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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延安，我们到家了!

郭庆兰口述，徐宝钧整理

1943年11月中旬，我们来到晋西北的兴县，准备从这里渡过黄河。 　　兴县的县城并不大，但它的战略地位十分重要，是解放区南来北往的必经之地，是陕甘宁边区的门户。兴县也是贺龙、关向应任师长、政治委员的八路军120师、晋绥军区和晋绥行政公署的驻地。我们来此不久前，120师的主力部队粉碎了日寇的一次扫荡，正好部队缴获了敌人10头双峰大骆驼。双峰骆驼盛产于我国北方，解放前的西北，此种骆驼很多。现代文学巨匠老舍在他的名著《骆驼祥子》一书中就说到解放前的北京郊区时常可以看到骆驼。骆驼属反刍家畜，头小、颈长、体躯大，毛呈褐色，眼为重睑，鼻孔能关闭，四肢细长，善在沙地行走，背有驼峰，内蓄脂肪，胃分三室，善耐饥渴，食粗草及灌木，能负重涉远，号称“沙漠之舟”。 　　当地驻军部队，得知我与印华是柯棣华同志的亲人，还要远赴延安，就送给我们一头骆驼。交通员对我说，你一路上带着孩子，也够辛苦的，你可以骑骆驼走。我感谢同志们对我的关照。以往我只在书本上画面上看过骆驼，这回是有生以来第一次看到骆驼，还要第一次骑骆驼，感到很新奇，也有点害怕。其实我的顾虑是多余的，骆驼身躯高大，不是有句俗语吗，瘦死的骆驼也比马大。骆驼性情温顺，每次我要骑骆驼时，它很驯顺，先卧下来，等我骑好了，它再慢慢站起来，骑在驼背上非常舒服，因前后有两个驼峰，好似两座山峰，走起来很稳重。只是印华怎么办?翠芝说：“我不骑骆驼骑毛驴，我抱着印华。”毛驴子有时跑得很快，她亦不怕，她有骑毛驴的本领，我真比不了她，翠芝对孩子真好! 　　那天我们过黄河是乘的一条大木船，我骑着骆驼站在船的中央，周围有很多牲口毛驴子，还有不少做买卖的人们。船上挤得满满当当的。黄河波浪不小。我抬头向天上一望，只见碧空白云朵朵，低头向地下一瞅，但见黄浪滚滚，蔚为壮观。因为船体很大，所以没感到太大的颠簸，较平稳地渡过了黄河。过了黄河，就是陕甘宁边区，这是党中央和八路军总部的所在地，也是毛主席工作的地方。首府延安离此地也不远了，我们心里一阵喜悦，快到码头时，我下了驼峰，还没喜悦够，忽然，交通员转过身来，不忍心地对我说： 　　“郭大夫，我们就不远送啦，前面都是解放区，到了家门口啦，没有敌人啦，你们自己慢慢走吧，没有危险啦，我们还有新的任务，只好跟你们分手啦。” 　　想起这些无名英雄一路上对我们的呵护和照料，顷刻之间就要分手啦，我的心里一酸，眼眶里的泪花差一点滚落下来，我紧紧握着交通员的手说： 　　“交通员同志，一路上你们辛苦啦，没有你们的护送，我们回不了延安，真不知道怎么感谢你们才好呀!” 　　“都是一家人嘛，还说那个客气话干啥，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这是我们应该做的。” 　　最后交通员同志还一再叮咛我们路上一定要注意安全。 　　我们跟交通员同志，互道珍重，依依惜别。 　　跟交通员分别后的翌日，我们三个人带着印华直奔延安。 　　延安是中国解放区的心脏，是党中央、毛主席指挥抗日战争和中国革命的大本营，是中国革命的圣地，延安是我们心中的太阳，延安是我们心中的希望。哪个革命者不向往延安这座古老而又生机勃勃的革命圣地呢。 　　太阳以它的光泽恩赐大地，使万物茁壮成长；一个革命者心中有了希望就有了前进的目标，就有了奔头，就有了使不完的力气。虽然西北高原已是初冬季节，但我们心中暖意融融，脚踏陕甘宁边区这块黄土地，我们三个人有说有笑，脚底生风，步子走得越来越轻，越来越快。 　　那天，我们遇上了一场大雨，我们走到村子附近的一家老乡家里避雨，当他们知道我们是从前方来延安的，老乡们听说过柯棣华在延安的故事，当他们得知我们是柯棣华的亲人时，对我们格外热情。