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门寺文学艺术——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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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内容涉及法门寺佛教的散文包括四方面:一是见之于历朝典籍的记叙,内容多是叙法门寺的历史沿革、盛衰变迁,如《阿育王傳》和唐道宣《集神州三宝感通録》,唐法琳《破邪论》等;二是见之于历代碑记,如《大唐圣朝无忧王寺真身宝塔碑铭并序》、《大唐咸通启送岐阳真身志文》、《大唐秦王重修法门寺塔碑记》、《普通塔记》等。这些碑记既是珍贵史料又是优美散文,多出自名家之手,文字简炼,内函丰富,千余字左右却融叙事、描写、议论为一体,尤为佛教界、史学界所熟知,辗转引用,视为名篇佳作;三是见于各种正史、杂史、笔记、小说、方志、别集、总集内有关法门寺佛教的文字,如《唐史》、《资治通鉴》、《镜花缘》、《陕西通志》、《凤翔府志》、《扶风县志》等书中;四是文人写的有关法门寺佛教的单篇散文,如韩愈的《谏迎佛骨表》,当代著名作家贾平凹的《法门寺塔》,赵熙的《寒夜敲僧门》,学者兼作家的季羡林先生的散文《法门寺》等。

    古典散文前已多处引用,为领略其妙处。现再録几段文字”——《大唐圣朝无忧王寺真身宝塔碑铭》内云:

    有禅师惠恭、意方等,遵睿旨,购宏材,征宇县之工,写蓬台之妙,咨囗匠而藏制,献全摹以运斤,不日不月,载营载葺,且叙瞰囗谷,左隈囗囗囗囗囗襟带八川,囗囗山之囗囗囗隐囗囗,面太白之群岭,阳鸟矯其翅。由是危槛对植,曲房分起。欒枝叠拱,枕坤轴以盘鬱;梁棟攒羅,拓乾罔而抱斗。……立杖一柱以戴天,蜿蜒霞舒,揭万楹而捧日。

    这段文字出自唐代宗时期文人张錶之手,见于《大唐圣朝无忧王寺真身宝塔碑铭》,叙高宗于显庆五年(660)迎佛骨期间为法门寺赐钱5000,绢50匹,敕命送绢3000匹,以造佛像和重修宝塔。仅百余字。便将事之始末,及寺塔新貌,说得明明白白。文字典雅,多三、五、六言对偶句,有骈体的华丽,但无虚词赘句。以文写景,写布局,曲折有致,而又能令读者“胸有成竹”。虽寺无存,后世人仍可据这百余文字想见昔日雄风。

    再如唐僧澈撰写的《大唐咸通启送岐阳真身志文》,内云:

    释迦大师示滅一百一十九年,天竺国有国君号无忧王,分遗形舍利,假鬼工造八万四千塔,阎浮之聚落,有逾一億舍,即置于宗。睹彼岐阳重真寺,乃其一也。元魏二年,岐守拓跋育初启塔基,肇申供养。隋文时,郡牧李敏、唐太宗刺史张德亮并继开灵趾,咸薦香花。高宗延之于洛邑。天后薦之于明堂。中宗改法门圣朝无忧王寺,塔曰大圣真身宝塔。肃宗虔请,严于禁中。德宗归依,延于闕下。宪宗启塔,亲奉香灯。洎武皇帝荡滅真教,坑焚貝多,銜天宪者碎殄影骨,上以塞君命,蓋君子从权之道也。缘谢而隐,感兆斯来,乃有九陇山禅僧师益贡章闻于先朝,乞结壇于塔下,果获金骨,潜符圣心。以咸通十二年八月十九日得舍利于旧隧道之西北角……

    这段不到300字的文字,由释迦牟尼滅度说到唐懿宗咸通年间六迎佛骨。内容涉及西典东来、十次礼佛、一次滅佛,将千余年里法门寺的佛骨历史娓娓叙来,层次分明,语言明晰,重点突出,文采斐然,一气贯通。不是文章高手,饱学之士,焉能成此华章?

