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朝公主出嫁赞普与长安佛教影响吐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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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朝和吐蕃之间宗教文化交流十分密切,学界业已深知,而这种交流就唐朝方面而言,又基本上发生在京师长安,那么通过唐朝两公主出嫁而引发的长安与吐蕃(拉萨)之间的文化交流,以及长安佛教对吐蕃的影响,就很值得予以关注,本文拟就此略作探讨,并就教于同行专家和读者。

    一、唐蕃联姻与唐蕃间的文化交往

    (一)吐蕃向唐朝数次请婚

    联姻是古代中国各族政权之间建立联系、加强交流的重要手段,也是中原王朝密切与边疆地区政权领袖之间关系,实施控驭和管理的策略(和亲政策),曾经发挥过积极和有效的作用。唐蕃之间的关系就是通过联姻建立起来的,甥舅关系在促进两地政治、经济、科技、宗教和文化等方面的交流发挥着巨大的作用。

    唐朝和吐蕃之间的联姻有两次:一是唐太宗时期文成公主与松赞干布结亲;一是唐中宗时期金城公主与赤德祖丹(704—754)结亲。但是,吐蕃向唐朝请婚却远不止这两次,根据对史料记载的初步统计,大约有十余次之多,除了多次求婚而获得唐朝允诺的两次成功联姻之外,大多数请婚未得回应或者许而未果,或者遭到拒绝,例如,显庆三年(658)冬十月庚申,吐蕃赞普遣使来请婚,仍献金球罽及牦牛尾。①龙朔三年(663)“吐蕃大臣禄东赞亦屯兵于青海之地,遣使论仲琮入朝,上表称吐谷浑之罪,仍请和亲”②。仪凤四年(679)十月,吐蕃文成公主遣大臣论塞调旁来告赞普之丧,并请和亲。帝不许之。③长安三年(703)四月,吐蕃遣使献马千匹,金二千两,以表求婚,则天许之。会赞普卒。④肃宗至德元年(756)八月,“帝在灵武,回纥首领,吐蕃酋长相继而至,并请和亲,兼之讨贼(安禄山)”⑤。至德二年(757),吐蕃又遣使请和亲,上诏给事中南巨川以修戎和好报命⑥等。

    吐蕃三番五次要与唐朝联姻,其用意是多方面的:首先,通过联姻巩固其在王朝内部的政治地位并提高在与周边政权交往中的身份,这正如联姻后松赞干布对亲信所说的“我父祖未有通婚上国者,今我得尚大唐公主,为幸实多。当为公主筑一城,以夸示后代”⑦。其次,在经济上通过联姻密切贸易联系,充实经济实力,进而参与唐朝与中西亚、欧洲之间繁荣的丝绸之路贸易大交流。第三,通过科技、文化交流,接触、了解和借鉴唐朝的优秀技术、文化和制度文化。此外,唐朝思想文化和宗教文化也通过交流较为深刻地影响了吐蕃。

    (二)文成、金城两公主出嫁

    贞观八年(634),吐蕃赞普弃宗弄赞(松赞干布)始遣使朝贡。太宗遣行人冯德遐往抚慰之。松赞干布闻突厥及吐谷浑皆尚公主,乃遣使随德遐入朝,多赍金宝,奉表求婚,太宗未许。使者既返,声言:“初至大国,待我甚厚,许嫁公主。会吐谷浑王入朝,有相离间,由是礼薄,遂不许嫁。”松赞干布遂与羊同联合,发兵以击吐谷浑。吐谷浑不能支,遁于青海之上,以避其锋。接着进兵攻破党项及白兰诸羌,率其众二十余万,屯于松州西境。遣使贡金帛,云来迎公主,并进攻松州。唐太宗遣吏部尚书侯君集等分兵出当弥道、白兰道、阔水道、洮河道等迎战吐蕃军。牛进达所部先锋自松州夜袭其营,斩千余级,迫使吐蕃退兵,遣使谢罪。再次请婚,唐太宗许之。松赞干布遣其相禄东赞致礼,献金五千两等。

