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学概论》 第一章 佛教简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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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印度早期之宗教

    原始民族,大抵皆崇拜神权,其所信有理想之宗主,其精神藉之为依皈,此即古之宗教思想。印度自古为宗教最盛之邦,其哲学即产生于宗教之中。公元前3800年左右,中亚细亚之雅利安民族移民由中央高原而下,自印度西北移入印度五河流域,占据雪山西麓、恒河流域间,逐渐征服原有之土人,其宗教思想与当地之宗教思想相混合,因而构成印度宗教。迄今所谓北印度为雅利安民族文化,南印度为达罗毗荼民族文化(印度原有之民族),其实其两者之语言文化早已混合而难于分别。据已故印度总统萨瓦帕利·拉达克里希南博士所著之《印度哲学》,融会印度五千年之思想,将印度哲学之发展分为四时期。

    1.吠陀时期:自公元前1500年至公元前600年,此时为雅利安人居印度及其文化传播之日。各森林修道院发生于此时,而印度唯心主义思想亦发端于此时。吠陀教典之中有歌颂、有梵书、有奥义书,其所纪录,只为人智初期之状,迷信与思想两方面正相斗争。

    2.史诗时期:自公元前600年至公元200年,此八百年中,始自初期之《奥义书》,迄于各派哲学之发展。此时有《罗摩所行传》,与《大战书》之纪事诗史,将人生关系中英勇性神道性之事迹,写于长诗之中。各种宗教,如佛教、耆那教,湿婆派、维修奴派之成立,亦在此时期中,六派哲学系统亦属之。六派哲学与初期佛教为同时,惟六派书籍之写定,则为后来之事。

    3.经典时期:自公元2世纪起,始也各派宗教学说,皆为口口相传,其后材料过多,乃有记录之法,而经典出矣。第一期中,各凭其直觉与思维以解释宇宙之秘奥,其继也以文字记载,则思索与反省缘之以起。

    4.注疏时期:注疏时期与经典时期,颇难严格划分。既有注解,乃有字义之争,是为重文字轻思想之日。

    《吠陀》旧称《韦陀》,为印度最古之宗教,印度上世之宗教哲学皆源于吠陀。吠陀文化以祭祀为主,所祭之神有阿迪多为一女性神祇,为众神之母,又有天神、雨神、火神、智慧神等等,所祭之神颇多。其祭祀之目的亦甚多,如感恩谢神、祈求多福、供奉祖先、忏悔赎罪、解脱灭苦等等。吠陀时期所传之书,为印度思想与文化最早之文献。

    二、吠陀之典籍

    吠陀宗教以婆罗门为代表,吠陀之本义有圣明、智识二义,为感观世界、精神世界之一切智识之泉源,其书依性质与旨趣分为四种,世称“四吠陀”,其名目与内容各书所说不同,兹依较通行者分述如下。

    1.《黎俱本集》:亦称黎俱吠陀,书中所录为祈祷与赞美上帝之曼陀罗(咒语),或曰寿论,或云养生缮性之书,或言其明解脱法,或谓为读诵吠陀。

    2.《耶柔本集》:亦称耶柔吠陀,旧云夜珠,或夜受。所录为有关祭祈祷告之礼仪。或曰祠论,或言其明善道法,或谓为祭祀吠陀。

    3.《娑摩本集》:旧云沙摩,或三摩,所集曼陀罗乃黎俱吠陀中之赞美神力而可歌咏者。或曰平论,或云礼仪占卜兵法军阵之书,或言其明欲尘法,或谓为歌咏吠陀。

    4.《阿闼婆本集》:亦曰阿闼婆吠陀,所录为祈祷咒语,各种技艺,甚至魔术。或曰术论,或云异能技术梵咒医方之书,或言明咒术算数等法,或谓为禳灾吠陀。此书所载有关家人日常咒愿之词,尚可由之以略寻当时之生活状态。

    以上四吠陀古籍为印度早期文化之总记载,在印度史中居崇高之地位,等于中国之六经。每一吠陀皆合三部而成:一曰曼特罗,即歌颂,即集录;二曰婆罗摩,即仪式;三曰修多罗,即规律教条。四吠陀皆不外祭祀歌颂之词,鲜有哲理可探,婆罗门以之为神典,藉之以发扬义理。婆罗门书颇多,其书之被称为正统者,附属于四吠陀,谓之《四吠陀婆罗门书》,其主要部分如下。

