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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重建家园

（美）艾格尼丝·史沫特莱；袁文等

从国民党驻军要塞赣州，沿赣江上溯吉安深入东固一带地区的农民在乡里放出风声说：“红军向西面跑了，他们搭浮桥跨赣江向西退到湖南、江西边界的深山老林里去了”。 　　白军部队进行侦察，发现江上漂流的木排竹筏。赣江边上的渔民、船夫、苦力们回答白军提出的问题，不住地摇头道：“真的跑了，红军过了河正朝湖南那边，向万洋大山朝西跑了。”三三五五的渔民还讲红军过江的细节并且气呼呼地说，红军抓了他们的差，强迫他们用鱼船把人马渡过赣江。大家愤愤不平地说：“我们出力得不到一文钱。”一个挑夫插嘴补充渔民们的抱怨道：“红军抓走了我家的老二，强迫他当夫子跟他们走了。” 　　红军派出几个精锐师团急忙西开。一路上遇到这样那样零零落落的工农老乡们，他们说，他们亲眼看到红军大部队刚过去了，象后边有追兵似的向西飞奔，他们避开大城市只是在夜里行军。有一个农民还见到了朱德，看见朱的大胡子，就知道是他。 　　风声四起白军西开。八月五日，红军离开江口急速向东固进军。夜晚到兴国即分兵前进。三军四军和十二军向东固，彭德怀的三军团向东固东北五十里外的东县进军。 　　早晨四点，红军四军十二军到达通往东固地区石营山口，南面大山坡地。森林里的老乡们报告东固白军三个师的伤病员很多，但装备都很齐全。但有撤走的迹象。这是因为农民游击队夺取了他们的大量粮食供应物资，所有盐巴，大部分医药物品的缘故。不过石营关将有一场恶战。 　　红军设立起指挥部，朱德对参加战斗的部队作了布署。发动攻势的信号是响三声枪。 　　信号枪终于响了，进攻开始。石营关和东固附近山地激烈的战斗声传到了总司令部，朱德派出了许多通讯员来回报告。时间过去，没有消息，只听得猛烈的枪声。朱德把指挥部向火线移动，等候通讯员们回来报告，但仍不见人来。 　　朱德看着他的手表，九点钟还得不到报告，他同几个警卫员爬到一座山头的陡壁上，石营关笼罩在一片烟雾里，大森林遮住了一切。司令部好象被隔离了。 　　远方隐约传来战斗嘈嚷声，喊杀声一阵阵大起，接着又消沉下去，然后，一切平静，寂然无声。一个小时又过去了。 　　终于雪片似地报告传到司令部。石营关和整个东固地区已经全部拿下。集结在东固地区的白军五个师通通败北，三个师投降了。九层岭东南一路密密麻麻黑压压的一群败兵试图夺路逃奔东县同那里的白军两个师取得联系。红军战士们正在追歼中，九层岭一路山林里布满了农民游击队。溃败的敌人是到不了东县的，因为通讯员来到总部报告说三军团战胜了两个白军师。一师白军在三军团快到时已经撤了。一师白军受到包围后解除了武装，溃退的敌人正在向北奔逃。 　　总部移到东固。红军望着山下那些凄凉贫瘠的田园，荒芜破坏的土地，昔日老百姓的家园已成一片废墟。尸骨遍地，到处可见扑倒在白军尸体上的红军战士遗体，一幅战士们冲进敌群刺杀到死方休的血战图画。老乡们从山林深处返回自己的家，他们仇恨满胸，无比愤怒。他们拿起手中家伙，直向俘虏们奔去，轰斗乱打。正是那些万恶的匪帮烧了他们的房屋，杀了他们的骨肉，使得他们家破人亡，无家可归。