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沙门慧立本 释彦悰笺
起显庆三年正月随车驾自洛还西京 终至麟德元年二月玉华宫捨化
显庆三年正月,驾自东都还西京,法师亦随还。
秋七月,①敕法师徙居西明寺。寺以元年秋八月戊子十九日造。时②有敕曰,以延康坊濮王故宅为皇太子分造观、寺各一,命法师案行其处。还奏地窄不容两所,於是总用营寺,其观改就普宁坊。仍先造寺,以其年③夏六月营造功毕。其寺面三百五十步,周围数里。左右通衢,腹背廛落。青槐列其外,渌水亘其閒,(斖斖)④[亹亹]耽耽,都邑仁祠此为最也。而廊殿楼台,飞惊接汉,金铺藻栋,眩目晖霞。凡有十院,屋四千余间。庄严之盛,虽梁之同泰,魏之永宁,所不能及也。
①秋七月 《丽》本月字下有“再有”二字。
②时 《丽》本作先。又陈垣云“十九日亦非戊子。”
③以其年 《丽》本无以字。
④斖斖 《碛砂》本作“亹亹”,今据改。
敕先委所司简大德五十人、侍者各一人,後更令诠试业行童子一百五十人拟度。至其月十三日,於寺建斋度僧,命法师看度。至秋七月十四日,迎僧入寺,其威仪、幢盖、音乐等一如入慈恩及迎碑之则。敕遣西明寺给法师上房一口,新度沙弥十人①充弟子。帝以法师先朝所重,嗣位之後礼敬逾隆,中使朝臣问慰无绝,*(左貝右親)施绵帛、绫锦前後万余段,沙服、衲、袈裟等数百事,法师受已,皆为国造塔及营经像,给施贫穷并外国婆罗门客等,随得随散,无所貯蓄。发愿造十俱胝像,百万为十俱胝,②并造成矣。
①新度沙弥十人 《录》作“新度海会等人”;《丽》本作“新度沙弥海会等十人”。
②百万为十俱胝 十,《丽》本作一。
东国重於《般若》,前代虽翻,不能周备,众人更请委翻。然《般若》部大,京师多务,又人命无常,恐难得了,乃请就於玉华宫翻译,帝许焉。
即以四年冬十月,法师从京发向玉华宫,并翻经大德及门徒等同去,其供给诸事一如京下,到彼安置肃诚院焉。
至五年春正月一日,起首翻《大般若经》。梵本①总有二十万颂,文既广大,学徒每请删略,法师将顺众意,如罗什所翻,除繁去重。作此念已,於夜梦中即有极怖畏事以相警诫,或见乘危履崄,或见猛兽搏人,流汗颤慄,方得免脱。觉已惊惧,向诸众说,还依广翻。夜中乃见诸佛菩萨眉间放光,照触己身,心意怡适。法师又自见手执华灯供养诸佛,或升高座为众说法,多人围绕,赞叹恭敬。或梦见有人奉己名果,觉而喜庆,不敢更删,一如梵本。佛说此经凡在四处:一,王舍城鷲峰山;二,给孤独园;三,他化自在天王宫;四,王舍城竹林精舍。总一十六会,合为一部。然法师於西域得三本,到此翻译之日,文有疑错,即校三本以定之,殷懃省覆,方乃著文,審慎之心,自古无比。或文乖旨奥,意有踌躇,必觉异境似若有人授以明决,请即豁然若披云覩日。自云:“如此悟处,岂奘浅怀所通,并是诸佛菩萨所冥加耳。”经之初会有严净佛土品,中说诸菩萨摩诃众为般若波罗蜜故,以神通愿力,盛大千界上妙珍宝、诸妙香华、百味饮食、衣服、音乐、随意所生五尘妙境种种供养,严说法处。