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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粉碎围剿

（美）艾格尼丝·史沫特莱；袁文等

革命在敲打反革命的门。吉安已成为苏维埃汪洋大海中一个小小的白色孤岛。它南面的赣州同吉安一样摇摇欲坠，只不过凭借大河、城墙、军舰、重炮的防守才不致沉没。它北面的南昌江西省城在中外反动派的军舰保护下苟延残喘。南昌市上同吉安赣州一样，在国民党党旗下，那些逃亡地主、鸦片掮客、土豪劣绅、游手好闲一类社会残渣余孽，到处活动。他们同国民党官僚们共同发表“告中国民众书”，血泪控诉“令人发指的共匪暴行”。他们的统计数字大到使人怀疑。如说： 　　“共匪屠杀江西农民五百万，破坏财产价值一亿元!”他们的文告宣言、通讯报道，连篇累牍声嘶力竭地大声疾呼，历史已到最后关头。 　　“共匪不除，国无宁日，江西社会贤达正人君子势将沦为白俄第二!” 　　经过训练和整编，苏区红军派出游击队小分队，深入国民党统治区，发动群众，赶跑那些自称社会贤达正人君子一类害人虫。那些游击队由三、五十到四百人组成，有的正在成长壮大成为红军支队。其中孔鹤忠绰号“黑脸同志”领导的“千人铁军支队”是较大的一支红军游击队。 　　“黑脸同志”是从红军队伍中间选拔出身强力壮、没有疾病，行军赛跑最快的健将，受过红军技术学校的政治训练，能够饿着肚子还能坚持作战的一千个铁人，组成“千人铁军支队。 　　“黑脸同志”孔鹤忠瘦长黧黑，高大个子，他是一个知识分子，参加过广州暴动，受过革命洗礼，指挥过湖北红八军一个团。在湘鄂赣三省交界地区打过三年仗，赶跑过庐山避暑胜地的外国传教士和中国富豪。在长江边打过帝国主义军舰。勇敢沉着，是一个 共产党员。一九三一年春天，红军派他领导“千人铁军支队”到湘赣边界打游击，后来他这个支队扩大成为中国工农红军第十六军。 　　整个江西成为一片火海，游击战争在到处打响。赣南各地苏维埃坚如磐石，东面福建边界地区的苏维埃日益壮大，边界以外的白区城市，国民党军阀部队调兵遣将各军云集，准备对苏维埃地区发动围剿。工农红军和游击队在苏区腹地以内积极备战，准备打破白军新的围剿。几个月来红军战士经过整训，利用闲时帮助农民春耕播种。主力部队从青塘进至红色堡垒东固，在等待决战时机，拟定反围剿战争和扩大苏区的计划。 　　红军战士同农民一起劳动，他们组成突击队，下地生产插秧种田。 　　总司令朱德也是插秧突击队队长。他那个突击队同别的突击队挑战竞赛。其他连队守望东固各山口的时候，各游击队的挑战竞赛达到了高潮。 　　五一节苏区举行盛大庆祝活动，各地苏维埃代表到东固观礼，参加红军检阅仪式。工农代表们同总参谋部人员一起，站在东固东岗一座寺庙的台阶上检阅红军队伍游行走过，他们高唱战歌，欢呼致敬。多数战士穿着苏区土布裁剪的蓝布衣服，帽子上有一颗红星，已经成为服装整齐的部队了。林彪指挥的红一方面军，红三军、红四军、红六军走过去了；彭德怀指挥的第三方面军，红五军、红八军、红二十军走过去了。两个新成立还没有枪枝的农民游击师，红三十四师、红五十六师喊着口号走过去了。矿山铁路工人工程大队，通信兵大队骄傲地欢呼远地来的工农代表们。朱德夫人康克清指挥的妇女大队高唱战歌走过去了。她们身强力壮，勇敢无畏，五百名妇女战士都背着枪! 　　在战火纷飞的年代，英才辈出，红军里许多杰出的司令员应运而生。许多其他省份来的红军建军领导人，站在朱德旁边参加检阅，其中有川鄂第四方面军司令员关其生。他的名字后来千百次出现。红军游行队伍里有矿工、海员、工厂工人、贫农和知识分子出身的各级指挥员。 　　参加检阅的红军战士将近十万，半数有枪，地区群众走在后面。