    贞观十五年(641),唐太宗以文成公主妻之,令礼部尚书、江夏郡王道宗主婚,持节送公主于吐蕃。松赞干布率其部抵达柏海(今青海扎陵湖、鄂陵湖),亲迎于河源。见道宗,执子婿之礼甚恭。松赞干布羡唐朝使者服饰之美,遂自释氈裘,袭纨绮,渐慕华风。仍遣酋豪子弟,请入国学以习《诗》《书》,又请唐朝识文之人典其表疏。文成公主在吐蕃生活了四十年,于680年去世。

    唐中宗神龙元年(705),吐蕃赞普之祖母遣其大臣悉薰然来献方物,为其孙请婚,中宗将所养雍王守礼之女封为金城公主,许嫁之。景龙三年(709)十一月,吐蕃遣其大臣尚赞吐等来迎女。四年(710)正月,唐中宗至始平县以送公主,设帐殿于百顷泊侧,大宴群臣和使者。并命从臣赋诗饯别,曲赦始平县大辟罪已下,百姓给复一年,改始平县为金城县,又改其地为凤池乡怆别里。金城公主在吐蕃生活了30多年,于开元二十九年(741)春去世。⑧

    文成、金城两公主在消除误解、增进两地人民之间的沟通理解,促进唐蕃之间的互信,以及加强两地文化交流等方面,发挥着极为重要的作用。以此之故,文成、金城公主成了吐蕃和唐朝,西藏和祖国内地友好交流的象征,赢得汉藏各族人民的赞誉。事实上,她们还是内地佛教传入西藏地方的承担者,在促进两地佛教文化交流,特别是长安佛教影响吐蕃佛教发展方面扮演着重要的角色。

    二、文成公主进藏与佛教传入雪域

    (一)携带佛教经典

    文成公主前往吐蕃所携何物,汉文史书没有记载,而在后宏期的藏文史书中却有大量而细致地描写,其中被反复提到的是佛经。《柱间史》(《松赞干布遗训》)以唐太宗的口吻对即将出嫁的文成公主说:“显乘密宗经律论,能断烦恼八万四,能积无量功德海,取舍十善十不善,成就六度四摄事,赐予爱女作嫁妆。”⑨《王统世系明鉴》更进一步指出,唐太宗送给文成公主的礼物包括“金玉镶嵌的经史书籍,还有佛经三百六十卷”。⑩

    不唯如此,在前往拉萨的路上,文成公主还将佛经刻写在石壁摩崖上,藏文史书记“文成公主途中在康区丹玛(khams su ldan ma)地方的一处青石岩壁上,勒石刻写了《广论卷首》(rgyas pavi dbu dum)和《普贤行愿品》(bzang po spyod pavi smon lam)等经文,在恰都朗纳(bya dur glang sna)造立了一尊八十肘高的释迦牟尼佛像”(11)。如果这些史实可信的话,则可能是吐蕃地区佛教石刻的滥觞。

    (二)带去释迦牟尼十二岁等身佛像

    在藏史及后世藏传佛教发展中,与文成公主有关的最具代表性的史事应该是供奉在大昭寺中的释迦牟尼佛像了,藏文史书传说它是由文成公主携往吐蕃的释迦牟尼十二岁等身佛像。文成公主行将出嫁,唐太宗“将那尊被汉人视为稀世之宝的唯一供奉之所依——释迦牟尼十二岁等身金像也作为陪嫁送给了公主”(12)。《王统世系明鉴》还以唐太宗的口吻介绍了这尊佛像的来历:“我的佛祖释迦牟尼身像,修造的施主是帝释天王,是用十种珍宝铸造而成,毕夏噶玛妻子担任工匠,佛祖曾经亲临为它开光……”(13)

    离开长安,“文成公主启程上路那天,车水马龙,浩浩荡荡。一辆搭着白绫帐的车辇载着释迦牟尼像,由大力士拉噶(lha dgav,意是神乐)和鲁噶(klu dgav,意为龙喜)引驾走在最前头,随后是两匹银白色的骡子拉的车舆,上面坐着文成公主和四名贴身侍女,另有四名贴身侍女坐在两头骆驼拉的车上,其后依次是四名大力士轿夫、请婚使臣和为数众多的马夫。皇上担心路遇不测,还特意选派了二十出头的五百名年轻武士和年方十六的五百名妙龄淑女随行护送”(14)。从藏史记载看,文成公主出嫁吐蕃,随行阵容颇为庞大。