时玉华寺主慧德及翻经僧嘉尚,其夜同梦见玉华寺内广博严净,绮饰庄严,幢帐、宝轝、华旛、伎乐盈满寺中,又见无量僧众手执华盖,如前供具,共来供养《大般若经》,寺内衢巷墙壁皆庄绮饰,地积名华,众共履践。至翻经院,其院倍加胜妙,如经所载,宝庄严土。又闻院内三堂讲说,法师亦中堂敷演。既覩此已,欢喜惊觉,俱参法师说所梦事。法师云:“今正翻此品,诸菩萨等必有供养。诸师等见信有是乎?”②时殿侧有双奈树,忽於非时数数开华,华皆六出,鲜荣红白,非常可爱。时众详议云,是《般若》再阐之徵。又六出者,表六到彼岸。然法师翻此经时,汲汲然恒虑无常,谓诸僧曰:“玄奘今年六十有五,③必当卒命於此伽蓝,经部甚大,每惧不终,人人努力加勤,④勿辞劳苦。”
①梵本 梵字上《丽》本有经字。
②见信有是乎 是,《丽》本作此。
③玄奘今年六十有五 邊注曰:“《传》云此是麟德元年告大众语。《录》云是翻《般若》了时。《状》云今麟德元年,吾行年六十有三。”
④人人努力加勤 《丽》本作‘努力人加勤恳’。
至龙朔三年冬十月二十三日,①方乃绝笔,②合成六百卷,称为《大般若经》焉。合掌欢喜,告徒众曰:“此经於此地有缘,③玄奘来此玉华寺者,经之力也。向在京师,诸缘牵乱,岂有了时。今得终讫,并是诸佛冥加,龙天拥祐,此乃镇国之典,人天大宝,徒众宜各踊跃欣庆。”时玉华寺都维那寂照,庆贺功毕,设斋供养。是日请经从肃诚殿往嘉寿殿斋所讲读。当迎经时,《般若》放光,照烛远迩,兼有非常香气。④法师⑤谓门人曰:“经自记此方当有乐大乘者国王、大臣、四部徒众,书写受持,读诵流布,皆得生天究竟解脱。既有此文,不可缄默。”
①二十三日 二十三,《传》作末,《录》作二十。
②方乃绝笔 方乃,《丽》本作功毕。
③此地有缘 此,《丽》本作汉。
④照烛远迩兼有非常香气 《丽》本作“诸天雨花,并闻空中音乐非常香气”。
⑤法师 《丽》本作“既覩灵瑞倍增嘉慰”,无“法师”二字。
至十一月①二十二②日,令弟子窥基奉表闻,③请御制经序。至十二月七日,通事舍人冯义④宣敕垂许。
①至十一月 《传》、《录》此上俱云:中间更翻成《唯识论》、《辨中邊论》、《唯识二十论》、《品类足论》等。
②二十二 《丽》本作二十。
③奉表闻 《丽》本闻字上有奏字。
④冯义 《丽》本作冯茂。
法师翻《般若》後,自觉身力衰竭,知无常将至,谓门人曰①:“吾来玉华,本缘《般若》,今经事既终,吾生涯亦尽,若无常後,汝等遣我宜从俭省,可以籧篨裹送,仍择山涧僻处安置,勿近宫寺。不净之身宜须屏远。”门徒等闻之哀哽,各*(左扌右攵)泪启曰:“和尚气力尚可,尊颜不殊於旧,何因忽出此言?”法师曰:“吾自知之,汝何由得解。”
①谓门人曰 《传》、《状》皆作“元年正月九日告众曰”。
麟德元年春正月朔一日,翻经大德及彼寺众①殷勤启请翻《大宝积经》。法师见众情专至,俛仰翻数行②讫,便收梵本③停住,告众曰:“此经部轴与《大般若》同,玄奘自量气力不复办此,死期已至,势非赊远。今④欲往兰芝等谷礼辞俱胝佛像。”於是与门人同出,僧众相顾莫不澘然。礼讫还寺,专精行道,遂绝翻译。
