泗州大圣就是被唐中宗尊为国师的何国(今吉尔吉斯斯坦阿尔别希姆)高僧——僧伽大师(627—710)。他于唐高宗龙朔元年(661)入唐，先后游历长安、洛阳、临淮等地，由于他的神异之事到处显现，中宗皇帝于景龙二年(708)把他诏入内道场，尊为国师，居住长安荐福寺。至景龙四年(710)三月二日于荐福寺端坐而终，归葬于临淮(今江苏泗洪县境内)。

    僧伽大师自唐中宗迄宋四百多年中备受崇拜，号称“泗州和尚”“泗州大师”“泗州大圣”。造像遍及全国各地，是中国佛教史上罕见的人物。但对他的研究相对较少，日本人牧田谛亮在他编写的《中国佛教史》上有专节讨论对僧伽的信仰问题、台湾大学文学院佛学研究中心的黄启江先生的《泗州大圣僧伽传奇新论》、中国社科院考古所徐苹芳先生的《僧伽造像的发现和僧伽崇拜》等都有精辟独到的阐述及研究。本人对该题材产生兴趣是在考察石窟的过程中发现敦煌莫高窟、大足北山都有题名“泗州大圣”内容的造像，2003年11月又在江苏江阴县发现了泗州大圣的真身舍利，轰动了佛教界，这无疑是佛教史及考古学史上的大事。现仅对有关文献记载及现代考古学上发现的泗州大圣造像作一叙述，次则排列诸书中所载的泗州大圣的灵异故事，使我们对煊赫一时的泗州大圣有一初步的了解。

    在洛阳关林古代石刻艺术馆内，展出一尊解放前出土的青石雕泗州大圣造像。造像通高77厘米，头戴宋代流行的扎巾风帽，身着袈裟，结跏跌坐于束腰仰覆莲座上，两目微闭，面相肃穆，双手做禅定印。莲座右侧有一造像题记，横额是“泗州大圣”，正文是“宋标庐重，佛弟子张金宝建，修石功德，元祐七年(1092)五月一日建，石作人阴遇”。

    1965年在温州白象塔第一层发现砖雕僧伽像，高46厘米，头戴僧帽，身著袈裟，结跏趺坐于仰莲座上。该塔建成于北宋政和五年(1115)①。

    1967年浙江瑞安慧光塔出土了涂金木雕泗州大圣坐像，高为15厘米，光顶，身著袈裟，结跏趺坐，两手做禅定印，其雕像的眉、眼、嘴各部都用墨轻描，或用铅粉、朱色染出。木座上镶银片，有铭刻，前方为“泗州大圣普照王明觉大师”，后方为“泗州大圣”，左方为“弟子陈怀玉”，右方为“妻马氏八娘”，底部墨书“为三男小晟造佛”。②此像出土时在慧光塔舍利函底部，题记是庆历二年(1042)。

    1974年上海松江兴教寺塔地宫石函盖上发现铜造僧伽像，结跏趺坐于束腰须弥座上，该塔建于北宋熙宁、元祐年间(1068—1093)。③

    1978年发掘的苏州瑞光寺塔在第三层塔心砖穴内发现木雕僧伽坐像，通体描金，头戴僧帽，身著袈裟，双手施禅定印，结跏趺坐。幢函底部墨书题记是“寓迹僧子端，幸值诸上善人建第三层浮图，安置盛诸佛圣贤遗身舍利宝幢”。该塔建于北宋大中祥符六年至天禧元年(1013—1017)。④

    1982年发掘宁波天封塔地宫时出土一尊全身绘金的石刻僧伽像，高4.3厘米，头戴僧帽，身著袈裟，双目微闭，结跏趺坐，该塔建于南宋绍兴十四年(1144)。⑤

    在著名的四川大足北宋石刻造像中，170号窟雕刻的“泗州弥勒大圣经变像”是一结跏趺坐的佛像，旁边并有礼佛图⑥。176号窟内右壁外侧上方又有题记为“本州匠人伏元俊男世能，镌此弥勒泗州大圣，时丙午题”。⑦

    敦煌莫高窟第72窟西龛外南侧上端，画一高僧。头戴冠，身穿袈裟，结跏趺坐于深山的精庐之中。画面不大，题铭为“圣者泗州和尚”。⑧同时在经卷中也发现《僧伽和尚欲入涅磐说六度(集)经》2卷。