    关于释迦牟尼佛像运往吐蕃的过程,藏史中不厌其详加以叙述,离开拉萨,路途漫长而多曲折,“当公主一行行至拉萨河谷灌木丛的一处沙滩草地时,载着释迦牟尼佛像的车辇陷入水如泉涌的泥沙之中。大力神拉噶借天神之力未能抬起,大力士鲁噶借众人之力也未能推动,二人合力推拉仍无济于事,只把车辕朝东调了个向。一峰峰骆驼,一匹匹骡马从遥远的东方驮来的东西只好全部卸在了这儿”(15)。接着,“文成公主再观卦象,发现热莫切这块地方是地祇龙神的威怖宫殿之所在,当镇之以释迦牟尼佛像。于是她吩咐就地在载着释迦牟尼佛像车辇的四周栽下四根柱子,拉上了白绫帷幔,搭起彩绸帐篷,并让大力拉噶与大力鲁噶好生看护。随后,公主这才率众前往赞普宫殿东门”(16)。这便成为一种选择寺院的重要依据(所谓神启)。

    (三)修建小昭寺

    为了供奉文成公主所带去的殊胜释迦牟尼佛像,并弘扬佛法,“汉妃文成公主在她初到拉萨时驻扎的地方,沿当时用布帛围圈的轮廓砌起院墙,用五百随行从汉地抬来的四根圆木做立柱修建了热莫切寺,该寺的大殿山门朝东而开。文成公主从汉地带来的释迦牟尼十二岁等身像,安立在拉噶和鲁噶二位大力士塑像抬着的宝座之上。这尊金像原来是向西面朝赞普王宫(rgyal povi mkhar)安立的,热莫切寺建成后便面朝东方安立”(17)。建筑小昭寺时,文成公主“从汉地招来许多木匠、塑匠,建城了嘉达热莫切(即小昭寺),殿门朝向东方。”(18)她还利用自己所掌握的堪舆知识,为尼泊尔赤尊公主修建大昭寺,在选址、奠基等方面发挥过重要的作用,大小昭寺建成后,“赤尊与汉妃公主二人,彩绘热萨幻显神殿(大昭寺)与嘉达热莫切(小昭寺)的一切绘画图案,历时十二月同时完成”(19)。松赞干布的两位王妃分别建立大小昭寺,有力推动了佛教在吐蕃的兴起。

