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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奠基大西北
强铁牛

  36.风雨同舟
  1934年10月,党中央和中央红军被迫进行战略大转移,离开赖以生存的根据地,踏上了漫漫长征路。然而在中国革命“山重水复疑无路”的时候,西北却出现了“柳暗花明又一村”的前景。根据地建设蒸蒸日上,这正应验了司马迁“两千年后,举义者起事于南,必收功于北”的预言。党中央开始长征的时候,西北革命形势空前高涨,红军不断壮大,根据地面积日渐拓宽,苏维埃政权普遍建立。祖国的大西北,风卷红旗如画,分田分地正忙。
  蒋介石在指挥对长征中的中央红军前堵后追的同时,亦不忘西北红军的威胁。命令陕西、甘肃、宁夏、山西、绥远军阀,纠集四五万人妄图一举挖掉中共和中国工农红军唯一完整保留的西北革命根据地。敌人摆开的阵势是:北面以陕北军阀井岳秀八十六师五个团,由北向南对神府、佳县、米脂、横山、靖边、保安等县进行“清剿”,傅作义一个骑兵师从中策应。东面由阎锡山的晋军七十一师陈兵黄河东岸柳林一带,其二〇六旅已过黄河占据了吴堡和缓德县东部。南面杨虎城四十二师四个团沿咸榆公路北上,向宣君、中部(黄陵)、洛川、甘泉地区推进。西面马鸿逵三十五师七个团扑向富县北部,合水、华池、庆阳地区。除此之外,蒋介石又从洛阳急调高桂滋八十四师四个团北上,像一颗钉子揳进了根据地中心安定、清涧、延川、延长、延安、绥德,企图从中心开花,烧杀屠戮前所未有。这个陕西定边人高桂滋飞扬跋扈不可一世,扬言他“站在长城喊一声,红军就回来(投降)了。”志大才疏的高桂滋自以为红军是一群没有经过正规训练的小毛孩,不堪一击,根本不是他的对手。一进陕北他就把老巢安在绥德,命令李少棠五零零团长驱直入安定县瓦窑堡,一面寻找红军主力决战,一面伺机搜捕红军头子谢子长。在他们的算盘上只要抓住谢子长,红军自然就完了。生性多疑的蒋介石虽然作出了上述部署,但对杂牌军还是不放心,又派其嫡系胡南部六十一师六个团进驻甘肃天水一带。其险恶用心显然是一箭双雕,阻止南方红军北上与西北红军会合,充当各路军阀进攻西北根据地的督军。蒋介石为达到一举歼灭西北红军的目的,还特为这次“围剿”组织了一个参谋团,由毛侃率领驻守绥德督阵。
  面对来势汹汹的“进剿”之敌,谢子长抱病筹谋。擒贼先擒王,他立即给红一团团长贺晋年、政委马佩勋、政治部主任李宗贵(赤然)送去一封信:请密切注视高桂滋的动向,据说其一部沿重尔川西进南沟岔扎营,请设法消灭这股敌人。瓦窑堡之敌则由各路游击队牵制,使其不能及时驰援。并请你们转告红二团分头设伏,以防绥德、瓦窑堡来援之敌,力争于击溃。你团应积极准备,于重耳川一带坚决消灭进抵南沟岔之敌,务求全歼!给高桂滋当头棒喝,叫他清醒一下,知道我们不是一群毛孩,是一支有纪律、有志向的革命队伍!
  一九三四年,
  腊月二十八,
  打开了南沟岔。
  老百姓欢迎谢子长,
  推(磨)上麦子把猪杀,
  苏区扩展大。
  开会作计划,
  要把清涧下,
  队伍(敌军)乡里扎。
  老百姓都害怕,
  二支队(红军)哄出他,
  咱们解决他。
  流传至今的这首民歌生动形象地记录下了谢子长指挥陕北红军攻打南沟岔的实况。第一次交手就给了高桂滋一个下马威,这让他不仅交了学费,而且叫他清醒了许多,学乖了许多。这时高桂滋才意识到谢子长绝非草莽之辈,红军也不是乌合之众。被陕北人呼为高龟子的高桂滋虽说不敢再从门缝里瞧人了,但他的部下关中人李少棠却邀功心切,自充“好汉”,亲率一营人马深入苏区中心搜捕谢子长,在水晶沟筑堡蹲守。被我红军张达志、雷恩均部包围击溃,丧魂输胆的李少棠丢盔弃甲,连滚带爬领着残部逃回了瓦窑堡。之后这个杀人不眨眼的魔鬼一次就在瓦窑堡杀了18名共产党员和无辜群众,其中一名喉咙没有被割断侥幸活了下来,李少棠欠下了17条半人命的血债。
  敌人企图通过残忍的手段,叫人民屈服,让革命止步。他们越是惨无人道,人民的革命性越强,陕北人在强敌面前,哪怕人头挂高杆,一心闹共产的倔犟性格表现得淋漓尽致。谢子长忍受着伤痛的折磨,仍然忘我地坚持工作,殚精竭虑、运筹帷幄。
  在这紧急关头,北方代表派出的巡视员黄翰(张子华)到达陕北。张子华1914年出生于宁夏中卫县,1930年入党,历任全国总工会华北办事处代理党团书记,陕北根据地巡视员,中共上海临时中央局组织部秘书。党中央长征到达瓦窑堡后,张子华奉命去瓦窑堡联系,到西安后与宋庆龄委派的代表董健吾结伴,于1936年初走进瓦窑堡,完成使命后又返回上海。抗战开始后,张子华调任中共中央统战部联络局副局长。1939年,怀疑其有叛变嫌疑而被隔离审查,其间含冤病逝,年仅28岁。
  张子华出生西北,因此对西北的地理风俗十分熟悉,对谢子长也比较了解。他每到陕北总能听到老百姓对老谢的赞誉……张子华在郭洪涛陪同下来到灯盏湾看望养伤的谢子长。他们全面分析了陕北武装斗争的形势,交换了关于陕北、陕甘红军统一指挥,党政统一领导的意见。张子华说:“陕北特委的马明方同志来天津汇报了这个问题,北方代表赞成这一举动。行前北方代表孔原要我到陕北找老谢和特委的同志具体商讨,一切听从军事特派员老谢你来定夺。”
  郭洪涛接着说:“我和张子华就此进行了长谈,鉴于你正在养伤,是否可调志丹同志前来陕北统一军事指挥?粉碎敌人的第二次‘围剿’。”
  谢子长说:“最近虽说取得了第二次反‘围剿’的初步胜利,重点打击了高桂滋的嚣张气焰。但敌数倍于我,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后边的斗争将会更加残酷激烈。你们看我病成这个样子,不能亲自带领红军消灭这帮杀人不眨眼的刽子手……我为人民做的事情太少了。我一直在思考如何粉碎敌人‘围剿’的问题,总觉得大敌当前统一陕北,陕甘党政军领导势在必行。我和志丹同志共事多年,他能担此大任,调他上来我们一块再商量商量。为政令、军令统一。我想应尽快召开会议研究,成立西北工委以统一党政领导,组建西北军委以统一指挥红军。另外,根据陕北特委决定,我想最近把陕北红军一、二、三团组织起来成立一个师,以便在反‘围剿’斗争中发挥主力作用。所以请巡视员用最快的方法与北方代表联系,给予正式的番号名称。”
