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秦王重修法门寺塔庙记》碑，在今陕西扶风。“碑高七尺一寸八分，广三尺八寸。三十行，行五十二字至五十四字不等。正书。”①它记载了李茂贞在唐末及所迠岐国②，崇敬法门寺佛祖真身，多次重修法门寺塔庙的事迹。该碑使我们知道了法门寺在唐亡前后，特别是李茂贞统治凤翔(今属陕西)一带的历史，弥补了史笈、僧传等的失载。有些学者在论著中，虽对此碑有所论述，但均较简略，③似乎学术界迄今尚无人全面论述。作者不揣浅陋，试考释如次。

    一、秦王是何时谁封的

    秦王指李茂贞。何时谁封他的，文献记载有以下五种：

    1．天祐十九年(922)二月二十六日以前

    《大唐秦王重修法门寺塔庙记》，撰于“天佑十九年岁次壬午，二月壬子朔，二十六日丁丑”，即后梁末帝龙德二年二月二十六日④。碑中已称秦王，则此号之封当在其前，未言谁封的。

    2．同光元年(923)十一月壬寅以前

    《实录》同光元年十一月壬寅，已称“‘秦王茂贞遗使贺收复’，自后皆称秦王”⑤。壬寅为初二日。即此日前李茂贞已称秦王，也未言谁封的。

    3．同光二年(924)正月以前

    《旧五代史·荘宗纪第五》同光二年正月癸丑(14日)条云：“凤翔节度使、秦王李茂贞上表，请行藩臣之礼，帝优报之。”二月辛巳，“以开府仪同三司、守尚书令、秦王李茂贞(案：《通鉴》作岐王，《旧五代史考异》)依前封秦王，余如故，仍赐不拜、不名。(案《五代会要》：太常礼院奏：‘李茂贞封册之命，宜准故襄州节度使赵匡凝之例施行。秦王受册，自备革辂一乘，载册犊车一乘，并本品卤簿鼓吹如仪。’)从之。”⑥同光二年正月以前，李茂贞已称秦王，同样未言谁封的。

    4．同光二年正月

    《旧五代史·李茂贞传》云：后唐庄宗同光二年正月，岐王李茂贞“及闻庄宗入洛，惧不自安，方上表称臣。寻遣其子继曮来朝，诏茂贞仍旧官，进封秦王”⑦。即后唐庄宗进封岐王李茂贞为秦王。《新五代史·李茂贞传》记载略有不同：同光二年正月，后唐庄宗“改(岐王李茂贞)封秦王”。⑧《全唐文·李茂贞小传》云：“后唐庄宗平梁，上表称臣。诏仍旧官，进封秦王。”

    5．同光二年二月

    《资治通鉴》卷273，同光二年二月条云：“辛巳，进(李茂贞)岐王爵为秦王，《通鉴考异》曰：茂贞改封秦王，薛史无的确年月。《实录》，同光元年十一月壬寅，已称‘秦王茂贞遣使贺收复’，自后皆称秦王。至二年辛巳制，‘秦王李茂贞可封秦王’，岂有秦王封秦王之礼!必是至是时始自岐王封秦王也。《通鉴考异》正本在二年正月岐王上表称臣之下，今移置于此仍不名、不拜。”