    (四)供养、救助僧众

    文成公主到达拉萨(逻些)不久即开始为佛教在吐蕃的弘扬发挥积极的推动作用。《释迦方志》中记载的多位内地高僧取道吐蕃道前往天竺求法,如玄照、道希、玄太、玄恪等,玄照还得到过文成公主的关照。(20)《释迦牟尼如来像法灭尽之记》记:“(文成公主)将六百侍从带至赤面国(吐蕃),此公主极信佛法,大具福德,赤面国王亦大净信过于先代,广兴正法。”(21)敦煌藏文写卷P.T.960《于阗教法史》记:“最后,于阗圣教毁灭时,上部四座城市之比丘们全都来到于阗会集。此时,于阗人为魔所诱,不信圣教,不敬比丘,且凌辱之,抢劫他们财物,将三宝财物与比丘之粮食,寺庙之土地、奴仆、牲畜等全都抢走。比丘们在于阗无法再安住下去。在此情况下,全体比丘只好出走,汇集在杂尔玛寺庙,商议说:‘于阗之地已无法再住,往何处出走为好?’此时,因吐蕃赞普笃信圣教,敬重比丘,大施供养,于是,一致同意前往吐蕃。当时……全体比丘从杂尔玛(tsar ma)出走,到卓帝尔。在卓帝尔,有一自然形成的地藏菩萨寺庙。其上有一座不大的小山。此时,自然开裂,从其中得到一升珍珠。乃用它维持了三个月生活。到了春季孟春之月出发,到迈斯噶尔(me skar)。迈斯噶尔之北方天王与吉祥仙女,化为人身,维持他们春季三个月生活。后来,剩下的财物全部用完,初夏四月到了吐蕃。及至此时,有许多僧人还俗,有许多人在路上饿死。正在这时,吐蕃赞普和汉地君王结成甥舅,文成公主降嫁吐蕃赞普。公主在吐蕃修建了一个很大的寺庙,给寺庙献上土地与奴隶、牲畜。全体比丘来到这里,生活均由公主供养,吐蕃之地大乘教法更加宏扬光大。十二年之间,比丘和俗人大都信教,生活幸福。正在那时,由于群魔侵扰,带来黑痘等各种疾病。文成公主由于沾染黑痘之症,痘毒攻心而死。于是,俗人们对佛教顿起疑心,云:‘黑痘等各种疾病流行是由于比丘僧团来到吐蕃的报应。’谓‘不能让一个比丘留在吐蕃。’要把他们赶回各自住地。于是,全体比丘只好来到印度犍陀罗。”(22)《汉藏史集》载:“释迦牟尼涅槃之后的两千年间,于阗国有佛法之影像及舍利,此后教法毁灭,于阗国(li yul)和疏勒(shu lig)、安西(an se)三地被汉人(rgya)、赭面(gdong dmar)、粟特(so byi)、突厥(gru gu)、胡人(hor)等摧毁。其后,有一名菩萨转生为赭面国之王,在吐蕃地方兴起佛法,建立佛寺及佛塔,立两部僧伽。王臣逐渐奉行佛法,从其它地方迎请许多堪布和佛经。于阗国也被纳入吐蕃王国统治之下。这以后,在赭面吐蕃的七代国王之时,于阗的一位年青国王仇视佛教,驱逐于阗国的比丘,众比丘依次经察尔玛、蚌、墨格尔、工涅等寺院,逃向赭面国。……此时赭面国有一菩萨化身之王妃,是汉地的一位公主,他任施主迎请于阗国的比丘到吐蕃。”(23)

    文成公主去世后,她的陵墓建在秦瓦达孜(phying ba stag rtse),是用红奶牛的奶水拌红土修筑而成的,(24)在后世藏文佛教历史上给予其崇高的地位与荣誉。

    三、金城公主再度弘扬佛法

    (一)在大昭寺安放释迦牟尼佛像

    藏文史书《柱间史》声称,汉妃文成公主对大臣那禅布(sna chen po)交代说:“我的释迦牟尼十二岁等身金像需挪个地方安立。迁移此像时,拉车的人每人头上都要插一根鸡翎,还要一个属鸡的少女走在前面引驾,起驾后应先朝北,再向西,然后南下,南下时让那引驾的女子独自径直往西走,其他人拉着佛像到鲁普(klu phug)稍事停留后,再涉过齐膝的小河,由南门进入拉萨幻显神殿,把金像藏在神殿一间护房中,然后在护房的门上画上文殊菩萨像。到适当的时候,自有胆识超群之士会把它发掘出来的。与此同时,请把释迦牟尼八岁等身像(从拉萨幻显神殿)迁移安立在热莫切寺(ra mo che)。这样一来,久而久之,汉人们就会对释迦牟尼十二岁等身金像,有若高悬虚空的明月,想得到也得不到了。”(25)这样的预言是藏史中经常出现的方式,而且和随后的佛教遭受挫折密切相关。

