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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忘的清涧起义①

阎红彦

1924年，陕北军阀井岳秀部下有个连长叫石谦，因为他是个拐子，人们都叫他“石拐子”。他升了营长以后，共产党员谢子长和李象九，就先后在石部成立了两个连队，我当时就在李象九连里。 　　我们每人一杆陕北造的步枪，每天清早上两个钟头军事操，接着上七堂课。谢子长、李象九从北京、陕西的榆林中学和绥德第四师范请来一些进步教员，给我们讲“劳农政府”、“马克思主义浅说”、“中国国民党第一次全国代表大会宣言”一类书籍，教我们学习“平民千字课”和“算术”。连里还订了《中国青年》、《向导》等杂志。共产党员李子洲、魏野畴、杨明轩等同志也经常来讲演，宣传革命。我们的连长李象九从来不穿军衣，爱穿一身朴素便衣。他常给我们讲《水浒》，灌输打富济贫的思想。讲课有声有色，听得你眉飞色舞。在共产党宣传的影响下，石谦也表示赞助革命。我记得他讲过：“谁不革命，就不是娘老子养的。” 　　谢子长和李象九在部队中秘密建立共产党支部。这两个连中很多人参加了中国共产党，我也在1925年入了党。我们连的党支部书记是史唯然。 　　我们连里的生活很活跃，士兵们组织了自治会。自治会领导士兵自己缝衣服做鞋，学唱歌，演新戏，踢足球。我们最喜欢唱“国际歌”、“少年先锋队歌”。每到傍晚休息的时候，连队里的歌声就响起来了。连里提倡艰苦朴素作风，禁止官兵抽烟喝酒。 　　谢子长、李象九领导的连队，住过安定(今子长县)、宜川、清涧等县，纪律很好，不动老百姓一针一线，军民关系很融洽，我们连的牲口常常驮着足球和油印机，路过当地小学，就把这些东西送给他们。每到一个地方，就联合当地的学生，派出讲演队或宣传队，向群众宣传识字，不准官方入赌，禁止军队拉差。 　　1925年到1927年期间，石谦当了团长。在团改编为旅时，石又当了旅长，李象九也升做营长。大革命对这个部队发生了很大影响。党从毛泽东同志主办的农民运动讲习所和黄埔军校派来了一些党员。从黄埔军校来的阎揆要，在石谦旅里建立了教导队。这时，部队的党组织更壮大了。这个旅有五六个连长和一二百个士兵都入了党。谢子长、李象九的部队，每到一个地方，就帮助当地群众组织农民协会。谢子长还在安定县开办农民讲习所，培养出一批干部，吸收了一批农民入党。 　　当时，陕北土豪劣绅勾结军阀、官僚利用军队、衙门、民团这一套工具来压榨劳动人民。老百姓受尽他们的欺侮、剥削，常常为了一点小事被拷打、监禁，冤枉遭杀的不知有多少。地粮捐、烟亩捐(即种鸦片烟税)等数不清的苛捐杂税，沉重的地租和高利贷剥削，使农民过着饿不死，活不成的痛苦生活。遇到歉收年，农民就吃树皮、草根，有的还要卖儿卖女才能过活。当地群众非常痛恨军阀官僚和豪绅地主。在大革命的高潮影响下，群众的革命热情很高。我们去组织他们进行反对豪绅地主的斗争，他们都踊跃参加。在这个期间，谢子长不顾自己的生命危险，领导安定县的农民协会，拘禁和审判了人人痛恨的豪绅宋运昌、李跃辉、王伯扬，使人心大快。后来，井岳秀派来的提款委员、收烟款委员，也都因为谢子长领导农民进行抗税斗争，给碰回去了。周围的群众很佩服谢子长，认为只有他才敢领导大家这样大胆地整豪绅，所以称他是“谢青天”。 　　第一次国内革命战争失败以后，武汉、长沙、西安等地反革命势力极力向革命进攻，驻防陕北榆林的军阀井岳秀也开始向革命进攻。他乘石谦到榆林给他拜寿的时候，要石谦把子长、李象九交给他，想要扑灭这支受过革命训练、开始和群众有了联系的武装力量。