    2003年11月28日，江苏江阴县青阳镇悟空村的一个塔基下的石函内，发现了僧伽大师的若干舍利。石函盖上的文字是：“常州太平兴国寺僧善聪，伏睹江阴郡、江阴县悟空院僧应云，同行者尤惟素，募缘四众，建造泗州大圣宝塔，以善聪收得舍利，特制石函，银瓶盛贮，安藏于塔下，永充供养。大宋景德三年岁次丙午正月记。”⑨

    各地寺院供奉泗州大圣僧伽造像见于文献记载的有：

    段成式《酉阳杂俎》续集卷6：“睿宗圣容院……寺南隅僧伽像，从来有灵，至今百姓上幡伞不绝。”⑩

    郭若虚《图画见闻志》卷2：“(唐末)辛澄，不知何许人。成都大悲寺泗州堂有僧伽像”。(11)

    张彦远《历代名画记》：“会昌五年，武宗毁天下寺塔。……先是宰相李德裕镇浙西，创立甘露寺，唯甘露不毁。取管内诸寺画壁置于寺内，大约有……吴道子鬼神，在僧伽和尚南外壁；王陀子须弥山海水，在僧伽和尚外壁。”(12)

    《元一统志》卷1，记载元大都庆寿寺条时提出：“圣容之殿，在大庆寺内佛殿之西北，有殿曰圣容，专以奉泗州大士僧伽及宝公真身在焉”。同书卷3，记载南阳府南阳县的奉山寺时也有：“寺在南阳路奉山之绝顶，有院存焉，上有僧伽塑像，邑人祈雨，殊有灵应”。

    《偃师县志》卷38，金石录下记有“宋重修泗州大圣殿碑记”。县志作者武亿加按语“碑字过漫漶，唯后有大宋天圣六年(1028)岁次戊辰三月，又到庆历四年(1044)二月二十八日牒。”

    宋国知名的日本僧人成寻于北宋熙宁五年(1072)来开封，在其《参天台·五台山记》第4卷中云：“大熙宁五年十月………二十四日……从此向北，经数里到开宝寺，次中门，额名赦禅寺院，塔额名感慈塔，入塔烧香礼拜，先奉祈圣主，次乞心愿泗州大圣真身。入奥处庄严非眼所及，次七宝庄严之柱，造付山立境居菩萨圣众，壁皆如此”。(13)

    明陶宗仪《辍耕录》卷29：“泗州塔下，相传泗州大圣镇水母处。”《泗州志》载：“巫支诋屡为水患，僧伽大师柱锡泗州，说法禁制，建灵瑞塔，泗州乃安。”

    近代僧人费慧茂在题诗《狼山新咏》中写道：“僧伽缘在海云边，劳动人参上乘禅；梵刹高标隆海运，美哉轮换大同天”。其在注释中写道：“南通狼山，为长江下游名胜……在唐时是泗州大圣的道坊……”(14)

    对泗州大圣僧伽的崇拜在全国各地修建院堂的情况日本人牧田谛亮作过统计，大概如下：

    江苏有昆山塔院(乾道元年，1165)、苏州报恩寺之泗州院(景定年间，1260—1264)、太湖能仁寺泗州僧伽塔、无锡泗州寺(嘉定中，1208—1224)、镇江普照王寺(绍兴中，1131—1162)等。

    浙江有杭州戒坛院(端平三年，1236)、新城庆善寺(大中祥符元年，1008)、宁波天封塔传说的僧伽塔、海宁泗州院(嘉庆年间，1208—1224)、定海泗神院(嘉庆二十年，1815)、定海普明庵即古之泗州堂、天台开岩寺泗州禅院(后周显德六年，959)、南通州五狼山广教寺僧伽殿。

    湖南有醴陵泗州寺(唐代创建，明洪武重修)。

    福建有长乐泗州院、漳浦泗州塔院(元佑间，1086—1093)、同安泗州院、厦门泗州院(康熙年间改为南普陀寺)。

    广东有归善县泗州塔(万历四十七年，1619)、灵山县泗州寺。

    台湾有凤山县泗州寺等。

    总之，有宋一代，对泗州大圣的敬拜几乎达到狂热的程度，用宋人钱易的话说即是：“只闻有泗州和尚，不见有五县天子。”那么，泗州大圣到底有何圣迹灵异的事迹呢?