    再如《资治通鉴·唐记》68卷中,写宪宗迎佛、君臣告谏,内云:

    (咸通十四年)春,三月,癸巳,上遣敕使诣法门寺迎佛骨,群臣谏者甚众,至言有宪宗迎佛骨寻晏驾者。上曰:“朕生得见之,死亦无恨!”

    一句“朕生得见之,死亦无恨!”活画出了宪宗李纯溺于宗教迷狂的情态。

    唐人苏鹗的《杜阳杂编》用细腻的笔触极写信众迷狂的各种心态:

    四方挈老扶幼,来观者莫不蔬素,从待恩福。时有军卒,断左臂于佛前,以手执之,一步一礼,血流满地,至于肘行膝步,啮指截发者不可算数。又有僧以艾復顶上,谓之“炼顶”。头发,痛作,即掉其首呼叫。坊市少年擒之,不令动摇,而痛不可忍,乃号哭卧于道上,头顶焦烂,举止苍迫。凡见者无不大哂焉。上迎佛骨入内道场,即设金花帐,温情床,龙麟之席,凤毛之褥,焚玉髓之香,薦琼膏之乳,皆九年诃陵国所贡献也。

    如此狂热,令人百思不得其解。其文不仅有史料价值和文学欣赏价值,亦有很高的认识价值。唐人很重视人生享乐,缘何为佛自戕?此文反映了唐人非理性的一面,是大唐社会多彩人生的一个侧面。他们对于现实和幻想、快乐和痛苦、今生与来世……都有兴趣去领略一番。

    由当代作家贾平凹的散文《法门寺塔》或可窥见法门寺昔日景观之一二。

    法门寺塔

    甲子年四月,到扶风周原看出土文物,向当地人打听附近的法门寺,回答说:没甚看的,塔已废了,倒了一半。我说,那更该去看看了;同行的和川、白墨、沙丁、子余也都乐意,便徒步前往。

    平原上没有山林障碍,数里外就看见了那塔,果然单单薄薄,没了方圆建筑的气势,又大幅度的倾斜。当日天很白,它就显得极黑,象一株巨大的烧焦的树樁。到了寺,院落窄,所有的房屋和墙垣原本是为塔而修的,但塔确实废了,是从塔顶到塔座,齐齐的,刀斧砍削似的将西边的一半倒坍了,砖石堆在那里,狼藉不可忍睹,周围用绳子隔了,挂着醒目的牌子:危险禁行。我们并没有听其警告,却站在塔下仰脖往上看,塔实在太高,总共十三层,有四十五米左右吧,雕刻也实在精致,所剩下的每一檐,每一个拱,神佛人物都栩栩欲生。墙身底部的砖上,旁边的石碑上,院墙上也都涂满了朝拜人的题言,想象得见此塔往昔的威壮,香客的热闹。进入后院,却一片花木,月季、牡丹、芍药、红黄绿白灼灼耀眼。有几位闲人在花间品评观赏,估量一株君子兰的价钱。

    从花木中小道到后殿,那里供有佛堂,香客没有,唯法师在蒲团上端坐,案上两根白烛摇一点红焰,三柱紫香飘一缕青烟。与法师攀谈,他似乎很伤感,说此塔是国内著名佛塔,内藏唐宪宗令人迎来的释迦佛指节(编者注:此说不准确),当年“王公庶士,奔走舍施”,百姓有“废业破产,烧顶灼臂而求供养者。”但于去年秋雨中塌废,香客顿绝,只好院中植花育草,以花园招揽游人,且亏得院中发现一石碑,水潑之便显出一条卧虎形象,倒有香客前来磕拜的。说话间,果有一些人进来,匆匆跑过塔下,到后殿台阶前跪下磕头,一边用水潑那石碑,一边口中祈祷不已。