石谦受了大革命的影响，又因和李象九是同乡，不愿意交出谢子长和李象九。井岳秀终于在1927年南昌起义后不久，暗杀了石谦。 　　在石谦被暗杀以前，中共陕西省委就秘密派了由党中央调来任军委工作的唐澍到我们部队里来，大家都称他是唐先生。他一到部队，就整天开会练兵。他很会讲话，给部队讲当时的革命形势，讲蒋介石、汪精卫等叛变革命，大家都恨死蒋介石这帮子人。当我们听到八一南昌起义消息的时候受了很大的鼓舞，都认为起义是对付反革命的好办法。 　　紧接着，我们部队控制的其他几个县，经常有人来清涧联系，送信，不是部队上的，就是地方上的，空气十分紧张。虽然我弄不清是怎么回事，但我已觉察到快要出什么事了。这时候又传来石谦旅长被杀的消息，整个部队都很愤怒，很激动。有一天，李象九告诉我说，我们要起义了。到底怎么起义，我还是弄不清楚。又有一天晚上，我们部队秘密地把所有党员都叫去开会。我记得会上大意思说省委有指示，要打倒军阀官僚、土豪劣绅，在为“石谦旅长报仇”的口号下举行武装起义。并且对起义作了具体布置，决定在第二天动手。大概是兴奋的缘故吧，这一天晚上，我好像没有好好睡过。在前一个时期学了些革命道理，眼看就要干起来了。这对我们年轻人来说特别感到兴奋。第二天是10月12日，各地方党派来的学生、教员等参加起义的人都领了枪弹，整天都在做紧张的准备工作。李象九集合全体部队讲话，宣布起义，每个人胳膊上都绑上红布，把准备好的标语到处张贴起来。一部分人分头去抓土豪。给我的任务是抓县长，打了几十家土豪劣绅，可就是没有发动群众去惩治人人痛恨的大土豪。闹了一整夜，第二天就从清涧出发。经过延川、延长(这两个县都住有我们的人)，占领了宜川。在延长，把原来石谦旅的反动的二营营长齐梅卿枪毙了，把他的一个反动连缴了械。沿路许多地方党组织发动党员和进步青年知识分子参加我们队伍里来，他们的情绪也非常高昂。这样大闹大斗，接连有五六天没有好好睡觉，可是谁都不知道什么叫危险、疲劳，只感到完成了一件大事，心里头有说不出的高兴和痛快。 　　在宜川，队伍改编为四个营，推举李象九做旅长，唐澍当了参谋长，谢子长当了营长。这个武装虽然基本上是党领导的，但是成分极为复杂，有很多的军官和兵，参加起义的动机各有不同，来不及加以整训。领导上也没有重视先整顿部队内部，当时也不懂得发动群众，开展游击战，建立根据地。听说井岳秀派兵来打，起先想坚守宜川，打硬仗。后来当敌人四面集中准备围攻时，又仓促决定突围。由谢子长带领一个营在前头打，已经突破了缺口，占领了敌人一部分阵地，可是后面牲口、家眷一大堆，没出城先就乱成一团，你挤我争，全都乱了。有一部分就跑散了。只有谢子长带领的第一营和其他各部中的几百青年突围出来，退到了宜川西面的大南川。 　　1927年底，我们在韩城附近正式成立了西北工农革命军游击第一支队，唐澍当总指挥，谢子长为副总指挥。由于对敌我力量估计不足，又决定攻打宜川，结果遭受了很大损失。最后不得不往北走，敌人紧紧追赶，我们的子弹都打光了，子弹袋都成了空的。天黑刚想休息一下，敌人又来了。我们为保存人和枪，只好暂时分散。后来谢子长和唐澍决定化装去西安找省委。临走时，他们给我们说了许多勉励的话。有的同志因为舍不得他们走，当场就哭了。 　　这次起义虽然失败了，但是从斗争中培养，锻炼了一批坚持陕北革命斗争的青年干部，在当地群众中播下了革命的种子。 　　注： 　　①摘自阎红彦《艰苦的历程，英雄的诗篇——陕甘早期革命军事斗争的片断回忆》一文，题目为编者所加。 　　 谢子长纪念文集/中共陕西省委党史研究室编.—西安：陕西人民出版社,20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