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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一场虚惊

穆靜

一九三八年之后，傅连暲同志一直担负着领导职务。这年，他担任了中央总卫生处处长兼任中央医院院长(即前章中的“陕甘宁边区医院”)。 　　他知道自己不爱接近群众，老缺点仍然存在。而且，他做的工作又要经常往中央首长那里跑，别人的意见、议论都会有的。 　　一九四二年，延安开始整风，他和一切在延安的同志一样，接受了这场考验和锻炼。不过，他也遇到一点波折。有的同志态度强硬，按着他的脑袋，要他承认他走上层路线。 　　“你承认不承认?”有人逼问他。 　　“不是!”他咀上回答心里在思索一个问题：难道我又要成为重点对象吗? 　　“不承认不行!”有人在喊。 　　“你为什么总往领导人那里跑?” 　　“看病，”他回答，“你们知道，我负责首长的保健工作。” 　　“不对。为什么他们是有求必应，我们有的人叫你看病，你不看?” 　　“我都看。有时候确实忙，有没看的。”他说。这种情况确实有。 　　为了他是不是走上层路线问题，纠缠了好几次。一直把这件事反映到了毛主席那里。 　　“什么上层路线?”毛主席挥挥手，“这是他的工作。有的同志掌握了很多很多机密，你要问么?对不起，一句不告诉你。是他架子大?瞧不起人?不是，工作需要!对于傅医生，不要再搞了!” 　　事情于是平息了，没有人再讲什么。但是，这个印象一直留在脑子里。直到解放后，有人还提出过的。 　　一九四四年秋天，他又经历了一次磨难。有一天，他正在办公室里看文件，门咚地一声被人撞开，冲进来一个人。他仔细一看，原来是王明的老婆孟庆树。她横眉怒目，两手叉腰，冲着他发怒地喊道： 　　“傅连暲，你为什么要害死王明?” 　　他愣了，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你坐，你坐，什么事?别急，慢慢讲。” 　　“不急?人都快死了还不急?”孟庆树一扬手，手指差点触到他的脸上，唾沫星子一喷多远。 　　“不会的，他服药以后，情形很好，我看过的。”傅连暲没估计到问题后来竟发展到那么严重的地步。 　　“好?还好?啊?你他妈的去看看!”孟庆树一把拉起傅连暲，他差点被凳子绊倒。 　　他们一同到了病房。原来，王明没什么大病，据说长期失眠，要求治疗。傅连暲告诉医生认真给他检查一下，结果证明一切正常。他心里明白，这位当年“百分之百的布尔什维克”，在遵义会议以后，追随者所剩无几了。他担任中国女子大学校长，孟庆树担任女大教务长，工作倒还清闲，只是心里为失掉大权，不能再在党内为所欲为而生闷气。所以，睡觉越来越少。医生按傅连暲指示，给他服了安眠药，却不管事，王明仍然眼睛盯着屋顶，没有入睡的意思。这样，医生加大了用药量。药发挥了作用，大脑的兴奋细胞受到抑制，多日失眠之后，越睡越香，天亮了仍在酣睡。孟庆树叫了几声，毫无反映。于是，她无名火起，找傅连暲大闹去了。傅连暲看着王明确实不醒，医生、护士都吓白了脸。起初他也挺紧张，可是用听诊器听听心脏，心音正常，听听肺部，呼吸正常。心里有了底。 　　于是，转过脸对孟庆树说：“一切正常，你——” 　　“正常?哼!”孟庆树火气不减。 　　这件事一下子闹大了，连中央也知道傅连暲出了“医疗事故”，王明性命“危在旦夕”。 　　会诊在紧张的气氛中进行。 　　医生介绍了病情、用药量之后，有人便放下医生不说，专攻负责中央首长保健工作的傅连暲，说他工作不负责，骄傲自大，玩忽人命，现在竟然发生了这样大的问题。 　　“应该叫他住监狱!”