    泗州大圣名僧伽，为西域何国人，姓何氏，属于昭武九姓。因他在泗州临淮县造寺院，人称“泗州和尚”。唐中宗尊其为国师，又名“泗州大师”，又因宋太祖于太平兴国七年(982)诏修泗州塔时加谥“大圣”二字，世人都称为“泗州大圣”。他的“圣迹”散见于《宋高僧传》《景德传灯录》《太平广记》《释氏稽古略》等典籍上，是我们研究这位超凡入圣高僧的重要依据，摘要叙述如下：

    僧伽在本土少而出家，为僧以后誓志游方，始至西凉府，次历江淮。高宗时至长安、洛阳。当他同其弟子慧俨至泗州临淮县构建伽蓝时，以他天眼先见之明，掘地得古香积寺遗址，开获金像及古碑，上有“普照王佛”字，因以寺额。唐中宗景龙二年(708)诏入内道场，尊为国师。安置在长安荐福寺，帝及百官咸称弟子(15)。

    当时驸马都尉武攸暨有疾，伽以澡罐水馔之而愈，从此声震天邑。后有疾者，以柳枝拂者、或令洗石狮子而愈(16)。

    一日中宗于殿内语师曰：“京师无雨，已是数月，愿师慈悲，解朕尤迫。”师即将瓶水泛洒，俄顷，阴云骤起，甘雨大降，中宗大喜，诏赐所寺额以临淮名，师请以“普照王”为名。又因“照”是天后庙讳，仍改为“普光王寺”。御笔亲书其额。景龙四年(710)三月三日于长安荐福寺端坐而终。中宗即令荐福起塔，漆身供养。俄而，大风欲起，臭气满入长安，中宗问：“是何祥也?”近臣对曰：“僧伽大师化缘在临淮，恐是欲归彼处，故现此变也。”中宗默许，其臭顿息，顷刻之间，奇香愈烈。赦有司给绢三百匹，以其年五月令群官送至临淮，起塔供养。(17)

    以后，僧伽大师“显灵”的事迹甚多。其中唐代宗大历时，州将勒寺知十驿，俾出财供传乘者，至十五年(780)七月，伽现形于内殿乞免邮亭之役，代宗勅中官马奉诚宣放。仍斋舍绢三百匹、杂彩千段、金澡罐、皇太子衣一袭，令马貌入内供养。(18)

    长庆元年(821)夜半于州牧苏公寝室前曰：“淮南淮北自此福焉，自东自西无不熟矣。”其年独临淮境内有年耳。二年(822)内寺塔皆焚，唯伽遗形俨若无损。又唐懿宗咸通时，有名为庞勋者，本徐州戊卒，擅离桂管，沿路劫掠，而攻泗州围逼其城，伽于塔顶现形，外寇皆睡，城中偶出击之，惊窜而陷，宿州以事奏闻，乃赐号“证圣大师”也。又文德元年(888)外寇侵轶，州将婴城拒敌，伽现形于城西北隅，寇见知竖垒难下，骇而宵遁。……由此，多于塔顶现小僧状，倾州瞻望，然有吉凶表兆于是，乞风者分风，求子者得子。(19)

    后周世宗有事于江南，先攻泗上，伽寄梦于州民言：“不可轻敌”，如是达于州牧，皆未之信，自尔家家梦同告知，遂降。一郡生民，赖伽之疵矣。又宋宣和元年(111年)三月京师大水，街衢浩渺，朝廷委林灵素治水，日夜溢涨，君臣怀惧。泗州僧伽普光王现灵禁中，帝焚香归敬，见僧伽振锡登城，水乃顿固，上下大悦。(20)

    这些“灵异”的佳说，在当寸笃信佛教的国度里，颇能激起信仰者的崇拜。在五代末年周世宗柴荣取泗州以后，天下凡造精庐，必立伽真像，榜曰：“大圣僧伽和尚”，人们有所乞愿，多遂人心。太平兴国七年(982)，宋太祖又诏修泗州塔，“务从高敝，加其累层，壮丽起绝。”八年(983)又遣使节别送舍利宝货，同葬下基。(21)