红军战士不得不围住俘虏拦开群众并对那些军官严加保护，以免群众当场把他们打死。 　　白军五十二师师长在战斗中被打死，第四十八师师长自杀，五个营长被俘。红军得到两万条新枪，军火药品，大炮，几百匹骡马，无线电台，手提机关枪，自动手枪，帐篷等等。 　　审查敌俘的工作立即进行，只要不是老兵游子和地富家庭出身，而又志愿参加红军的俘虏立即批准参加。其余遣散发给路费回家。白军军官在他们所在连队进行公审。 　　一个班抬了两个身穿国民党军官服装的洋人尸体来到红军总部。 　　“我们包围了阳福村”，一个战士说道：“那边打得猛烈，白军败退时简直是亡命飞奔。两个帝国主义分子跟他们一起逃命，我们包围了他们和他们的勤务兵。我们喊话道：“帝国主义分子缴枪不杀”，洋鬼子开枪射击拒绝投降，我们自卫还击，把他们两个都报销了。我们不知道两个帝国主义分子是谁，死尸抬来了，老乡们都说他们是美国佬。 　　等等这些，就是两个外国人出力参与围剿中国人民战争的事实，此外红军对他们一无所知。这件事，大快人心，老乡们和红军战士非常激动。无数说不完的事和他相比黯然失色，淹没无闻。 　　这次大捷后，红军在东固地区停留了三天。人民群众离开森林回到故居，在红军的帮助下重建自己毁坏的家园。东固兴国地区以及东面收复的地区，归来的老百姓、红军战士和新参军的白军士兵，人山人海来来往往修盖民房、伤兵医院、学校和幼儿园。粮食支持不到今年的收获季节。他们开始翻地播种早熟作物，红军编成突击工作队，紧张地施工修建，帮助老乡劳动。 　　他们为了节省粮食给老百姓吃。其他红军部队打到了吉安城下。 　　第四天晚上军号吹响，全部红军整装待发准备投入新的战斗。他们走下九层岭，向东南转北，然后浩浩荡荡向仍在敌人手里的广昌县城进军，走过这个地区的市镇和乡村，都是一片荒凉，土地荒芜，颗粒无收红军过去，百姓从山上陆续回家，眼望过去的房舍，无限凄凉，疮痍满目。走过那些芜凉的土地，红军战士们满腔愤怒，一见到白军就猛扑过去，不把敌人全部歼灭，决不甘心。总司令部要不出面阻止，敌人会全部杀光，老百姓现在把白军部队分成军官阶级和贫苦士兵阶级，不管怎样，同糅玉石：谁是敌人?军阀走狗军官。谁是朋友?穷苦士兵兄弟。他们都是一再杀人放火使老百姓受苦挨饿的敌人，不共戴天的人民死敌。特别是拖儿带女的农民妇女，见到白军不分青红皂白就打，拚死拚活地要把他们杀光才放手。 　　八月底，红军来到广昌城外不远的乡村。野营露宿在劫后凋残的乡村，总部设在一个没有被敌人烧掉的地主祠堂里。 　　广昌还没有受到破坏，江西军阀胡祖玉两师白军在城里据守。苏维埃政府迁到山上办公。城里居民很多，凡是进出城门的人都受到搜查，许多人被当作“匪谍”、造谣惑众份子杀灭枪毙。城门口竹竿上挂着砍头示众的人头。 　　广昌城许多老百姓通过一定渠道清楚地知道红军快到广昌，而白军官兵被蒙在鼓里。早在敌人得到消息前，老百姓就知道红军的行踪，他们用这样那样的借口混出广昌城门，返回的不多。敌人的军官注意到，后来围城中间就有许多是混出城去的形迹可疑分子。 　　广昌各个城门口堆满粮袋沙包设置的障碍物，白军士兵在城楼上昼夜防守，城壕水深难越。红军已兵临城下。 　　老百姓在红军来时从山上砍伐楠竹帮助工兵部队造攻城云梯。一架梯子达不到城头于是把两架云梯绑在一起，几小时工夫就作了一百张云梯，并架好浮桥，战士们作好攻城准备。 　　