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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西北的战士
(美)安娜·路易斯·斯特朗;傅丰豪等

  傍晚,汉口火车站前的卫兵背着上了刺刀的步枪,把前来乘火车的人们全部挡回,他宣布说,当天北上的火车已经开走了。我的译员神气十足地说:“我们是来乘阎老人家的专车的。”我们就这样走进了车站,在昏暗的灯光下,看见一长列火车停在那里,阎将军的私人车厢和餐车在中间,前后两节车厢里全是卫兵。靠近机车有一辆装甲车,上面架着两门轻型高射炮,因为我们将通过的地区经常遭到敌机的轰炸。
  火车的后尾是十多节货车车皮,里面乘着六百名学生。他们和我们一起北上,在阎将军领导下去开办一所新的大学。一节二等车厢里有数名教授,一路上在制订课程。我同幽默而精力充沛的李公朴教授在一个包厢里,他是著名的七君子之一,曾被关押在苏州监狱。他的经历包括在俄勒冈州的里德学院学习两年,在那里,他接触到马克思的“资本论”,那时,这本书在中国是禁止的。他在归国途中绕道巴拿马和欧洲,以便在纽约和伦敦这两个世界资本的堡垒里观察一番。回国后,他再三拒绝接受南京政府中的肥缺,而把时间都化在办几家自由主义的刊物上。这些刊物经常不断地遭到查禁。他被捕时正在管理一家中国最大的巡回图书馆,一所有五千名学生的夜校和一家进步的双周刊。八个月的监禁生活提高了他的声望。现在,他在开办新大学的问题上给阎将军当参谋。他计划过些时候越过日本人的战线去西北为农民游击队开课。
  他说道:“这些青年学生来自全国各地。阎将军收到了来自最遥远省份的电报。我们已经收到二千五百份申请书。他们为什么要来呢?他们中的大多数人并不贫穷。他们出身于有闲阶级,这个阶级喜欢安宁,爱学文化,喜欢过安逸的生活。可是在这里,他们发狂似地争先恐后要上前线。他们跟普通士兵一样坐货车。他们知道山西气候寒冷,他们去的地方很穷,吃的很差。他们知道,铁路线可能被切断,他们也许多年回不了家。可是他们对这一切都不怕,他们只是担心错过报名的机会。
  “有的人有些犹豫,但并不是因为怕吃苦。他们所以犹豫,是因为他们不知道这将是一所什么样的大学。难道能怪他们吗?不能,因为连我自己也不十分清楚。”他高兴地放声大笑,“现在我知道了一点儿,因为我已经同阎进行过初步的讨论,他接受了我方案的第一部分。我们必须唤起民众,把他们组织起来,训练他们,武装他们;我们必须改组军队,向政府注入新鲜血液。只有这样,我们才能在民族革命斗争中取得最后胜利。为此,我们需要领导人,因而,政府向第二战区军事指挥部领导的“国民革命大学”提供经费……在美国,人们不喜欢革命——他们喜欢进化。”他笑了笑,“然而,在过去的中国,我们不是在为民族革命,甚至也不是在为民族进化而进行教育。所以,我们必须迅速地培养新的领导人,到军队中去从事政治工作,或者去替换政府中的下级官员;这些下级官员中有许多人不是笨蛋就是贪官。阎已经从我以前的学生中任命了十七名县级官员。”
  这些学生到这里来,是因为他们认识到山西的重要战略地位;这片高原控制着周围各省。他们知道这里靠近前线,靠近著名的八路军。守住这些山区比耗费很多人力去防守上海更为重要,因为这里是煤铁基地。学生们都渴望着立即参加运动战,但我们要求他们在学校里先学习三个月,然后学校和军事指挥部会决定他们继续学习下去还是到前线去实践。他们的实践活动一直是在他们的教授们指导下进行的。我们必须拥有四五位在中国最有名的教授,那样,我们的学校就颇为可观了。”——二千五百名迫不及待的爱国青年,围着思想界著名的领导人,他们在学校里接受训练,以便离校后去组织人民——这就是他创立一所大学、实现山西农村革命化的想法。