    以上五种记载，认为封李茂贞为秦王者，一是后唐庄宗，二是未言为谁。时间相差一是一年零八个多月，一是差一个月零十二天为两年，一是差十三天为两年。

    《金石萃编》编者清人王昶，在收录《大唐秦王重修法门寺塔庙记》时，已意识到该碑与文献记载的诸多矛盾，故在碑后同时收录了四种有关评论：

    1．李茂贞自称秦王

    《金石文字记》云：“此碑天祐十九年迠而其文称已秦王，则在同光之前二年矣。盖必(李)茂贞所自称。”⑨但作者没有讲其自称说的依据，当为推测之辞。

    2．李茂贞自称秦王，后唐庄宗予以认可

    《关中金石记》云：“或云茂贞封秦王在同光初，天祐十九年不得有是称。案天祐十九年，即梁亡之年，明年则为同光元年也，岂茂贞自称为秦王，荘宗因是封之。”⑩ 

    3．李茂贞在碑以前已称秦王

    《石墨镌华》云：“按传茂贞先称岐王，庄宗改封秦王。据碑则已先称秦王。”(11)先在何时，作者没讲。

    4．唐昭宗景福二年(893)进封李茂贞为秦王

    《潜研堂金石文跋尾》云：李茂贞自称秦王说，“以余考之，殊不然”。他说《旧唐书昭宗本纪》景福二年十一月进封秦王，茂贞之称秦王自此始。其后天复三年(903)除茂贞枱校太师守中书令，史仍称秦王，不云岐王。之所以出现《资治通鉴》上记载的后唐庄宗同光二年封李茂贞为秦王等事，都是司马光“以意改之耳”，“失其实矣”。(12)

    我认为，第4种评议符合历史真实。因为景福二年十一月，唐昭宗“制以凤翔节度使李茂贞守中书令，进封秦王”(13)其后，天复三年903)五月，制书仍称“秦卫李茂贞”(14)均在天祐十九年以前。因此薛昌序在《大唐秦王重修法门寺塔庙记》里，称李茂贞为秦王，是有根据的。《资治通鉴》、新旧五代史李茂贞传和庄宗纪所载同光二年正月、二月，后唐庄宗封或进封李茂贞为秦王，均误。

    结论：李茂贞的秦王，是景福二年十一月唐昭宗所封。

    二、李茂贞与法门寺

    (一)法门寺塔庙需要重修

    会昌年间(841—846)，唐武宗“毁佛”，法门寺佛祖真身的影骨，被“衔天宪者碎殄”。(15)法门寺塔中残缺佛像，据说是其劫余。

    咸通十四年(873)十二月十九日，唐僖宗诏东头高品孙克政等送还法门寺佛祖真身时，曾“诏凤翔节度使令狐绹、监军使王景殉，充修塔寺”。(16)究竟怎样修葺塔寺，史无记载，估计规模不大。

    八年以后，凤翔一带频罹战乱。广明元年(880)十二月五日，黄巢占领长安，唐僖宗逃蜀后，凤翔节度使郑畋，联合残存于长安周围的官军，形成以凤翔为中心的反攻黄巢联盟。(17)在凤翔与长安之间，多次交战，最大的一次，是中和元年(881)三月，尚让率五万黄巢军进攻凤翔，在龙尾陂(今陕西凤翔东北)中伏兵大败。(18)光启三年(886)，李茂贞等在岐下消灭拥兵的李昌符。(19)天复元年(901)，朱全忠率大军攻打凤翔李茂贞，“囲圈之逾年”。(20)近在咫尺的法门寺，(21)岂能幸免。《玉堂闲话》云：法门寺在“(唐)僖(宗唐)昭(宗)播迁后，为贼盗毁之，”当时“中原荡*(左木右片)，人力既殚，不能复构”。(22)

    (二)天复元年以前李茂贞不求佛祖保佑

    从光启三年(887)八月，李茂贞以同平章事充凤翔节度使，到天祐四年(907)唐朝灭亡，他一直任凤翔使，凡二十年。(23)此后，他所建岐国，也以凤翔为中心。直至后唐同光二年四月去世，始终没有离开。

    法门寺塔庙所在地——扶风县法门镇，在凤翔节度使辖区。对“中国伽兰之胜境”，“照临之内，奉佛之人，罔不归敬。殿宇之盛，寰海无伦”(24)的法门寺，李茂贞是了解的。《大唐秦王重修法门寺塔庙记》前半部分所述法门寺历史也证明了这一点。

    李茂贞是凤翔节度使辖区的最高军政长官。有钱有势。亲历二十年间凤翔一带的兵燹。法门寺遭遇“贼盗毁之”，无力重修，理应知道。是重修法门寺的最佳人选。然而天复元年以前，李茂贞没有动手做任何实事。