    在人们的传闻中，这位来自西域的和尚，由于受到当时帝王和佛教的推崇，俨然成了人们心日中能息事宁人，有求必应的“救世主”。因此把他雕塑成偶像，于寺院、塔顶或石窟寺内供养。

    在我国佛教史籍中，也有不少见于僧传和有所著述的僧人，但都没有一个比得上僧伽大师能在全国大江南北，受到如此狂热崇拜。推其原因，不外乎佛教传入我国后，在它发展的历史过程中，必然要适应本土本国的需要而应时改变其某些形象，随着信仰者的要求而应运而生。“泗州大圣”就是其中典型的一例。他从唐代的一个高僧到宋代转化成神僧是因为他的神异故事都是为民众消灾避祸，主要是治病、求雨，就在他当初“显灵”之际，唐中宗就问他最尊崇的神僧万廻：“僧伽大师为何人也?”对曰：“是观音化身也，如从《法华经·普门品》云：应以比丘、比丘尼等身得渡者，即皆见之，而为说法，此即是也。”在人们向往安乐，盼望净土，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在人们心目中就是能普度众生、解灾化难的“圣者”，而西方何国的“泗州大圣”又是他的化身，这就是他受到帝王将相和广大民众崇拜的原因和意义所在。

    *作者简介：顾彦芳，龙门石窟研究院副研究员；焦建辉，龙门石窟研究院助理研究员。

    ①  温州市文物处、温州市博物馆：《温州市北宋白象塔清理报告》，《文物》1987年第5期，第1页。

    ②  浙江省博物馆：《浙江瑞安慧光塔出土文物》，《文物》1973年第1期第48页。

    ③  上海博物馆：《上海市松江县兴教寺塔地宫发掘简报》，《考古》1983年第12期，第1125页。

    ④  苏州市文管会、苏州市博物馆：《苏州市瑞光寺塔发现一批五代、北宋文物》，《文物》1979年第11期，第21页。

    ⑤  林士民：《浙江宁波天封塔地宫发掘报告》，《文物》1991年第6期，第1页。

    ⑥  永川地区文化局：《大足石刻》“宋大足北山1号窟”。

    ⑦  四川美术学院雕塑系：《大足石刻》，朝花出版社，1962年。(按：北宋有三个“丙午”的年号，分别是：1006年、1066年和1126年，据大足北山东屿大帝龛，题记仍是“都作伏元后”，时代为南宋“壬申”，即公元1152年，那么“丙午”应当是1126年。)

    ⑧  孙修身：《莫高窟佛教史迹画介绍》，《敦煌研究论文集》，兰州，甘肃人民出版社，1982年3月。

    ⑨  《江苏江阴发现西域何国人僧伽的舍利》，新华网2004年10月21日。

    ⑩  《四部丛刊》初编影印赵氏脉望馆藏明刻本。

    (11)  《四部丛刊》续编影印宋刻配元钞本。

    (12)  [唐]张彦远：《历代名画记》，北京，人民美术出版社，1963年排印本第71页。

    (13)  魏千志：《铁塔四题》，《河南大学学报》，1982年第四期。

    (14)  黄慧茂：《狼山新咏》，《现代佛学》1963年第3期。

    (15)  [宋]李昉等：《太平广记》卷96“僧伽大师”，北京，中华书局，1961年9月。

    (16)  [宋]赞宁：《宋高僧传》卷18“唐泗州普光王僧伽传”，北京，中华书局，1987年8月。

    (17)  [宋]李昉等：《太平广记》卷96“僧伽大师”，北京，中华书局，1961年9月。

    (18)  [宋]赞宁：《宋高僧传》卷18“唐泗州普光王僧伽传”，北京，中华书局，1987年8月。

    (19)  [宋]赞宁：《宋高僧传》卷18“唐泗州普光王僧伽传”，北京，中华书局，1987年8月。

    (20)  [宋]欧阳修：《新五代史》卷12《周本纪》第12载“周世宗显德三年(956年)五月至淮南六月赦淮南囚”。北京，中华书局，1974年。

    (21)  [宋]赞宁：《宋高僧传》卷18“唐泗州普光王僧伽传”，北京，中华书局，1987年8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