  我们缓慢地穿过河南,那是一片平坦的、呈土色的大地,四周郁郁葱葱,农民正在冬小麦地里锄草松土。然后,我们沿着黄河河套向西而去,只见群山高耸,山上悬崖峭壁千姿百态,象一座座雕塑。这里的人们居住在窑洞里;有的地方,窑洞俯瞰着精耕细作的家庭田园;有的地方,一排排崖洞住宅向山口延伸,最上面是一片平坦的田地。千百年以来人走出来的狭隘古道,沿着峻岭峭壁之间的峡谷,逶迤而下,通往地面。我们是在一个天色曚昽、风沙迷漫的黎明过黄河的。一群孤独的飞雁在阴沉的上空排成黑色的图案。底下,原始的渡船艰难地把我们渡过浑浊的河水。我们新的专列已经过伪装,车厢是在太原阎的装备优良的兵工厂里制造的,现在这座兵工厂已落入日本人之手。
  我们愈朝北走,天气就愈冷。由于我事先知道中国的车厢和住宅在冬天大多没有暖气设备,所以我早已准备好行装,穿了三件厚毛线内衣和毛衣,外面还穿了一件中国的丝棉旗袍。尽管如此,我在离开黄河的那天上午还是觉得冷;我把肥皂碟放在餐车的桌子上,里面的水不到一小时就结成了冰。可是中国人似乎对此已习以为常。阎的强健结实的卫兵整夜不盖毯子,依然睡得很香;他们东倒西歪,躺在车厢的过道里,别人几乎难以通过。他们穿着很厚的棉军装和羊皮外衣,不仅足以御寒,并且能够挡住一阵阵冲力不大的弹片。他们脚上穿着用绳纳底的棉鞋。
  年老的阎锡山将军穿着一套不匀称的灰蓝色军装,望之俨然,一副独断独行的气派——他在山西当了二十七年事实上的独裁者。自从满洲失陷以来,在中国各省中,唯独他的政府还继续存在。这个政府倚仗大山、长城和黄河三重天然屏障,在中国军阀的常规部队的进攻面前巍然不动。日本的机械化部队虽沿着山西的铁路线长驱直入,但还未把山区征服。山西农民在八路军的支援下,依然据守着这些山区。
  不过,日本人把“老人家”从他的省会里赶了出去;他目前同秘书们一起住在晋南防弹峭壁下的一个较好的窑洞里。他在接见我时,一开头就表示对他管辖下的大片领土的丢失感到羞愧。他应该感到羞愧,因为他的晋军在敌人进攻时一触即溃。但是,甚至他们的逃跑,也说明他们在前进的道路上迈出了第一步,这听起来似乎是荒谬的,但实际上确实如此。按照军阀的老传统,败军要被胜利的军队收编。而“老人家”和他的军队都没有被日军收编。多年来,日本人一直在引诱他去北平领导傀儡政府。尽管他不太胜任打一场现代战争,然而,他宁可体面地战败屈尊窑洞,也不愿住在北平的皇宫里蒙受耻辱,因为阎是一位保持着老传统的士大夫都督,他了解过去四千年的历史,也明白今后几个世纪的发展。他机敏地提了一些关于苏联的问题,并长时间地论证他的通过废除货币进行社会改革的得意理论。他对此兴致勃勃,而对讨论战争中不愉快的细节却兴致索然。他那泰然自若的神态,从容不迫的谈话和手势使我难以忘却——建立国家,最后消灭国家,规划大区域,保护城镇和农村——他口若悬河,滔滔不绝,表面上一点也没有流露出焦虑不安的情绪。
  那时候,第二战区的指挥部设在临汾,这是晋南铁路线上一座规模相当大的城市;现在,来自北方的士兵、官员和难民把这座城市挤得满满的。李教授和我被安排住在一家面粉厂的两间办公室里,每间房内有一只炉子,把室内的温度升高到五十度;这使我们享受到了在当时来说很不寻常的舒适的环境。我们的主人是一位年老秃顶的面粉厂经理。他告诉我们,由于人们以前种的主要是棉花,因此附近村子里的小麦只够吃四个月。但在山区,一般村民倒屯积了充足的小麦,够吃二三年。可是由于当地的交通工具正作为运兵之用,迄今运到临汾的小麦很少。市里的商人已经把他们大量的棉织品和羊皮都贮藏在离这儿有一段距离的山窑里。万一日本最后占领铁路线,①迁往山区的人们就能够得到供应。
