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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印和尚

周文

(白)话说明朝嘉靖年间，我们的江苏、浙江、福建、广东等等沿海的省份，时常有日本倭寇来骚扰。杀人放火，奸淫抢掠，无所不为，和现在敌人在我沦陷区域中的行为一般无二!那时候，朝中严嵩当权，政治非常黑暗；有一些做官的，只知道升官发财，哪个管国家大事?更加一般民众不知道团结，那倭鬼乃乘机勾结当地的贪官污吏、土豪劣绅之流，才敢那样的横行无忌。如果政治开明，上下团结，那倭寇虽凶，也不敢胡闹了。闲言少叙。且说那一年，倭寇来侵扰浙江的嘉兴府，沿途逢人便杀，见物就夺，还抢了百十个大姑娘、小媳妇，关在嘉兴三塔湾的一座大寺院里，供他们随便糟蹋。这个寺院里有一位老和尚，见义勇为，便把这一群遭难的妇女，统统救脱了虎口。结果，他反被那些倭寇绑在石牌坊的石柱子上，活活的用火烧死了!过后，在石柱子上，有人看见留下了一个血印，正像一个和尚形状，因此，后人称那老和尚为血印和尚。列位稳坐，听我道来。 　　(唱)列位稳坐慢慢听，唱一段《血印和尚》奉明公。有一年倭寇侵扰嘉兴府，杀人放火任意行。三塔湾有所宝兴寺，僧人们听说贼来都逃空，只剩下一个年老的和尚走不动，无奈何一个人留守在寺中。这一天众倭寇占了宝兴寺，还带着抢来的妇女百余名。众倭寇占了禅房和正殿，把妇女一齐关在厢房中；每夜分班去取乐，可怜她们求死不死求生也不能。老和尚侥幸没有被杀死，烧饭煮菜做了仆从。这一天众倭寇出门去打抢，看家的只剩小贼两三名。老和尚刚从厢房门口过，猛听得厢房以内有哭声。悲切切好像慈母哭儿新坟上，惨凄凄又好像寡妇思夫泣孤灯。一声声酸人的心来刺人的骨，任你铁石心肠也泪淋。又听得哭声稍停有人叹气，连把老娘叫了几声：老娘啊你一生最爱的就是我，哪知道你的爱女如今受苦情?你找不到女儿哭也得哭死你，我的娘啊今生今世难再逢。众女伴也都勾起伤心事，一个个不敢大哭暗吞声。老和尚如醉如痴在门外站，点点热泪洒在胸。老和尚心里难过多一会儿，忽然间一条妙计想心中。心里想我何不如此如此把她们救?把这些可怜的孩子们救出火坑。且不言老和尚的主意先拿定，再把那看家的小贼明一明。小贼们正在禅房里打盹睡，老和尚满脸带笑来到房中。左手里拿着一包肉，右手提着大酒瓶，他言说今日闲暇无有事，来来来，我请诸位喝一盅。 　　(白)话说这几个看家的小倭寇，正在无聊地在屋里打盹睡，忽然见老和尚要请他们喝酒吃肉，不禁哈哈大笑，一个个高兴得不得了，齐说：“谢谢你，谢谢你!”老和尚又说：“我们出家人不动荤酒，对不起不能奉陪!”小倭寇们又说：“不敢相强，随便随便。”原来这些倭寇，一来见老和尚为人老实，又上了年纪；二来觉得自己的人多势力大，哪里会疑惑老和尚有别的心思呢?因此，他们便不顾一切，大吃大喝起来了。 　　(唱)众倭寇一见酒肉喜气生，连把和尚尊一声：这个说你是个好人真难得，那个说你为人和气又老成。说着话又吃肉来又喝酒，喝了一盅又一盅。老和尚一旁把酒劝，不一会儿一大瓶烧酒喝了个空。一个个都喝得酩酊醉，倒在地上起了呼声。老和尚一见鼓着掌笑，身上掏出了几条绳。把倭寇挨次紧紧用绳捆，嘴里边连把强盗骂几声：你们无故的跑到中国来捣乱，杀人放火任意行。杀人放火还不算，奸淫妇女理不通。你们日本也有大男和小女，你们也都有姊妹和弟兄，要有人走到日本这样去行事，请问你们心疼不心疼?看起来你们这些强盗都没人性，简直你们个个是畜牲!我本是出家之人不管世事，到如今恨不得教你们刀下把命倾。老和尚骂罢多时往外走，厢房门的钥匙拿在手中。开了房门高声叫，和尚有言听分明。快些走来你们快些走，倭寇现下没在寺中，只有看家的两三个，我已经把他们灌醉捆上了绳。你们看这天色已经不早，倭寇们若回来就活不成!快逃走你们快逃走，赶快离开这个火坑!众妇女闻言齐跪倒，口尊师父您是听：“我们如今脱离虎口，师父啊您真是我们的再生爹娘一般同!