    《巴协》等史籍谓,金城公主在得知她要嫁的王子骑马摔死,并要嫁给王子的祖父时依然坚持前往,表示“我要看我姑母文成公主之金塑释迦牟尼佛像”,“遂前往拉萨,但小昭寺内无释迦牟尼佛像。金城公主则做供奉祭祀,并遍寻各处,未获。俟后,复往大昭寺供养,金城公主说道:‘在建造序列上应有五个门的寺院内殿,此处只有四个,这里应(还)有一座神殿。’说罢,就在突出墙外之护墙处用手敲击南上方的底部,遂显现出一道裂缝,继而开凿之,门被打开,得见所放释迦像。金城公主说:‘姑母之释迦佛像,其全部容颜得以显现矣!’从事始建谒佛之供(zhal mthong gi mchod pa)。”(26)《雅隆尊者教法史》记载,当时“王子(赤松德赞)未及成年,尚·玛尚仲巴杰(ma zgang khron pa skyes)为大臣。谴责喜佛法之众,将拉萨之释尊(jo bo rin po che 释迦牟尼)发往芒域(mang yul)之山谷。……后,王子成年,与奉法大臣桂(vgos)相商,谴责玛尚。先从芒域,车载释尊,迎于北路。迎接仪式,极其隆重,按住于羊土神变寺(ra sa gtsang khang)后殿中央。”(27)又据《王统世系明鉴》记载,金城公主到吐蕃后,来到“热莫切小昭寺(ra mo che),见觉卧(jo bo)佛像不在寺中,又到幻显神殿(vphrul snang),察知觉卧佛像在明镜南门内,乃开门取出,放置在护法殿中央,并建立拜谒佛像之供养。觉卧佛像三代中置于暗室,到汉妃公主之时始献供养”(28)。也就是说,是金城公主将被迫埋藏的释迦牟尼佛像迎请并安放在了大昭寺。

    (二)谒佛之供

    如前引所示,文成公主首先建立了拜谒佛像的供养,《贤者喜宴》也记载,“金城公主瞻仰并供奉(文成公主)所迎来之释迦佛像”(29)。由此开启了大昭寺供养和拜谒释迦牟尼佛像的制度。

    (三)翻译佛经

    自从文成公主传播佛法于吐蕃王室之后,长安地区的佛教与吐蕃一直保持着密切的联系,赤德祖丹(khri lde gtsug brtan)早年即以弘扬佛法为己任,“从汉地京师(rgya yul kem shi长安—引者)取得《金光明经》(mdo gser vod dam pa)、《分别业缘律经》(vdul ba las rnam parvbyed pa)等,加以翻译”(30)。

    赤松德赞时期,译经臻于兴盛,赞普曾命令从唐朝长安求取佛经的桑希说:“对于你请来的一切汉地的经典和存在芒域的佛经,佳桑梅果与天竺的阿南答精通那两种语言,将它翻译过来才好。遵照赞普的旨意,他们三人在亥伯山沙洞里翻译成了藏文。”(31)如果说文成公主时候业已翻译佛经还存在疑问的话,那么金城公主时吐蕃的佛经翻译应该是可信的史实。

    (四)七七祭亡

    在赤都松莽布支(vdul srong mang po rje)时期,“在大昭寺为先祖松赞干布创设忌辰之祭”,(32)《贤者喜宴》称:“往昔大臣死时无应享受之(祭祀)食品。(金城公主说),我汉地因佛法宏扬,故人死则有七期(bdun tshigs,之祭)。吐蕃佛法尚未发展,故大臣应当怜悯。人刚一去世,当立即向神及死者施以食品。所谓吐蕃之‘寿命’(bod kyi tshe,中阴),此即指所建立之超荐佛事的习俗规矩,此俗始于此时。”(33)正是金城公主把唐朝汉地的七七之祭传入吐蕃,并使之制度化,并增加佛教祭祀内容。

    (五)建筑寺院

    根据《汉藏史集》记载,赤松德赞时期复兴佛教,他的“母后金城公主(gyim shang kong jo)修建了九顶丹巴木殿(dam pavi shing khang rtse dgu)”(34)。《巴协》也记载,在修建桑耶寺时,“召来了汉地、印度、尼泊尔、克什米尔、黎域、吐蕃等各地的能工巧匠”,(35)随金城公主入藏或者应邀前往吐蕃的汉地工匠参与了吐蕃佛教寺院的建设,并使吐蕃的寺院具有汉地佛教建筑的风格。

