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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政策与艺术*——《同志，你走错了路》序言

周扬

《同志，你走错了路》，是一个优秀的，具有深刻教育意义的政治剧本。它的价值是在：第一，从内容上说，它第一次在艺术作品中反映了我们党和八路军的内部生活及其思想斗争，处理了党内反倾向斗争的严重主题，反对了阶级投降主义，也即是反对了民族投降主义，表扬了阶级气节，也即是表扬了民族气节，它有歌颂，也有自我批评。正是这些内容，使得这个剧本虽有它的缺点，却获得了惊心动魄的效果。其次，从形式上说，它突破了从来舞台语言、动作的某些旧形式，相当地克服了过去话剧所常犯的洋八股与学生腔的毛病，而代之以虽然比较单纯甚至粗糙，但却生动活泼的工农干部本色的语言与形象。在这一点上，工农干部的演员同志的努力起了特别重大的作用。这些就是这个作品的主要价值，它的成就。若问这个成就是怎样得来的呢?我想这主要是由于艺术工作者与实际工作者、工农干部在艺术行动上的合作，由于艺术与政治思想政策思想的结合。 　　自“文艺座谈会”以后，艺术创作活动上的一个显著特点是它与当前各种革命实际政策的开始结合，这是文艺新方向的重要标志之一。艺术反映政治，在解放区来说，具体地就是反映各种政策在人民中实行的过程与结果。一切革命路线、政策都是集中人民大众的要求与经验而产生的，一经产生之后，它便要在群众斗争的实践中经过考验，而凡是真正适合于他们的利益的，就会立刻在他们中间生根，成为他们实际生活的血肉部分。在新社会制度下，现实的运动已不再是一个盲目的、无法控制的、不知所终的运动，而变成了一个有意识有目的有计划的工作过程。要反映新时代的人民的生活，就必须懂得当前各种革命的实际的政策，因为正是这些政策改变了这个时代的面貌，改变了人民的相互关系、生活地位、思想、感情、心理、习惯等等，总之一句话，改变了他们的命运。如果不具体地懂得对敌斗争的各种政策，就无法表现敌后战场的壮丽奇观；如果不具体地懂得生产运动，减租减息，就无法表现解放区农民的翻身；如果不具体地懂得整风运动，就无法表现知识分子所经历的前所未有的巨大的精神变化。 　　艺术作品的教育作用，对于解放区的人民，特别是干部来说，已不再能只用一般的革命的精神去感染与鼓励他们，如许多作品对一般青年知识分子在过去所曾极有价值地超过、今天在大后方还在起着的那种作用，而是要在具体的政治思想、政策思想上去帮助他们。他们本人就是一切革命政策的实行者、创造者，他们不但希望他们的生活和事迹在艺术中得到反映，而且要求艺术作品帮助解答他们在工作中所碰到的问题。他们期望从艺术作品学习到一些斗争的知识。他们的要求是很高的，甚至是苛刻的。这表明了我们的新的读者、观众的一种比任何时候都高了的水平，它要求一切革命的艺术作品来适应这个水平。这成了目前许多文艺工作者常常感到困惑的一个问题；然而无论如何困难，他们必须努力去适应这个水平，因为第一，这种要求是正当的，第二，如果不能满足这种要求的话，新文艺便要在这些可敬爱的新的读者、观众前面显得无力，因而就不能赢得他们所推许给新文艺的崇高的地位。这就首先要求文艺工作者自己获得与掌握政策思想，要求艺术创造与政策思想的更密切的结合。 　　然而这并不是要求艺术作品变成政治论文式的，简单地用艺术语言来解说政策，那样，就会剥夺了艺术创造的生命，剩下的只有抽象的概念，加上艺术外衣了。这就是创作上的公式主义，标语口号主义。艺术无论甚么时候都必须是生活之真实的描写。离开形象就没有艺术。一切公式主义都是要不得的。文艺工作者对于政策决不能只是一种概念上的，甚至条文式的了解，他们必须熟悉人民的实际生活情况，政策本身就是从实际生活出发，并给实际生活以决定影响的；必须熟悉各种不同阶层、不同性格的人们对于这些政策的种种心理反应，懂得政策的成功在哪里，执行中的困难、缺点又在那里，文艺工作者本人最好就是这些政策之实际执行者。这样，政策思想才会通过他的亲身经验而具体化，丰富化，变成有血有肉的东西。 　　《同志，你走错了路!》的作者姚仲明同志就是这剧本中所描写的事变之参加者，剧中的几个人物都曾在他的实际生活中有过模特儿。我以为这正是这个剧本获得成功的主要原因。这种成功之所以特别值得指出者(即使这种成功还小)，是因为表现象这剧中那样英勇正直的共产党员的积极的人物是一件极不容易的事，在中国新文艺中，又几乎是初步尝试的缘故。在过去文艺作品中表现新型的积极人物，通常是十有八九失败的。 　　《同志，你走错了路!》的主题是集中的，明确的。人物一般地是真实的。但在某些人物性格描写上也还是有概念化的痕迹。对于教条主义者的讽刺，表面夸张多，深入刻画少，最后改正本虽已有了修改，也只是调子温和了一些，内容并没有更深刻。在人物中，表现得最成功也最使人感到亲切的是警卫连长，其次是李司令。政治部主任，虽然是正确路线之最完全的代表者，却不是描写得最成功的。可不可以这样说，作者在作品中表现得最出色的地方，也就是他生活中最熟悉的地方呢?我想可以这样说的。如果姚仲明同志没有实际工作经验，这样巨大路线斗争的主题的剧本是写不出来的。 　　最后我要稍微说一说艺术工作者与实际工作者、工农干部，在艺术上的合作问题。没有这个合作，这个戏的成功也是不可能的。陈波儿同志在这个工作中有了很好的贡献，且又表现了十分虚心的态度；她在《集体导演的经验》一文中所提供的经验是宝贵的。这种合作方式既是集体创作，又是集体学习。对于艺术工作者与实际工作者、工农干部都是学习；对于前者，学习的意义更大。这给了一个很好的机会学习工农与工农干部的语言与情感。文艺工作者表现新的、工农的人物，一个最麻烦的问题，就是常常自觉或不自觉地用小资产阶级知识分子的语言情感去表现工农。要在艺术作品中完全摆脱“学生腔”、“洋八股”，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这除了要求文艺工作者深入群众生活，向工农群众直接学习以外，与工农干部在艺术工作中合作，从这合作中向他们学习，是一个比较易行，而又有效的方法。《同志，你走错了路!》的集体创作的主要意义就在这里。它应当成为目前重要的创作方式之一，自然不是唯一的方式。 　　姚仲明同志和陈波儿同志现在又在创作另一部政治思想主题的剧本，我希望他们得到更大的成功。 　　* 本文原载一九四五年六月二日《解放日报》。 　　 周扬文集 第一卷/周扬著.—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4.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