  张子华、郭洪涛点头表示赞同,同时决定由张子华执笔,按照谢子长的意见给陕甘特委和刘志丹写信。特委负责同志过目后,谢子长郑重地签上“同意”二字,即派地下交通员专程送给陕甘特委和刘志丹同志。
  1935年1月,北方代表寄来密码信件,通知陕北红军的名称为“中国工农红军第二十七军第八十四师。”月底陕北红军师于赤源县白庙岔更名为红二十七军八十四师。师长杨琪,政委张达志,参谋长朱子修。八十四师第一团团长贺晋年,政委马佩勋;第二团团长郭玉人,政委马万里;第三团团长王兆相,政委杨文谟。第二天上午杨琪、张达志带着团以上干部去看望西北红军的创始人谢子长。几十匹快马飞行在山道上……“土客”出身的杨琪此时此刻感慨万千,从陕甘到陕北,西北红军的诞生壮大,一步步走到今天老谢可是一大功臣呀!自己从一个“土客”头目成为红军战士乃至师长,没有谢子长的栽培和信任,恐怕……
  听到儿子绍明说:“杨琪、张达志叔叔带人看你来了。”谢子长挣扎着爬起来和众人一一握手,眼泪不由自主地淌了下来。这眼泪包含着他多年夙愿得以实现的高兴,也流露着出师未捷身带病的伤感。他吃力地说:“这下可好了!这下可好了!我们有了正规红军,有了正规红军!……志丹同志要来陕北……我的病很难好了,总指挥就由他来担任……”这些枪林弹雨里让敌人鬼哭狼嚎的战将们陪着谢子长流泪……他们心里暗暗祷告,大敌当前,老谢可得好好活着呀,千万不敢出差错……
  1935年1月中旬,刘志丹经保安、安塞来到陕北苏区中心赤源县白庙岔。陕北特委和陕北省苏维埃政府以及赤源县委、县政府召开欢迎大会。特委书记崔田夫,组织部长郭洪涛,省政府主席马明方,副主席崔田民、霍维德,红八十四师师长杨琪,政委张达志,红一团团长贺晋年,赤源县委书记魏怀礼,县政府主席薛兰斌和白坚、高岗等出席欢迎会,郭洪涛致欢迎词。
  之后由白坚陪同刘志丹,于1月19日来到赤源县驻地水晶沟。刘志丹急着要去看谢子长,白坚说:“今天不行了,咱明天上午去吧。”“为什么?现在去,我和老谢正好利用晚上的时间好好谈谈。”白坚说:“咱陕北有个忌俗,下午不去看病人,说是给病人加病呢!”“噢!你不说我倒把这回事给忘了。那你赶紧想办法给老谢捎个口信。就说我明上午去看他,免得他等得心焦。”刘志丹十分诚挚地说。
  水晶沟后沟掌的山畔上坐北向南的山湾里。四五户人家集中居住在一字排开的十多孔土窑洞里,当地人称这个小山村为灯盏湾。土窑脑畔上是座圆圆的小山峁,硷畔尽头有深约数十丈的黄土悬崖。退,沿着山墕远走高飞;守,居高临下有险可依。谢子长选择这里养伤可以说是举一得三,一是村子小,人口集中不易走漏消息;二是一旦有情况便能迅速脱离纠缠;三是这里与省、县机关驻地不算太远,便于相互联络。这天晚上,保卫队长薛兰岗向谢子长说:“刘志丹同志明前晌(上午)要来看你。”谢子长高兴地自言自语道:“他来了,反‘围剿’的事就好办了……”过了一会儿他又让儿子绍明把同志们叫到窑里说:“志丹同志明天上午来,大家一定要拿出真诚来欢迎他。明一早由保卫队负责在5里外放出流动哨,村里人不能出去,外来人不能进村……”
  1935年1月20日(农历腊月十六)上午,天空格外晴朗,不挂一丝云彩,瓦蓝瓦蓝的就像一湖深不见底的清水。吃罢早饭,谢子长吩咐:“绍明,到村头瞭望你志丹叔去……”
  9时许一队骑马的人朝村子赶来。绍明急忙转身向窑里跑去,没等他把话说完,刘志丹、郭洪涛、高岗、白坚已走进了窑洞。刘志丹没走到炕栏跟前就伸出双手说:“老谢,你的伤好点了吗?”谢子长躺着伸过手说:“老刘,早就知道你来哩,我估计你一定快来了。”刘志丹说:“你怎早不给我来信呢?”谢子长说:“给你送信的人至今还没有回来。”原来早在两个月前,谢子长派南贵臣去南梁送信,途经保安被敌人抓住活埋了,两个老战友长吁短叹了半天。
  刘志丹说:“我和特委的同志接到你和巡视员的信,都认为所提出的意见很好。陕甘那边也很紧张,我起身前,陕甘红军和马鸿宾部在庆阳柳树原打了一仗吃了亏。王世泰左腿负伤,吴岱峰代理了红三团团长。我放心不下你,又急着商量统一指挥反‘围剿’的事情,所以带着少数同志先上来了。”
  谢子长说:“我的伤看样子好不了啦,现在你来了就好,指挥红军的担子就落在你一个人肩上了。”
  刘志丹说:“老谢,不能灰心,你一定要有信心活下去,红军和人民离不开你呀。”
  “我至今还躺在炕上养伤,不能和你们一块战斗。你也清楚,蒋介石反动集团调动了四五万人马,想把我们这块根据地一口吃掉。看来,我们不单是和地方军阀争斗,而且是在和中国最大的军阀蒋介石斗争了。因此,我想应该立即组建成立西北军委,统一指挥红军保卫根据地。”
  “老谢,你是老大哥又是军事特派员,我们听你的。”
  谢子长看着刘志丹又说:“军委主席一职我看只有你来承担了,这副担子可不轻呀。”
  “那不行,只要你在世一天,这军委主席还是由你来当,我做助手协助你工作”。刘志丹说话时态度诚恳而坚决。
  谢子长不容分辩地说:“你看我病成这样,具体工作需要你担当。我以军事特派员的身份指定你为西北军委主席。”
  刘志丹再三推辞,谢子长则坚决要求刘志丹担此重任。两个从认识到一块共事十余个年头的西北革命领袖,此刻都在为大局着想,可是谁也说服不了谁。
  刘志丹看到谢子长满脸的倦容和痛苦的表情,流着眼泪说:“老谢,你安心养伤,等伤好了,咱们一同好好干。至于军委主席一职我看拿到会上选举,咱俩就不要争了。”谢子长一边擦眼泪一边说:“志丹啊,我可能就见你们这一面了,请你转告同志们……”
  刘志丹担心老谢会更加难过急忙说:“看你说的哪里话,快别胡思乱想了。”说着换了个话题,转身抚摸着站在身后的谢绍明的头问:“你叫什么名字?几岁了?”谢绍明有点不好意思,继母史秀芸赶忙解围说:“他叫双玉(谢绍明小名),过了年10岁了。”“你长大了干什么?”没等谢绍明回答,父亲谢子长兴奋地说:“长大了跟你刘叔去掂枪当红军!”谢绍明情不自禁地说了声:“好!”