孟庆树一蹦三尺高，“王明同志有个好歹，要你的小命!” 　　傅连暲何尝不清楚这位孟庆树。在延安城，她是数得着的特殊人物，一天到晚眼睛朝天，摆着一副贵夫人架势，尤其那泼妇的脾气，远近闻名。所以，开始傅连暲抱着息事宁人的态度，挨了骂，也忍受下来，只求风波过去算了。可是这位王夫人，不象《红楼梦》里的王夫人，倒象王熙凤，越闹越凶，在会上居然说傅连暲受人指使要害死王明。傅连暲再也忍不住了，他一下子站起来，指着孟庆树质问道：“我受谁的指使?用的什么毒药?你说话要负责，拿出根据来!平白无故诬陷人，这是不允许的!” 　　“我说了，怎么样?”孟庆树象讨厌的老鸹，叫起来没完。老实说，党中央的负责人她眼里也没几个，何况“身为郎中”的傅连暲呢? 　　孟庆树讲的“受人指使”，傅连暲心里完全清楚，指的是毛泽东同志。在党内激烈的路线斗争中，王明一直坚持他的错误路线，顽固不化，毫无悔改之意。他把毛主席看成仇人。傅连暲听了，怎么能不恼怒呢?所以，他在这位泼妇面前，毫不示弱，义正词严，毫不退缩，坚定地说：“陷害人是不行的，我要求党进行追查!” 　　会上，有人怕事情闹大了，又不好批评孟庆树，于是一个劲压傅连暲：“你少说几句吧，少说点。” 　　这样一来，孟庆树一方面被傅连暲问得张口结舌，下不了台；另一方面又错误地以为有人支持她，于是更加放肆，操起烟灰缸子就扔过去。幸亏众人遮挡，没有打着傅连暲，落在地上摔碎了。 　　事情发生之后，有人反倒批评傅连暲，甚至认为造成这样大的“事故”，应该关他禁闭。 　　正在孟庆树自以为得计，傅连暲又要险遭不测的时候，王明睡了一个长长的好觉，醒来了。他睁开眼睛，不知孟庆树为他“战斗”了一天多，而是嘻笑着坐起来，美美地打了一个哈欠说：“啊，睡了一个好香的觉!” 　　于是，孟庆树象泄了气的皮球，在场的医生、护士紧张的心弦松弛了。不明真象又要抓傅连暲辫子的人，明白自己错了，只好收回自己的意见。 　　傅连暲得到了安全。 　　一场虚惊结束了，孟庆树的闹剧也只好收场。她扮演了一个不光彩的脚色。 　　在这里，也许可再加上几句：中国是个封建社会存在过几千年的国家，这种封建残余也会或多或少地带到党内来。我们有的同志，不要说在当权者面前，有时甚至在他们的夫人而前，以表现出一种言必听、计必从的态度，却不去问一下真理在谁的手里。这样就免不了会做错事。 　　真理是不理睬权势的。我们应该照真理办事。假如傅连暲不是这样做，而是投孟庆树所好，那么当事的医生、护士又会如何呢?恐怕至少要受点皮肉之苦吧? 　　随着职务的提升，他做具体的医疗工作少了，精力转到医疗行政和领导工作上去。他仍然负责中央首长保健工作。 　　一九四〇年，他荣获了朱总司令亲笔题的“模范妇孺工作者”的称号。 　　一九四四年，当他五十岁的时候，党给他开了祝寿会。在延安的领导同志，如刘少奇、朱德、周恩来、张闻天、王稼祥等同志都参加了。外国医师如马海德、柯棣华也高兴地到会。许多同志赠送了贺词、寿幛。十分热闹，还做了几个菜。周恩来同志讲了话，他认为傅连暲参加革命队伍，加入共产党，这是党的胜利。同时指出，我们之所以给他祝寿，是因为他是有功之人，这样的同志，我们应该永远记住他，感谢他。董老、谢老、吴老、徐老，都亲笔赋诗，赠送给他，以资纪念。 　　晚上，还搞了一个晚会，演出了歌舞、杂耍，一直到深夜才尽欢而散。 　　那天，毛主席因工作忙未参加，第二天看到他时，紧紧握住他的手，高兴地说：“祝贺你五十大寿!” 　　延安的《新华日报》专门发了祝寿消息。 　　他用实际行动，赢得了同志们的热爱与好感。 　　 傅连暲传略/穆靜著.—北京：科学普及出版社，198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