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昌法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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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武宗(814—846),名李炎,穆宗李恒第五子,文宗李昂之弟。开成五年(840)文宗薨,李炎即位是为武宗。起用淮南节度使李德裕为宰相。

    武宗偏爱道术,排斥佛教。登基之年,即召请道士赵归真等81人入宫,在三大殿修金箓。次年,即改元后的会昌元年(841)正月初四值国家忌日,敕命僧人行香设千僧斋。到六月十一日,武宗生日,于宫内集两街大德及道士4人谈经论对,结果两名道士赐紫,释门大德什么也没得到。当时南天竺三藏闻此不满,擅自入宫求归国,冒犯天颜,被收禁7日,并牵连其弟子和通事僧挨了棍棒。另一方面,武宗却对道士赵归真过从甚密,赵归真趁机攻击佛教有叛逆之心,理由是有谶语“李氏十八子运尽”,由“黑衣天子”理国,附会为唐十八代皇帝武宗将被僧人取代。

    当然,武宗下决心排佛不仅仅因为赵归真的挑拨,还由于诸多政治和经济方面的原因。《通鉴》载:

    会昌五年,祠部奏报天下寺四千六百,蘭若四万,僧尼二十六万五百。

    当时国家历经内战,徭役日重,人民多借寺宇以逃避从军、交税和劳役的差使,这样国家作战兵源不足,税收减少。寺院又乘均田制之破坏,扩充庄园,广招奴婢,并和贵族势力相勾结,逃避赋税,另外还放高利贷、设立碾坊以多方谋利。寺院富比王室,与国家争利益、争劳力,结果重演了两晋时代的故事,佛门成了社会一大祸患。《弘明集·释驳论》载:

    晋义熙之年,江左袁、何二贤,商略治道,讽刺时政,发五横之论。……世有五横,而沙门处其一焉。大设方便,鼓动愚俗,一则诱谕,一则迫脅。云行恶必有累劫之殃,修善便有无穷之庆。敦厉引导,逼强切勒,上减父母之养,下损妻孥之分,分同尽餚膳之甘,寺庙极壮丽之美,割生民之珍玩,崇无用之虚费,罄私家之年储,闕军国之资实。

    当上层建筑不能服务于经济基础,反过来要摧毁经济基础时,这个上层建筑的根基便不会牢靠。佛教无节制地发展,且偏离教义,不择手段地牟取利益,导致的必然结果是危及自身的存在。内因永远是事物变化的根由。历代法难都与佛教自身的蜕变有直接关系。法难是重新平衡三教的极端措施。

    自会昌二年(842)始,武宗一步步实施灭佛的计划。是年敕命发遣保外无名僧,谕令不许置童子沙弥。次年敕令僧尼业已还俗者,不得再行入寺。会昌三年七月后,敕令各道、州、府分流僧尼。会昌四年,开始大规模的毁佛。是年三月,武宗敕令“焚烧经教,毁拆佛像,赶出僧众,各归本土”,并将打击重点指向佛指节及瘞埋有佛指节的寺院,日僧圆仁《入唐求法巡礼行记》卷4载:

    十二月,得楚州新羅译语刘慎言书,云:“天台山留学圆载闍黎称,进表遭弟子僧两人,令归日本国。其弟子等来到慎言处觅船,慎言与排比一只船,着人发送讫。今年九月发去者。”

    唐武宗会昌四年歲次甲子,二月,越州军事押衙姓潘,因使进药,将圆载闍梨书来。书云:“缘衣糧罄尽,遣弟子僧仁好等两人往本国,请衣糧去者。”潘押衙云:“载上人欲得入城来,请得越州牒,付余令巡中书门下。余近日专候方便,入中书送牒。宰相批破,不许入奏例。上人事不成也。”三月,敕下:“朕欲驾幸东京,乃晓示百寮,如有朝臣谏者,诛身灭族。”敕不许供养佛牙。又敕下云:“代州五台山,及泗州普光王寺、终南山五台、凤翔府法门寺。寺中有佛指节也。并不许置供及巡礼等,如有人送一钱者,脊杖二十。如有僧尼等,在前件处受一钱者,脊仗二十。诸道州县有送供人者,当处投獲,脊杖二十。”因此四处灵境,绝人往来,无人送供。

    同年七月,武宗颁发诏令,拆除天下山房、兰若、普通佛寺、义井、村邑斋堂等。

    同年十月,唐武宗又诏令,拆毁天下小型佛寺,经文佛像移于大寺,各寺大钟转送道观。其被拆佛寺的僧尼,不依戒行者,不论老少一律还俗,遣回本籍。对于年老且精于戒行者,分配到各大寺,虽有戒行而年少者,也一并还俗回籍,这一次,长安城又拆小寺32所,其它城乡拆毁庙宇更是不计其数。

    唐武宗和佛教的短兵相接并对佛教施以最为严厉的屠滅,在会昌五年全面展开了。

    是年三月,唐武宗敕令天下寺院不得设置庄园,并令盘查清点天下寺舍奴婢和财物,京城诸寺由两军中尉勘检,诸州府寺舍委令中书门下检查。同时将城中寺舍的奴婢分为三等,分别收遣。自四月一日起,年龄在40岁以下的僧尼,尽行勒令还俗,返还原籍。于是,长安城每天约有300多名僧尼还俗,直到十五日才暂告一段落。自十六日起,令50岁以下的僧尼还俗,至五月十日方止。自五月十一日起,令无度牒者还俗,到了最后勒令有度牒者亦须还俗。到五月底,长安城内的僧尼已是一扫而光。本土的僧尼不再保留,对于外国来的胡僧,唐武宗同样作了驱逐的诏令,凡无祠部牒者,亦须还俗,送归本国。如有不服还俗敕令者,朝廷在各佛寺大门上张贴的牒文是:“科違敕罪,当时决杀。”