    我们退出寺院,远远的在院外田埂上坐了,看着废塔议论。和川说,此塔能写一首诗呢,残缺不全的东西最易于出一种诗意。白墨却连连遗憾塔在好时没有来过。沙丁,子余都年过六十的老人,只是默默不语,末了封我说:你又可做一篇记胜文章了。我说,在陕西关中,此类文章是不能做的,这里名胜古迹太多,世人游玩的太多,记胜文章本是记心中各人之游,写出又不能全其形容,自会遭人笑骂的。但心中却想,这塔已倒了一半,那一半还会倒吗?是倒在今年的夏初,还是秋后?但无论如何,我明年还是可以再来的。和川有诗名,已经被外省挖去了,工作正在调动;白墨德才兼备,经提拔进入政界,不几日将去陕南上任;沙丁、子余均为某部局领导,年邁离休,也要在六月返归故里,五人同行也怕是最后一次出游了。遂怏怏不乐,说声,回去吧,五人转身离去。回到扶风县城,已是天黑,新月初上。

    平凹君是很有灵气的散文大家,此文不愧为上乘之作,字里行间透着对法门寺倒塌及寺宇荒败的悲哀,虽然“残缺不全的东西最易于出一种诗意”,然这残缺的诗意终大煞风景,故有重修之举。当新的真身宝塔拔地而起之时,平凹此文便成了那段历史的真实记载。

    假若说《法门寺塔》是法门寺历史的笔録,那么季羡林先生的《法门寺》便是法门寺復兴的写照。

    法门寺

    法门寺多么熟悉的名字啊!京剧有一出戏,就叫做“法门寺”。其中有两个角色,让人永远忘不了:一个是太监刘瑾,一个是他的隨从贾桂。刘瑾气焰万丈,炙手可热。他那种小人得志的情态,在戏剧中表现得惟妙惟肖,淋漓尽致,是京剧中最著名的人物之一。贾桂则是奴颜婢膝,一副小人阿谀奉承的奴才相。他的“知名度”甚至高过刘瑾,几乎是妇孺皆知。“贾桂思想”这个词儿至今流传。

    我曾多次看“法门寺”这一出戏,我非常欣赏演员们的表演艺术。但是,我从来也没想研究究竟有没有法门寺这样一个地方?它座落在何州何县?这样的问题象跟我风马牛不相及,根本不存在似的。

    然而,我何曾料到,自己今天竟然来到了法门寺,而且还同一件极其重要的考古发现联系在一起了。

    这一座寺院距离陕西扶风县有八九公里路,处在一个比较偏僻的农村中,我们来的时候,正落着蒙蒙细雨。据说这雨已经下了几天。快要收割的麦子湿漉漉的,流露出一种垂头丧气的神情。但是在中国比较稀见的大颗大朵的月季花却开得五颜六色,绚丽多彩,告诉我们春天还没有完全退去,夏天刚刚来临。寺院正在修葺,大殿已经修好,彩绘一新,鲜艳夺目。但是整个寺院却还是一片断壁残垣,显得破破烂烂。地上全是泥泞,根本没法走路。工人们搬来了宝塔倒掉留下来的巨大的砖头,硬是在泥水中垫出一条路来。我们这一群从北京来的秀才们小心翼翼,战战兢兢地踏着砖头,左歪右斜地走到了一个原来有一座十三层的宝塔而今完全倒掉的地方。

    这样一个地方有什么可看的呢?千里迢迢从北京赶来这里难道是就是为了看这一座破庙吗?事情当然不会这样简单。这一座法门寺在唐代真是大大地有名,它是皇家烧香礼佛的地方。这一座宝塔建自唐代,中间屡经修葺。但是在一千多年的漫长的时间内,年深日久,自然的破坏力是无法抗御的,终于在前几年倒塌了,我们现在看到的就是倒塌后的样子。