    四、长安佛法影响吐蕃

    (一)通过两公主入蕃并信仰佛法影响吐蕃

    文成公主和金城公主相继出嫁吐蕃赞普,并把中原地区,特别是长安地区的佛教传入吐蕃,文成公主和尼泊尔赤尊公主是佛教传入吐蕃的先导者,在吐蕃的佛教发展史上具有极为突出的地位,以此之故,文成公主在后宏期的藏文史书中被奉为绿度母的化身,而金城公主则使吐蕃佛教进一步制度化,她将释迦牟尼佛像供奉在大昭寺,并建立拜谒制度,为后世所遵循,同样赢得了吐蕃百姓的高度赞誉。后世史书称,牟尼赞普“王妃波雍妃嘉莫尊(pho yong bzav rgyal mo btsun),乃是父王的母后汉妃(金城)公主的转生,父王心中极其眷念此妃,退居松卡宫(zung mkhar)时将此妃托付给王子,王子娶之。”(36)正是文成公主和金城公主,以及随后而去的长安僧人,将内地佛教传入到吐蕃,为西藏佛教的早期发展建立了不朽的功业。

    (二)通过长安僧人入藏传法影响吐蕃

    长安佛教影响吐蕃的形式是多种多样的,应邀前往吐蕃的长安僧人在其中同样发挥积极作用。史书记,德宗建中二年三月,“以万年令崔汉衡为殿中少监,持节,使西戎。初,吐蕃遣使求沙门之善讲者,至是遣僧良琇、文素,一人行,二岁以更之”(37)。

    还有很多唐朝的高级将领或者使者在战争中没入吐蕃,或者被吐蕃扣留下来,他们在那里遁入佛门也起到交流、影响的作用。如“路泌为浑瑊元帅判官,随瑊与吐蕃会盟(平凉会盟)而陷。既在绝域,栖心于释氏之教,为赞普所重,待以宾礼。”(38)“吕温者,以小吏事崔汉衡。贞元初,吐蕃背盟,汉衡为吐蕃所虏,将杀之。温趋往,以背受刃。吐蕃义之,由是与汉衡俱免。及汉衡归,独留蕃中。吐蕃尚浮屠法,温因求为僧。久之,乃得归。”(39)“宪宗元和二年(807)八月,以没蕃僧良禅等四百五十人自吐蕃复还中国,命京兆府勘责先身亡及送在神策军,余三百九十人,诏良禅等:‘顷因沦陷,久在殊方,或有平日遣人,或是衣冠旧族,万里归国,尤所哀矜,应归及分配并侍亲等人,委所在特加优恤。’”(40)

    (三)通过吐蕃僧人、使者至长安参观学习接受影响

    吐蕃使者前来长安参观,学习佛教也推动了长安佛教对吐蕃的影响。唐宪宗元和十五年(820)“七月壬戌,诏盛饰安国、慈恩、千福、开业、章敬等寺,纵吐蕃使者以观焉。”(41)唐穆宗长庆四年(824)九月甲子,“灵武节度使李进诚奏,吐蕃遣使求五台山图,山在代州,多浮图之迹,西戎尚此教,故来求之”(42)。吐蕃一直保持着唐朝佛教的浓厚兴趣。

    《巴协》记载,汉人之子桑希曾受赞普赤德祖丹之命前往内地求取佛经,他们一行五人来到长安,不为皇帝给予高官厚禄所动,只求“圣上赐给我们一千部佛经”,“皇帝说,我已给你们作过佛事,你们到了盖乌里险地不致遭受野兽的伤害。桑希你们是菩萨的化身,你的道德学问都是符合佛教教戒的。佛经上说,‘佛灭度五百年,在西藏红面人的地方,有一个开始传播妙法源泉的善知识,毫无疑问,就是你啊。我应当帮助你。于是,将用金水在兰纸上写成的佛经一千部赐给桑希。另外,还赏赐了许多其他的物品。’”(43)

    桑希他们将一千部佛经从长安带回吐蕃时,发现吐蕃又出现灭佛活动,他们便把佛经藏在钦浦(mchims phu)崖洞里。待王子赤松德赞长大志在复兴佛教时,桑希等三人将这些汉文佛经翻译为藏文,其中包括《十善经》《金刚经》《稻杆经》等。(44)