但只是鬼子们回来了怎么办?岂不是连累师父受苦情!要不然您跟我们一起逃走，我们大家轮流奉养您一生，师父的吃穿住处我们供应，报答师父的大恩情!”和尚说：“出家人慈悲为怀方便是本分，这件事说不到恩情不恩情。你们看我白发苍苍七十多岁，我早把生死二字看得轻。再一说咱们都是中国的老百姓，好比作一母同胞亲弟兄，为同胞我受苦受难都高兴，纵然一死也光荣。你们赶快都逃走，鬼子们眼看就要转回程!你们出门往西走，顶好是不走大路只把小路行。”众妇女叩罢头来忙站起，忍不住一齐嚎啕哭失声。搀搀扶扶的走出寺，老和尚不觉面带笑容。这时节，乌鸦乱叫日西坠，树林后透出一片晚霞红。 　　(白)话说老和尚，眼看这些妇女往西去了，心里松了一口气，笑吟吟地说：“这就好了!”忽然看到天色已晚，是众倭寇回来的时候了。他赶快返身回庙，随手又把大门紧紧闭上。走到禅房里看了看，几个小倭寇还死猪似的倒在地上。老和尚一见，心里不免犯起思量来了。 　　(唱)老和尚来到禅房中，几个小鬼醉卧在地上打鼾声。阵阵呼声好像牛喘气，酒臭熏得人作呕又头疼。老和尚心里一想说不好，众倭寇不久就要转回程。要知道我把那些妇女放，我的性命活不成。干脆死了我倒不怕，就怕让我受苦刑。不如趁早也逃走，倭寇们回来走不成!老和尚想罢不怠慢，赶紧来到卧房中；刚把东西收拾起，猛听门外咚咚一阵敲门声。又是叫来又是骂，人喊马嘶乱哄哄。老和尚闻听吓一跳，连忙开门把贼迎。老和尚放开愁脸装笑脸，众贼徒一拥而入好像一窝蜂。 　　(白)俗话说：“纸里包不住火。”老和尚放走了那许多妇女，又捆起了几个看家的小贼；这件事，当然瞒不过那群倭寇。众倭寇一阵乱喝：“把这老东西绑起来拷问他!” 　　(唱)众倭寇，怒气生，忙把和尚捆上绳。被捆的小贼叫人松了绑，酒醒后对众贼一五一十说分明。贼头闻言心中大怒，手指和尚骂几声：你把那些女人藏到何处去?快快对我详详细细说个清。老和尚被捆坐在地上，闭起眼来不做声。这贼头见和尚不肯开口，拿马鞭对着和尚的脑袋不容情。只打得老和尚满地乱滚，只打得老和尚头肿衣破血流红。众贼说妇女们脚小走不动，咱不如骑马分头追赶一程。快一点也许能够把她们都赶上，咱不要只顾打他耽误了大事情。回头来慢慢跟他再算账，不怕他插翅飞上半天空!贼头闻听说有理，连忙吩咐把和尚锁在空房中。众贼头一齐上了马，顺大路有的往西来有的往东。 　　(白)列位：那些逃走的妇女们，听了老和尚的话，只拣那荒僻的小路去走，众倭寇却沿着大道去追，瞎跑了半夜，哪里有一些踪影呢?只好回到庙里，拿老和尚出气。 　　(唱)众倭寇白跑了半夜回庙中，一个个想起和尚怒冲冲。这个说这个和尚真该死，那个说不把他杀死气难平。这个说一刀杀死他太好受，想方法让他多多受些惨酷刑。贼头说我倒有个好主意，咱把他用火烧死诸位可赞成?众贼拍手齐说好，赶快动手莫消停。有一座石牌坊在庙门以外，两大根白石柱子又粗又明。这时节，四外无声人睡后，一轮明月挂天空。用铁链把和尚捆至在石柱上，身周围满堆干柴把烈火生。只烧得老和尚怪声叫喊，凄惨之声不忍听!一霎时烟火冲天月儿惨淡，野犬乱吠不绝声。树林里的宿鸟都惊起，唰啦啦满天乱飞发哀鸣。风萧萧好像是有谁不住的长叹气，星闪闪亚赛如那人眼含泪亮晶晶。从三更烧到四更后，只剩下一堆黑骨在地当中。最奇怪和尚的热血渗在石柱内，石柱上好像用血画成了一个和尚形。涂不掉来也擦不去，万古千秋留美名!现如今日本的侵略越来越厉害，只是他又和明朝的倭寇大不同。在明朝倭寇们只是抢财物，并没有灭亡中国的思想在心中。现如今敌人一心只想灭亡我中国，因此上大队敌兵来进攻，到处杀人又放火，比明朝的倭寇还要凶。过去的血债我们难以忘掉，今日里敌人的阴谋更要认清。同胞们，应该齐心努力来抗战，杀退敌人保太平。 　　生活书店(重庆) 1939年10月初版 　　署名：周文 　　 周文文集第二卷/周文.—北京：作家出版社，201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