    倒塌本身按理说也用不着大惊大怪。但是,倒塌以后,下面就露出了地宫。打开地宫,一方面似乎是出人意料,另一方面似乎是在意料之内,在这里发现了大量异常珍贵的古代遗物。遗物真可以说是丰富多彩,琳琅满目,其中有金银器皿、玻璃器皿、茶碾子、丝织品。报说,地宫初启时,一千多年以前的金器,金光闪闪,光辉夺目,参加发掘的人为之吃惊,为之振奋。最引人瞩目的是秘色瓷,实物还从来没有看到过。另外根据刻在石碑上的帐簿,丝织中有中国历史上唯一的一位女皇武则天的裙子。因为丝织品都粘在一起,还没有能打开看一看,这一条简直是充满了神话色彩的裙子究竟是什么样子。

    但是,真正引起轰动的还是如来佛释迦牟尼的真身舍利。世界上已经发现的舍利为数极少,我国也有一些。但是,那些舍利都是如来佛遗体焚化后留下来的。这一个如来佛指骨舍利却出自他的肉身,在世界上从来没有过。我不是佛教信徒,不想去探索考證。但是,这个指骨舍利在十三层宝塔下面已经埋藏了一千多年,只是它这一把子年纪不就能让我们肃然起敬吗?何况它还同中国历史上文学史上的一段公案紧密地联系在一起呢!唐朝大文学家韩愈有一篇著名的文章:《论佛骨表》,千百年来,读过这篇文章的人恐怕有千百万。我自己年幼时也曾读过,至今尚能背诵。但是,我从来也没有想到,唐宪宗“令群僧迎佛骨于凤翔”的佛骨竟然还存在于宇宙间,而且现在就在我们眼前,我原以为是神话的东西就保存在我们现在来看的地宫里,虚无缥缈的神话一下子变为现实,它将在全世界引起多么大的轰动,目前还无法逆料。这一阵“佛骨旋风”会以雷霆万钧之力扫过佛教世界,这一点是肯定无疑的了。

    我曾多次来过西安,我也曾多次感觉到过,而且说出来过:西安是一块宝地,在这里,中国古代文化仿佛阳光空气一般,弥漫城中。唐代著名诗人的那些名篇名句,很多都与西安有牵连。谁看到灞桥、渭水等等的名字不会立即想到杜甫、李商隐的名篇呢?这里到处是诗,美妙的诗;这里到处是梦,神奇的梦;这里是一个诗和梦的世界。如今又出现了如来真身舍利。它将给这个诗和梦的世界涂上一层神光,使它同西天净土,三千大千世界联系在一起,生为西安人,生为陕西人,生为中国人有福了。

    从神话回到现实,我们这一群北京秀才们是应邀来鉴定新出土的奇宝的。对于我们这些凡夫俗子来说,如来真身舍利渺矣茫矣。对每一个中国人来说,古代灿烂的文化遗物却是活生生的现实。即使对于神话不感兴趣的普通老百姓,对现实却是感兴趣的。现在法门寺已经严密封锁,一般人不容易进来。但是,老百姓却有自己的想法,有自己的价值观。我曾在大街上和飞机场上碰到一些好奇的老百姓。在大街上,两位中年人满面堆笑,走了过来:

    你是从北京来的吗?”

    “是的。”

    “你是来鉴定如来佛舍利吗?”

    “是的”

    “听说你们挖出一地窖金子?!”

    对这样的“热心人”,我能回答些什么呢?

    在飞机上五六个年轻人一下子拥了上来:

    “你们是从北京来的吗?”

    “是的。”

    “听说,你们看到了那几段佛骨,价钱可以顶得上三个香港?!”

    多么奇妙的联想,又是多么天真的想法。让我关在屋子里想一辈子也想不出来。无论如何,这表示,西安的老百姓已经普遍地注意到如来真身舍利的出现这一件事,街头巷尾,高谈阔论,沸沸扬扬,满城都说佛舍利了。