①及彼寺众 彼,《丽》本作“玉华”。
②数行 《状》作“四行”。
③便收梵本 收,《丽》本作摄。
④今 邊注:“《状》是正月三日事”。
至八日,有弟子高昌僧玄觉因向法师自陈所梦,见有一浮图端严高大,忽然崩倒,见已惊起,告法师。法师曰:“非汝身事,此是吾灭谢之徵。”
至九日暮间,於房後度渠,脚跌倒,脛上有少许皮破,因即寝疾,①气候渐微。
①因即寝疾 《状》作“初经四日犹如常行止,至十三日遂即疾卧”。
至十六日,如从梦觉,口云:“吾眼前有白莲花,大於盘,鲜净可爱。”十七日,又梦见百千人,形容伟大,俱著锦衣,将诸绮绣及妙华珍宝,从法师所卧房室①以次庄严徧翻经院内外,爰至院後山岭林木,悉竖幢旛,众彩间错,并奏音乐;门外又见无数宝轝,轝中香食美果色类百千,并非人中之物,各各擎来供养於法师。法师辞曰:“如此珍味,证神通者方堪得食。玄奘未阶此位,何敢辄受。”虽此推辞而进食不止。侍人謦欬,遂尔开目,因向寺主慧德具说前事。法师又云:“玄奘一生已来所修福慧,准斯相貌,欲似功不唐捐,信如佛教因果并不虚也。”遂命嘉尚法师具录所翻经、论,合七十四部,②总一千三百三十五卷。③又录造俱胝画像、弥勒像各一千*(左巾右上宀下登),④又造素像十俱胝,又写⑤《能断般若》、《药师》、《六门陀罗尼》等经各一千部,供养悲、敬二田各万余人,烧百千灯,赎数万生。录讫,令嘉尚宣读,闻已合掌喜庆。又告门人⑥曰:“吾无常期至,意欲捨堕,宜命有缘总集。”於是罄捨衣资,更令造像,并请僧行道。
①所卧房室 室,《丽》本作宇。
②七十四部 四,《录》作五,《传》作三,并云“别出《西域记》”。
③一千三百三个五卷 五,《传》无,《状》作一,《铭》与《丽》本作八。
④*(左巾右上宀下登) 《碛砂》本作*(左巾右上宀下登)。附《音义》曰:“竹孟反。画佛像也。
⑤又写 《丽》本作“又抄写”。
⑥又告门人 又,《状》云,“二十二日”。
至二十三日,设斋*(左貝右親)施。其日又命塑工宋法智於嘉寿殿竖菩提像①骨已,因从寺众及翻经大德并门徒等乞欢喜辞别,云:“玄奘此毒身深可厌患,所作事毕,无宜久住,愿以所修福慧回施有情,共诸有情同生覩史多天弥勒内眷属中奉事慈尊,佛下生时亦愿随下广作佛事,乃至无上菩提。”辞讫,②因默正念,时复口中诵“色蕴不可得,受想行识亦不可得;眼界不可得,乃至意界亦不可得;眼识界不可得,乃至意识界亦不可得,无明不可得,乃至老死亦不可得;乃至菩提不可得,不可得亦不可得。”复口说偈教③傍人云:“南无弥勒、如来应正等觉,愿与含识速奉慈颜,南谟④弥勒、如来所居内众,愿舍命己,必生其中。”时寺主慧德又梦见有千躯金像从东方来,下入翻经院,香华满空。
①竖菩提像 《传》、《状》云“以香木树”。
②辞讫 《传》、《录》、《状》云“并遣表讫”。
③偈教 《录》云“愿生颂”。
④南谟 谟,《丽》本作无,是。
至二月四日夜半,瞻病僧明藏禅师见有二人各长一丈许,共捧一白莲华如小车轮,华有三重,叶长尺余,光净可爱,将至法师前。擎华人云:“师从无始已来所有损恼有情诸有恶业,因今小疾并得消殄,①应生欣庆。”法师顾视,合掌良久,遂以右手而自搘颐,②次以左手申左*(左月右坒)上,舒足重累右脅而卧,暨乎属纊,③竟不回转,不饮不食。④