    会昌五年八月,唐武宗再次下诏,对只有招架之功,已无还手之力的佛门子弟给予最为致命的打击。诏敕中称:

    洎乎九州山原,两京城闕,僧徒日广,佛寺日崇,劳人力于工本之功,本人力为金宝之饰,遗君亲于师资之际,違配偶于戒律之间,坏法害人,莫过如此。且一夫不田,有受其餒者;一妇不织,有受其寒者。今天下僧尼不可胜数,皆待农而食,待蚕而衣。寺宇招提,莫知纪极,皆之構藻饰,僭似宫殿。……岂可以区区西方之教,与我抗衡哉。

    唐武宗认为,由于全国的和尚数量越来越多。寺院遍布,不仅在修建中要耗费很多的人力、物力和财力,而且许多金银财宝都流入寺院之中。与此同时,僧徒们又与官府勾结,害人壤法,威胁国家安全,不予以打击,大唐王朝就难以稳定和巩固。唐武宗的这道敕令,也许真正道出了他反佛和毁佛的初衷。既然佛教势力发展到足以跟朝廷抗衡的地步,作为朝廷的执政者,自然就不能等闲视之。

    在武宗发动的一系列滅佛运动中,全国共有4600座佛寺被毁,其它有关佛教建筑被毁4万余座,勒令还俗的僧尼达26万之多,没收寺院土地达数千亩,收寺院奴婢为两税户达15万人,没收寺院财产无以计数。

    “会昌法难”给佛教带来的毁灭性打击远不止这些,《咸通启送岐阳真身志文》载:

    武皇帝荡灭真教,坑焚貝多。銜天宪者碎殄影骨,上以塞君命,盖君子从权之道也。缘谢而隐,感兆斯来,乃有陇山禅僧师益贡章闻囗囗先朝,乞结坛于塔下。果获金骨,潜符圣心。以咸通十二年八月十九日得舍利于旧隧道之西北角。

    这段碑文的大意是,“会昌法难”中,唐武宗曾敕令毁碎佛指骨舍利,但法门寺却只是毁碎了佛骨舍利的影骨(仿制品),搪塞过去。而那真正的佛骨却被秘藏起来,至咸通年间才在旧隧道的西北角处找到。

    千余年后,我们在地宫找到的佛指骨舍利却是一真三影,赵朴初居士称之为“一月映三江”。或许其中有很深刻地含义,但影骨的缘起在当时却是受了武宗下令毁骨,和尚们便想出“碎殄影骨,上以塞君命”的高招。称其为“君子从权之道”,即让世人不要非难此举是对佛祖、皇帝两不忠。深谋远虑的高僧们大概担心后世重复武宗毁佛的故事,便有了造影骨之制。影骨不能叫做“假骨”,而是真身佛指的代用品,应当视为佛指舍利。

    “会昌法难”中,同时遭到打击的外来宗教还有襖教、摩尼教、景教等。关于这三教,史有记载:

    《通典·職官门》:”视流内有正五品萨宝,从七品萨宝府襖正。又视流外有勋品萨宝府祓祝,四品萨宝府率,萨宝府史①。”《旧唐书·宪宗纪》:“元和六年正月,回纥请于河南府、太原府置摩尼寺。许之。”“八年十二月二日,宴归国回鶻摩尼八人。”“长庆元年五月,回鶻宰相、都督、公主、摩尼等五百七十三人入朝。”又《回鶻傳》:“元和初,以摩尼至,其法,日宴食,饮水茹劳,屏湩酪。可汗常与其国摩尼至京师,岁往来西市,商贾颇与囊橐为奸。武宗初年,命有司收摩尼书若像,烧于道,产赀入官。”

    武宗之排佛,大秦寺②、摩尼寺皆废罷。京城女摩尼70人皆流回纥,于道死者大半。景教僧、襖僧2000余人,并放还俗③。此后佛、道劫后复生,并继续发展,然襖教、摩尼教、景教自此消声匿迹,不复现于世,仅留下一些遗物或文字资料供人凭吊。这一方面说明唐武宗的手段太厉害,另一方面也说明这几个教派也太脆弱。

    “会昌法难”时法门寺同全国各地的寺院一样,遭到了殿宇被拆、地宫被毁、僧尼还俗、佛教经典焚毁散失的厄运——这是唐代乃至整个中国佛教发展史中所受到的最为严重的一次打击。这场“法难”,从表面看来是由于武宗信仰道教,加之道士赵归真等人趁机怂勇鼓动所造成,但实际上则是佛教势力和大唐朝廷势力在利益冲突中的总爆发。任何事物,超过一定限度,即向相反的方向发展。佛教势力的过分膨胀,导致了滅门之灾;而朝廷过分地打击佛教,对大唐的统治也极为不利。双方在冲突中的过分行动,则又预示着必然要有一个大的反复和重新解决矛盾的开端。

    会昌六年(846)三月,当毁佛行动还在持续时,唐武宗便因服食赵归真等人供奉的仙药暴疾而死,其叔父李忱继位,是为唐宣宗。

    ①襖者,西域天神,佛教所谓摩醯首羅。武德四年,置襖祠及官。

    ②即景教寺

    ③《唐会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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