  看到谢子长的情绪好了许多,刘志丹起身告辞,他把手伸进老谢的被窝摸着对谢子长身边的人说:“被子和褥子太薄了,这怎么行呢!他这个同志我知道,心里总是想着别人,就是不管自己。”谢子长感激地说:“只要伤好了,继续和你一块为革命战斗,被褥再薄也没关系。”
  刘志丹离开后,谢子长还在不停地念叨着:“他来了就好了,老百姓少受敌人侵害了……”过了一会儿又给同志们讲起了他和志丹同志一快钻梢山的革命故事。“志丹是个很好的同志,人好,也有才干。我和他一块风雨同舟工作战斗了好几年,在重大问题上我们的意见投合,步调一致。同志之间最可贵的就是互相尊重、商量共事……”史秀芸站在旁边说:“志丹对你也很关心。去年夏南贵臣送信回来给我们说:‘志丹接到你的信很高兴地说,老谢这一回来,我心里就瓷实了,西北的武装斗争就更有希望了!他听说你钻山窑子吃不上喝不上很着急。他给南贵臣安顿,你们千万要注意,一定要把老谢的生活和安全招呼好。我一有机会就去看他,也希望老谢争取到南梁来。’说着志丹把200块银洋塞给南贵臣叫带给你……”只有经过生死考验的友情,才会天长地久。
  夜,很深了,谢子长咳嗽得睡不着,便顺手拿起下午刚送来的《西北斗争》,在昏暗的油灯下翻阅。“陕北党坚决地打破关门主义的观点,向广大的劳苦群众大开门户,吸收勇敢的贫雇农入党,现在党员已发展至三千人……”用手捶了捶胸脯他又接着看下去:“陕北正式发动了十一个游击队,各有他们的游击区……现在陕北游击队战斗员六百多人,枪四百多支,一、三支队已经正式编成红军独立师步兵第一、三团,二支队正在准备编成步兵第二团,于最短期间完成十足的一师红军。”剧烈的咳嗽过后,谢子长不由得睁大了眼睛:“赤卫队的组织有很大的发展,神木六千余人,葭县、吴堡各千余人,绥德三百余人,清涧五千余人,安定、横山西区、安塞、靖边共三千余人……各地正在加强军事教育提高他们作战技术。”谢子长一只手轻轻地捶打着胸脯又翻过了一页:“陕北于最短期间完成六个(县)革命委员会……清涧、安定已开始分配土地,葭、吴、绥、神于最短期间即正式成立革命委员会,开始分配土地。”稍微闭了一会儿眼,谢子长又把目光移到《西北斗争》上:“红二十六军最近已彻底地转变脱离群众的倾向……获得很好的成绩……最近骑兵团向南发展,步兵团向北行动,和陕北独立师会合解决敌人弱点……陕北苏维埃区域日益扩大,各县都进行着分配土地的工作,计划明年春耕时将土地分配停妥……安定红一团攻破县城……最近又击溃白匪一连……”“唉……”谢子长叹着气自言自语:“革命正需要人手的时候,我却躺在炕上叫人伺候……”他挣扎着往起爬,惊动了陪伴的人,大家七手八脚忙乱了一阵才把他扶得仰卧起来。谢子长指着掉在炕角的《西北斗争》说:“秀芸,你给大家念……革命就要胜利了!”
  大年三十(1935年2月3日)的晚上,院子里响起了噼里叭啦的鞭炮声,一年一度的辞旧迎新就这样开始了。谢子长靠着被子斜躺在炕头,静静地听着鞭炮的响声若有所思……薛兰岗给了谢绍明一串小炮说:“过年了,咱也放炮冲冲晦气……”院子里谢绍明和几个小孩你放一个他放一个,闹得正欢,突然,听到父亲的叫声:“双玉(绍明),你回来,让我闻一闻火药味。”绍明赶紧跑回窑里走到炕栏跟前。谢子长又说:“双玉,把炮栏腰掰断,火药倒在炕栏上……”一切准备停当,绍明拿香头火往火药上戳,点不着火药。父亲说:“双玉,将炮捻子埋进火药,露出头用香火点。”这一招果然灵验,烘——烘——烘,一股股硝烟充溢窑洞。谢子长闻着闻着脸上露出笑容说:“火药味真香啊!好久没闻到这醉人的味道了……”说着,他仰起头望窑顶陷入沉思。火药味对于一个久经沙场的勇士来说,的确是很香,叫人神往!此时此刻,谢子长闻着火药味,仿佛回到了炮火连天、子弹呼啸、硝烟弥漫的战场……火药味散尽后,谢子长唉了一声说:“要不是这倒霉伤……”薛兰岗急忙扶他躺下说:“三舅,过了年一切都会好起来……”谢子长什么话也没说,伤心地闭上眼睛。
  37.联席会议
  1934年春末夏初,红一支队转战靖边一带的时候,党的回族工作者吴鸿宾来陕北找他仰慕的谢青天,商讨回民革命斗争。一户农家小院的凉棚下,谢于长和吴鸿宾就经营西北、开展回民工作展开热烈的讨论。吴说:“近闻蒋介石的心腹干将胡宗南进入甘肃天水一带,准备开发并占领西北。我三千万回族居住区域占全国面积约四分之一,主要分布于甘、青、宁地区……现在需要有人去发动组织他们起来斗争。”谢子长说:“中国之西北为一极庞大区域,包括陕、甘、宁、青、新诸省,其面积约占全国三分之一……在目前帝国主义、国民党积极开发西北,布置反苏联军事阵线上,在瓜分中国防止苏维埃红军扩大到西北上,无疑西北在当前国内和国际作用上,占重要而不可忽视之位置。”看吴鸿宾不断点头称是,谢子长接着说:“陕北游击战争蓬勃兴起,陕甘、陕北首先取得胜利,然后放手开辟整个大西北。这一艰巨任务须引起全党重视,党中央更应注重西北工作之重要性,通盘筹划建立西北领导组织……”①
  1935年对于中国共产党和中国革命来说是生死大考验的一年。正当中央红军在云贵高原艰难转战的时候,中国共产党领导的另一支红军,却在重兵压境之下的大西北出现了新的转机。西北红军的创始人谢子长、刘志丹精心筹划的一次关乎西北根据地发展和西北红军存亡的极其重要的会议,在陕北赤源县周家硷村一户农家的土窑洞里召开。
  早在1934年9月5日,谢子长给北方代表的信中就提出:“领导关中、陕甘边、陕北、甘宁等地的实际工作里,需要中央派得力同志去组织西北代表团或组织西北工作委员会,领导西北全部工作。”
  1935年2月5日(农历正月初二),这一天正是陕北正月初一不出门,初二拜亲友的日子。走亲访友的人还没有上路,归巢的鸟雀准备着离窝。一大早中共陕北特委和中共陕甘边特委联席会议,在距离谢子长养伤的灯盏湾东面四五里的周家硷村召开了。刘志丹、崔田夫、惠子俊、郭洪涛、高岗、白坚(为会议记录)等出席会议。之所以把开会地点放在周家硷,主要是考虑谢子长病重不能参加,一旦出现议而难决的事情,可就近请示汇报……与会者当然都知道老谢向来一言九鼎,说一不二。由此可见谢子长在西北的威信和地位不是三天两后晌就能树立起来的。
