多学小乘经典和外道奇书,以致“阴阳历算,莫不必尽;妙达吉凶,育若符契”。于是,他对天文地理、占卜预言,无不精通入微。

    后来,鸠摩罗什东至莎车,这里有莎车王子和参军王子二人,弃国出家而为沙门。兄名须利耶跋陀,弟名须利耶苏摩,二人专习大乘,学识渊博。尤其须利耶苏摩,才伎最为绝伦,深受其兄和当地僧众崇拜,大家皆以他为师。鸠摩罗什闻名向他求学,师徒亲好弥至。须利耶苏摩为鸠摩罗什讲说《阿耨达经》等大乘经典,鸠摩罗什耳目为之一新,惊叹:“吾昔学小乘,如人不识金,以鍮石以妙。”于是又接着受诵《中论》《百论》《十二门论》等大乘经典,力求诸经的精义和要旨,迅即由小乘经师转变为大乘经师。鸠摩罗什又随母亲来到温宿国,国中有一高僧,手击王鼓,口出狂言:“谁胜我者,斩首谢之。”鸠摩罗什与他辩论,三两回合,即令归伏,因此声满西域,名扬河西。于是,龟兹王亲至温宿国,迎接鸠摩罗什归国,大设法会,广说诸经,宣扬大乘,举国翕服。鸠摩罗什至年二十,即于龟兹王宫受戒,并拜高僧卑摩罗叉为师,学习《十诵律》。

    过了一些时候,鸠摩罗什的母亲准备西游天竺国。临行前,先对龟兹王白纯说:“你的国家即将衰败,我还是先离开吧!”又对鸠摩罗什道:“大乘教法应在东土广为流传,这就要靠你去出力了。但是此举对你本身不利,看你如何对待?”鸠摩罗什回答:“如果大乘教法能大化东土,即使入火炉,下油锅,我万苦无怨!”母亲离去后,鸠摩罗什作为住持,长住王新寺二年,钻研大乘经论,洞悉其中奥秘。龟兹王特意为他打造金狮子座,铺上大秦国(东罗马帝国)锦罽的褥子,让他升座,为国人说法。

    不久,鸠摩罗什的罽宾国师父盘头达多闻名来到龟兹,师徒促膝畅谈佛法。鸠摩罗什先为师父讲说《德女问经》,这是一部大乘佛典,早在罽宾国时,师徒二人皆坚决不信,所以鸠摩罗什先以此经开篇,向师父表明自己已坚信大乘。接着,他又向师父反复论述大乘佛法的优越性,费时一月余,终于使师父折服。盘头达多说:“往年,我是你的小乘师父;现在,你是我的大乘师父。”反拜鸠摩罗什为师,普学大乘经论。

    前秦建元十八年(382),苻坚以骁骑将军吕光为帅,统兵西征龟兹,临行时嘱咐:“鸠摩罗什为佛学宗师,你若克服龟兹,当即驰驿将他送来。”前秦大军尚在途中,鸠摩罗什就对龟兹王白纯说:“国运衰落,将有劲敌从东方来,你应谦恭待之,不可抗拒。”白纯不听,战败被杀,吕光另立其弟白震为王。吕光得到鸠摩罗什,见其年轻,以凡人戏之,设计强迫他娶龟兹王的女儿为妻,鸠摩罗什因而破戒。吕光还故意作弄他,用油漆涂抹他的光头,又让他倒骑骆驼①,或骑劣马,或骑恶牛,鞭令驰骋,看他颠落在地。鸠摩罗什忍耐,不露忿恨的脸色。吕光凯旋,中途驻军山下。鸠摩罗什对吕光道“不可在此宿营,这会遇到狼狈的,应当移军高垅”。吕光不听,夜果大雨,水深数丈,漂没将士数千。于是,吕光才改变态度,以奇人待他。这时,苻坚在“淝水之战”中大败,国破家亡。吕光回到河西,无所归属,乃自立为凉王,建都凉州(今甘肃武威市),创立后凉政权,父子相继,长达十七八年。由于他们始终不信佛法,鸠摩罗什因此在凉州长期蛰居。

