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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续范亭与毛泽东 8 在西安事变中洗礼 |
| 高建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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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6年的11月中旬，续范亭来到了西安，与先期到达的许玉侬及在西安居住的族弟续约斋和族叔续式甫团聚了。
途中，刘安定因事与他分别，回到了山西老家。
续范亭来到西安以后，立即到杨虎城府上拜访。对续范亭的到来，杨虎城非常高兴，他设家宴招待了续范亭一家。
“范亭兄，值此国难日甚之际，你来到西安，这是我们陕西人的福气啊，你先继续养养身体，将家中的事情好好料理一下。再说，玉侬弟妹身有重孕，恐怕不久将要坐月子了，也需好生照顾，先不必着急安排工作。依我看，新一军你是没有必要回去了，你的参谋长的位置，蒋介石已经安排了他人，给你一个总参议的空头衔有什么意思啊。我想你还是留西安的好，我来为你安排。抗日救亡，要做的事情很多，要用的人也很多，你是一定会有用武之地的!”席间，杨虎城恳切地说。
“我来西安，有虎城兄相携，不胜荣幸，我的身体康复以后，一是要报答国家的恩情，二是要报答虎城兄的知遇之恩。这自然不在话下。只是不知近来军方在抗战方面有何部署?”
杨虎城摇摇头说：“蒋委员长的真实用心还是要向陕北的红军用兵，他原来要我调整部队，并不是对付日本人的。还是逼迫我和张少帅的东北军‘围剿’红军，相逼甚急啊!”
续范亭很想知道具体情况，可是杨虎城心情沉重，不愿再说什么了。续范亭看出杨虎城的心事很重，知道情况一定很复杂，吃过饭，便告辞出来了。
续范亭是在西安实验二小附近的紫家什租赁了一个三合小院，五间平房，收拾得干净利落。院子安静，住所舒适。续范亭每天会见老朋友，余下时间打拳读书看报，只等时机成熟，再与虎城兄商议工作之事。
11月21日，许玉侬分娩，生了一个胖小子，续范亭喜得次子，高兴万分，全家人也都高兴得不得了。续范亭亲自给玉侬端来了香喷喷的小米粥，服侍她进食：
“玉侬，我从陵园事后，生生死死，死死生生，折腾了几个来回，如今是活过来了。不仅如此，还喜得贵子，看来命中注定了还要继续奋斗一番。我们有了儿子，将来有接班的了!我真希望他能够成为一个有作为的战士，铲除社会之不平等，打倒外来之敌，过上幸福美满的好日子。”
许玉侬出生于陕西汉中一农民之家，她聪明贤慧，善良能干。后被西安一位教师收为义女，这位教师是杜斌丞的好朋友。许玉侬就是经杜斌丞介绍，嫁给了续范亭。多年来，续范亭在外奔波，她为续范亭照料家务，含辛茹苦。续范亭在中山陵切腹，她着实受到一场惊吓，但她理解丈夫的所作所为，从无半点怨言。只是一心照料丈夫养病疗伤，如今，她见丈夫身体一天天好了起来，而且又有了儿子，也是感到了无比的幸福和充实。她见续范亭苦苦惦记着国家大事，又常为自己不能为丈夫分担一点什么感到不安，眼下，她只有宽慰续范亭：
“国家的事，有天下人共同分担，你也不必过于担心，大事小事，都是别人的事情，你将自己的身体保养好，是最要紧的。”
“我在我的绝命诗中，曾写下斩删儿女情一句，其实人只要尚有一口气，儿女之情又如何能斩删呢!还是鲁迅先生说的对，无情未必真豪杰，怜子如何不丈夫啊!和你与孩子在一起，我是过着天堂一般的生活。只是经常想起，如今我渺渺此身，尚没有归属，也就辜负了你对我的百般照料。”
“我看先生将来一定会有大事可做，只是没有机会。想起来，人的盛衰得失，原本如此，你又何必苛求于自己呢?且自安心等待就是了。”
续范亭与许玉侬说了一阵话，各自心情宽慰了许多。这时的西安，各界民众的抗日救亡的呼声鼎沸，到达了顶点。终日里，大街小巷尽是游行示威的队伍，各种标语贴得比比皆是。一日，续范亭自街上回来，小侬突然问爸爸：
“爸爸，爸爸，什么叫汉奸啊?”
续范亭闻言，心中一惊，他发现才七八岁的孩子，由于受到西安人民爱国救亡热情的影响，也有思想了。于是耐心地解释说：
“汉奸就是坏人，就像一家人中，父子弟兄不和睦，结果将土匪引进自己家中，帮别人抢自己家中的东西，杀自己家里的亲人。你说这样的人坏不坏啊?”