①并得消殄 殄,《丽》本作除。
②而自搘颐 搘颐,《丽》本作支头。
③暨乎属纊 《丽》本作“迄至命终”。
④不饮不食 《状》云:“明藏更问见何等相,报曰勿问,妨吾正念。”《传》大同。
至五日夜半,弟子光等问云:“和尚决定得生弥勒内众①不?”法师报云:“得生。”言讫,气息渐微。少闻神游,②侍人不觉,属纊方委,③从足渐冷,④最後顶暖,颜色赤白,怡悦胜常,过七日⑤竟无改变,亦无异气。自非定慧庄严,戒香资被,孰能致此。
①弥勒内众 众,《丽》本作院。
②神游 《铭》云“时年六十九矣”。游,《丽》本,《碛砂》本皆作逝。
③属纊方委 委,《丽》本作知。
④从足渐冷 《丽》本作“从足向上渐冷”。
⑤七日 《丽》本与《录》皆作“七七”,《状》作“六十”。
又慈恩寺僧明慧业行精苦,初中後夜念诵经行,无时懈废,於法师亡夜夜半後,旋遶佛堂行道,见北方有白虹四道从北亘南贯并宿,直至慈恩塔院,皎洁分明,心怪所以。即念往昔如来灭度,有白虹十二道从西方直贯太微,於是大圣迁化。今有此相,将非玉华法师有无常事耶?天晓向众说其所见,众咸怪之。至九日旦,凶问至京,①正符虹现之像,闻者嗟其感异。
①凶问至京 《丽》本作“无常事果达於京师”;又,京字下无正字。
法师形长七尺余,身赤白色,眉目疎朗,端严若神,美丽如画。音词清远,言谈雅亮,听者无厌。或处徒众,或对嘉宾,一坐半朝,身不倾动。①服尚乾陀,裁唯细*(左疊右毛),修广适中,行步雍容,直前而视,辄不顾眄。滔滔焉若大江之纪地,灼灼焉类芙蕖之在水。加以戒范端凝,始终如一,爱惜之意过护浮囊,持戒之坚超逾草系。②性爱怡简,不好交游,一入道场,非朝命不出。
①一坐半朝身不倾动 朝,《丽》本作日;动作摇。
②超逾草系 草系,《丽》本作系草。
法师亡後,西明寺上座道宣律师有感神之德,至乾封年中见有神现,自云:“弟子是韦将军诸天之子,主领鬼神。如来欲入涅槃,敕弟子护持赡部遗法,比见师戒行清严,留心律部,四方有疑皆来谘决,所制轻重仪①,时有乖错。师年寿渐促,文记不正,诖误②後人,以是故来示师佛意。”因指宣所出律钞及轻重仪僻谬之处,并令改正。③宣闻之悚慄悲喜,因问经、律、论等心所不决者,神并为决之。④又问古来传法之僧德位高下,并问法师。神答云:“自古诸师解行互有短长而不一准,且如奘师一人,九生已来备修福慧,⑤生生之中多闻博洽,聪慧辩才,於赡部洲支那国常为第一,福德亦然。其所翻译,文质相兼,无违梵本。由善业力,今见生覩史多天慈氏内众,闻法悟解,更不来人间受生。”神授语讫,⑥辞别而还。宣因录入别记,见西明寺⑦藏矣。据此而言,自非法师高才懿德乃神明知之,岂凡情所测度⑧。
①轻重仪 《丽》本无仪字,《考异》云,古本、承本及宋本并有仪字。按下文,当有仪字。
②诖误 诖,《丽》本作便。
③并令改正 并,《丽》本作皆。
④心所不决者神并为决之 《丽》本作“种种疑妨神皆为决之”。