  刘志丹首先传达他和谢子长共同商定的意见。子长同志交代:第一,陕北和陕甘边根据地的统一与协调,已成为当前迫切需要解决的问题。陕北应主动与陕甘边联系,在党组织上、军事上尽快统一起来。第二,西北斗争的形势发展很快,但在根据地中心还有敌人安插下的钉子对我们威胁很大,必须迅速拔除,坚决消灭。特别是妨碍陕北和陕甘联络的安塞吊儿沟,安塞和保安之间的李家塌、靖边的卧牛城、青阳岔,横山的寺儿畔,清涧与延川之间的贺家湾,清涧与绥德间的张家圪台还在敌人手里。不消灭这些地方的敌人,解除不了敌对根据地的威胁,又很难把陕北和陕甘联系在一起。第三,军事上应集中主力打击高桂滋八十四师。井岳秀顾了神府,顾不上向南攻击;阎锡山虽派其一部过了黄河,但精于算计的他暂时不会与我军主动接触;杨虎城既要针对陕甘又要面对陕北,他那里有我们的同志,看起来进攻不是很积极;马鸿宾是个掠地自保的家伙,只要把他伸向根据地的魔爪斩断,他自然按兵不动,徘徊观望。因此,高桂滋部就是我们打击的主要对象,把其彻底打垮,可以起到打一儆百的作用。高部中上层军官陕西人居多,士兵大都是从晋、冀、鲁、豫抓来的壮丁,他们思家心切战斗情绪低落,官兵关系紧张。我们可利用抗日这面旗帜,做好兵运瓦解工作。
  刘志丹一口气传达完谢子长的意见,接着说:“我也认为当务之急是陕北,陕甘党、政、军的统一,统一愈早对革命的发展愈有利。两个地区统一起来才能形成拳头,才能集中力量粉碎敌人的第二次‘围剿’。两地统一,不但是形势发展的需要,也是两地干部群众的迫切要求。军事上,我完全赞同子长同志对形势的分析和所提出的作战构思。因此,红军的首要任务是发展扩大西北根据地。使陕北和神府游击区、陕甘边区联系起来,形成犄角之势造成红色割据。只有这样我们才会立于不败之地……”
  与会者都认为两位西北革命领袖对形势的分析估计竟是如此的相同,于是很快就取得一致意见。会议决定:成立中国共产党西北工作委员会,统一陕北、陕甘边党政领导。要求陕北特委、陕甘边特委尽快派出代表研究解决相关的具体问题。同时选举惠子俊担任西北工委书记,在其未到职之前,书记一职由崔田夫同志代理。选举谢子长、刘志丹、习仲勋、马明方、郭洪涛、惠子俊、崔田夫、张秀山、高岗为西北工委委员。同时决定郭洪涛任西北工委组织部部长兼秘书长,高岗任宣传部长,高长久任工会主席,白茜任妇女部长,慕纯农任共青团书记。决定撤销陕北特委,其所属各县县委改由西北工委直接领导。陕甘特委所属县委暂仍由陕甘特委领导。马明方乃任陕北省工农民主政府主席,习仲勋亦任陕甘边工农民主政府主席。
  会议决定:成立中国工农红军西北革命军事委员会,统一领导指挥红二十六军、红二十七军及地方游击队。同时指出:军委要集中主力兵团,攥紧拳头,在运动战中歼灭分散的敌团、营、连,有效杀伤敌人;游击队重点监视敌之据点,限制其外出烧、杀、抢、危害老百姓的生命和财产;创造条件坚决拔除敌揳在根据地中心的钉子,打通陕北、陕甘、神府的联系,把根据地连成一片;高举反帝抗日大旗,积极开展分化瓦解敌军的工作,重点打击高桂滋八十四师;支持地方工作,发动群众没收土地,分配土地,投身土地革命运动。在选举军委主席时,刘志丹语重心长地对与会人员说:“子长同志一再建议并指定让我来担任军委主席,但我还是认为主席一职由子长同志担任好。他在陕北人民当中有很高的威望,敌人听到他的名字都闻风丧胆。更何况他是咱的老大哥,党任命的西北军事特派员。因此,西北红军的这面大旗只有他来扛,我可以做他的副手,干一些具体的事情……”在刘志丹反复劝说解释下,选举谢子长为西北军委主席,刘志丹为副主席主持军委日常工作。
  大政方针确定之后,刘志丹就要奔赴前线了。他说:“大的方计我们已确定下来了。因此,要各负其责抓紧落实,形势逼人,时不我待,早行动、早主动,步子慢了就会被动。关于军委组成人员,我还要和老谢交换意见,顺便把会议确定的事情向他汇报。”与会同志一致赞成刘志丹的做法,他们说:“今天已经太晚了,咱明天一块去灯盏湾。”
  1935年2月6日清晨太阳刚冒花(升起)的时候,参加周家硷联席会议的西北要员们,骑马来到不远处的灯盏湾,白坚一字一句地向谢子长汇报会议的经过及其所确定的事项。谢子长听着……听着不停地说:“这下就好了……西北革命有希望了……老百姓有盼头了……”
  谈到西北军委组成人员时,谢子长动情地拉住刘志丹的手说:“老刘,这样不好,从革命利益来考虑还是你当主席合适。我都成了这个样子,不能到职工作,何必挂那个名呢?”刘志丹说:“老谢,不要再说了,会上确定的事情不好更改。陕北群众熟悉你、了解你,你的威望比我高,还是你把帅挂上,我协助你完成任务。”“这副担子不轻啊!”谢子长说着又对其他与会人员说:“你们一定要好好协助志丹同志,打退敌人的进攻……”停了停他又说:“军委组成人员我看不错,这一两天就组织起来……”
  2月7日,刘志丹在赤源县冯家捎墕村召开军事会议,正式宣布成立了西北军委,主席谢子长,副主席兼前敌总指挥刘志丹,秘书长兼政治部主任白坚,参谋长朱子休(未到职)。军委作战训练科科长雷恩均,情报侦察科科长高朗亭,总务处处长刘汉武,经济部部长张成武,总会计王彩文。会上发布了刘志丹起草的《粉碎敌人第二次“围剿”的动员令》。在刘志丹指挥下一场反“围剿”的人民战争在西北高原打响……
  周家硷会议是西北革命斗争史上一次极关重要的会议。它在全国革命处于低潮,除过陕北以外,根据地全部丧失的时候召开,不仅促进了西北根据地的迅速发展,工农红军的茁壮成长,而且为中国革命的大本营放在西北奠定了坚实的基础。同时为彻底粉碎敌人的第二次大规模“围剿”,在组织上、军事上形成了可靠的保证。谢子长、刘志丹高瞻远瞩,精心筹谋,倾注了大量心血,为西北乃至中国革命做出了重大的不可磨灭的贡献。