    原因在他的经历中。

    李茂贞(856—924)本姓宋，名文通，深州博野(今河北蠡县)人。唐僖宗乾符年间(874—879)，为博野军卒。(25)宿卫京师，屯兵奉天(今陕西乾县)。“以功自队长迁军校”(26)。此后屡立战功，“赐姓，名茂贞，僖宗亲为制字曰正臣”(27)飞黄腾达，出将入相，成为割据京西凤翔一带的军阀藩镇，势力最盛时，“有地二十州”：(28)

    史称，李茂贞“甲兵雄盛，凌弱王室，颇有问鼎之志”。(29)乾宁二年(895)，李茂贞等率兵入觐，京师震恐，请杀宰相韦昭度、李谿。翌年，李茂贞犯京师，“焚烧宫阙，大掠坊市而去，自此，长安大内尽为丘墟矣”。(30)他不把皇帝放在眼里，欲挟天子以令诸侯。其气焰之嚣张，野心之大，不亚于朱全忠、李克用之流。踌躇满志的李茂贞，没有重修法门寺塔庙，也许因为他认为没有佛祖的保佑，凭借自己的武力，能够取得需要的一切。

    (三)天复元年以后李茂贞求佛祖保佑

    斗转星移，天复元年以后，李茂贞的处境发生了巨大变化。这年，大宦官韩全悔等劫唐昭宗幸凤翔，朱全忠等以讨逆为名围攻凤翔。李茂贞“海战辄败”。(31)其“山南诸州，尽为王建所陷，泾、原、秦、陇、邢、鄜、延、夏，皆降於梁，茂贞独据孤城，内外援绝”，不得已，遂杀韩全悔等，以求和解围。“自是兵力殚尽，垂翅不振”。(32)

    朱全忠灭唐建后梁。李茂贞与王建联兵讨其篡位之罪，“志图兴复，竟无成功”。(33)当时，“诸侯之疆者，皆相次称帝，独(李)茂贞不能，但称岐王”。(34)岐国有庆、宁、武、原、泾、衍、邢、渭、乾、岐、陇、秦、凤、汶、文等十六州。(35)后梁“开平己后，邠、宁、鄜、坊入于梁，秦、凤、阶、成又入于蜀；当梁末年，所有七州而已”。(36)

    为了扭转这种“疆土危蹙”(37)的局面，李茂贞一方面利用当时河东晋王李存勖与后梁末帝夹黄河而战，无暇顾及偏处凤翔一隅的有利时机，积极整顿内部，以巩固自己的统治。史称李茂贞“居岐，以宽仁爱物”。(38)用人不疑。(39)食“往往席地而坐，内外持管钥者，亦呼为司空太保”。事母以孝。“遂致上下服之”，(40)“民颇安之”。(41)另一方面，李茂贞希望佛祖保佑他，及其岐国。因为传说法门寺塔“三十年一开，开则岁丰人安”。(42)他幻想佛祖青睐而致风调雨顺，国泰民安，以重振旗鼓，再创天复元年以前的盛况。

    李茂贞不是名符其实的皇帝，不能像李唐诸帝那样，将法门寺佛祖真身迎至凤翔顶礼供奉，而以重修法门寺塔庙，作为功德，献给佛祖。所以《石墨镌华》云：“战争之时，得作此佛事者，以梁晋构兵，(李)茂贞偷安故也。”(43)

    (四)李茂贞重修法门寺塔庙

    佛祖谢世，香木焚尸，弟子收舍利，置宝瓶，“建宫宇，谓为‘塔’。塔亦胡言，犹宗庙也，故世称塔庙”。(44)法门寺塔庙，则是为佛祖真身而建的宗庙。

    《玉堂闲话》云：重修唐僖、昭二宗蒙尘后，遭受毁坏的法门寺，“最须者材之与石。忽一夕，风雷骤起，暴澍连宵。平晓，诸僧窥望，见寺前良材巨石，阜堆山积，亘十余里，首尾不断，有如人力置之。于是鸠集民匠，复构精蓝。至于貌备，人谓鬼神送来，愈更钦其圣力。育王化塔之事，岂虚也哉”。(45)这是编造的神话故事，美好的幻想，实际上是不可能的。使法门寺塔庙得以重修的，不是佛祖“显圣”，而是李茂贞。