大会讲话人回顾了华中各地群众一起作战的工农红军战士，他们在五一国际劳动节这一天不能象东固群众一样开会庆祝游行，但是他们心中记得五一。国民党统治区城市中的老百姓也不能集会庆祝，只有关门座谈纪念这个节日。当世界无产阶级集会争取未来胜利显示自己力量的时候，人们走上街头高呼觉醒口号，唤起民众起来战斗。 　　东固地区群众大会上红旗如海，成千上万的男女儿童肃立默哀，悼念过去四年中全国各地英勇斗争中倒下去的千万革命烈士，怀念在国民党监牢中不见天日的难友。大会讲话还讲到帝国主义国民党军队在苏区四周集结准备发动新的“围剿”战争。 　　“我们用敌人的枪枝武装自己!”他们说“我们用敌人的大炮保卫苏维埃，我们用敌人的武器打败敌人。如果他们坚持同我们长期作战，我们要成立一支百万工农大军，我们要剥夺敌人最后一条枪，一粒子弹”。 　　日子一天天过去，红军同群众在田庄、工厂一起劳动，建设他们新的经济生活，每逢革命节日也开短会庆祝。 　　国民党第二次围剿的乌云又笼罩苏区的头顶，白军部队步步围拢提心吊胆地进攻苏区，北面和西面一带城镇乡村有四个人数众多的师，包括国民党第十九路军的一个师，从后面进攻赤都瑞金。同时天上出动飞机对它狂轰滥炸。 　　红军诱敌深入苏维埃腹地，等待时机，歼灭入侵之敌。兴国老百姓坚壁清野逃到大山里。苏维埃政府自兴国迁到东固。 　　敌人十六个师随即包围东固坳大山，它的西面有十九路军另两个师，北面六个师面对九层岭，东面有五个师。 　　红军封锁了通往兴国两道山梁南面的石营山口，它封锁了怪石嵯峨，悬崖绝壁的西面山口和北面山口，填塞了隔断东固与其他苏区北山麓老百姓挖的壕沟。东南面的九层岭没有设防，仅留少数红军佯守。 　　兴国城内和城南、城北、城西三面一带村庄，还有许多老百姓，以城市贫民苦力、小商、小贩和贫苦农民的身份留下来，他们对打过来的白军说，大多数老百姓都走光了，国军来了，他们欢迎。共军真是坏，不过他们留下来因是天高皇帝远，管它谁来都纳粮。只要能够发家致富安居乐业就成。他们说：“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走遍天下钱好。”他们嘀嘀咕咕说个不停，白军官兵多方盘诘，一边听着也不住点头。 　　敌人的军官对兴国附近农村的一些老百姓疑心甚多，因为那些村民十分机灵，进出兴国门道熟习。他们常在城门口受到盘查。把他们箩筐里的白菜切开以后，有的白菜里面藏着文件，五分钟后这样的农民便被干掉了。因为文件透露出大批共产党组织仍在兴国，并熟习白军的一切动静。 　　但是，不能把农村老百姓和城市贫民杀光，大多数人一付蠢相，手脚迟钝的样子。他们向白军的士兵出售水果、鸡蛋，蹲在一起耍钱赌博。农民押鸡蛋，士兵押铜钱。 　　士兵和老乡们赌博，农民的嘴舌多，喋喋不休地讲共产党的人，苏维埃故事，不怕死的红军。他们讲的红军勇猛顽强的事迹，使得白军士兵毛发悚然，胆战心惊，吓得要命。风吹草动就疑神疑鬼甚至白军军官也感到害怕，前后左右没有森严警卫不敢单独出外活动。 　　九层岭对面东乡一带许多村庄的农民疏散一空，还有些农民挑着担子路上叫卖青菜、鸡蛋、杂货。 　　“卖鲜鸡蛋!上好青菜!”他们提高嗓子大声叫卖，有的敲着小小的铜锣。不久，他们也蹲下来同白军士兵谈天说地，耍钱赌博，讲苏维埃情况。每个老百姓和每个红军战士分了多少地?“你们开过来一路上见到每块地里的木牌吗?”他们问士兵们：“那就是每个农民每个战士分得的土地……好坏记不清，说不定糟得很，因为以往给地主交租交慢了，收获时节看到金黄灿烂的谷子都是自家的可真不惯似的!一亩地打五石谷，现在我们给苏维埃政府交一石，不过五分之一。以往给地主老财主交一半甚至五分之二的租谷。如果生产三石谷就什么都不交。我们多半没有地，而今我们都有地了，看来不象话!可是老百姓说他们要为苏维埃为红军拚命!” 　　“红军士兵都分得土地吗?”白军士兵问。“当然”。