  西北军委宣布成立不久,红二十六军四十二师第二团和抗日义勇军奉命北上陕北,加入了刘志丹指挥的反“围剿”战斗。一天,在安定县白杨树坪村,刘志丹召来红二十六军四十二师第二团代理团长杨森,当面交代说:“你带二团到安塞、延安、延长一带打游击开辟根据地,牵制消灭敌人。到了那里,你们要打出老谢的旗号,大张旗鼓地说你们是谢子长领导的红军,是子长让你们来的。这样就能给群众壮胆,使群众受到鼓舞。同时,反动派一听老谢还活着,必然闻风丧胆,这么干对革命有利。”送走杨森的第二天晚上,刘志丹、贺晋年率领红二十七军八十四师第一团包围了安塞吊儿沟,乘着夜色的掩护发起攻击,一举歼灭守敌,拔除了敌人安插在陕北与陕甘交通线上的据点。首战旗开得胜,从此大规模的反“围剿”战争在刘志丹指挥下拉开了战幕。
  1935年2月28日,伤愈的刘明山来到安定县黄家峁子村找刘志丹要求分配工作。看着与谢子长一块钻山窑子恢复红一支队的刘明山,刘志丹百感交集,拉住他的手说:“明山,不要忙,再休息两个星期,好好恢复恢复,仗有咱打的。”听了这暖个心窝的话语,刘明山情不自禁地流下眼泪说:“老刘,不能再歇了,那么多敌人在侵害老百姓。要是老谢活着看到我的伤好了,他也不会让我眼睁着看敌人作害老百姓。”刘志丹也动了感情说:“子长是个好同志,革命意志坚强,决心很大,办法也多。我俩是亲密的战友,没有高低之分,相处共事互相尊重。清涧起义我没参加,从渭华暴动到宁夏,甘肃搞兵运,一直到西北反帝同盟军和陕甘游击队,我们都在一起并肩战斗,互为左右手。即使在不得不分开的时候,我们也还是互相鼓舞的。现在他离开了我们,就像缺了一条胳膊,这在咱西北是个很大的损失。我们只有化悲痛为力量,狠狠打击敌人,完成子长未完成的革命事业。”
  刘明山归队后跟上刘志丹攻打横山寺儿畔。
  敌人扎在寺儿畔滩,
  上来些红军要共产。
  共了安边共横山,
  一心要打寺儿畔滩。
  长枪短枪马拐子枪,
  跟上老谢、老刘打胜仗。
  阳湾里的核桃河畔上的柳,
  共产党来了咱跟上走。
  解决了寺儿畔之敌,刘志丹挥师南下,干净利索地收拾了贺家湾守敌。深入根据地瓦窑堡的李少棠团已处于孤立无援、四面楚歌的境地。这只瓮中之鳖一出城就会遇到游击队、赤卫军的顽强阻击。只好龟缩在瓦窑堡城里得过且过,失去了往日那张牙舞爪的威风。反“围剿”的人民战争就这样波澜壮阔地在陕北大地上展开了。
  “盖着那个天来铺着地,
  咱扛上土枪哟打游击。”
  “村子小来呀咳路又窄,
  忽啦啦来了些游击队。”
  “人走山里哟马走川,
  当红军背枪和敌人干”。
  “骑上个毛驴打着伞,
  看你狗日的(敌人)往那里钻。”
  “长头发剪成个短帽盖,
  跟上我那哥哥扛枪来。”
  “和荞面、压饸饹,
  招待咱红军好吃喝。”
  “挠起钢枪哟好威风,
  哪个马尻子上捎不下我。”
  “独立队开跋打了个对对枪,
  引上妹妹我参加了共产党。”
  当年人们唱出的歌声就是历史的见证,就是反“围剿”斗争的真实写照。不需要更多的笔墨加以叙述,听一听当年闹红的歌声,我们就能从中体会到陕北人民在那火红的岁月里,是如何前仆后继走上战场的。这歌声像号角唤起了千千万万的民众,组成浩浩荡荡的队伍,向着敌人的堡垒发起攻击,冒着敌人的炮火前进!前进!通过这歌声我们就会看到那硝烟弥漫、炮火纷飞的战斗场景,看到人民战争的巨大威力……
  1935年4月,一部企图解救瓦窑堡驻敌的敌人,走到瓦窑堡东面的吴家寨子与杨家园则之间的川道里时,被红二十七军八十四师第一团,红二十六军四十二师第三团伏击全歼。接着敌一营人马又向瓦窑堡驻敌护送粮饷、夏衣、药品、军械,他们的一举一动又进入了刘志丹的视线。贺晋年、吴岱峰立即奉命率领红一团、红三团奔赴杨家园则东面的马家坪设伏。地方政府动员游击队、赤卫队、革命群众近万人上山助威。经过一个小时的战斗敌无一漏网,毙敌官兵40多人,俘虏450余人,逃亡的地主反革命分子及“铲共义勇队”100多人也被生擒。此战缴获长短枪500余支,轻机枪10多挺,迫击炮两门,重机枪两挺,单军衣2000余套,银洋20000余元,药品医疗器械8驮,以及大量辎重物资。马家坪战斗后,红军的武器装备有了很大的改观。人说蒋介石是运输大队长,轮不上高桂滋当大队长,可他当个运输小队是不成问题的。
  1935年5月3日,在秀延县玉家湾召开祝捷庆功大会。郭洪涛代表西北工委正式宣布成立了红军前敌指挥部,任命刘志丹为总指挥,高岗为政委。随后,刘志丹率领西北红军相继解放了安定、延川、延长、安塞、靖边、保安6座县城,第二次反“围剿”取得了决定性胜利。西北革命根据地连成了一片,约6万平方公里的土地上都飘起了红旗。此时,党中央和中央红军也挣脱蒋介石反动集团的围追堵截一路高歌北上,西北红军也愈战愈勇,发展到万余之众。根据地日益巩固,大有与国民党政府分庭抗礼之势。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蒋介石不得不亲自出马急调张学良率东北军从鄂豫皖北上西安,组建“西北剿匪总司令部”,蒋介石自任司令……谢子长、刘志丹不仅在蒋介石那里挂上了号,而且还成为其“剿灭”的主要对象。然而事物的发展,不是以某一个人的一相情愿就能阻止得了的。谢子长九泉之灵当然欣慰,他的战友刘志丹在半年的时间里,以摧枯拉朽之势让敌人的图谋成为泡影。谢子长、刘志丹呕心沥血创建的根据地最终成为党中央、中央红军的落脚点,成为中国革命的大本营。
  38.身后回音