    外国朋友怎样呢?他们的好奇心,他们的轰动,决不亚于中国的老百姓。在新闻发布会上,一位日本什么报的记者抢过扩音器,发出了連珠炮似的问题:“这个指骨舍利是如来佛哪一只手上的呢?是左手,还是右手?是哪一个指头上的呢?是拇指,还是小指?”我们这一些“答辩者”,谁也回答不出来。其他外国记者都争着想提问,但是这一位日本朋友却抓紧了扩音器,死不放手。我决不敢认为他的问题提得幼稚、可笑,对一个信仰佛教又是记者的人来说,他提的问题是非常认真严肃的,又是十分虔诚的。据我了解到的,现在世界上许多国家,特别是日本、印度,以及南亚和东南亚佛教国家,都纷纷议论西安的真身舍利。这个消息像燎原的大火一样,已经熊熊燃烧起来了。行将见“西安热”又将传遍全球了。

    就这椽,我在细雨霏霏中,一边参观法门寺,一边心潮起伏,浮想联翩。多年来没有背诵的《论佛骨表》硬是从遗忘中挤了出来,我不由地一字一句暗暗背诵着:

    一封朝奏九重天,

    夕贬潮州路八千。

    欲为圣明除弊事,

    肯将衰朽惜残年。

    云横秦岭家何在,

    雪拥蓝关马不前。

    知汝远来应有意,

    好收吾骨瘴江边。

    韩愈因谏迎佛骨,遭到贬逐,他的侄孙韩湘来看他,他写了这一首诗。我没有到过秦岭,更没有见过蓝关,我却仿佛看到了一个孤苦伶仃的老人,忠君遭贬,我不禁感到一阵凄凉。此时月季花在雨中别具风韵,法门寺的红墙另有异彩。我幻想,再过三五年,等到法门寺修復完毕,十三级宝塔重新矗立之时,此时冷落僻远的法门寺前,将是车水马龙,摩肩接踵,与秦俑馆媲美了。

    无庸置疑,无论唐代的法门寺,或今之法门寺,都是一个诗与梦的世界。笔者也欣然命笔,写了一篇散文,载“延河”增刊,文曰:

    诗与梦的世界

    这里是古老的华夏文明的发祥地。三千多年前,古公亶父率领周民族部落,经过长途辗转跋涉,定居于岐山之阳,自强不息,励精图治。文王强国,武王滅纣,周公吐哺,天下归心。在这片肥水沃野上创造出灿烂的古代文化。

    这里又是佛教崇拜的东方圣地。公元前三世纪,阿育王统一东印度后,竟神使鬼差地将一枚佛祖释迦牟尼的真身舍利安置于此,建塔成寺。到五世纪中叶,佛教东传渐盛,元魏统治者肇启塔基,开了供养舍利、弘揚佛法的先河,这里遂成为历代王朝顶礼膜拜的四大佛教圣地之一,从而又给这片富饶的农耕之地涂上了浓重的神秘色彩。

    这里还是中国封建社会历史文化的巨大宝库。李唐王朝三百余年,法门寺被升格为皇家寺院,佛指舍利被尊奉为护国真身舍利。为此扩建地宫,重修佛塔,广度僧尼,环琳宫二十四院的人文景观,堪与都城皇宫媲美。自唐太宗始,每隔三十年开启地宫,迎佛骨至长安、洛阳皇宫供奉一次,开则“岁丰人泰”。能享受这一机遇的皇帝当是幸运皇帝。先后有八位皇帝导演过七幕迎佛骨的宏伟壮举,其仪规之高,施舍之盛,铺张之侈糜。一浪高过一浪,集事佛之大成。皇帝奉佛出自各自的欲望和政治统治的需要,但事件的本身就牵动着当时社会的经济、文化、军事、工艺技术各个领域,因而皇帝爷们压根儿就没想到,他们只作为虔诚信仰深埋于地宫的一大批金银玉器、锦绣珠翠到了今人手里,已成为博大精深的历史宝库,其文化价值远远超过了物质实体自身。

    发展和繁荣法门寺的文学创作,有着得天独厚的文化土壤和艺术氛围。这里是周秦文化的发祥地,又是汉唐丝绸之路的必经通道;这里有“关中塔庙始祖”,又是佛教朝拜的中心。这里的珍贵文物既有丰富的历史信息又有极高的文化内涵。在当今中国,这里的历史文化位置是独一无二的,别处无法替代。在这里,历史的辉煌与现实的绚丽相襯映;中原文化与西域文化相碰撞;儒学与佛学相交融;皇室文艺与乡土文艺相比翼;既承载着沉重的历史积淀,又涌动着改革开放的大潮。中国人与外国人,国家元首与普通百姓、学者与大亨、有神论者与无神论者,都可以不约而同如期而至。爵士摇滚乐与软悠悠的拜佛曲,都可以回荡在蓝天之下厚土之上。