    李茂贞重修法门寺塔庙共五次。

    第一次  天复十二年(后梁乾化二年，912年)，“以旧寺主宝真大师赐紫沙门筠□□□□□□□□□□□□□□□爰命大师绕塔*(左“彳”右上“久”右下“彡”)覄堦舍二十八间，至十三年迄”。(46)*(左“彳”右上“久”右下“彡”)为修。覄为复。堦即阶，台阶之意。命法门寺旧寺主僧筠和爰命大师，主持重修事宜。用了一年的时间，围绕法门寺塔庙修复台阶屋舍二十八间。

    第二次  天复十四年(后梁均王乾化四年，914年)，“□□□□□□□□□□□十八间，及两    天王两铺，及塑四十二尊贤圣菩萨，及画西天二十□祖，兼题传法记，及诸功德，皆彩绘毕”。(47)天王，佛教传说，犍陀罗山的四峰，都有王居，守护一方，名曰天王。菩萨则是以智慧求得觉悟，并教救芸芸众生，修成佛果的贤圣，如著名的观音菩萨。铺即躯，“凡造像，少者止一躯，多则谓之一铺”。(48)这一年，修复房舍十八间，彩绘了两天王两铺，彩色雕塑四十二尊贤圣菩萨，彩色西天二十□祖壁画，还题写了传法记，及各种功德。

    第三次  天复十七年(后梁均王贞明三年，917年)，“□□□□□□并□造八面釒釒，塔内外塑画功德八龙王”，(49)釒釒二字，显然均缺右边，为八面形金属法器。法门寺塔庙内外雕塑绘画了功德八龙王。

    第四次  天复十九年至二十年(后梁均王贞明五年—六年，919—920年)，“*(上共下皿)造护兰墙舍四百余间，及甃塔庭两廊，讲□□□及□□□□堦”。(50)*(上共下皿)为盖。兰为栏。甃为砌。此次也是一年，规模较大，仅盖造护栏墙舍多达四百余间，砌塔庭两廊，此外还有讲堂(?)、台阶等。

    第五次  天复二十年至壬午年(后梁均王贞明六年—龙德二年，920—922年)，“*(左“彳”右上“久”右下“彡”)塔上层绿琉璃*(左甬右瓦)瓦”。(51)琉璃也指玻璃。中国是世界生产琉璃最早的国家之一。法门寺地宫出土的茶盏茶托，就是我国制造的淡黄色琉璃茶具。*(左甬右瓦)瓦即筒瓦。据学者研究，*(左甬右瓦)瓦出现于西周早期。瓦的基本形制为*(左甬右瓦)瓦和板瓦。二瓦相扣，用于盖屋。(52)碑中所说法门寺塔上层绿琉璃*(左甬右瓦)瓦，当是用绿色琉璃制作的筒瓦。

    李茂贞重修法门寺塔庙，从开始到结束，持续了十年之久。施工精心，“尽妙罄能，斧斤不辍于斯须，绳墨无亏于分寸”。装修精良，以法门寺塔庙为中心，绕塔庙重修了数以百计的房舍、护栏、台阶、*(左甬右瓦)瓦、金属法器，彩塑画天王、贤圣菩萨、西天二十□祖，塑画功德八龙王等。修葺一新的法门寺塔庙，“穷华极丽”，“法云广布，佛日高悬，不殊兜率天中”，(53)可与弥勒菩萨上生的兜率天媲美。它又一次以光彩夺目的壮丽形象，屹立于古老广袤的周原上。

    (五)李茂贞礼佛和布施

    李茂贞重修法门寺塔庙，与他信仰佛教也有关系。敦煌写本P3445《赞法门寺真身五十韵》一诗咏道：“秦王偏敬仰，皇后虚心慈。礼佛躬亲到，斋僧偏极绥。”李茂贞“早钦大□(教?)，风尚□(佛?)门”，“昼夜精劝    躬亲缮□(此字不清)，不坠祗园之教，普传贝叶之文。塔前俵施十方僧众受持，兼香油蜡烛，相继路岐”。(54)俵为按人分发。祗园之教，当指释迦牟尼在舍卫国祗树下，给善男信女宣讲佛教。贝叶之文，是指写在贝叶上的佛经等。李茂贞崇信释氏，不使佛教坠落，大力传播佛经。他在法门寺塔庙前，按人分发佛经，让各处僧人受持，同时布施香油、蜡烛，前来者不绝于路。