  周家硷联席会议后,谢子长的伤病日渐加重,饮食很快减少。一天,他睁开眼看到侄儿媳妇在锅灶上忙活,便说:“盛英啊,三大(爸)活不了啦,老百姓怕我死,这个心情好理解,只可惜我给他们做得事情太少了……”这话说得一窑人都哭了起来……喘了一会儿他又说:“你要给谢绍安说,不要因为我的死伤心,要很好地战斗,多打胜仗为死难烈士报仇!”懂事的儿子绍明在旁边也说:“有红军和志丹叔叔在,你就放心养病好了。”谢子长抚摸着绍明的头说:“双玉(绍明),眼看革命就要胜利了,我却要走了。哎,生死路上没老小,就这么一点小伤就把我打倒了……双玉,你一定要记住我的话,跟上志丹叔叔掂枪打白军,让老百姓过上好日子。”谢绍明眼泪汪汪地点了一次头又一次头,看着父亲闭上了眼睛,才悄悄溜下炕栏……
  开赴前线的前一天,刘志丹、白坚、高岗、雷恩均等西北军委的组成同志又来看望谢子长……刘志丹他们走后谢子长哭了,哭得很伤心……他哭着说:“老刘不来,农民要受害……”
  一连几天,谢子长都是那么热切地关心着红军的活动,盼望着胜利的消息,这对于他来说比任何良药都更为有效。李少棠杀了17个半人的消息传到耳朵里后,他愤怒地说:“坏种李少棠跟阎王爷一样,是咱老百姓的死对头。请你们转告志丹同志,瞅准机会把这坏种收拾了……”
  农民周海旺紧紧抓住谢子长的手说:“你放心吧,老谢,这几天咱们的红旗到处飘着呢!土豪劣绅到处打着呢!”谢子长说:“海旺,我就怕老百姓受害……我死了老百姓会骂我呀,我给他们做的事太少了……”周海旺一把抱住谢子长哭着说:“老谢,不要怕。前几天咱西二区的老百姓偷偷跑到佳县白云山求神。他们说只要保佑老谢的病好了,就给祖师爷重塑金身。”老百姓的美好愿望无济于事,谢子长的伤病一天比一天重了。
  1935年2月21日,(农历正月十八日)下午5时左右,谢子长睁开眼睛看着护理他的人说:“就这样死了太对不起老百姓,我给他们做的事太少了。”谢子长说完最后一句话,永远闭上了眼睛,悄然离开人世,时年38岁。叱咤风云的一代将星带着深深的遗憾陨落了,没有哭声,没有吊唁的人群,没有隆重的葬礼,只有6个人深更半夜抬着一口薄木棺材为他送终。知道实情的人,眼泪只能往肚里吞……因为,为了避免影响根据地军民的斗争情绪,为了防止敌人乘机袭击。中共西北工作委员会,西北革命军事委员会决定,对谢子长的牺牲严格保密,不开追悼会,不发讣告,家属不带号(孝),对外只说老谢到苏联看病去了。西北军委发布的命令、布告仍沿用军委主席谢浩如(子长)的名字。本来家属选定农历正月二十三日(2月26日),灶妈“回宫降吉祥”时埋葬,把遗体多留些时日。但是又怕走漏消息,给革命造成损失,因此他们顾全大局,忍着内心的悲痛,咽下眼泪坚决执行党的指示。
  当晚,本来晴得朗朗的天空骤然间阴云密布,黑云洞天,云彩几乎低垂得挨到了人的脑袋,把下弦的月亮遮得无影无踪。谢德惠安排周海旺、白根娃摸黑到距灯盏湾10来里的阳道峁后沟、人迹罕至的支毛沟里打(挖)坟。夜深人静之时,谢子长的遗体装殓于一口薄木棺材之中,由谢绍宣、史福成、薛兰岗等人抬着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了灯盏湾,谢德惠、周海旺一前一后照料着。说来也很奇怪,他们抬着遗体走到哪里,哪里天上的乌云突然散开,头顶上璀璨的星光斑斓闪耀,下弦的月亮也露出半个脸,把脚下的山路映照得清清楚楚。送葬的人非常惊异,这种奇特的自然现象人老祖辈都碰不到一回,他们认为这是老天睁开了天眼为老谢送行。薛兰岗说:“我三舅老谢真是个青天,今晚上走到哪里,头上都是晴天一片……”
  秘密埋葬了谢子长的遗体,送葬的人心里空落落的,老觉得少了一个人。他们拖着沉重的脚步离开了坟地,一步三回头地张望,却什么也看不见了,天空又黑得像个锅底。回到周海旺的家里,大家坐在炕上抽旱烟掉眼泪唉声叹气,你一声,他一声地拉着话。谢德惠忧心忡忡地说:“敌人叫嚣只要谢子长一死,陕北的革命就完结了,你们说敌人的诅咒能实现吗?”“实现个球,咱们死也不能暴露一点老谢走了的消息。再说刘志丹上来统率红军也能镇住敌人,这几天他指挥红军把敌人打得鬼哭狼嚎,滚沟趟洼。有老谢的威名在,又有老刘的指挥,我看敌人就像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天。”薛兰岗说完一拳砸在炕栏上。周海旺说:“老谢太好了,他辛苦奋斗了半辈子,他使咱们穷人翻了身。”众人正说着话,出去方便的白根娃慌慌张张跑进门来说:“好了……好了,外头窑棚上、树杈上、柴草上、山峁圪塔、沟沟洼洼一片雪白……”众人跳下炕向外一看,鹅毛一样的雪花越飘越紧,院子里已铺上了厚厚的一层。周海旺说:“这场雪下得把我们埋老谢的踪影都盖住了,老天给咱帮了忙。”史福成接过话茬说:“组织上规定咱不能为三大(叔父)戴号,你们看苍天有灵让百草为三大吊孝来了。”
  谢子长刚入土为安,敌八十四师政训处长张德容就向其主子惊呼:“……陕北赤匪之实力,现已由十二支队扩充为十五支队……每支队人数约百余,目前又成立了陕北红军独立师。目前陕北各县除县城及主要交通线上区镇外,几无地无匪,各乡村民均已受匪极严密之组织与训练。其严重之形势实不亚于赤匪过去盘踞之江西,至其活动方法亦多仿效昔日江西赤匪:一是化整为零、集零为整的办法,将实力密布于各乡村中,使我军来匪散,军去匪来,不作正面之接触;二是匪军部队番号多仿效剿匪各部队以淆乱听闻(如红四十二师,红八十四师)。”这从另一侧面反映和证明了谢子长回陕北一年时间里,已为大西北的革命奠定了牢不可摧的基础,为中国革命大本营的建设流尽了最后一滴血。
  1935年5月5日,西北工委、西北军委在秀延县玉家湾召开红二十六军、红二十七军全体将士大会,公布了谢子长牺牲的消息,刘志丹继任军委主席。根据地人民这才知道“谢青天”没到苏联去治病,而是悄悄地离开了他挚爱着的人民、难舍难离的热土。“此去泉台招旧部,旌旗十万斩阎罗”,敌人说起谢子长仍然胆战心惊。为纪念“一生为人民创造红地,百姓到如今叫你青天”的谢子长烈士,中国共产党西北工作委员会决定:将赤源县西部、安塞县北部、靖边县南部各划出一块地方设立子长县。新成立的子长县第一任县委书记朱怀旺,第一任县苏维埃政府主席刘汉鼎。1942年经中共中央同意,中共西北局、陕甘宁边区政府批准将安定县改名为子长县。党和政府为纪念谢子长把他的名字刻在了中华人民共和国的版图上,刻在了祖国960万平方公里的大地上。