⑤备修福慧 慧字下,《丽》本有“两业”二字。
⑥神授语讫 《丽》本作“既从弥勒问法,悟解得圣,宣受神语已。”
⑦宣因录入别记见西明寺 《丽》本作“宣因录入著记数卷,见在西明寺。”
⑧测度 《丽》本无度字。
法师病时,检校翻经使人许玄备以其年二月三日奏云:“法师因损足得病。”至其月七日,敕中御府宜遣医人将药往看。所司即差供奉医人张德志、程桃捧①将药急赴。比至,法师已终,医药不及。时房州刺史②竇师伦③奏法师已亡,帝闻之哀恸伤感,为之罢朝。数曰④“朕失国宝矣”!时文武百僚莫不悲哽流涕,帝言已呜咽悲不能胜。翌日,⑤又谓群臣曰:“惜哉!朕国内失奘法师⑥一人,可谓释众梁摧矣,四生无导矣。亦何异苦海方阔,舟檝遽沈,闇室犹昏,灯炬斯掩!”帝言已,嗟惋⑦不止。至其月二十六日,下敕曰:“竇师伦所奏玉华寺玄奖法师已亡,⑧葬事所须并令官给。”至三月六日,又敕曰:⑨“玉华寺奘法师既亡,其翻经之事且停。已翻成者,准旧例官为钞写;自余未翻者,总付慈恩寺守掌,勿令损失。其奘师弟子及同翻经先非玉华寺僧者,宜放还本寺。⑩”至三月十五日,又有敕:“玉华寺故大德玄奘法师⑾葬日,宜听京城僧尼造幢盖送至墓所。”法师道茂德高,为明时痛惜,故於亡後重叠降恩,求之古人无比此也。
① 程桃捧 捧,《考异》云宋本作棒。
② 房州刺史 房,《录》、《状》及《丽》本、《碛砂》本皆作坊。
③竇师伦, 伦,《状》作备,误,下文作伦。
④数曰 《丽》本无数字。
⑤翌日 《丽》本翌字上有帝字。
⑥奘法师 《丽》本无法字。
⑦嗟惋 《丽》本作“呜咽”。
⑧已亡 已,《丽》本作既。
⑨又敕曰 《丽》本又下有有字。
⑩宜放还本寺 《丽》本宜字下有各字。
⑾又有敕玉华寺故大德玄奘法师 《丽》本作“又有勅曰故玉华寺僧玄奘法师”。
於是门人遵其遗命,以籧篨为轝,奉神柩还京,安置慈恩寺翻经堂内。弟子数百人哀号动地,京城道俗奔赴哭泣,日数百千。以四月十四日将葬滻东,①都内僧尼及诸士庶共造殡送之仪,素盖、旛幢、泥洹、帐轝、金棺、银槨、娑罗树等五百余事,布之街衢,连云接汉,悲笳凄挽,响帀穹宇,而京邑及诸州五百里内送者百万余人。②虽复丧事华整,而法师神柩仍在籧篨本轝。东市绢行用缯綵三千疋结作涅槃轝,兼以华珮庄严,极为殊妙,请安法师神柩。门徒等恐亏师素志,因止之。③乃以法师三衣及国家所施百金之衲置以前行,籧篨轝次其後,观者莫不流泪哽塞。是日缁素宿於墓所④者三万余人。十五日旦,掩坎讫,即於墓所设无遮会⑤而散。是时天地变色,鸟兽鸣哀,物感既然,则人悲可悉。皆言爱河尚淼,慈舟遽沈,永夜犹昏,慧灯光灭,攀峦之痛如亡眼目,不直比之山颓木坏而已。惜哉!
①将葬滻东 滻东,《传》作白鹿原;《丽》本作滻之东。
②百万余人 《丽》本作“百余万人”。
③因止之 《丽》本作“不许”。
④宿於墓所 墓,《丽》本作帐。
⑤无遮会 《丽》本作斋。
至总章二年四月八日,有敕徙葬法师於樊川北原,营建塔宇。盖以旧所密迩京郊,禁中多见,时伤圣虑,故改卜焉。至於迁殡之仪,门徒哀感,行侣悲恸,切比如初。①呜呼!
