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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上当

周文

要真正能够负担起扫除复古运动的“文言文”的任务，就只有适应当前大众的需要，批判地来纠正五四式的“白话文”，同时努力地来建设“大众语”。这问题已经有着许多人提出，而且正在热烈地展开讨论。这是对的。同时我们不要忘记，“文言文”虽是封建的僵尸，是相依为命的东西，但是这毕竟只是封建的复古运动的一种。封建在这加速的崩溃时期，死命的挣扎中，它不但想复活“文言文”，使前进着的时代多少发生一些阻碍；同时凡是可以传播他的毒物的东西，都在大量地采用。别的暂且不说，比如大家所要守护着的“白话文”和正在展开讨论着的“大众语”，实际上，封建这东西早已在那里运用着了。现在的封建究竟比五四时代聪明，你以为它好像只是顽固地在那里复兴“文言文”反对“白话文”和“大众语”吗，其实它却同时不声不响地穿着“白话文”和“大众语”的花衣跑到大众中播毒去了。而且是已经学会了帝国主义的方法在那里进行着。 　　“事实胜于雄辩”，举一点例子在下面再说。 　　先说帝国主义的吧。宗教是帝国主义奴隶殖民地的大众的最好武器，听见前辈说过，在满清时代，教士们到中国来传教，大都在脑后拖着一根长长的辫子。我们不要以为他们是在学中国的文化，其实在那时要拖辫子却是接近大众的最好形式。至于我们每天常常在街头巷尾以电车中，所看见的拉人，散传单，散小册子的大都是中国的少女和老太婆之类，这当然更是进一步地接近大众最好的形式。这都不是关于文学方面的事，且不管它。说到绘画和文字方面，从前我们小孩子的时候，所看见的耶稣救人的图画里的人物，都是洋人，这究竟发生不到多大的效力，现在有许多地方的图画，却已经改成中国人了。耶稣也变成了穿长袍大褂的耶稣。这也不管它。关于文字。新旧约全书(《圣经》)和《赞美诗》则确确实实是用非常通俗的“白话文”译成的。有些地方甚至于是用土话方言译成。藏文还没有翻译过一本汉文的书，可是我却确确实实地看见一本非常完善的藏文的《圣经》译本。不但流行，而且已经普遍。康藏虽然自己有着喇嘛教，可是基督教也有着相当的功力。回文的译本不说了，据说没有文字的猓猓地方，基督教徒早已经学会他们的话打进去了。在广东有几个地方，据几个朋友告诉我，他们在家乡的时候，曾经读过用罗马字母拼成土话的《圣经》。据说读罗马字的《圣经》并不难，只消两天学会字母的拼法，就可以读圣经了。帝国主义究竟比封建聪明，他们老早就不但用着很通俗的“白话文”，而且已经用着大家所说的“大众话”以及方言土话，以及罗马字等等跑到大众里面去了! 　　至于封建的欺骗麻醉，“文言文”自然是和它相始终的重要工具之一。可是“白话文”和“大众语”，他们也在细心研究而且运用着的。张恨水之流的小说不消说。陈大悲最近不是用他所编的“观音戏”在无线电播音么。记得《申报》的广告上大概这么写着：“非常曲折的情节，非常通俗的白话”。至于许多弹词和小调之类，简直是充满着土话方言，许多连环图画上的说明，土话方言也是非常之多，各省有各省的大同小异的弹词和小调，各种不同的土话方言也在运用着。大众容易懂，大众也就爱看。这是谁都明白的事。 　　说起播音，使我想起封建的工具之一的佛教。无线电不是现代艺术中最新形式之一种么?然而在这疯狂的复古运动声中，每天在街头，你可以在每家店铺的门檐上听出橐橐橐的木鱼声以及疯狂的黄牛似的叫声。这关于形式与内容的问题，现在也不谈它。佛教的最容易麻醉人的所谓“六字真言”：“唵嘛呢叭咪吽”，汉文的“南无阿弥陀佛”，则却是早在一般婆婆大娘的口中根深蒂固了。从前佛教出的《经书》，大家只能呆头呆脑地照字念字，可是现在他们新出一些刊物，里面有诗歌，戏剧，小说之类，都在运用着“白话文”和“大众语”了。究竟已经是否在各地采用着土语方言，我们还无从考察；但在这疯狂的“时轮金刚法会”之后，相信会有的。 　　总之，在这日本及其他帝国主义快要完全亡中国的时候，为了消磨民众的反抗心，基督教和佛教之疯狂，自然是意料中的事情。“文言文”就是在这基督教和佛教疯狂的突击中同时出现的，是同一复古运动的发动。因此我们不能轻视它。不要单单看见它的顽固和必然的没落，还要看到它不声不响地在“白话文”和“大众语”方面的运用，因而所发生的恶毒的影响。大家不要上它的当。 　　至于“白话文”应该怎样的纠正，“大众语”应该怎样的建设，“方言土话”是否就应该怀疑，“罗马字”是否可以采用，这几点，相信这许多热心的作者一定有许多具体而且很好的意见。我所还想说的，打算在另外一篇文章里再说。 　　1934年6月30日《中华日报·动向》 　　署名：司马疵 　　 周文文集第三卷/周文.—北京：作家出版社，201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