坐在老乡家的热炕头上，炕桌上摆满了苹果、葡萄、红枣等水果。可惜，印华因为拉肚子一直不好，情绪不太活跃，水果也不想吃。 　　经过近半年的长途风雨跋涉，我们终于走进了延安的怀抱。那座巍峨的宝塔山已出现在我们眼前，我们三个人欢呼雀跃，高兴得跳了起来，高声呼唤：“延安，我们到家了!我们到家了!” 　　金色的阳光普照陕北大地，远处传来了凯丰作词、吕骥作曲的雄伟壮丽的“抗日军政大学校歌”： 　　黄河之滨， 　　集合着一群， 　　中华民族优秀的子孙。 　　人类解放， 　　救国的责任， 　　全靠我们自己来担承。 　　………… 　　延安到底是中国革命的中心，抗日的总指挥部，城内城外，车水马龙，人声鼎沸，一队队八路军战士和支前民工，迈着急匆匆的步伐奔向抗日前方。大批满载粮食、盐、布匹和其他生活必需品的骡子和驴车把通向延安的道路都堵塞了，一派生机勃勃的革命景象。 　　到达延安，我去中央组织部报到。这时已是12月份。延安地处西北黄土高原，比晋察冀更冷，但是招待所房子里生着炭火，还是很暖和的。不久，陕甘宁边区联防军司令部卫生部派人来接我们，因为我是医生，组织关系落在卫生部。这时，我万分高兴，感到真是到家了。人虽不相识，但心里却感到无比温暖。部长了解到孩子没有奶水吃，每天找人为我炖鸡汤下奶，不几天我又有奶水能喂印华了。组织上还派人送来了白面、鸡蛋和白糖，还送来了当时陕北产的最好的毛线为印华织毛衣。从精神上到物质上，无微不至关照我们娘俩。 　　到达延安不几天，朱总司令就请我们到王家坪他家作客。去的那天，朱总司令和夫人康克清到门口接我们。八路军总参谋长叶剑英同志也在场。总司令是柯棣华所说的“统帅10万大军”的将军啊，可朴实得倒像是一个老实厚道的农民。他满脸笑容，慈祥得像我们的长辈。他和康克清大姐轮流把印华抱在怀里，连连说：“这孩子那一点长得都像他爸。”总司令非常亲切地像拉家常似地仔细问我们一路上的情况，到延安生活习惯不习惯等，我一一作了回答。康克清大姐把煮烂的剥了皮的陕北特产大红枣子不时塞进印华的嘴里。因为朱总司令还有干部等着研究工作，我们只好告辞了。康大姐急忙把陕北产的毛线送给我，让我给孩子织件毛衣驱寒。临别时，总司令一再关照我，印华是中印友谊的种子，一定保护好这颗种子，让它生根、发芽、开花，结出硕果。叶剑英同志还坚持一定要我们娘俩到他家里用午餐。盛情难却，我们就去了。叶剑英同志一再说有什么困难可随时来找他。 　　聂司令员在延安参加整风运动时，更不时来看望孩子，关怀备至。还抱着孩子去看新年秧歌舞和文艺演出。 　　1943年底、1944年初，晋察冀军区副司令员肖克和副政委程子华因病因事到延安，抽空也来看望了我们。当谈起柯棣华在晋察冀边区废寝忘食、夜以继日、忘我工作、积劳成疾不幸殉职时，两位首长连连沉痛地说：“可惜呀，太可惜了!”继而两位首长对我说，不过还好柯大夫还留下了一条根，一定要保护好这条根。 　　1944年春节，敬爱的周恩来副主席在百忙中接见了我们，他在印华的小脸蛋上亲了又亲说：“这孩子浓眉大眼，虎虎生气，长得真像他爸。”接着他抱着孩子对我说：“一定要抚养好孩子，印度老家的家里人很想念他，将来带着孩子要回印度看看。” 　　一次，在延安中央大礼堂，我抱着印华去参加文艺晚会，找了一个后排座位坐下，被眼尖的八路军120师师长暨陕甘宁晋绥联防军司令员贺龙将军看到了，便对我亲切慰问。贺龙师长身材魁伟，目光如炬，英武洒脱，留着两撇浓黑的八字胡，为人豪爽，谈吐风趣。他抱起孩子逗笑说： 　　“小印华，你是印度的好娃娃；小印华，你也是中国的好娃娃。小印华，快快长，快快大，长大去打东洋……” 　　贺老总说得既上口，又有韵味，是一首绝妙的儿歌，逗得大家哈哈大笑，热烈鼓起掌来。 　　就这样，印华在党的阳光雨露滋润下茁壮成长。 　　 我与柯棣华/郭庆兰口述，徐宝钧整理.—北京：解放军文艺出版社，20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