老乡们望着山头答道“可不当真大家都分到了地，就是这么的!红军说一个人打仗干革命就有权分土地!” 　　他们不断地摇头好象是非难说，接着他们又赌起钱来，用鸡蛋、水果打赌输赢。 　　有的农民向白军军官卖鸡蛋，他们说，九层岭上，有些红军，为数不多，哨口没有重兵防守。国军打到东固坳时他们好从那里逃。听说东固的红军并不太多、两师人吧!国军开来时，他们大多数夹着尾巴逃跑了。他们也都是怕死鬼!哎哟，帮国军带路嘛，可不是好差事，因为，谁愿挨枪子打!土生土长这一带的老农了，有妻室儿女，想挣几个钱养家，替国军帮忙带路?哎哟，只要肯出大价钱!行嘛，多挣一点算一点。谁要考虑生命危险，早就逃之夭夭、躲起来了!” 　　他们同白军官兵如是交易往来。敌人五个师开始向东固坳九层岭慢慢移动，同红军部队打了几个小仗，爬了一层岭又一层岭，红军一触即退，似乎不敢接仗。敌人拉着大炮又爬上一道山坡。朱德看到有关敌人还有牲口和骆驼的敌情报告时，拍案叫道：“好得很，牲口和骆驼正是我们需要的!” 　　五月十八日下午，白军几师人马进到东山岭上，站在山头俯瞰东固川，禾苗青青，他们观山玩景，不知末日即将来临。猛然山谷一声震响，石破天惊，山崩地裂，四面山头，崖石峭壁，丛林土丘到处打响了，森林里边尽是红军战士。 　　朱德亲自指挥红四军作为红军主攻的先头部队。彭德怀指挥第三军团，从左右进攻。两个新编等待用敌人的武器进行装备的农民赤卫师从南面进攻，他们摩拳擦掌急切地说：“我们就要用敌人的枪炮武装起来了!” 　　战斗打了一整宵，持续到次日上午十时。九层岭上数以千计的白军士兵，还有敌人五个师的师部挤塞道途，夺路逃命。他们一路上遭到树林里面的伏击包围，从东固到整个东山坡，遗弃成千上万具尸体，五师敌人全军覆没，活下来的几乎都投降了，许多士兵甚至连打都不想打，只等着当俘虏，“个人有什么办法啊!”有的晕头转向地说。有的拍拍屁股，扭头对自己的长官说：“有你们这些东西，我们真够了!”那些长官脸色苍白，跟着拔腿逃命。 　　两师没有装备的红军农民师用缴获到的枪支武装起来了，还多余一万五千支步枪，待分配给其他没有装备好的战士。大炮，马匹和骆驼也接收过来了，机关枪多到不可以数计，药品足够红军伤员每人用一个时候，还有面粉、大米、火腿、猪肉等等吃的东西! 　　红军留下一个党小组审查俘虏，主力向东固地面哨口肃清白军的残余。北山哨口白军师团从化装亡命飞逃的军官们那里听到东固全军覆没的消息，就掉头向吉安方面跑了。 　　东固附近所有苏区成千上万的农民游击队，少年先锋队，赤卫队，妇联，儿童团纷纷拿起锄头、斧头、梭标、大刀，收拾那些经东固石营山口下走兴国的残兵败将。 　　企图包围石营山口的白军师，在红军四面八方袭击下，如惊弓之鸟，会合十九路军一个师，连同东固四面十九路军另两个师一起，仓皇向兴国逃窜。 　　红军掉头从东固下九层岭向东北横扫白军孙良诚一个旅。这个旅不放一枪就放下了武器。紧接着红军又向孙良诚亲自指挥的另两个整师发起进攻，经过两小时激战，击溃了那两个师。 　　国民党讨伐军队拖着他们罕有的洋枪、大炮到处奔逃。有些白军师团驻在苏区孤立无援，农民老乡们在他们中间散布红军神出鬼没好象猛虎下山扑入羊群、这里那里把白军消灭得一干二净的风言风语。红军以超绝人寰，也真的说到作到的飞行军速度对一个城市进行闪电袭击，接着又在几十里外另一个城市出现，甚至白军军官还来不及从当地婊子的被褥里爬起来战斗就结束了。 　　可是国民党的政客却在沿江沿海大中城市不断传播出白军大捷，红军屡战屡败的消息。然而农民游击队、赤卫队和少年先锋队的队员们在苏区经常出现在高高的山头上密密的树林里，走过收复的村庄，斗志昂扬，高唱着胜利的战歌： 　　同志们扛起枪! 　　同志们拉起炮! 　　万众一心， 　　努力杀敌， 　　同志们为自由而战! 　　为苏维埃而战! 　　要打倒反革命! 　　