    羌帅姚苌占据关中,创建后秦政权。他性喜佛法,久闻鸠摩罗什的大名,多次遣使凉州,邀请鸠摩罗什,都被吕光父子所阻挠。姚苌去世后,其子姚兴继位,继续一再邀请鸠摩罗什,吕光父子仍然置之不理。后秦弘始三年(401),姚兴派兵西征后凉,后凉王吕隆投降,姚兴才得以迎取鸠摩罗什东行,于此年十二月二十日到达长安(今西安市)。姚兴是一位笃信佛法的国王,而且佛学理论的修养很高,与鸠摩罗什一见如故,亲密无间。鸠摩罗什通过交流和说教,不但促使姚兴更加坚信大乘,而且使姚兴认识到以往所译佛经的缺点和错误,“多滞文格义”,即译意既与原经多有不合,而且采用的是口语直译,语言生硬死板,很有重新翻译的必要。于是,姚兴将鸠摩罗什请进宁静宽敞的西明阁和逍遥园,一边说法,一边译经,并给予人力和物力上的最大支持。姚兴还征召僧略、僧迁、法庆、道恒等八百余名高僧协助译经,同时恭听鸠摩罗什说法。参加法会,听取鸠摩罗什讲经的,还有二千多位远道慕名而来的僧人。译经之时,姚兴往往亲自参与,“他持梵本,兴执旧经,以相雠校,其新文异旧者,义皆圆通,众心惬伏,莫不欣赞”。鸠摩罗什讲经说法时,姚兴也一定躬率大将军、常山公姚显,左将军、安城侯姚嵩等贵族和高官,与协助译经的八百名高僧,从四方云集长安的僧人和义士一起,恭敬听受。

    译经和说法的同时,鸠摩罗什也曾立志于著作,尤其希望撰写一部巨典《阿毗昙经》,可惜因为日夜忙碌,无暇顾及。又因内地深识大乘意旨的人不多,只怕曲高和寡,即使写成,也难以广泛传扬,因此打消了这个念头,“凄然而止”。只是抽空写了一些佛学小品。

    一日鸠摩罗什小病,姚兴前来探望,主动对他说道:“大师聪明超悟,举世无双。倘若一旦仙逝,怎可使法种没有后嗣?”即赐伎乐美女十人,强令他接受。从此鸠摩罗什不再停住于西明阁和逍遥园,姚兴另赏廨舍,对他供给丰足。

    在龟兹同时,鸠摩罗什曾向卑摩罗叉学习《十诵律》。后来卑摩罗叉也东入长安。罗什闻知,十分高兴,仍以师长待之,崇敬尽礼。一次,卑摩罗叉问鸠摩罗什:“你在汉地,大有佛缘,不知你有受法弟子多少?”鸠摩罗什回答:“汉地经律未备,佛法空疏,现在的大乘新经和诸论,都是我主持译传的。从我受法的弟子,足有三千多人。”

    后秦弘始十五年(413)②夏末,鸠摩罗什患了重病,危殆时与僧徒们告别道:“我生性愚昧,谬任传译主持之责,一共译出经论三百余卷,只有一部《十诵律》,未能译完和删繁就简。但愿我所宣扬和传译的经论能够流传后世,得到弘扬。我今在大家面前发一个诚实的誓言:如果我所传译的经论没有谬误,则我焚身之后,舌头当不焦烂。”八月十三日,鸠摩罗什逝世。就在逍遥园内,依照天竺国佛法,用火焚尸。待到薪尽尸灭,只有舌头没有焦烂,真正应验了鸠摩罗什的誓言。③