  我们的主人描绘的这幅图画,充分说明了整个山西的形势。日本人已经占领了该省北半部的铁路线,但是在面积上,他们只占据了全省一百零五个县中的十四个县左右。由于不断遭到中国游击队的袭击,他们甚至不能随心所欲地使用铁路线。而中国人却很容易在日本人占据的城市和火车站之间选择一些偏僻的地方,穿过铁路线,来往于全省各地。如果有中国游击队一站接着一站的专门护送,他们还能够穿过日本人声称已经征服、但实际上仍为中国机动武装力量所控制的地区,一直走到北平,甚至可以到满洲去。我在日本人后方访问的几个星期里,一位名叫卡尔逊的美国军事观察员正在作这样的旅行。另一位名叫伯特伦的美国记者也是如此。这样的旅行,速度是慢的,因为不可能乘火车,也不可能利用一些公路。但中国人习惯于这种缓慢的旅行,这可以说是一种新的铁路。
  阎将军领导的第二战区军队的组织情况表明中国正在走向团结。直到不久以前,各省的都督分别指挥自己的人马,从来不把自己的部队借给别人。可是第二战区在统一的指挥下由三个省组成——山西以及北部的察哈尔和绥远。其部队包括这三个省的军队以及其他一些部队:战斗力强得多的中央军几个师及过去是红军、现在改编为八路军的全体官兵。一年前,阎将军曾经负责围剿这个地区的红军;现在他们都在协同作战。在临汾的北面,中央军和晋军居守着谷地,而八路军则在两侧的山区。再往北,在日本占领区的腹地、八路军的部队来往于五省的一些地区;他们把当地人民组织起来,在面积同新英格兰一样大的区域里进行抗战。
  日本据点和这些周围地区之间的战争在断断续续地进行着。侵略军开往农村讨伐,在村子里放火劫掠,把妇女掳掠到他们的营地。中国人进行反击,他们歼灭掉队的日本兵,破坏日本人占领的铁路。日本人占领城市后,人们纷纷迁居农村。连堂皇的中国官吏都撤离县城,到乡村中去设立巡回裁判所。中国武装部队时常收复城市,驱赶或处死日本人扶持起来的傀儡政府官员,让过去的官吏恢复原职。日本人承认,如果不是几个人一起,并且拿着武器,他们是不敢离开军事大本营的。在省会太原,日本人由于不敢出城买菜,吃不到蔬菜,中国特工人员就化装成农民,自由出入太原,用蔬菜换取他们需要的面粉。
  在日占区的腹地山西北部,依然有一些连成一片的广阔地区在中国人的管辖之下。其中有一个地区,南北约三百英里,东西二百四十英里——有伊利诺斯州那么大,阎将军任命的一位副都督,曾在八路军的护送下,越过日本人的封锁线,前往接任。他的这个国中之国。四周被敌人占据的铁路线所包围,可是它在五台山区却有它的首府,由中国武装部队守卫着。副都督汇报说,在这个被日军包围的地区,以中国政府名义征收到的税款比战前还多。五台山这个地区战略地位十分重要,它地域广阔,高山峻岭易守难攻。从这里出发,随时可以去攻打平汉线上甚至在北平附近的日军。这充分证明日本人的战线实际上是多么单薄。在战争的头六个月中,除此以外,没有什么比它更能提高中国的士气。
  阎将军说:“在我的战区里,所有部队都绝对服从我的命令,当然,他们中间有着自然的分工;中央军和大部分省军进行阵地战,而八路军和一些新成立的省军则开展运动战。”阎下面的主要将领中,卫立煌是一切阵地战的司令;朱德是八路军游击战的司令。
  卫所统率的部队,因为在忻口顶住了日本人的进攻、守住阵地而闻名。这是敌人在向华北推进中第一次严重受阻。这次持续大半个月的战斗具有重大的战略意义,因为这次战役和早些时候发生的平型关战役,在关键时刻阻止了敌人向华中进军,否则,对南京和中国政府来说,这将意味着一场毁灭性的大灾难。②它对中国后来所有的战役有着同样重大的意义,因为正是在这次战役中第一次发展了把阵地战和敌后游击战结合起来的战术。
  大批日军向南进逼,蜂拥闯入晋北,兵临长城诸关隘。平型关有着特别的诱惑力,因为那里没有完好的防御工事。九月二十五日晨,正当日军第一支纵队八千名士兵漫不经心地向这个关隘靠近时,大批手榴弹象冰雹似的从两边山上向他们飞去。这是八路军第一次出现在抗日战争战场上时的壮观。日军被截成两股。他们紧挨着关隘北部的全部阵地都被占领。经过整整一天的战斗,一个师的日军有一半被歼灭,剩下的一半溃不成军。大批军需物资被缴获。可是,日军强行攻下了其他关隘,最后从背后进攻,也占领了这个关隘。但是,他们进攻的势头已遭破坏;并且,游击队后来在对日本交通线进行一系列进攻时继续采取了在这次战役中形成的战术,从而极大地延误了他们向山西的推进。