    我们热切地期待着,冀盼着,在这个诗与梦的世界里,诞生出史诗般的辉煌巨著。

    当历史的烟云渐渐远去,时光老人步入二十世纪八十年代末的时候,隨着沉睡了一千多年的地宫重见天日,隨着四枚佛骨舍利和数千件珍贵文物大放光芒,法门寺又成为集旅游观光与历史文化研究于一身的独特的人文景观。一股强劲的“佛骨旋风”由陕西刮向全国,由中国而世界,越洋过海,声震宇内。祥和平静的古周原上,再度兴起“法门寺热”。

    佛祖有灵,祖先有幸,今人有福,在这滚滚而来的历史热浪面前,我们法门寺博物馆十分明确自己所肩负的历史责任和使命,因而在搞好旅游接待的同时,还以极大的热情和艰苦的心血进行着法门寺的文化建设。我们已经成功地举办了首届国际法门寺历史文化学术研讨会和首届国际法门寺佛教学术研讨会,数百名中外学者云集一堂,进行了高层次、多学科的探讨和交流。已经取得了一批可观的成果,出版了一批有质量的学术专著和期刊、画册。今年初又邀请省内部分作家举办了首届法门寺文学笔会,现在奉献给读者的这期《延河》专号,就是这次笔会结出的硕果。

    文学艺术是“懸浮于空中”的精神劳动产品,与作家所处时代的政治、经济、军事、文化形态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与宗教、人伦道德更为密切,我们已经注意到,在漫长的历史进程中,围绕着法门寺,历朝历代都有名篇佳作出现。《诗经》中的风、雅、颂,有许多就是吟秦声、颂周室的,膴膴周原,堇荼如饴”成为历史画面的真实写照,东晋才女苏若蘭在一方丝手帕上绣织841个字,纵横反復吟读皆成诗章,今人已破读出近万首,构思之奇特,感情之缠绵,堪称回文诗之最;一代文豪韩愈“云横秦岭家何在,雪拥蓝关马不前”的千古绝唱,道出了谏迎佛骨的重大历史悲剧。明代戏曲《法门寺》已改编成十多种地方戏,流传二百多年经久不衰;还有众多的佛诗禅诗风物诗;还有大量的民间文学创作;这些都是中国古代文学史的组成部分。

    陕西作家汪润林先生是扶风县人,他将笔触伸向法门寺及佛指舍利的灵异之外。这是一个“敏感”区,然又是难以回避的存在。他的《佛光与少年》,选了一个巧妙的角度,对其灵异现象作了披露。

    佛光与少年

    盘古至今,茫茫尘寰,万千苍生莫不以追求光明为其期冀。

    唯如是,凡环宇发光之体便成为世之生民们小小心屏上激荡光彩之河的灵性之神。

    夏之晴夜,挂于渺渺暗蓝天宇上的莹莹星灯,曾勾起几多生灵伸颈翘目,暇思翩翩?云暗凄风之黑,飘飘荡荡夜空的浮浮磷红,又为人们心湖中制造几许神秘之色?至于昂昂然鼓轮于太苍的阳公与漫舟夜弯的月仙,更是万千苍生顶礼膜拜的万神之神,当那火神张牙舞爪燃体之初,电婆肆虐挥剑之时,现代电流光明之始,又都曾怎样使世之万千目光震惊、奇思、遐想,一时生出多少迷离憧憬?幻化成多少屏上的千彩之霞?

