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现在的位置：首页 > 边区著名科教文卫人物 > 周扬 > 史料文献

忧郁的文学*

周扬

萨尔蒂柯夫·锡且特林(Saltikoy-Shchedrin)①在一篇叫做《我县的一日》的Sketch②里说： 　　写什么呢?讴歌什么伟业呢?没有伟业——那地方只有忧郁的平凡，没有英雄——他们的地方被那些为恐怖而颤栗的人们所占住了——我怎么办好呢?很明白地，我只好和诸君一同悲恸，做一个叹息的年代记作者……但这是怎样困难唔!……世界是悲惨惨的，我和它一同悲叹，世界叹息——我也和它一同叹息，而且我还要请读者来和我一同悲叹。 　　这寥寥数语道破了旧俄文学的最大的特点。在沙皇统治的阴郁条件之下，俄国生活的创伤的记述成了文学作品的主要内容。不管是哥果尔③，柴霍夫④的刺讽与幽默，或屠格涅夫的抒情的调子和朵斯退益夫斯基⑤的细察毫毛的心理的解剖，都带着阴暗忧郁的影子和沉重的哀伤的感觉。 　　布兰兑斯(George Brandes)⑥在一篇评论屠格涅夫的文章里说：“屠格涅夫的忧郁实质上是在缺陷和悲剧面的斯拉夫人种的忧郁，是斯拉夫民谣的忧郁的正统后裔。……哥果尔的忧郁是由绝望而来的。当朵斯退益夫斯基表现同样忧郁的时候，是因为他的心对那些被践踏的人们和大罪人表同情。托尔斯泰的忧郁是以他的宗教命运论为基础。” 　　我们读了这些作家的作品的时候，就常为它们的忧郁的气氛所感染。这忧郁并不是“怀春悲秋”式的愉悦的感伤，而是一种被周围的混沌和阴暗所压倒那样的苦重的心境，作者有时用笑对待你，但那种笑却并不是轻松的，而是一种凄惨的笑。所谓Tears through Laughter⑦便是哥果尔和柴霍夫的艺术的特色。哥果尔在《伊凡·伊凡诺维支怎样和伊凡·尼契复罗维支相骂起来的》里，对地主官僚的丑态尽了讥诮之能事，使你看了无论怎样也忍不住要笑的。这故事开头完全是一篇笑剧(Merry Farce)，但到末尾却也笼罩了忧郁的空气，而用了下面这样特征的句子结束：“这世界上阴郁得很呢，先生们。”倍林斯基(Belinsky)⑧说哥果尔的作品“永远透出忧伤抑郁的情感”，是并非过言的。 　　柴霍夫的忧郁也曾经一对地风靡了俄国的文坛。不知多少的读者传染了“柴霍夫式的情绪”。他的《阴惨的故事》中的主人公对于自己，对于灰色的现实生活，对于周围的那些庸俗卑微的人们的失望悲观，正是“柴霍夫式的情绪”的反映，他的戏剧，如有名的《樱桃园》《万尼亚舅舅》等，都同样地洋溢着阴忧，颓丧，消沉的情绪。 　　俄国的作家虽然被周围世界的黑暗和丑恶所窒息，在他们的脸上起了忧郁的痉挛，但是对未来光明的渴望和追求，却象不灭的火一样，永远在他们心里燃烧，这就是俄国文学的最伟大的地方。就在柴霍夫的阴忧的作品中，也可以看出对辉煌的未来生活的曙光的憧憬。《三姊妹》里的威尔希说出了下面这样的话：“再过两三百年，这人世的生活大概会成为耀日地美丽和灿烂吧。” 　　但是比柴霍夫所预期的还要快十倍以上，不到二三十年，柴霍夫所梦想的“美丽和灿烂”的生活已经在地上实现了。在今日俄国的文学里所反映出来的，自然也不再是“忧郁的平凡”，而是真正的“英雄”和“伟业”了。 　　* 本文原载一九三四年十二月二十八日《申报》副刊《自由谈》，署名企。 　　① 通译萨尔蒂科夫·谢德林。 　　② 特写，随笔。 　　③ 通译果戈里。 　　④ 通译契诃夫。 　　⑤ 通译陀思妥耶夫斯基。 　　⑥ 通译乔治·勃兰兑斯。 　　⑦ 含泪而笑。 　　⑧ 通译别林斯基。 　　 周扬文集 第一卷/周扬著.—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4.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