    二、鸠摩罗什所译的佛经和所撰的经论

    据鸠摩罗什自己说,在长安的十二年中,他共主持译经“三百余卷”,《僧佑录》(即梁僧佑《出三藏记传》)作“35部294卷”,或许统计有所遗漏,当以鸠摩罗什的自叙为准。下面根据有关记载,按年月先后,排列鸠摩罗什所撰译的经论如下:

    (1)后秦弘始四年(402),正月五日,传译并撰写《坐禅三昧经》  (又作《菩萨禅法经》《禅经》《阿兰若习禅法经》)3卷。二月八日,译出《阿弥陀经》(又名《无量寿经》)1卷。三月五日,译出《贤劫经》7卷。夏,始译《大智度经》。秋,译出《弥勒成佛论》1卷。十二月一日,译出《思益梵天所问经》4卷,僧睿作序。是年初,译《百论》2卷,僧睿作序。

    (2)后秦弘始五年(403),四月二十三日,译完《大品般若经》(又名《摩诃般若密多经》)30卷。

    (3)后秦弘始六年(404),十月十七日,与弗若多罗合译《十诵律》,译至三分之二时,弗若多罗去世,译务停止。鸠摩罗什原计划译完后再加以删繁就简,却因此而未能实现。姚嵩请鸠摩罗什再译《百论》二卷,僧肇作序。此次比两年前所译的《百论》,“文义既正,作序亦好。”

    (4)姚兴弘始七年(405)六月十二日,译《佛藏经》(又名《选择诸法经》)4卷。十月,译《杂譬喻经》1卷。是年又译《称扬诸佛功德经》(又名《集华经》)2卷。又译《菩萨藏经》(又名《富楼那问经》)3卷。年末,十二月二十七日,鸠摩罗什译迄《大智度论》(又名《释论》)100卷,僧睿作序。
    
    (5)姚兴弘始八年(406)春,译出《维摩诘经》(又名《维摩诘所说经》)3卷,僧肇作序,同时并在大寺(即草堂寺)为大将军安城侯姚嵩及义学沙门一千二百余人讲说此经。同时又译出《华首经》13卷。夏,译出《法华经》(又名《妙法莲花经》)8卷,同时为各方英秀僧徒八百余人讲说此经。是年又译出《梵网经》(又名《梵网菩萨戒经》)2卷,使道融、昙影等三百余名弟子受持此戒。

    (6)姚兴弘始九年(407),译出《十二因缘观经》1卷,《禅法要解》(又名《禅要经》)2卷。大将军、尚书令、常山公姚显请鸠摩罗什译出《自在王菩萨经》2卷,僧睿作序。

    (7)姚兴弘始十年(408)二月六日至四月三十日,后秦太子姚泓请鸠摩罗什译出《小品般若经》(又名《小品般若波罗蜜经》)7卷,僧睿作序。

    (8)姚兴弘始十一年(409),鸠摩罗什在大寺(草堂寺)译《十二门经》1卷,僧睿作序;又译出《中论》4卷,僧睿、昙影作序。

    (9)姚兴弘始十二年(410),鸠摩罗什与佛陀耶舍共同译出《十住经》10卷。并有僧俗三千余人听鸠摩罗什讲说此经。

    (10)姚兴弘始十三年(411)九月八日,常山公姚显请鸠摩罗什开始翻译《成实论》20卷,至次年九月十五日,《成实论》始告译迄。

    鸠摩罗什翻译的佛经,不知确切译竣年月的,罗列于下:

    《金刚般若婆罗蜜经》1卷。

    《文殊师利问菩萨经》1卷。

    《持世经》4卷。

    (不思议光菩萨所问经》1卷。

    《大庄严经论》15卷。

    《十住经》5卷。
    
    《首楞严三昧经》3卷。

    《诸法无行经》2卷。

    《遗教经》1卷。

    《弥勒下生经》1卷。

    《首楞严经》1卷。

    《庄严菩提心经》1卷。

    《大树紧那罗王所问经》4卷。

    《禅秘要经》1卷。

    《十诵比丘戒本》1卷。

    《十住毗婆沙论》14卷。

    《马鸣传》1卷。

    《龙树传》1卷。

    《提婆传》1卷。

    以上总计19部61卷。

    鸠摩罗什在译经和说法之外,也曾撰写著作。他曾为姚兴撰写《实相论》多卷,今已佚失。他刚到长安不久,与姚兴讨论大乘经义,整理成集,称《答姚兴通三世论书》,为《广弘明集》所辑录。他又为《维摩诘经》《金刚经》作过注解,也已佚失。他又有与惠远、王谧书信来往问答稿多篇,其中一部分被辑录在《大乘大义章》3卷中。还撰有《略解三十七品次第》,全文已佚,仅在南朝宋陆澄的《法论目录》中见其书目。

    鸠摩罗什以上所译和所著佛教经论,多见于《僧佑录》(梁僧佑《出三藏记集》),有的则散见于《长房录》《隋法经》《开元释教录》等书中。

    三、鸠摩罗什对长安佛教文化的贡献

    自东汉明帝永平十年(67)中天竺国高僧摄摩腾至洛阳,中天竺国高僧竺法兰也追踪前来,二人在洛阳译经说法,其僧徒遍布各地,佛教始传中国,逐渐扩散至黄河上下,长江南北。直至东晋十六国末年,鸠摩罗什东至长安,其间三百三十余年,僧徒和信士无不翘首洛阳城,朝拜白马寺,洛阳一直是佛教文化的中心。鸠摩罗什到长安后,佛教形势突变。他在国主姚兴的大力支持下,设立译场,大举译经近三百卷;开坛说法,教化僧徒三千余人。这些僧徒来自全国各地,鸠摩罗什去世后,他们又返回各地传经弘法。于是,长安代替洛阳,立时成为全国的佛教文化中心。因此,在奠定和确立长安在全国佛教文化中心的崇高历史地位方面,鸠摩罗什的功劳是首要的。

    佛教初传之时,小乘教理普遍流行,大乘教理隐晦不显。魏晋时期,政治黑暗,战乱不断,玄学盛行,道教广传,佛教处于从属的地位,未能有所发展。鸠摩罗什到长安后,多译大乘经典,广说大乘教理,不但使小乘僧徒日少,大乘僧徒大增,而且使道教退避三舍,佛教占据主流,佛教内外的形势皆为之大变。在这一方面,鸠摩罗什的贡献是巨大的。

    佛教传入中国,至鸠摩罗什东来,先后已流传了三百多年,但是僧徒们所传习的经典,仍是东汉初年掇摩腾、竺法兰,东汉末年支谶和支曜所译。他们华言(汉语)的水平不高,又采用直译的方式,“不加润饰”。④鸠摩罗什到长安后,“既览旧经,义多纰僻,皆由先度失旨,不与梵本相应”。⑤于是长年“手执胡本,口自宣译”,“两释异音,交辩文旨”,“胡音失者,正之以天竺(指梵文);秦名谬者,定之以字义;不可变者,即而书之。”⑥纠正了旧译佛经的许多音义和传译上的错误,同时改变了古代直译的风格,不但润色文词,而且注重音韵,从而文质结合,使新译的佛经达到了正确和完美的新水平和新高度。后人对此给予了极高的评价,认为鸠摩罗什所译诸经,“义皆圆通”,“词润珠玉”⑦,“表发挥翰,克明经奥,于斯炳焕”⑧,“众心惬伏,莫不欣赞”⑨。鸠摩罗什在译经方面的成就,也是十分辉煌的。

    鸠摩罗什所译的佛经,对中国佛教哲学和佛教宗派的形成和发展有着极大的影响。其中大小品《般若经》和《大智度论》的新译,译语流畅而又优美,从而助长了大乘佛教般若学说的传播,而这种学说是被中国各个佛教学派、宗派用来建立宗教理论体系的重要思想资料。此外,对以后中国佛教一些重要学派的形成更有重要的作用。例如:《成实论》是“成实宗”的主要经典,《中论》《百论》《十二门论》是“三论宗”的主要经典,《法华经》是“天台宗”的主要经典,《阿弥陀经》是“净土宗”的主要经典。这些中国佛教著名宗派的产生和形成,可以说肇始于鸠摩罗什的译经和说法,完成于鸠摩罗什的徒子徒孙们的着力弘通和发扬。