小侬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她又问：
“咱们中国人，为什么有好人，有汉奸呢?”
“中国人中，有的想和外国人勾结在一起，依靠外国人的力量，强占地方，抢夺财产，他们就是汉奸了!”
小浓又转动着大眼睛天真地说：“汉奸真坏，妈妈打我，我也不当汉奸!”
续范亭听了哈哈大笑了起来，“女儿说得对，就是不能帮着外面来的坏人打自家的人!”
再说续范亭整日里静坐读书，城内民众抗战的呼声越来越高，学生的游行活动越来越频繁，续范亭不时的听到这类消息，预感到要发生什么事情似的。
12月12日早晨6点多钟，从城里四面八方传来了枪炮声，从睡梦中惊醒的续范亭心里一惊，发生了什么事?看到他那一副吃惊的神态，许玉侬宽慰他说：
“兴许是城里的军队在搞军事演习吧!”
枪声很快便停止了，续范亭也以为没事了。可是很快，街面上便传来了“张、杨部队发生内讧”的传言。续范亭感到很不对头，赶紧出门打听。8时许，街上便有人在散发号外，续范亭买了一张，看到标题显赫地写着：《张杨二将军举行兵谏》，他一口气读了起来：
东北沦亡，时逾五载。国权凌夷，疆土日蹙。《淞沪协定》屈辱于前，《塘沽、何梅协定》继之于后，凡属国人，无不痛心。近来国际情势豹变，相互勾结，以我国家民族为牺牲。绥东战起，群情鼎沸，士气激昂。于此时机，我中枢领袖应如何激励军民，发动全国之整个抗战!乃前方之守土将士浴血杀敌，后方之外交当局仍力谋妥协。自上海爱国冤狱爆发，举国震惊，举国痛愤，爱国获罪，令人发指。蒋委员长介公受群小包围，弃绝民众，误国咎深。学良等涕泣进谏，屡遭重斥。日昨天西安学生举行救国运动，竟嗾使警察枪杀爱国幼童，稍具人心，孰忍出此!学良等多年袍泽，不忍坐视，因对介公最后之诤谏，保其安全，促其反省。西北军民一致主张如下：(一)改组南京政府，容纳各党各派，共同负责救国。(二)停止一场内战。(三)立即释放上海被捕之爱国领袖。(四)释放全国一切政治犯。(五)开放民众爱国运动。(六)保障人民集会结社一切政治自由。(七)确实遵行总理遗嘱。(八)立即召开救国会议。以上八项，为我等及西北军民一致之救国主张。望诸公俯顺舆情，开诚采纳，为国家开将来一线之生机，涤已往误国之愆尤。大义当前，不容反顾，只求于救亡主张贯彻，有济于国家，为功为罪，一听国人之处置。临电不胜迫切待命之至!
续范亭仔细地读着号外，心中无比震惊。回到家中，他激动地在房间中踱来踱去，心想，张、杨此举，意义重大，但效果究竟会如何呢?他无比牵挂，思绪如麻，紧紧地皱着眉头。
就在这时，院外传来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续范亭赶紧开门，见他的本家叔叔续式甫急匆匆走了进来。他一见续范亭，便急忙说：
“快，快，虎城兄请你立即到他那里议事。”
续范亭来不及询问什么，便火速赶到了杨虎城的公馆。
见西安各界的知名人士也陆续来到了，杨虎城便清了清嗓音，向诸位简要通报了兵谏的经过……
续范亭边听边为杨虎城捏着一把汗。散会以后，他来到了杨虎城的内室，十分焦急：
“虎城兄，依我看，你们提出的八项主张，蒋介石是很难接受的!矛盾激化，大战爆发在即，局面将如何收拾?”
“范亭兄不必过虑，现在，蒋委员长已经被我们活捉，拘留在新城，张汉卿与我团结一致，坚如磐石，稳住局面，控制事态，还是有把握的。”
“虎城兄和学良弟此举动机出自民族大义，意义固然伟大，处理得当，实为中华民族转危为安的关键所在。我内心支持，深受鼓舞，但是一旦引起战事，后果也将十分严重。为防患于未然，依我之见，应该速与中共方面取得联系，达成一致行动，掣肘于南京方面，会有利于迫蒋接受条件，及早解决问题。”
“范亭兄与我意见相同，实不相瞒，今晨我们已经向陕北方面发去了电报，请中国共产党迅速派代表来西安，共同商议抗日救亡的大计。我分析，中共方面一定会派出得力人士前来西安。这一次，主动权已经紧紧掌握在我们的手中了，还怕他什么呢?”