    (四)法王化唐太宗皇帝和赞普松赞干布赞美宗教文化交流

    后宏期的藏文史书作者出于佛教史观,不仅将松赞干布塑造成一个法王,同时也把许嫁文成公主的唐太宗皇帝塑造成一位护法君王。在松赞干布致唐朝皇帝的信函中,松赞干布自称“我松赞干布正是西方极乐世界无量光佛,又称阿弥陀佛或称怙主无量寿佛的弟子大悲观世音菩萨。我在无数劫的往昔宿世,从地狱的苦难中救度出无以数计的众生,并将彼等送达一去永不复返的佛国乐土和菩萨十地,使之从轮回的无边苦海中获得拯救解脱”(45)。不仅如此,藏文史书还借唐太宗之口赞美松赞干布:“王者皆凡人,唯独赞普乃是神,法王松赞干布,观音菩萨化身。”(46)与此同时,也把唐太宗塑造为护法明君,在征询吐蕃地方情况时,就曾指出吐蕃不信佛法之失,而在皇室成员就文成公主该嫁何方出现争议时,“皇上以为大唐佛法来自天主,而佛法能使众生二障清净,二智圆满,所以公主应嫁给大恩大德的天竺佛法之王”(47)。后来在通过智力竞赛吐蕃求婚使者赢得胜利,文成公主前往吐蕃时候向父皇提出请求:“若要孩儿去吐蕃,启请父皇赐予我,本尊释迦牟尼佛。”皇上痛快地将自己供奉的、殊胜的释迦牟尼佛像赐给了女儿文成公主。“皇上以为大唐佛法来自天主,而佛法能使众生二障清净,二智圆满,所以公主应嫁给大恩大德的天竺佛法之王。”(48)希望她到了吐蕃地方“潜心崇佛礼赞三宝,修建庙宇镇妖伏魔,闻思修习著书立说,造立佛像广建僧团供养僧众守持律仪,宣传佛法诲人不倦,海枯石烂信仰不变……”(49)始终把唐太宗描述成护法佑教的开明君王,而把长安描述为佛法兴盛之地。

    在托言松赞干布的信函中还说道:“陛下借故我吐蕃佛法未兴而不予公主,若陛下果真以此为由,我可即刻幻化出十万身之化身百万语之化身,千万意之化身,立即造立无数佛像、佛经和佛塔,并为你也建造1808座寺庙,且座座寺庙的山门都朝你东方汉唐而开。”(50)

    大历二年(767)四月,宰臣及内侍鱼朝恩与吐蕃使者同盟于兴唐寺。(51)唐穆宗长庆年间,唐蕃先后在唐京师长安和吐蕃首邑拉萨会盟,刘元鼎在拉萨与吐蕃大臣饮血会盟,“盟毕,于佛像前作礼,使僧讽文以为誓约,欎金咒水饮讫,引汉使焚香,行道相贺而退”(52)。从唐朝与吐蕃会盟方式由杀生饮血到佛前作礼的逐渐变化,可以看到吐蕃宗教信仰,以及吐蕃佛教地位上升的过程,这也侧面反映了长安佛教对吐蕃的影响。

    唐朝佛教影响吐蕃前宏期佛教的兴起与发展是不争的事实,这种影响是持续存在的。就区域而言,前期主要是长安佛教对吐蕃的影响,其中典型代表是唐朝文成、金城两公主出嫁,以及由此开启的密切的宗教文化交流。后期则主要是敦煌佛教对吐蕃的影响,以及两地佛教在敦煌地区的互相借鉴与吸收。敦煌藏经洞写卷的发现,让人们清晰地认识到唐蕃佛教在该地区交流的情形,但是长安佛教对吐蕃的影响却因资料的缺乏而淹没在史海中。夹杂着传说和后世附会内容的后宏期藏文史料,为这一领域的研究提供了弥足珍贵的资料,相信随着藏汉文资料的发现和去伪存真工作的深入,长安佛教对吐蕃影响的史事必将被越来越多的研究者重新认识并给予足够的重视。