    光。人类心灵童话的天使。

    宇间灿烂霞彩的羽翅。

    1989年冬,华夏佛都法门寺,出现了一道使现代万千生民们耳目一新的神秘之光。

    如果你有幸莅临法门寺,就会看见这样一幅奇景:庄严巍峨的法门寺宝塔下的地宫中,挂一张神奇的巨幅彩照,照片中央有四座小巧的水晶玉棺,棺中各奉一枚指骨,这就是1988年秋月,震动世界的中国考古学家们发掘的法门寺地宫中,隨众多珍宝出土的四枚佛指舍利。当时考古学家们将此四枚佛体圣物依次编为1、2、3、4号。中国佛教协会主席赵朴初老观后说:3号是灵骨,1、2、4号是影骨。又赋长诗盛赞,中有两句曰:“影骨非一亦非异,了如一月映三江。”形象地道明了四枚佛体圣物的奥秘与之间的关系。奇妙的是,彩照上那灵骨上方天空闪现一枚与灵骨相似的巨大发光体,四周光霞与光圈交辉闪耀;而灵骨下面又映出一个暗褐色的灵骨映影。

    这张奇异的巨大彩照旁有一段文字:

    1988年11月9日,佛祖圣地法门寺重现辉华。数百名中外高僧大德和数十万僧俗举行盛大的释迦牟尼真身舍利法会。晚上零时二分,在隆重庄严的礼拜过程中,灵骨之上瑞光流溢,霏霏上涌,在高约17厘米处,突然出现这枚灵骨的重影……人们惊奇万分,诵佛之声震地,此乃千古不遇之奇观。

    消息传出,如同佛骨与珍宝出土之初,又是四海茫然。

    惊奇、议论、探究、寻问之声一片,法门寺再次在万千注目者心中掀起轩然大波。

    参观者络绎不绝。

    人们纷纷赞叹,也有人撇嘴淡然一笑,不以为然。

    余始也不信其真,然议论之语不绝于耳,遂前住,不由目瞪口呆,一切如传言所谈,千真不假。

    于是慎思,此照虽奇,然事相真乎,假乎?

    寻根究底,寻找摄影大师,终找到,为法门寺内一初出茅庐之摄者所照。曰:“真”。

    心下愕然。

    无独有偶,大约三年余,法门寺塔下的地宫内又悬一张奇照:两位身穿袈裟的法师正作法事,二法师头顶闪耀的两道相交的彩光,一道中微弯如彩練,一道略瞳如长虹。法师身体呈透明状……

    旁边亦有文字:

    1990年3月29日,香港宝莲禅寺高僧圣一法师与法门寺监院净一法师及八大寺四十余名高僧在地宫进行法事活动,拍摄的照片上有两道光从二位法师头顶掠过,法师身体呈透明状……

    余观后,又愕然。

    再访摄者,又曰:“真。”

    遂生一腔迷惑白昼冥思,静静子夜转輾床场长时不得解也。

    后闻法门寺数次云集四海众多享誉颇高的各类学之泰斗、论之大家、文之圣手研究有关法门寺的诸般高深学题,余想聆听对佛光异象之高见,然均慎闭守口,避而不语;又翻近年问世的描述法门寺的大批著文,亦均对此现象避之不文,仅一家地方小报短文报导之。

    据说,由于这是一个“敏感”区。

    癸酉春,法门寺所在周原古塬春绽桃红,菜花铺金,余因故再度涉足法门寺,在庄重、博雅、气度的仿唐建筑珍宝馆,偶与一少年,却对此谈出一番见解,令我耳震目惊。少年身架瘦小,微弩如虾,细脖上悬一颗特大脑袋,一双讨人喜爱的小眼钳于稚气而颇富幽默感的圆盘脸上。

    他完全还是个孩子呢!