  谢子长去世后,谢家人老老少少擦干身上的血迹,挺起胸膛奔赴战场。1935年年底,安家瓦窑堡的党中央决定新组建三边、关中、神府特委。谢德惠的儿子,红四团团长谢绍安被中央军委任命为神府特委常委、军事部长兼神府红三团团长。就要过新年了,谢绍安匆匆告别父母和新婚不久的妻子白盛英,带着一连战士护送特委书记杨和亭和张汉武走马上任。从瓦窑堡出发,他们翻山越岭,走到横山县东北的范家高梁村与敌遭遇。谢绍安一马当先,冲锋陷阵,被无情的枪弹夺去了年轻的生命……1936年10月,党中央已从瓦窑堡转移保安。时局虽说相对稳定,但以地主反动武装为骨干的土匪时常侵入根据地,威胁党中央的安全。陕北省委为彻底肃清匪患,动员陕北独立团和地方游击队开展大规模剿匪行动。年过知天命之年的谢德惠不顾年老体弱毅然投身其中。大伙对这位为陕北根据地、陕北红军的创建有过贡献的老人家很尊重,举手投足都听他指挥。谢德惠也不负众望,在龙州战斗中身先士卒,不幸腿部中弹。从此,饱经风霜血雨洗礼的老人因伤病卧床不起,儿子谢绍生伺候左右,精心照料,无奈缺医少药,老人于1937年1月于安塞毛家砭去世,享年55岁。早已牺牲在敌人屠刀下的谢占元的儿子谢绍彦1933年参加红军。他义无反顾地跟随红军东征山西。1936年5月,跟着红三十军军长阎红彦最后一批撤过黄河……谢子长没有完成的大业,在他的家人中得到传承和延续……
  1936年7月,中共中央转移到刘志丹的故乡保安,毛泽东即电告谢子长的亲密战友阎红彦。要他在红三十军选一个100人以上的精干连,配足子弹偕同炮兵排开赴保安城担任卫戍。这不仅是毛泽东对阎红彦的信任,从中也可以看出毛泽东对已故的谢子长的信任和怀念。
  1937年5月2日至14日,中国共产党全国代表会议(又称苏区代表会议)在延安二道街大东门南侧的天主教堂召开。总书记张闻天在致开幕词中,宣读了李大钊、谢子长、刘志丹等60位烈士的名字,要大家纪念10年中一切牺牲了的同志。出席会议的126名代表和列席会议的74名同志全部起立,静默三分钟。
  1939年抗日战争进入相持阶段,经中共中央批准西北局在谢子长的故乡枣树坪修建陵墓,重新安葬去世将近5年的烈士遗骨。为弘扬谢子长前仆后继的革命精神,激励中华儿女在抗日战场上奋勇杀敌,救我中华于危亡之时。毛泽东欣然应邀为谢子长烈士题词:
  谢子长同志之墓 民族英雄
  毛泽东
  中华民国二十八年六月二十三日
  时隔十余天后,毛泽东又在延安杨家岭召见了白卓武和谢子长的侄儿谢绍彦。他询问了谢子长家里的情况之后,高度赞扬了谢子长烈士的丰功伟绩。他说:“中央和中央红军从1935年10月来到陕北苏区后,我经常听到陕北干部、红军和人民群众讲到谢子长为创造这块根据地的不平凡的奋斗经历。我从直罗前线回到瓦窑堡,从大人娃娃口里听到了不少关于谢子长带领他们战斗的故事……”说到这里,毛泽东吸了一口烟,又感慨地说:“西北红军的创始人谢子长败不丧志,真了不起呀!”说完,毛泽东站在桌子前抓起毛笔一挥而就:
  谢子长同志 虽死犹生
  中华民国二十八年七月初九日埋葬
  放下毛笔,毛泽东仿佛言犹未尽,一边抽着卷烟,一边端详着桌子上碑一样大小的宣纸,像在思考着什么。过了一会儿,毛泽东深深吸了一口烟,又抓起毛笔一边吐烟,一边刷刷地写着,宣纸上出现了一行行龙飞凤舞的草书:
  谢子长,名德元,安定人,一九二五年在北平加入共产党。自此即以共产主义为解放中国人民之道路,创农民讲习所,组农协会,领导人民参加反帝、反军阀运动,人民因有“谢青天”之称。一九二七年大革命失败后,子长起义于清涧,继参加渭南暴动,败不丧志,奔走西北,华北各地。“九·一八”事变后,于陕甘之间组织反帝同盟军,改为中国工农红军陕甘游击队,即是第二十六军之前身。一九三三年赴察哈尔参加抗日同盟军,失败后,回陕北组织第二十七军,协同刘志丹、高岗诸同志创建了陕甘宁边区。一九三四年于河口之役负伤,一九三五年春因伤逝世。党政军民各界感子长之功德,改安定县为子长县,以志纪念。
  于政府及人民为子长立墓时书以叙之。
  毛泽东题
  中华民国二十八年七月初九
  1945年8月,中国抗日战争取得胜利,谢子长当年赴察哈尔抗日的愿望终于实现了。日本宣布投降。在这欢呼胜利的时刻,中共西北局、陕甘宁边区政府主持在瓦窑堡齐家湾修建的谢子长烈士陵园宣布告竣。《解放日报》于1946年1月29日、1月31日、2月9日、2月19日连续登载《子长陵落成典礼筹备处启事》:
  二月十九日(即旧历正月十八日)为谢子长同志逝世第十一周年纪念,同时举行子长陵落成典礼,并经西北局和边区政府决定移葬公祭……
  《解放日报》于2月27日头版头条载文《瓦市二万人举行公祭,子长同志灵榇移葬》:
  [本报讯]西北人民领袖谢子长同志陵园业已落成,于本月十九日移葬公祭。子长同志生前战友李景林、杨林、史唯然、吴岱峰、李景膺、曹力如、李宗贵、薛兰斌、王宝珊等同志均于事前赶到,延属、绥德、三边等分区及安塞、延川等县代表前来致祭。子长同志灵榇于十七日由枣树坪故里移至瓦窑堡新陵,迎灵群众拥满街衢,临街窑顶亦站满人群,肃然俯视。灵堂设于陵园门首,为素布做成,上置子长同志巨幅画像。灵堂内庄严肃穆,中共西北中央局挽联上书:“一生为人民创造红地,百姓到如今叫你青天”。十八日由新四旅指战员及子长同志亲属祭奠,延川、延长、清涧、横山等地群众亦来致祭。陵园前四五垧地全为吊祭者踏平,附近三条道路为之增宽,人民之广为瓦市空前未有。六十五岁的贺清老汉从五十里的热寺湾赶来看灵。他说:旧社会时咱安定出了老谢,那时的县官就不敢胡日鬼,队伍也不敢乱拉差,他给老百姓办的好事可多哩……十九日上午十一时举行群众公祭,到各地代表、自卫军、驻军及群众约二万余人。会前散发子长同志传记,群众纷起争阅。