    天复元年，李茂贞布施法门寺“相轮塔心橖柱方一條”。(55)條即条。用于支撑塔心的柱子木材一条。相轮是释氏建筑最上层的标志性构件。有“九重铜盘”等式样，如法门寺地宫出土的铜浮屠和吴越王八万四千塔顶部六重园盘。

    天复十九年、二十年农历四月初八日佛诞日，李茂贞“遣功德使特进守左卫上将军上柱国陇西县开国伯食邑七百户李继憯，僧录明□大师赐紫沙门彦文，首座普胜大师赐紫沙门*()辞，宣奉丝言，敷传圣恳两件，施梵夹《金刚经》一万卷”。(56)所谓梵夹，即贝叶经因以板夹之，谓之梵夹。贝叶出自天竺(古印度)摩伽陀国，西域经书，用贝多皮叶书写，(57)在中国，一般欲得一万卷贝叶经，是非常困难的。因此，李茂贞所布施梵夹《金刚经》一万卷，可能是指佛经的装帧方式，即将一长卷佛经，一正一反的折叠，再在前后加一硬纸。梵夹《金刚经》一万卷，就是用这种方式装帧的《金刚经》一万份。唐初以来，中国的雕版印刷术已用于雕印佛经。敦煌石室发现的唐懿宗咸通九年(868)王玠为其父母祈冥福而雕印的《金刚经》十分精美。所以雕印一万卷，也非难事。李茂贞向法门寺布施这么多《金刚经》，当是希望通过这一份厚重的功德，博取佛祖的垂青。

    李茂贞对此事非常重视，从他派遣的官员和僧人规格很高可以看出。李继憯官高爵显，功德使是官方掌管佛教等的官员，僧录是掌管天下僧事的僧官。首座是德高望重的大德名僧，他们是僧俗两方面的头面人物。

    《金刚经》是佛经中非常重要的经典。其中引佛云：“所有相，皆是虚妄。”(58)就是说，世界上一切事物，都是虚妄不实的。“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59)所有有为之法，也如同梦幻、泡影、露水、电光。“人行邪道，不能见如来。”(60)世人如果走邪门歪道，不可能见到如来佛。“一切世间天人阿修罗，皆应供养，如佛塔庙。”(61)人们应当供奉佛塔庙。李茂贞重修法门寺塔庙，是否从这里获得启示，不得而知。《发愿文》云：“持此《金刚经》上报四重恩，下济三涂苦。若有见闻者，悉发菩提心，尽此一报身，同生极乐园。”(62)诵持《金刚经》，可以报四重大恩，济三涂之苦，往生西方极乐世界。

    《金刚经》深受佛教徒重视。故唐以前已有姚秦鸠摩罗什、北魏菩提流支、南陈真谛等译本。唐代则有玄奘、义净所译《能断金刚般若波罗密多经》。(63)注疏则有《金刚般若经集注》3卷、玄范《注金刚般若经》1卷、道氤《御注金刚般若经疏宣演》3卷等。(64)

    《金刚经》在唐人中影响很大。唐“玄宗注《金刚般若经》一卷”。(65)晚唐著名文人段成式，在《酉阳杂俎·续集》中，以一卷的篇幅——《金刚经鸠异》，专门记载了僧俗人等，因长期持念《金刚经》，而获患病得愈，落水不溺，受刑无恙，诬罪澄清，虎不食之，平定叛乱，大难不死，死而复生等“灵验”。(66)晚唐及五代十国最流行的佛教宗派——禅宗南宗创立者惠能，受《金刚经》的影响也很大。他在《坛经》中说：在南海卖柴，“忽见一客读《金刚经》，惠能一闻，心明便悟”。问客从何处来，持此经典?客答曰：蕲州黄梅五祖弘忍和尚“劝道俗，但持《金刚经》一卷，即得见性，直了成佛”。(67)惠能于是辞亲前往师从弘忍，终成一代高僧。他还撰写了《金刚般若经口诀正义》1卷。(68)