要打倒国民党! 　　红军打到东固并没有止步，而是扩大战果打扫苏区，进入国民党地区，号召群众起来进行战斗，他们掉头向东，占领广昌，粉碎国民党机构，枪毙地主政客。留下武装部队协助撤到山地的苏维埃政府守城。然后向东进入福建，向闽南一路扫荡，苏区疆土四面扩大，老百姓武装起来了。 　　接着红军向西直指长汀(又名汀州)。国民党军队在福建省这个大城附近集结兵力组织反攻。但红军打垮了他们，解除了数千人的武装。 　　各大城市中报纸逐渐透露出一点真相。上海、广州、汉口、香港各地舆论大哗。地主资本家和外国人星夜奔走京沪国民党权贵门庭，请求大独裁者反革命头子蒋介石立即前往江西亲自对苏区发动围剿。许多城市发出各界联名请愿的代邮代电。 　　“蒋介石不剿匪，后果不堪设想!”他们悲观绝望地说：“请看白俄之命运，想想国民党之下场。赤匪屠杀千万民众，烧毁二千万家住屋，洗劫数百城乡!” 　　各国政府的外交代表给南京军政最高当局打电话，拍着桌子问蒋介石何时上前方，走了没有? 　　外国报纸长篇累牍的社论说，国民党浮报胜利的谎言可以休矣，剿灭赤匪刻不容缓，务须见诸实际行动。 　　国民党和帝国主义分子在上海等大城市颁布了戒严法令。各行各业许多人等被当作赤色分子逮捕关押，杀头枪毙。 　　蒋介石召开了一个官僚政客、教授名流、社会贤达、流氓头子的会议。庄严宣称，为了维护大学正常讲学秩序，四民安居乐业，攘外必先安内，务须剿灭赤匪。蒋把上海青邦大流氓头子杜月笙召到南京秘密商谈。杜返沪后重新召募五百名亡命之徒，命令他们“搜捕共产党”，“凡是共产党和共产党同情分子格杀勿论!” 　　如何消灭江西赤党的建议报告，雪片似地飞向南京。外国人向南京政府建议，使用毒气把两千万江西老百姓剿尽杀光。有些口蜜腹剑的政治扒手说，施放毒气徒劳无功，不如把江西人全部迁到西北大戈壁滩，强迫他们劳动，让他们重新作人。把西北农民迁入江西，公元二、三世纪三国以来到今，西北农民保守落后无社会改革思想。 　　这是一个很好的计划!但是里面有着赤化的危险，中国的大西北地接苏联，移民如同布尔什维克挂钩，那又怎么办? 　　蒋介石发展了一套新的反共战略。蒋氏招募了几十名在镇压德国工人农民起义中自夸有丰富经验的德国陆军军官和法西斯党徒。大家认为即使法西斯军官制订出很好的剿匪计划，指导和训练南京部队虽卓有成效，但对蒋氏如同杯水车薪仍无济于事。因为，谁能阻挡江西穷苦老百姓同派出讨伐穷人的白军士兵弟兄们蹲在一起耍钱赌博闲话红军呢? 　　于是蒋介石转向上帝解决这个棘手问题。他前往上海加入南卫理公会教会，然后返回南京以手贴心，仰望天空，声泪俱下地宣告，他立即动身到江西去。信誓旦旦不把江西红军和华中共匪消灭干净决不生还!这是他最后的声明和遗嘱云云。 　　城市口岸的土豪、地主、资本家、基督教徒们闻讯刮起了一阵狂风，欢呼万岁!富商大贾，工厂老板，青红邦客以及毒品贩子们眉开眼笑，喜气洋洋地雇用成千上万的儿童参加南卫理公会。中国基督教青年会总干事召集所有会众祈祷，宣讲大快人心的消息，基督教青年会的外国干事们伏倒在地祷告上帝中国有救了。 　　一个由各国基督教派和虔诚中国基督教徒组成的大型代表团，赶坐第三趟列车前往南京，代表们坐在一等车厢里大谈这个震撼世界的事件。到南京后他们列队前往蒋介石的总司令部，同蒋一起跪在地上作祷告，祈求我主全能上帝导引蒋介石消灭共产党，拯救新中国。教徒们俯首祷告，蒋介石的长统马靴铮铮作响。 　　全体起立，北方的浸礼教徒同南方的卫理公会教徒互相拥抱。一个传教士望了兄弟蒋介石一眼，嘘气流涕激动不止。外面马棚里，一匹军骡发出似马非驴的长鸣。 　　 史沫特莱文集（2）/（美）艾格尼丝·史沫特莱著；袁文等译.—北京：新华出版社，1985.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