    在中国佛教史上,鸠摩罗什之前,所有译经活动都属高僧们的个人行为,都是依靠他们个人的精神和毅力去完成的。前秦王姚兴虽曾指使高僧道安带领一批僧徒在长安开始译经,但未形成正规的译场,所译的佛经也不多。鸠摩罗什到长安后,情况大不相同,译场的设立,大规模的译经事业,都得到国主姚兴物力和人力的支持。译场已经成为封建国家设置的宗教文化机构,制度严格,组织庞大,效力高超,成就卓著。二百多年后,唐僧玄奘主持的译场,机构的性质、组织和制度,无疑是继承和发展鸠摩罗什所主持的译场的。

    佛教的兴盛,僧尼的增多,给国家的管理带来了困难,是鸠摩罗什将天竺国的经验介绍给了国主姚兴,于是姚兴创立了僧官制度,任命僧略为“僧正”,僧迁为“悦众” (后改称“都维那”),法钦和慧斌为“僧录”,让他们统管全国的僧尼及佛教事务。此后的北魏和隋唐,僧官制度得到了进一步的完善和发展。

    四、鸠摩罗什取得光辉成就的原因和条件

    鸠摩罗什之所以能够取得如此光辉的成就,对长安和中国的佛教文化做出了这么巨大的贡献,有很多原因,也是由各种有利条件所决定的。

    首先,我们可以毫不夸张地说:鸠摩罗什是一位佛教文化的天才。其父为天竺国的高僧,其母是笃信佛学的龟兹国公主,他们的结合,不但使鸠摩罗什从父母双方的身上获得了优良的佛学基因,而且十月怀胎时,也得到了纯正的佛学胎教。他出生以后,即生活在佛教气氛十分浓重的家庭中,一直受到佛教文化的薰染。他四岁时,母亲落发出家为尼,他随母一直生活在尼寺中,陪伴他的,一直是母亲、古佛、青灯、黄卷,佛教文化对他十分自然地产生特有的亲和力和感悟性。尚未从师受教时,他对龟兹国流行的小乘佛经必已十分熟习。七岁出家为沙弥,拜师求学后,其佛学水平即能突飞猛进,达到很高的水平。九岁即在罽宾国王宫中与诸外道论师辩难获胜,被王尊为国师,供养丰厚。⑩