①切比如初 如,《丽》本作往。
释慧立论曰:观夫夜星宵月继西日之明,三江九河助东溟之大,相资之道在物既然,传袭之风於人岂异。自法王潜耀之後,①阿难结集以来,岁越千年,时逾十代。圣贤间出,英睿递生,各韫雄图,俱苞上智,负荷遗法,控御天人,道制风飈,神倾海岳。或舒指而流膏液,或异室而朗奇光,或连尸以伏天魔;或一对而回时主。或愿通法於边刹,冒浪波於崄涂;或虚己以应物,求裹粮而行死地。终令玄津溢瀁,惠济无疆,既益传灯,实符付嘱,考之前册,可不然哉!而清源不穷,今复遇法师嗣承之矣。
①潜耀之後 耀,《丽》本作辉。
惟法师星象降灵,山岳腾气,才过东箭,誉美南金,雅操不羣,坚芳独拔。以四生为己任,建正法为身事,巍巍乎似嵩、华之负穹苍,皎皎焉若琅玕之映澄海。而聪机俊骨,发於自然,味道轻荣,率由天性。至夫多识洽闻之奥冠恒肇而逾高,详玄造微之功跨生融而更远。滔滔乎,荡荡乎,①实绍隆之神器也。②将使像化重光於颓季之期,故诞兹明德者矣。法师以今古大德,阐扬经、论,虽复俱依圣教,而引据不同,诤论纷然,其来自久。至如黎耶是报非报,化人有心无心,和合怖数之徒,闻熏灭不灭等,百有余科,并三藏四含之槃根,大小两宗之钳键,先贤之所不决,今哲之所共疑。法师亦踌躇此文,③怏快斯旨,慨然叹曰:“此地经、论,盖法门枝叶,未是根源。诸师虽各起异端,而情疑莫遣,终须括囊大本,取定於祗洹耳。”
①荡荡乎 古本、承本、宋本并作“蔼蔼乎”。
②实绍隆之神器也 原作“实绍隆之器也神之”,据《丽》本改。
③踌躇此文 躇,《丽》本作蹰。
由是壮志发怀,驰心遐外。以贞观三年秋八月立誓束装,拂衣而去。到中天竺那烂陀寺,逢大法师名尸罗跋陀,此曰戒贤。其人体居二宗,神鉴奥远,博闲三藏,善四韦陀。於《十七地论》最为精熟,以此论该冠众经,亦偏常宣讲,元是弥勒菩萨所造,即摄大乘之根系,是法师发轫之所祈者。十六大国靡不归宗,禀义学徒恒有万许。法师既往修造,一面尽欢,以为相遇之晚。於是服应听受,兼谘决所疑,一徧便覆,无所遗忘。譬濛、氾之纳羣流。若孟诸之吞云梦。彼师嗟怪,叹未曾有,云:“若斯人者闻名尚难,岂谓此时共淡玄耳。”法师从是声振葱岭,①名流八国,彼诸先达英杰闻之,皆宿构重关,共来难诘,雁行鱼贯,轂驾肩随,其并论之词,云屯雨至。法师从容辩释,皆入其室、操其戈,取其矛、击其盾,莫不人人丧辙,解颐虔伏,称为此公天纵之才,难酬对也。戒日王等见之抃喜,皆肘步呜足,倾珍供养。
①声振葱岭 岭,《丽》本作西。
罢席之后,更学梵书,并余经、论。①自如来一代所说,耆山方等之教,鹿苑半字之文,爰至後圣马鸣、龙树、无著、天亲诸所制作,及灰山、住等十八异执之宗,五部殊涂之致,并收羅研究,②达其旨、得其文。并佛处世之跡,如泥洹坚固之林,降魔菩提之树,迦路崇高之塔,那揭留影之山,皆躬伸礼敬,备覩灵奇,亦无遗矣。
①并余经论 余,《丽》本作诸。
②收罗研究 收,《丽》本作搜。
法师心期既满,学览复周,将旋本土,遂缮写大小乘法教六百余部,请像七躯,舍利百有余粒,以今①十九年春正月二十五日还至长安。道俗奔迎,倾都罢市。是时也,烟收雾卷,景丽风清,宝帐盈衢,华幢掩日。庆云垂彩於天表,郁郁纷纷;庶士詠赞於通庄,轟轟隐隐。邪风於焉顿戢,慧日赫以重明。虽不逢世尊从忉利之下阎浮,此亦足为千载之休美也。
①今 《丽》本今下有唐字。