攻城前部队挑选两千先锋队，身带着手枪、大刀和轻机枪，天黑时他们同几个农民一起乘木头竹排渡过城壕，把云梯搭上桥头开始爬城。 　　城头上的白军士兵对攻城的人群，扫过一阵弹雨，爬城的人流前仆后继攀登云梯。有的爬上城头，但被城上白军的大刀队砍翻。 　　头一晚攻城失败，第二天晚上几千先锋战士又作好了准备。这时白军在城头上燃点火把灯火，照亮一切通路。机关枪密集如雨。红军懂得了游击队上次战斗中夺得的软木塞橡皮管的用处，把他们安放在壕沟里向城头射击一股大水，冲熄了敌人的灯火，机关枪和炮手们也被淋透。 　　城内白军开始混乱，军心动摇，士气低落，军官们疑神疑鬼，以为秘密活动正在士兵中间展开。于是命令不值勤的士兵一律留在营房，不准同周围老百姓接触谈论战事。但是军营里面流言盛行，军官们大喊大叫也不能强迫士兵们“振作士气”。天亮以前士气不仅没有振作，西城守门的一连士兵平心静气地望着围城的红军爬上城墙翻下街道占据要地。守城的士兵甚至帮助红军扫除城门口的障碍物，打开城门放下吊桥，让红军和农民游击队涌进广昌。 　　白军师长胡祖玉听到报告即开枪自杀。一些军官脱掉军装换上普通老百姓的便衣混在蜂拥逃难的人群里逃跑。两整师白军，一弹不发向红军投降了。 　　上月潜入广昌城里据说当过红军的俘虏重新从戎的北方人从白军队伍里出来，红军指战员们欢迎这些朋友和同志，大家兴高采烈地庆祝胜利。他们中间有两个天津工厂的工人。一个是历尽千辛万苦进入苏区出席中国苏维埃第一次全国代表大会的代表。另一名天津工人和一名北平知识分子被白军砍了头，他们的首级悬在城门口。还有一些农民也被杀害。红军这回增加了两师人的装备，为死难的同志们报仇雪恨。 　　广昌苏维埃县政府从山上迁回。市民和红军召开了一个盛大的群众大会纪念和追悼攻城中死难的烈士。 　　白军从来没有见过这样规模盛大庄严隆重的纪念大会，也永远难以忘记。覆盖镰刀斧头红旗的战士遗体一排排安放在苏维埃大楼前面。工农红军战士、游击队员、渔民、城市贫民日夜轮流守灵。白军士兵第一次看到了女兵，少先队员。听到他们的革命歌声。他们还看见了手拿红旗，站岗守灵，追悼死者的白军一连士兵兄弟。 　　这一天，对白军士兵兄弟们说来真是感慨万千。队伍里一个兄弟死了，全城的人，不，是一个村子里的人都来追悼，生平从来就没有见过。而白军，当兵的在军官的眼里不过是阋墙军阀打内战的一堆肉，队伍里死了一个人只有相好的几个朋友记得他，他们没有作人的权利，贫穷下贱，被社会遗弃。而在广昌他们目睹同他们一样出身的贫农，长工，工人，苦力安息在那里。万千红军战士和无数老百姓结队走过死者的身边。有的悲号饮泣放声大哭，有的奉上成簇鲜花，抬着兰白花圈，沉默不语，国际歌声唱起的时候，肃穆悲壮，血在沸腾。晚上，人们举着松枝火把静静的鱼贯走过。最后，白军士兵弟兄们参加了哀悼的行列，一步一步的从死者身边走过，瞻仰了那些被他们打死的烈士遗容。 　　拿下广昌，宣告帝国主义国民党发动的第三次围剿以失败终结。红军革命军事委员会立即制订打一场扩大苏区，肃清苏维埃国土内部反革命分子战争的计划。游击队长朱观华奉命返回兴国去执行保卫兴国建设兴国的任务。 　　红三军、四军和十二军奉命前往苏区中部和南部去消灭地主和白军的残余，彭德怀指挥的第三军团奉命前往赣粤边界扫荡惠昌城的白军和肃清闽西一切围剿部队。 　　