    但却十分热情健谈,又好客交友。在他那三维空间不大充满青春气息的房间,我们不多时倒成相知。

    原来他对佛体舍利神秘之光亦有极大兴趣,而且作了大量研究工作,又有非同凡响之见。

    少年告诉我:他不仅对塔下地宫中展示的两张舍利放光异象彩照进行了仔细考察,且拜访了法门寺中所有法师及数十名僧人和工作人员,意外发现,佛体舍利放光异象远不至地宫展示的两起,众法师和僧人们手中舍利放光与显现灵异之象的照片多达十几张,形彩各异。

    “你这儿有嘛?能否让我见识见识?”余急问。

    少年神秘笑之,打开一座漂亮的立式组合柜之门,取出一只皮包,拉开拉锁,小心翼翼展开一个像夾。

    啊!夾中裹十余幅奇照,有的灵骨上祥云升腾,有的宝塔顶上佛显真容,有的法师们作法事时异光、佛彩相伴……

    少年一一向我讲述了这些异象出现时的情景。

    他说:寺中僧人们告诉他,这些异象多在寺中重大活动之时显现,在举行重大法会前夜往往祥云升腾,或于启动“圣骨”时佛显真容。

    余恍忽忽入了一片不可知世界,

    少年又向我打开一本精致的笔记。说:

    “你再看看这些。”

    我细阅之,上面密麻麻记録了从古到今佛显灵异与佛骨放光的各种记载。摘録几段如下:

    “其后神光灿烂,屡现于中夜,近地居民,无不见者。”

    “望寺塔上有赤色光周照远近。或见如虹,直上至天;或见光照寺城,丹赤如昼。”

    “唐文宗开城三年,法门寺塔上舍利再次高出,塔顶出现五色祥云,观者不无惊奇。”

    ……

    少年告诉我,他翻阅了从古到今大量佛经佛典,有关灵异现象的记载到处都是。

    他严肃起来,目光炯然。说:“面封如此众多照片与大量记载,能否轻易断言它们都是臆象妄谈?”

    他激动起来。“《人民日报》一位记者曾对地宫中的佛光照片作过调查,认为不似二次曝光作假,且拍者为初学,技术并不高明。”

    “我觉得我们应正视这一异象,不能因为是‘敏感’区就回避。”他接着道,“回避不是作学问的态度!这个敏感问题引起的已是一个如何认识世界,认识宇宙人生的话题。”

    少年一下把问题提到如此高度,我吃惊。

    他于是慷慨陈词,头上的黑发一甩一甩。

    “诚然,在人类认识世界的长河中,曾产生过许多臆想妄说,但不能因此将一切异相全归为臆想妄语。”

    他举例:当人类还没有真正认识雷电的时候,以为那是雷公天神的意志,这是当时的“灵异”现象。布鲁诺发展了哥白尼的太阳中心说,提出宇宙无限论,被罗马教皇烧死,人们至今认为罗马教皇残酷愚昧,其实,这何止是教会的错误?把一代伟人送上断头台,因为当时整个人类认识世界还在局限之中啊!”

    少年面部适时浮现无限痛苦之色,是在悼念被愚昧烧死的先哲吧?

    “我们应对世界上的一切不可知的灵异现象认真正视,方能不断从不可知走向可知。轻易否定和回避不可知异象不是科学和求是的态度。例如气功和特异功能,如今科学尚难解谜,你能说它们是臆想妄语?”他补充道,“我臆测,佛光是否也是一种特异功能或气功现象呢?或源出他因……”

    我惊异他小小年纪为何有如此胆识与深邃思维。

    少年赠我一本小书,说为他新近所著出版,其中一段文字便是他对佛光异象的研讨论述。他还告诉我,打算再写一本书,专门封佛光异象探密。

    余叹然。

    真乃“后生可畏”。

    “初生之犊不怕虎”也。

    其实,少年岂止是犊,他在探求学问与真理的道路上,完全是一只敢于跋涉险境的银色小老虎。

    佛光异象何解姑且不论,少年这种“正视”和“探索”的精神确是人类极宝贵的品格。

    法门寺少年,你是否愿作新世纪的哥白尼、布鲁诺……

    法门寺的文学艺术从总体上看并不丰富,散文更见单薄。但这里蕴藏着丰富的素材,定会吸引更多的散文家来此试笔,一展身手。作为法门寺文学,散文的发展前途不可限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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