    李茂贞之所以从浩如烟海的佛藏中，精心挑选了《金刚经》，原因就在于迷信持诵它的所谓“灵验”。

    三、《大唐秦王重修法门寺塔庙记》的历史价值

    (一)填补了唐亡后岐国时期法门寺三纲空白

    唐代寺院官方规定设置三纲：“每寺上座一人，寺主一人，都维那一人，共纲统众事。”(69)直到唐懿、僖二宗时，法门寺一直设置三纲：“当寺三纲义方、敬能、从諲。”(70)此后，由于史载阙如，不清楚法门寺是否仍有三纲。

    《大唐秦王重修法门寺塔庙记》证明，唐末至岐国时期，法门寺仍然设置了三纲。如天复十二年，旧寺主是宝真大师赐紫沙门筠。碑文后面提到的寺主安远大师赐紫沙门绍恩，还作了专门介绍：“戒行园明，精持坚慤，禀先师之遗训，成□□大国之良因。”碑侧刻着天祐二十年寺主为“内讲论大德赐紫诠琦”上座为“讲经大德赐紫□晖”，都维那为“内大德惠勤”。(71)与唐代佛寺三纲完全相同。不同的是，唐代懿、僖二宗时，法门寺别有一位“监寺使高品张敬全”。(72)高品是宦官中地位最高者。李茂贞不用监寺使的官名及宦官，而置都监，由“特进守左威卫上将军□城县开国□食邑五百户上柱国”(73)刘源担任。

    从天复十二年以后，法门寺三纲的头衔来看，他们的地位超过了唐懿、僖二宗时三纲。因为他们有大师、大德的师号，赐紫衣的荣誉，唐懿、僖二宗时三纲，碑文中仅有名字，表明前者级别的提高，反映了李茂贞对法门寺的重视。

    (二)为李茂贞在唐亡后继行唐昭宗正朔提供了证据

    史称李茂贞在唐亡后，“但开岐王府，署天官，目妻为皇后，鸣鞘掌扇，宣词令，一如王者之制，然尚行(唐)昭宗之正朔”。(74)

    1．年号

    天复是唐昭宗年号之一。《大唐秦王重修法门寺塔庙记》碑中有天复元年、十二年、十四年、十七年、十九年、二十年、二十二年。唐昭宗天复只有四年。碑中四年以后的六个天复年号，则是李茂贞继续奉行唐昭宗正朔的产物。

    天祐是唐昭宗的第二个年号。仅一年(904)。唐哀帝继行此年号。凡三年(904—907)。碑尾所署天祐十九年。宋人宋祁说：“时(天祐四年)太原、幽州、凤翔、西川，犹称天祐正朔。”(75)即李茂贞等仍遵奉唐朝为正统。

    2．僧人头衔

    李茂贞时，僧人头衔与唐末僧人头衔，如出一辙，原因也是源于奉行唐朝正统。

    3．俗官

    李茂贞的薛昌序等文武官员，也是奉行唐朝官制而设置的。如薛昌序为朝请大夫守尚书礼部郎中柱国赐紫金鱼袋，王仁恭为承旨，孙福为玉册官。(76)李彦锏为“左□□军□军使充□□军侯金紫光禄大夫上柱国”。(77)

    (三)补史之阙

    《大唐秦王重修法门寺塔庙记》碑，及碑侧所刻的官员薛昌序、王仁恭、孙福、李继憯、刘源、李彦锏、僧人沙门筠、明□大师、沙门彦文、普胜大师、爰命大师、念琦、惠初、神静、安远大师、绍恩、寡辞等，都是有关正史新旧《唐书》新旧《五代史》《资治通鉴》《宋史》《宋高僧传》等没有记载的。据此碑，我们才知道当年有这些僧俗人等，并参与了李茂贞重修法门寺塔庙的活动。