广昌南面的宁都城仍在孙连仲指挥的二十六路军手里，该军内部早有共产党地下工作人员从事活动。中共宁都县委发出报告称敌二十六路军兵暴起义参加红军只不过是时间问题了。 　　苏区发出了号召，重建城镇乡村，播种早熟作物，扩大苏区，彻底干净肃清一切反革命分子，准备十一月七日在瑞金召开中华苏维埃第一次全国代表大会，选出代表准备各条战线上的胜利报告，在废墟上重建家园，开始新的生活。 　　这个号召引起了国民党地区的工农知识分子的共鸣，他们积极响应，秘密工作，开展运动，准备派出代表。苏区全体群众和国统区革命群众掀起声势浩大的革命浪潮。 　　九月下旬，红军总部和参谋部向瑞金移动，一个警卫师护送前往，沿途两次停下来肃清山区乡村地区的民团团丁。他们穿过苏区中央地区同红军连队打掉地主帮凶走狗们割据称霸的土围子。上坡、麻安则、周坡、沙梁、柴坡几天之内一一被攻破。 　　直到十一月底才传来彭德怀的第三军团攻下惠昌的消息。这以前不久盘据宁都城的二十六路军士兵暴动起义，投奔到红军这边来了。起义时该路军总指挥孙连仲正在南昌向蒋介石请授机宜。但是不管他们如何的决定，丝毫影响不了二十六路军掌握自己的命运，经过四个月时间的思想酝酿，时机成熟他们就按决定起义了。 　　二十六路军暴动时，正当中华苏维埃第一次全国代表大会举行期间，起义部队派出了两师人参加大会表示庆祝。 　　这是一个伟大的历史时刻，大会代表见到二十六路军士兵代表进入礼堂问道，“你们为什么要参加红军呀”?士兵代表们回答： 　　“我们在宁都县城四个月，成天同工人、农民和一切人等往来。他们都是共产党，大家无不恨我们，等到我们进一步了解，他们说的不错，红军是穷人的军队，劳苦大众的军队，工农的军队。而我们是地主、军阀帝国主义的走狗军队。一路上老百姓把我们当瘟神吓得飞跑。可是他们不怕红军。我们在宁都的兄弟们处境狼狈十分可怜，霍乱流行，上千人死得真惨!老百姓欢天喜地，恨不得我们全都死光。 　　“共产党来了，跟我们谈话，我们的长官抓了他们杀了几个，他们死得极其英烈勇敢，这就使我们深思，终于我们下定决心参加红军。我们准备为工农兵苏维埃打仗，干革命到底，全国各地的父老兄弟姐妹们，我们二十六路军的士兵誓愿在革命斗争中作为同志同你们战斗在一起!” 　　二十六路军整编成为红五军团，同正规红军一样成立了革命士兵委员会和其他组织。 　　一九三一年如此过去，江西苏区又重回到人民的手里。新的庄稼由青变黄，田野里一片歌声，金黄色的谷穗迎风拂拂摆头微笑。人们重建他们的家园，房屋、学校、医院、俱乐部、谷仓和苏维埃。在开阔的山林坡地，练兵、操演、打靶、射击。日本帝国主义侵占东北的消息不断传来，人们清楚，国民党决不会对帝国主义侵略中国进行抵抗，相反却对人民进行反革命武装围剿。因为外国帝国主义和国民党狼狈为奸，是一丘之貉。谁统治镇压剥削中国的老百姓，他们一时小吵大闹，但一旦中国人民决定自己掌握自己祖国的命运时，事实证明他们就携手一致围剿革命人民。 　　苏区人民加紧备战，加强训练，应付即将来临的一切。少年先锋队的队员举起拳头互相致意：“向前冲吧!准备好了没有?”同志们的回答是：“随时准备战斗!” 　　 史沫特莱文集（2）/（美）艾格尼丝·史沫特莱著；袁文等译.—北京：新华出版社，1985.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