至此，续范亭深深为杨虎城的大无畏的精神感动了，他激动地说：“只要革命的动机纯洁，虽失败也有无限的价值，何况，抗日救亡为全世界反法西斯的整个战线的一部分，除此，中国再也没有其他出路了。凡有识之士，一定会积极支持这一革命行动的!民心所向，得道多助，成功定在此举。”
看到了胜利的希望所在，续范亭精神焕发，倍受鼓舞。但续范亭是习惯于稳健行事的人，他再三分析利弊，觉得防止张、杨所部两军之间发生矛盾，是保证处理好此次事变的关键环节之一，于是他挥笔草拟了十条建议，于12月15日亲自呈送到了张、杨手中。
续范亭先来到了张学良处，张学良看了这十条建议，脸上露出兴奋的神情。他很珍惜地收下建议信。随后告诉续范亭说：
“蒋介石已有回转之意，承认了过去不肯容纳人言，实为过错。但是，他老先生又责备说我和虎城兄是胆大妄为，怀疑我们背后有人指使。我说，此举是我们大家的意见，绝非有人在幕后主谋，若有罪过，由我一人承担，他听了，这才不吱声了。”
续范亭说：“我是一个国民党员，但是我没有受过南京政府的洗礼。我生当共和民主之世，实际上，却深受专制流毒之苦，究其原因，都是因为蒋先生的独裁一念造成的。依我与蒋先生的接触，我认为他的领袖欲望太重，尚是虚荣之心未退，他如果能够下决心为四万万人做奴仆，才能成为真正的领袖啊。不过，这对于他老先生来说，又怎么可能呢?”
“范亭兄所言极是，明日我面见蒋先生，一定将此进言。”
西安事变犹如一把烈火，激发了续范亭的满腔热情，他积极投入到了各项活动之中。他挥笔撰写文章，热情宣传和肯定西安事变的历史性伟大意义。同时还积极联系在西安的志同道合的老国民党员、老同盟会员共同发起和成立了“中国国民党西北临时党部”。
那是事变发生不久的一天，续范亭召集了在西安的景梅九、李寿亨、焦子敬、师子敬、刘允臣、刘蔼如、曹俊夫、范紫东、李维武、史侠侯、尚卫民、王婆愣等十几位老朋友，会聚一堂，通过了成立“中国国民党西北临时党部”的决议。续范亭在会议上激动地讲道：
“西安发生事变以来，张、杨二位将军大义凛然，果断地撤消了‘西北剿总’，成立了抗日联军军委会，解散了陕西省国民党党部。十数年来，蒋介石先生背离了孙总理的三民主义，独裁专制，一意孤行。值此国难临头之际，依然执迷不悟，顽固推行‘攘外必先安内’反动政策，陷我军民于内战水火之中。今天我们成立‘中国国民党西北临时党部’，决心遵照孙总理的遗嘱，勇敢地担负起抗日救亡的伟大历史任务……”
12月22日，西安《解放日报》在头版刊登了这个组织成立的消息，并发表社论，说：“正统的国民党，在西北是以新的姿态出现了，而且一出现就遇着战斗的环境，面向着伟大的历史任务，用一切实际的工作去证明国民党的新生。首先是反对日本帝国主义的疯狂侵略，号召全国的忠实国民党员，特别是武装的国民党员，到华北、绥东、东北去，和人民革命军、义勇军呼应地进攻日‘满’军阀，同时要毫不姑息地和亲日汉奸斗争，反对汉奸们的造谣诬蔑和挑动内战。……”
“中国国民党西北临时党部”成立以后，在宣传抗战促进联合方面做了许多工作，1937年2月7日，西安的报纸曾报道说，中国国民党西北临时党部发表了《告全国救国团体书》，提出了“对内和平，对外抗战”、“实现各党派大联合，一致对外”等符合全国人民团结抗日的愿望，有利于推动抗日民族统一战线的发展。
12月20日一早，杨虎城突然派人将续范亭接到新城西安绥靖公署办公大楼。一见面，杨虎城便对续范亭说：
“现在南京方面大军压境，大战有一触即发的可能。我对负责守卫潼关的第十七路军第七军军长冯钦哉很不放心。听说他借口我事先没有和他打招呼，对事变一事大发脾气。其实，12日拂晓，我就和他通了电话，他在电话中，要我不能听东北军的，而且要我拥蒋打张。这几日，他竟然扬言要配合中央军进攻西安，营救蒋介石了。潼关是西安的门户，如果前敌有失，我们这里就安危难测了。”
续范亭对冯钦哉是很熟悉的，过去他们都曾在杨虎城的部队供职，冯钦哉对续范亭一直很敬重。杨虎城介绍了情况，他立即意识到自己要做的事情了，马上说：
“看来我有必要到冯钦哉那里跑一趟了!”