    *作者简介：李斌城，中国社会科学院历史研究所研究员。

    ①  [清]王昶辑：《金石萃编》第3册卷119薛昌序撰《大唐秦王重修法门寺塔庙记》第8页。北京市中国书店。

    ②  后梁初，“天下别为十一国，南有吴、浙、荆、湖、闽、汉，西有岐、蜀，北有燕、晋，而朱氏所有七十八州以为梁”。即李茂贞所建岐国，为十一国之一。其实，五代十国时期不止这十一国。如蜀，就有前蜀、后蜀。此外，还有刘仁恭、刘守光、周行逢和留从効等建立的割据政权。荆南有三州，闽五州，北汉十二州，吴越十三州，都比拥有二十州的李茂贞岐国小。

    ③  韩金科编著：《法门寺文化与法门学》五洲传播出版社，2001年第200—206页，荣新江：《法门寺与敦煌》载《’98法门寺唐文化国际学术讨论会论文集》，西安，陕西人民出版社，2000年，第71—73页。李发良《法门寺志》第6卷《人物(下)》，第183—184页。

    ④  陈垣：《二十史朔闰表》，北京，中华书局，1962年，第114页。

    ⑤  《资治通鉴》卷273荘宗同光二年二月条《考异》，第8914页。而同书卷227同光元年十一月条，第8905页却云：“壬寅，岐王遣使致书，贺帝灭梁”。即称李茂贞为岐王，而不是秦王。

    ⑥  《旧五代史》卷31《庄宗纪)第5，第427页、429页。

    ⑦  《旧五代史》卷132《李茂贞传》，第1740页。

    ⑧  《新五代史》卷40《李茂贞传》，第433页。

    ⑨  《金石萃编》卷119，第9页。

    ⑩  《金石萃编》卷119，第9页。

    (11)  《金石萃编》卷119，第9页。

    (12)  《金石萃编》卷119，第9页。

    (13)  《旧唐书》卷20上《昭宗纪》，第750页。

    (14)  《旧唐书》卷20上《昭宗纪》，第777页。

    (15)  僧澈：《大唐咸通启送岐阳真身志文》碑，今藏法门寺博物馆。

    (16)  僧澈：《大唐咸通启送岐阳真身志文》碑，今藏法门寺博物馆。

    (17)  《资治通鉴》卷254广明元年十二月，第8242页。

    (18)  《资治通鉴》卷254中和元年三月，第8247页。

    (19)  《资治通鉴》卷257光启三年六月至八月，第8357—8360页。

    (20)  《新五代史》卷40《李茂贞传》，第431页。

    (21)  《资治通鉴》卷252咸通十四年(873年)三月条云：“自京城(长安)至(法门)寺，三百里”，第8165页。《旧唐书》卷38《地理志一》云：凤翔府“在京师西三百一十五里”第1403页。

    (22)  《太平广记》卷395《法门寺》，第3158页。

    (23)  [清]吴廷燮《唐方镇年表》卷1《凤翔》，第25—27页，中华书局1980年版。

    (24)  《太平广记》卷395《法门寺》，第3158页。

    (25)  《新五代史》卷40《李茂贞传》，第429页。《旧五代史》卷132《李茂贞传》云为博野军“市巡”，第1737页。

    (26)  《新五代史》卷40《李茂贞传》第429页。《旧五代史》卷132《李茂贞传》云“累迁至队长”，第1737页。

    (27)  《旧五代史》卷132《李茂贞传》，第1737页。《新五代史》卷40《李茂贞传》仅云：“赐以姓名”，第429页。《鉴诫录》卷2《走车駕》云：“(唐)昭宗賜姓，号曰西府太子”四库全书本，第1035—873頁。《资治通鉴》卷259唐昭宗景福二年十月条《考异》曰：《续宝应录》曰：……“至如岐阳李茂贞，先朝封为太子，本姓宋，洋州牧”，第8449—8450页。

    (28)  《新五代史》卷40《李茂贞传》，第432页。

    (29)  《旧唐书》卷20上《昭宗纪》，第751页。

    (30)  《旧五代史》卷132《李茂贞传》，第1739页。

    (31)  《新五代史》卷40《李茂贞传》，第431页

    (32)  《旧五代史》卷132《李茂贞传》，第1739—1740页。

    (33)  《旧五代史》卷132《李茂贞传》，第1740页。

    (34)  《新五代史》卷40《李茂贞传》，第432页。

    (35)  中国历史地图集编辑组《中国历史地图集》第五册隋唐五代，第78页，《梁晋燕岐》，中华地图学社，1975年(内部发行)。这十六州，除本文已注之州外，汶州(治今陕西成县)、文州(治今甘肃文县)、渭州(治今甘肃陇西)、乾州(治今陕西乾县)。