    鸠摩罗什学习佛法,不但具有天赋,而且十分勤奋,这又是他获得成功的原因之一。他七岁出家,“从师受经,日诵千偈,偈有三十二字,凡三万二千言。诵《毘昙》既过,师授其义,即日通达,无幽不畅”。一天要诵读和牢记三万二千字。短时间内,老师一讲《毘昙》大经,即能通达奥义,若非十分勤奋,是绝对做不到的。他九岁时到罽宾,从小乘大师盘头达多学习,“从受《杂藏》,中、长二《阿含经》,凡四百万言”。一年多时间,要学通和学精四百万宇的小乘经典,不超人勤奋,是一定做不到的。十二岁时,他停留沙勒(疏勒国)一年,“其冬诵《阿毘昙》,于《十门》《修智》诸品,无所谘受,而备达其妙;又于《六足》诸问,无所滞碍”。一冬天内,要自学这么多的经典,而且要达到“备达其妙”,“无所滞碍”的程度,非百般勤奋不可!次年龟兹国王请他回国讲说《转法轮经》,“什以说法之暇,乃寻访外道经书,善学《围陀舍多论》,多明文辞制作问答诸事,又博览《四围陀》典及五明诸论。阴阳星算,莫不毕尽,妙达吉凶,言若苻契”。(11)短时期内,他又能熟读和精通各家外道的经典及阴阳星象、占卜算卦等杂家方伎的书籍和技艺,成为多才多艺的人,也是勤奋刻苦的结果。十五六岁时,他在莎车国遇见大乘高僧须利耶苏摩,拜他为师,学习《阿耨达经》《中论》《百论》《十二问论》等经典,立时由小乘而改事大乘,并成为新学的大师,在盛行小乘学说的祖国龟兹讲经说法,弘扬大乘佛法,使之教风大变,亦非勤奋刻苦莫办。数年后,他幼年的老师——小乘大师盘头达多来到龟兹国,他首先给老师专讲大乘经典《德女问经》,并用一个多月的时间,说服教师改宗大乘,其精神和毅力是值得钦佩的。在此后的数年中,他不知疲倦地奔走于西域诸国,讲经说法,宣扬大乘。他的勤奋和刻苦即时得到回报:“西域诸国,咸伏什神俊,每年讲说,诸王皆长跪座侧,令什践而登焉。”(12)“什既道流西域,名被东国。”(13)他不但受到了西域诸国国王的尊重,使大乘学说普及各国,而且其声名也远扬至东方。

    优越的社会条件和弘扬佛教文化的美好环境,也是鸠摩罗什取得光辉成就的重要原因。鸠摩罗什出生前后,即公元4世纪中期和后期,印度的笈多王朝十分兴盛,在统治者的大力提倡下,正宗派的佛教不但在国内大为流行,而且向塔里木盆地推广和发展。当时的塔里木盆地诸国,因为波斯萨珊王朝的衰落,祆教势力的影响大减;又由于晋朝战乱频仍,退出西域,政治上处于相对独立的真空时期,除去焉耆和龟兹曾有短期的交战外,多数时间都处于和平友好的状态中。因此,塔里木盆地诸国之间及与印度,道途平静,交往便利,商贾和僧侣穿梭如织。在这一时期中,笈多王朝的高僧不远万里、纷纷北越葱岭(帕米尔高原)和昆仑山,到于阗,疏勒、龟兹、焉耆等国传教;于阗、疏勒、龟兹、焉耆等国的僧尼,也往往不畏艰险,南越葱岭和昆仑山,前往印度去求经和学法,于是,塔里木盆地出现了一个佛教发展的新高潮。鸠摩罗什的父亲罗摩炎,正是印度笈多王朝高僧北至龟兹传教的典型;鸠摩罗什的母亲耆婆曾二度携带幼小的儿子去印度,则是龟兹僧尼南往笈多王朝境内求经和学法的模范。鸠摩罗什的童年、少年和青年时期,正处在这样美好的佛教文化弘扬环境和这样优越的社会条件下,他的长大、成熟,并取得早期的巨大成就,就成为必然的事实了。

    鸠摩罗什被吕光带到河西走廊后,由于后凉统治者吕光父子对佛教毫无兴趣,仅以阴阳历算占卜的方伎之士待他,因此,在漫长的十五六年中,他被迫蛰居凉州(今甘肃武威市)、一无作为,更谈不上有什么成就。