杨虎城说：“我正是这个意思。你去找他谈谈，说之以理，晓以大义，安抚他稳重行事，在这个节骨眼上，可不能做出背叛第十七路军的事情来啊!”
续范亭答应下来，立即出发，乘车直奔冯钦哉部所驻扎的大荔县城。他在路上奔波了七八个小时，晚上6点多钟才赶到冯的师部。
这时的冯钦哉，实际上已经决心追随蒋介石了。但是他在表面上，对续范亭依然是很敬重的样子，立即安排宴会为续范亭接风。席间，冯钦哉不无警觉地问：
“范亭兄，多年不见，此次前来一定身兼重任，不知带来了杨总司令的什么指示，望当面赐教。”
“实不相瞒，此次前来主要是因为西安城内，传言老弟要配合中央军营救蒋介石，有背叛第十七路军之嫌，总司令实在放心不下，特委托我来看望老弟，值此关系国家命运前途的千钧一发之际，做如何取舍，切望老弟深思啊!”
“哪里，哪里!这纯属谣言，范亭兄切勿听信。我受总司令栽培多年，知遇之恩永生难亡，怎能做出对不起总司令的事情啊!”
冯钦哉装出一副很忠诚的样子，敏捷地作出了反映。
“我想老弟也不是那种不仁不义之人。你我最初投身革命，还不都是为了挽救民族大厦于将倾。可惜这些年来，人祸中国，党国俱非。不过，世有正义，有志者应有所依。去年此时，我正在南京，痛心国亡之无日，复凛人心之颓坠，冀欲耸动于万一，启迪国人之同情，因有陵园切腹之举。自愧牺牲未了，死而再生，偷生至于今日。因国事安危，牵念肺腑，既然命不该绝，自当忠贞报国……”
冯钦哉听到这里，断然插话：“范亭兄气节高耸，势如松柏，兄弟佩服。如今之中国，如人人都像这样，何愁日本人侵略中国?”
“兄弟过奖，其实，我到了西安之后，经历了张、杨二公的兵谏之举，才知道他们的确是在为中华民族找出路，为弱小民族争公理，其意义在于永息内争，共同抗日，此举天经地义，人神共鉴。可谓是动机纯洁，意义伟大。”
“确实如此，确实如此!不过，我猜蒋公自有其救国的安排，又何必以兵谏从事呢?”
“看来兄弟对蒋委员长还是满有期望的了。恕为兄直言，依我看，5年来，南京政府实际上是在盗用国民党之名义，培养汉奸，一味恐日亲日，残杀爱国同胞，压迫抗日运动，致使我民族无一线正气。对于南京政府之措施，爱国者早看成是日本人的代理政府了，亲日派实际上是要将委员长推上断头台的，此乃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而蒋先生执迷不惜，竟欲上其当死而到底，此张、杨二将军之所以拯救委员长，使其免断头之祸，而扶之上民族英雄的高台，其实是在拯救蒋先生进而拯救国家民族灭亡之惨祸，又如何不看成是千古的大好事情呢?”
“听兄一言，振聋发聩。我一定深思，领悟其中道理。”
此时的续范亭，见自己的一番言语对冯钦哉产生了影响，禁不住又说：“你我参加革命，为中华民族寻求出路，是决心与日本军阀拼死命的。可是，南京政府却要将10年来准备抗日之人才、武器，倾注于西北爱国将士，此乃世界未有过的奇耻大辱，中国有此无耻现象，为世界人类所窃笑，我们又有什么理由为后人留下耻辱的话柄呢?”
“来，来，来!我们喝酒，范亭兄，你这一番肺腑之言，感人至深啊!”冯钦哉带着一副很虔诚的样子说，“你我相交多年，我的为人你是了解的。就凭总司令对我的栽培，凭你对我一这一番肺腑之言，我岂能做出卖友求荣的事情呢?”
续范亭紧接着他的话说：“我料想老弟绝非那种小人。俗话说，贵莫大于无官，富莫大于无钱。我如今是既无官，又无钱。无官者见人不屈，无钱者见贼不惊。图个直理，图个痛快。说深说浅，还望老弟多多担待。”冯钦哉忙说：“哪里，哪里。人生难听诤言，你我坦诚相见，岂有怪罪之理!”说着，他们结束了宴席，相互携手，走出了客厅。
此时的冯钦哉，尽管已经决心追随蒋介石，背叛杨虎城，但是有续范亭的安抚，他却不好发难。
续范亭见此行达到了目的，第二天一早，便返回了西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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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续范亭与毛泽东/高建中著.—北京：解放军文艺出版社，2000.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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