法师此行经涂数万,备历艰危。至如涸阴沍寒之山,飞涛激浪①之壑,厉毒黑风之气,狻猊貙豻之群,并法显失侣之乡,智严遗伴之地,班超之所不践,章亥之所未游。法师孑尔孤征,坦然无梗,扇唐风於八河之外,扬国化於五竺之间,使乎遐域侯王驰心辇轂,远方酋长係仰天衢,虽法师不世之功,抑亦圣朝运昌感通之力也。
①飞漓激浪 涛,《丽》本作波。
皇帝握龙图而纂历,应赤服以君临,戮鲸豕以济群生,荡云霓而光日月。正四维之绝柱,息沧海之横流,重立乾坤,再施镕造。九功苞於虞、夏,七德冠於曹、刘。海晏河清,时和岁阜,远无不顺,迩无不安,天成地平,人庆神悦。加以重明丽正,三善之义克隆;宰辅忠勤,良哉之歌斯允。既而功穷厚载,德感上玄,紫芝含秀於玉阶,华果结英於朱阁。又如西州石瑞,松县琨符,纪圣主千年之期,显储君嗣承之业。凤毛才子之句,上果佛日之文,①历万古而不闻,当我皇而始出。岂非明灵辅德,玄天福眷者焉。
①佛日之文 日,《丽》本作田。
加复游心真际,城壍五乘,追思鷲嶺之容,竚想提河之说,故使遗形绀发,焕彩来仪,胜典高僧,相辉而至。慈云布於六合,法鼓震於三千,天华将景风共飞,翠雾与香烟同馥,於是溺俗沈流之士,望涯岸而有期,清虚蹈玄之宾,顾三空而非远。所谓司南启路而众惑知方,商飈袭林而羣籁自响。法师盛德也如彼,逢时也如此,岂同雅、澄怀道,遇二石之凶残,安、什传经,值苻、姚之伪历。校之深浅,即行潦之类江湖,比之明暗,①乃朝阳之与与萤曜矣。
①比之明暗 比,《丽》本作方。
昔锺玦既至,魏文奉赋以赞扬;神雀斯呈,贾逵献颂而论异。在禽物之微贱,古人犹且咏歌,况法师不朽之神功,栋梁之大业,岂可缄默於明时而无称述者也。立学愧往贤,德非先达,直以同沾像化,叨厕末尘,欣慕之怀,百於恒品,所以力课庸愚,辄申斯传。其清徽令望之美,绝後光前之踪,别当分诸鸿笔,非此所能覶缕也。冀明鉴君子收意而不哂焉。赞曰:
生灵感绝,大圣迁神,其能绍继,唯乎哲人。马鸣先唱,提婆後申,如日斯隐,朗月方陈。穆矣法师,谅为贞士,回秀天人,不羁尘滓。穷玄之奥,究儒之理,洁若明珠,芬同蕙芷。悼经之阙,疑义之错,委命询求,陵危践壑。恢恢器宇,赳赳诚恪,振美西州,归功东阁。属逢有道,时惟我皇,重悬玉镜,再理朱囊。三乘既阐,《十地》兼扬,俾夫慧日,幽而更光。粤余庸眇,幸参尘末,长自蓬门,靡雕靡括。高山斯仰,清流是渴,愿得攀依,比之藤葛。
释彦悰笺述曰:余观佛教东土已来,①英俊贤明,舍家入道者万计,其中罕能兼善,一二美者有焉。至若视听貌言,洽闻强识,轻生重道,绝域遐征,贞操劲松筠,雅志陵金石,群雄革虑,圣主回光者,於三藏备之矣。抑又闻之,三藏当盛暑之晨,体无沾液,祁寒之际,貌不凄惨,不夭不申,不欠不嚏,斯盖未详其地位,何贤圣之可格哉!又北宫现疾之时,徵庆繁缛,将终之日,色貌敷愉,亦难得而测也。及终後月余日,有人賷栴檀末香至,请依西国法用途②三藏身,众咸莫之许。其人作色曰:“弟子别奉进止,师等若不许,请录状以闻。”众从之。及开棺发殓已,人觉异香等莲华之气,互相惊问,皆云若兹。向人除併殓衣,唯留衬服,众覩三藏貌如生人,百姓号绝③共视。向人涂香服殓盖棺已,俄失所在,众疑天人焉。余考三藏夙心,稽其近迹,自非摩诃萨埵其孰若之乎。曰我同俦,幸希景仰,勗哉!
① 东土己来 土,《丽》本作度。
② 用塗 用,《丽》本作以。
③ 百姓号绝 百姓,《丽》本作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