    *作者简介:张云,中国藏学研究中心历史所研究员。

    ①  《册府元龟》卷979《外臣部和亲二》。

    ②  《册府元龟》卷996《外臣部责让》。

    ③  《册府元龟》卷979《外臣部和亲二》。

    ④  《册府元龟》卷979《外臣部和亲二》。

    ⑤  《册府元龟》卷973《三外臣部》。

    ⑥  《册府元龟》卷979《外臣部和亲二》。

    ⑦  《旧唐书》卷196《吐蕃》(上)。

    ⑧  《旧唐书》卷196《吐蕃》(上)。

    ⑨  [宋]阿底峡发掘,卢亚军译《柱间史——松赞干布遗训》,甘肃人民出版社,1997年第111页。

    ⑩  萨迦·索南坚赞:《王统世系明鉴》,藏文本,民族出版社,1981年第113页;陈庆英、仁庆扎西汉译本,辽宁人民出版社,1986年第91页。

    (11)  《柱间史》汉译本第117页。

    (12)  《柱间史》汉译本第112页。

    (13)  《王统世系明鉴》藏文本第113页;汉译本第91页。

    (14)  《柱间史》汉译本第113页。

    (15)  《柱间史》汉译本第125页。

    (16)  《柱间史》汉译本第126页。

    (17)  《柱间史》汉译本第162—163页。

    (18)  《王统世系明鉴》藏文本第143—144页汉译本第114页。

    (19)  《王统世系明鉴》藏文本第145页;汉译本第115页。

    (20)  [唐]义净著,王邦维校注:《大唐西域求法高僧传》,中华书局,1988年。

    (21)  《释迦牟尼如来像法灭尽之记》,法成译,敦煌文书伯希和编136号。

    (22)  王尧、陈践践:《于阗教法史——敦煌古藏文写卷P.T.960译解》,《西北史地》1982年第3期。

    (23)  达仓宗巴·班觉桑布:《汉藏史集》,藏文本第95—97页;陈庆英译本,西藏人民出版社,1986年,第59—60页。

    (24)  《柱间史》汉译本,第189页。

    (25)  《柱间史》汉译本第164—165页。

    (26)  秘明珠著,段可兴译:《西藏历史——巴协》(上),《甘肃民族研究》1981年12月创刊号。

    (27)  释迦·仁钦岱:《雅隆史》(《雅隆尊者教法史》),藏文本,西藏人民出版社,1988年第60页;汤池安汉译本,西藏人民出版社,1989年第39—40页。

    (28)  《王统世系明鉴》藏文本第199页;汉译本第160—161页。

    (29)  巴卧·祖拉陈瓦:《贤者喜宴》上册,藏文本,民族出版社,1986年,第296页。

    (30)  《王统世系明鉴》藏文本第197页;汉译本第159页。

    (31)  秘明珠著,段可兴译:《西藏历史——巴协》(上),《甘肃民族研究》1981年12月创刊号。

    (32)  《王统世系明鉴》藏文本第195页;汉译本第158页。

    (33)  巴卧·祖拉陈瓦;《贤者喜宴》上册,藏文本,民族出版社,1986年,第296—297页。

    (34)  《汉藏史集》藏文本第182页;汉译本第110页。

    (35)  秘明珠著,段可兴译:《西藏历史——巴协》(下),《甘肃民族研究》1982年1—2月合刊。

    (36)  《王统世系明鉴》藏文本第224—225页;汉译本第181—182页。

    (37)  《册府元龟》卷980外臣部通好作“二月”;《旧唐书》卷12德宗上;《资治通鉴》卷226;《唐会要》卷97《吐蕃》等,均作“二年三月”。

    (38)  《册府元龟》卷821《总录部崇释教》。

    (39)  《册府元龟》卷181《帝王部疑忌》。

    (40)  《册府元龟》卷175《帝王部恤(下)二》。

    (41)  《册府元龟》卷976《外臣部褒异三》。

    (42)  《册府元龟》卷999《外臣部请求》。

    (43)  秘明珠著,段可兴译:《西藏历史——巴协》,《甘肃民族研究》1981年12月创刊号。

    (44)  秘明珠著,段可兴译:《西藏历史——巴协》,《甘肃民族研究》1981年12月创刊号。

    (45)  《柱间史》汉译本第96页。

    (46)  《柱间史》汉译本第108页。

    (47)  《柱间史》汉译本第99页。

    (48)  《柱间史》汉译本第108—109页。

    (49)  《柱间史》汉译本第112页。

    (50)  《柱间史》汉译本第96—97页。

    (51)  《册府元龟》卷981《外臣部盟誓》。

    (52)  《册府元龟》卷981《外臣部盟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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