礼炮鸣击后,民间吹手和军乐队齐奏哀曲,在衰乐声中献花圈、馔、朗读祭文,后开始讲话。首由吴岱峰同志报告子长同志革命事略(见二十二日本报),李景林同志代表边参会和边区政府讲话。他首先代表边府、边参会致沉痛的哀悼,继称:子长同志在西北奔走革命多年,帮助陕甘宁广大人民翻了身。我们今天在此建立这样的陵园,开数万人的纪念大会,我们很觉庆幸,也是子长同志死有重于泰山的象征。后称:林主席及边府、边参会好多同志均因筹备边区参议会的工作,今天未能亲临致祭。接着史唯然同志代表西北局讲话,他着重说明子长同志是群众的儿子……继后,联防军代表杨林、延属分区代表曹力如、新四旅旅长张贤约、子长县县长李子厚等同志和士绅杨如震先生均相继讲话。讲话毕由家属致答词。在军乐声中,由史唯然、李景林、杨林、吴岱峰、张贤约、李宗贵、李景膺、曹力如、薛兰斌诸同志扶柩入墓。到会群众肃然起立,几万双眼睛含着眼泪,目送子长同志灵柩入墓,很多人潸然泪下,不忍离去。
  躯干化烬扬故土,忠魂成虹贯中华。62年前,中共中央党报的这篇报道,记录下了子长陵落成典礼和移灵祭祀的盛大场面,描述了党政军各界和数万群众对谢子长的深切怀念。之后十多天里《解放日报》连续刊载谢子长生前战友、文艺工作者撰写的回忆文章和有关谢子长革命活动的文艺作品……
  或许是因为人民公敌蒋介石蠢蠢欲动,准备内战;或许是因为《解放日报》上纪念谢子长的文章勾起他的心思,他被谢子长坚定不移、矢志奋斗的革命精神所感动。毛泽东主席于1946年2月28日再次为矢忠矢勇堪称民族英雄,全心全意树立革命旗帜的谢子长题词:
  谢子长同志千古,前仆后继打倒人民公敌蒋介石
  毛泽东
  中华民国三十五年二月二十八日
  由此可见谢子长在毛泽东的心目中绝非一般。紧接着朱德、周恩来、刘少奇、任弼时、彭德怀、贺龙等也纷纷为谢子长题词,以纪念我们党的精英、民族的精英谢子长烈士。
  1947年2月,蒋介石调兵遣将纠集20多万兵力进攻延安。党中央在考虑撤离延安的问题,那么离开延安的第一个指挥部放在哪里呢?毛泽东主席没有忘记10年前他来到谢子长的故乡——瓦窑堡,竟奇迹般地走出了困境。那里有理想的阶级基础,那里的人民对革命有着深刻的认识。他把目光再次盯在了——子长县。于是中央非战斗机关陆续迁往瓦窑堡周围,这一年的3月中旬,中央机关总部进驻子长县王家沟。
  4月初胡宗南部一三五旅由旅长麦宗禹带领进占瓦窑堡。这帮匪徒所到之处烧杀、抢掠无所不为。麦宗禹亲自指挥匪兵把子长陵园夷为平地,毁为废墟。致使中央领导周恩来、刘少奇、彭德怀、贺龙、任弼时等的题词碑荡然无存,给后世留下一大缺憾。麦宗禹妄想通过掘墓焚尸这一罪恶行径阻止历史前进的步伐,吓倒奋起反抗的人民。然而谢子长的遗骨已被热爱他的人民秘密转移……过了十来天,这个挖坟毁陵的败类,被彭德怀指挥的西北野战军消灭于瓦窑堡西南的羊马河。一旅匪兵像鱼死池中一样打了水漂,他自己也被生擒活拿。老天的报应来得如此之快,连麦宗禹自己也始料未及,得到应有的惩罚和兵败如山倒的下场。
  1948年3月23日上午11时,就要过黄河的毛泽东心潮起伏久久难以平静。从1935年10月踏进陕北这块热土后,一路凯歌高奏,捷报频传。短暂而又漫长的13年啊!已让共产党的领袖们深深恋上了这块黄土地。望着眼前汹涌奔流的黄河,毛泽东回过头对站在身边的周恩来、任弼时他们说:“长征后我们党像小孩生了一场大病一样,是陕北的小米、延河的水滋养我们恢复了元气,现在是陕甘宁边区人民最需要我们的时候,怎么能离开他们。”一只脚已经踏上木船的毛泽东转身对前来送行的人们说:“……告诉陕北人民,我们不会忘记他们对共产党,对人民解放军的一片深情和友谊。”谢子长、刘志丹创建的这块红地又一次被领袖肯定。胜利在望,谢子长、刘志丹在天之灵再次得到告慰……站在黄河东岸回首陕北高原,毛泽东无限深情地说出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陕北是个好地方啊!”便转身大步向着胜利、向着光明走去……
  1953年,党中央批准,陕西省人民政府拨专款于原址重建谢子长烈士陵园,历时一年而告竣。30多年来,党和国家领导人邓小平、江泽民、李鹏、杨尚昆、彭真、陈云、薄一波、习仲勋、聂荣臻、徐向前、马文瑞、刘澜涛、汪锋、程子华、方毅、萧劲光、邹家华、杨静仁、耿飚、杨成武等以及谢子长生前数百名战友、老红军阎红彦、马明方、马锡五、王世泰、贺晋年、强晓初、阎揆要、李景膺、赵寿山、吴岱峰、郭洪涛、崔田民、李赤然、贺吉祥、张邦英、强全义、李国秀、吴志渊、栾成功等先后为谢子长烈士题词,弘扬烈士功绩。
  英雄高冢傲神州,当年屠夫成粪土。青天青史留遗篇,浩如浩气存千秋。一代精英,民族英雄谢子长已离我们远去,但他却给我们留下了一笔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宝贵的精神财富。或许有人认为先辈们留下的精神财富已经过时,再谈它似乎不合时宜。可我们不得不承认,今天就是从昨天走过来的,明天也将是今天的延续。尽管国人的人生价值取向正在发生着变化……但前人留下的东西有时候远胜于金钱的诱惑,而成为人们战胜艰难险阻的精神支柱和精神力量。人总是要有一点精神的,这个精神不会与生俱有。因此,只有坚持不懈地从先辈们走过的路,做过的事情中吸取丰富的营养,才能确立高尚的情操,并在你的身上得以体现。人生虽苦短,岁月却如歌!先烈已作古,成鬼亦英雄。
  ①见中央档案馆、陕西省档案编《陕西省革命历史文件汇集》1934年卷。
  

奠基大西北 谢子长与中国革命/强铁牛.—北京:中共中央党校出版社,20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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