  卫将军率领的中央军在忻口集结进入道路两侧的阵地,阵地工事差,仅在几座小山上有几道浅的壕沟。他们和所有的中国军队一样,在装备上远远落后于日本军队。日军在坦克、装甲车、大型野战炮和轰炸机的掩护下,气势汹汹地开过来。头五天,在忻口进行了殊死的战斗,表面上看起来,卫将军似乎要被迫放弃阵地。但是八路军部队在日本人后方钳制了他们的运输线,贺龙牵制了日军的西侧,刘伯承牵制了日军的东侧。他们在连续四十多次的遭遇战中,不断攻打日军的运输队,缴获或销毁了日军的物资和军火。
  后来,许多参加过这次战役的将军们跟我讲了许多轶事。贺龙描绘了他的部队参加过的三十余次战斗中的一次战斗情景。一百名中国军队来到山区的一条路上,看到二百辆满载着日本步兵的卡车,就向车队中间一段扔了手榴弹,几辆卡车燃烧起来。车队前面和后面的日本步兵跳下卡车,想冲过去,但是路太窄,影响了他们的速度。一辆坦克和一辆装甲车把中国军队的一个班围在中间,用步枪和机枪向他们扫射,坦克越来越逼近他们,班长看到已经无法撤退,就命令用手榴弹进攻,打退了坦克和装甲车。接着,日军的骑兵猛冲上来,但也被手榴弹击退。这个班没有遭到任何伤亡,但进攻整个车队的一百名中国人中大约有二十人伤亡(一半战死,一半负伤)。贺说道:“我想让你有个深刻的印象,即日本的摩托化部队不是不可战胜的。”
  忻口北部战斗最著名的辉煌成就,是刘将军的部队在一个晚上击毁了二十多架飞机。他是一位著名的战略家,在一九二七年参加过南昌起义,后来在红军中功绩卓著。他在长征中领导过著名的强渡大渡河战斗。“在忻口,”他对我说,“卫将军领导的中国军队面临的一个主要困难是敌军飞机不断地进行轰炸,因此我们决心不惜一切代价把飞机搞掉。我们通过当地农民一直掌握着机场的情况。我们在等待时机;最后我们获悉那里停着二十四架飞机。那天晚上,七六九团的二千名战士发起突然袭击。他们曾在群众大会上表过决心,为了搞掉这些飞机,必要时,不惜献出生命。他们分成三组,两个组分头在机场的两边狙击日军反攻,第三个组用手榴弹直插机场。我方牺牲七十人,其中包括一名英勇的营长,另外有三十一人负伤。这次战斗对于巩固忻口阵地帮助极大,以致中国政府的空军司令专程拜访了我们的代表周恩来,向我们表示祝贺。
  在日军后方进行的此类战斗使卫将军的部队和敌军大抵势均力敌。日本的野战炮因缺少炮弹不得不从前线撤走。装甲车和坦克因缺少汽油只好停止参加战斗。日本步兵的给养大为减少,以致那些幸存下来的飞机不得不用来空投粮食,而不能去扔炸弹。在这种援助下,卫将军的部队顶住了敌人的进攻近一个月之久。如果不是其他日本军队放弃直接向汉口南进,掉过头来援救他们在忻口的部队,卫将军的部队也许能把他们赶出山西。卫将军告诉我,日军在忻口损失一万六千人,其中包括许多指挥官——这是到那时为止,他们在中国的所有战役中损失最惨重的一次。
  朱德后来对我说:“从这个省的战果来看,日本人是无法占领中国的。如果他们所有的部队都象板垣部队那样在忻口遭到惨重损失,那么,他们还没有赢得最后胜利,兵力就早已耗尽了。”游击战和阵地战之间的紧密配合——这在忻口出色地实现了——成了中国其他战线学习的楷模,并终于使中国军队在后来的山东台儿庄战役中取得辉煌的胜利。
  ① 日本人在数月后占领临汾。——作者注
  ② 关于这次战役的战略意义,见第九章。——作者注
  

斯特朗文集(3)/(美)安娜·路易斯·斯特朗著;傅丰豪等译.—北京:新华出版社,1988.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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