    东汉初期,佛教传入中国内地后,曾经出现过一个小的高潮,僧尼不断增多,寺庙纷纷建立,译经日益普遍。可惜好景不长,魏晋时期,政局不稳,战乱频仍。统治者纵谈黄老,玄学盛行,自暴自弃;老百姓处于水深火热的境地,争信道教,自慰自救。佛教受到抑制,有所衰退。东晋十六国时期,匈奴、鲜卑、羯、氐、羌等北方民族互相争斗,入主中原,动乱更为加剧。北方民族的统治者往往朝为君王,暮作囚徒,难以自保,深为不安。汉族老百姓受着阶级和民族的双重压迫,犹如堕入地狱,苦苦挣扎,难以自拔。因此上下争寻救星,共同趋向佛门。佛教的轮回报应思想,使大家安于今生的苦难,期望得到来生的幸福,佛教于是进入第二个弘扬的高潮,佛寺林立,高僧辈出,而诸国的君王,诸如前赵的石虎、前秦的苻竖,尤其是后秦的姚兴,统统成了护法的世尊,以君王的身份,国家的物力和人力,支持佛教的弘扬和发展。鸠摩罗什东至长安时,社会条件和佛教形势正处于这样无比优越的状况。于是,他如鱼得水,意气风发。始与姚兴相会,二人即一见如故,情投意合,“晤言相对,则淹留终日;研微造尽,则穷年忘倦”。姚兴不但待以“国师”之礼,而且请他入住王家的建筑——逍遥园,让他一心译经说法。姚兴还聘请各地才识出众的沙门僧、僧迁、僧睿、道恒,道标等八百余人,“谘受什旨”,助他译经。有时甚至“什持梵本,兴执旧经,以相雠校”,亲自与鸠摩罗什合作。姚兴的太子姚泓,近亲和贵官姚显、姚嵩,也都追随姚兴,千般尊奉鸠摩罗什,百计支持他的译经工作,虔诚听受他的讲经说法。全国各地前来长安听受鸠摩罗什讲经的僧徒,竟然多达三千。他死之后,八百助手和三千徒众散回全国各地,使他新译的经论和阐扬的大乘佛理得以迅速在大江南北广泛传播和普及,对照鸠摩罗什在凉州的默默无闻,一无作为的十六七年,可知他在长安的短短的十二年中,能够取得那样辉煌的成就,能对长安佛教文化,乃至于中国佛教文化作出如此巨大的贡献,优越的社会条件和良好的弘扬佛教文化的环境,应该是起到了决定性作用的。

    *   作者简介:钱伯泉,新疆社会科学院副研究员。

    ①  《北山录》卷3:“吕光入龟兹,获罗什,漆其头,令倒乘驼,什无愠色。”

    ②  关于鸠摩罗什的去世时间,记载多有不同,有说弘始七年(405),或说弘始八年(406),或说弘始十一年(409),这些记载都有问题。《广弘明集》卷23鸠摩罗什的爱徒僧肇撰写的《鸠摩罗什法师诔序》称:“癸丑之年,年七十,四月十三日薨于大寺。”癸丑年为后秦弘始十五年,相当于公元413牛。僧肇的这段记载应当是最可靠的。

    ③  这一节关于鸠摩罗什生平的文字,主要根据梁释慧皎所撰的《高僧传》卷2《译经中·晋长安鸠摩罗什》,参考《晋书》卷95、《僧佑录》卷14,以及《法苑珠林》《开元录》等书的《鸠摩罗什传》写成。

    ④  《高僧传》卷1《译经上·汉洛阳支楼迦谶》(即“支谶”)。

    ⑤  《高僧传》卷2《译经中·晋长安鸠摩罗什》。
    
    ⑥  《出三藏记集》卷8《大品经序》。

    ⑦  《高僧传》卷3之《论》。

    ⑧  《出三藏记集》卷1。

    ⑨  《高僧传》卷2《译经中·晋长安鸠摩罗什》。

    ⑩  《高僧传》卷2《译经中·晋长安鸠摩罗什》:“(罽宾)王即请入宫,集外道论师,共相攻难。言气始交,外道轻其年幼,言颇不逊。什乘隙而挫之,外道折伏。愧惋无言。王益敬异,月给鹅腊一双,粳米、面各三斗,酥六升,此外国之上供也。所住寺僧乃差大僧五人,沙弥十人,营视扫洒,有若弟子,其见尊祟如此!”

    (11)  《高僧传》卷2《译经中·晋长安鸠摩罗什》。

    (12)  《高僧传》卷2《译经中·晋长安鸠摩罗刊》。

    (13)  《高僧传》卷2《译经中·晋长安鸠摩罗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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