    (36)  《新五代史》卷40《李茂贞传》，第432页。《旧五代史》卷132《李茂贞传》，第1740页云：“早在天復三年(903)，李茂贞“山南诸州尽为王建所陷，泾、原、秦、陇、邠、延、夏，皆降于汴”，汴指朱全忠。

    (37)  《旧五代史》卷132《李茂贞传》，第1740页。

    (38)  《新五代史》卷40《李茂贞传》，第432页。

    (39)  《旧五代史》卷132《李茂贞传》，第1740页。

    (40)  《旧五代史》卷132《李茂贞传》，第1740页。

    (41)  《新五代史》卷40《李茂贞传》，第432页。

    (42)  《资治通鉴》卷240元和十三年十一月，第7756页。

    (43)  《金石萃编》卷119，第8页。

    (44)  《魏书》卷114《释老志》，第3028页。

    (45)  《太平广记》卷395《法门寺》，第3158页。

    (46)  《金石萃编》卷119，第8页。

    (47)  《金石萃编》卷119，第8页。

    (48)  陈垣《道家金石略》，北京，文物出版社，1988年，第79页。

    (49)  《金石萃编》卷119，第8页。

    (50)  《金石萃编》卷119，第8页。

    (51)  《金石萃编》卷119，第8页。

    (52)  孙机：《汉代物资文化资料图说》，北京，文物出版社，1991年，第168页。

    (53)  《金石萃编》卷119，第8页。

    (54)  《金石萃编》卷119，第8页。

    (55)  《金石萃编》卷119，第8页。

    (56)  《金石萃编》卷119，第8页。

    (57)  [唐]段成式：《酉阳杂俎》前集卷18《木篇》，第177页，北京，中华书局，1981年。

    (58)  《释氏十三经·金刚般若波罗密经》(姚秦《鸠摩罗什译》)《如理实见分第五》，第3页。

    (59)  《释氏十三经·金刚般若波罗密经》《应化非真分第三十二》，第11页。

    (60)  《释氏十三经·金刚般若波罗密经》《法身非相分第二十六》，第10页。

    (61)  《释氏十三经·金刚般若波罗密经》《尊重正教分第十二》，第5页。

    (62)  《释氏十三经·金刚般若波罗密经》《发愿文》，第1页。

    (63)  任继愈主编《宗教词典·金刚经》，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1981年，第694页。

    (64)  《新唐书》卷59《艺文志三》，第1527—9页。

    (65)  《新唐书》卷59《艺文志三》，第1529页。

    (66)  参宋赞宁《宋高僧传》卷25《明度传》《清虚传》《法正传附会宗传》《法照传》《客憎传》《灵幽传》《惟恭传》，第629—38页。

    (67)  唐惠能原著邓文宽校注《六祖坛经》敦煌《坛经》读本，沈阳，辽宁教育出版社，2005年，第14页。

    (68)  《新唐书》卷59《艺文志三》第1528页。

    (69)  《唐六典》卷4《尚书礼部》，第125页。

    (70)  《监送真身使随真身供养道具及恩赐金银衣物帐》。

    (71)  [清]陆增祥：《八琼石金石补正》卷79《重修法门寺塔庙记井碑侧》，北京，文物出版社，1985年，第551页。

    (72)  《大唐咸通启送岐阳真身志文》。

    (73)  《八琼石金石补正》卷79，第551页。

    (74)  《旧五代史》卷132《李茂贞传》，第1740页。《新五代史》卷40《李茂贞传》第432页，亦云李茂贞“开府置官属”。

    (75)  《旧唐书》卷20下《哀帝记》，第811页。

    (76)  《金石萃编》卷119，第8页。

    (77)  《八琼石金石补正》卷79，第551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