    1.《本集》:凡圣歌、咒语、祷辞及仪轨等属之。

    2.《婆罗门书》:阐释吠陀咒颂之真义。

    3.《森林书》:为隐居森林修行所诵之书。涉及宇宙人生之玄秘事例与意义,须在森林中方可研究实践。

    4.《奥义书》:或名邬波尼煞昙,为禅修证道之说。讨论有关于物质、灵魂与上帝之关系,及解脱之原理。

    《奥义书》解释吠陀中之玄理,又称曰《吠檀多》,其义为探讨吠陀最终之真理,由纯学术之观点而言,《奥义书》乃吠陀之奥义所在,研究吠陀哲学当于此中求之。

    吠陀本为印度古德在定中所闻而记忆于心中,然后转告其生徒,数千年来,口口相传,无有变易,并非由某一人所撰写。吠陀为婆罗门所奉之神典,故其徒传说:四吠陀皆梵天所演,其声常住不灭,当宇宙创造之时,梵天王将四吠陀启示于阿耆尼等四古圣,四古圣传于婆罗门,故吠陀又称为“神圣之启示”。附于吠陀之诸经典,均别称为“天启文集”。

    三、印度哲学之派系

    吠陀时代结束,承接吠陀而起者有六学派:弥曼差、吠檀多、僧佉(又称数论)、瑜伽、胜论、尼耶。此六派哲学,弥曼差、吠檀多为婆罗门之正统,其非正统者如僧佉竟已持无神论,余犹依违其间。此中富于哲学理论者为吠檀多、僧佉、胜论。佛教、耆那教与六学派同期而兴,因此印度一般学人对于其哲学之派系约分为两类:一为经典学派,一为革新学派,列表如下。

    印度宗教哲学皆持出世之论,殆百家一致之思想,其独立一帜者,惟顺世外道而已。顺世外道即唯物派,路伽耶为教祖,其出生较释迦稍早,其主张为随顺世间凡情,否定圣教,不信梵天,不信三世,不信灵魂,不修行,排神秘,尚唯物,以徒满肉体之欲望为目的,倡极端之物质享乐主义。此种思想与对方同起于古初,往古之经籍皆见记载,然年代则不能指证,或疑在公元前5世纪。

    以上九派哲学,除革新派而外,皆同出于吠陀。吠陀为印度文化之根源,现代印度人创有“雅利安学会”,仍主张研究吠陀,以恢复印度文化。

    四、佛教之兴起

    佛教产生之背景

    印度哲学思想之兴,初本起于训释《吠陀》,其后各有所发挥,乃有派别。各派虽自创新义,亦必曲引吠陀之言以证其说,以期不遭婆罗门之摈斥,盖婆罗门为根基最深远之国民宗教,其势力甚大,至此时期,思想发展已起变化,故派系甚多,而其大要以梵天王为主。其《森林书》以为祀神诵经非在森林山野不可,《奥义书》以为非在山林虔诚修真不能解脱。其精修之士在山林中,静心潜思,乃产生生死轮回与善恶果报之说。或以为苦行可以解脱,故轻肉体而重修真;或以为玄思可以解脱,故终日冥想以求超生。此等遁世苦修者而外,又有顺世派只讲物欲享乐。据《长阿含·梵动经》所载,当时外道有六十二见(六十二种见解),此六十二家,归纳之可分为如下之八大类。

    第一、常见论:主张世界及自我皆常存。第二、半常半无常论:主张世界一切现象,一部分为常存,一部分为变灭。第三、有边无边论:讨论世界为有限与无限。第四、诡辩论:即“不死矫乱论”,对于任何问题不作决定之解答,专为不可捉摸之说,故亦称“捕鳗论”。以上四类,皆就现世立论,故谓之“本劫本见”,分属此四类者凡十八家。第五、无因论:主张一切现象皆为偶然发生,无因果关系。第六、死后有想无想论:讨论死后意识是否存在,及作何状态种种问题。第七、断见论:主张死后即断灭。第八、现法涅槃论:主张现在为最高理想境界。以上四类,皆就未来立论,故谓之“未劫未见”,分属此四类者,凡四十四家。

    诸派之中,当时有最著名之六大师,此六大师乃印度哲学宗教史之干流,除耆那一派而外,地位之高,无与相垺者,据《长阿含·沙门果经》所述其学说如下。

    1.富兰那迦叶:为伦理之怀疑者,以为善恶无一定标准,乃因社会习惯而定。社会所谓善恶,未必为真善恶,故为善为恶,不应有业报。

    2.末伽梨拘舍罗:为生命派之始祖,其主张为极端之定命论。谓吾人之行为及命运皆为自然法则所支配,非人力所能左右,及宿命注定应解脱之时,自然能解脱。其恬淡无为之思想,一部分有似老庄哲学。据耆那教传说,此派为其始祖大雄弟子之分支,在佛时代,此派颇有势力,佛家呼之为“邪命外道”。

    3.阿夷多翅舍钦婆罗:此为极端之唯物论者,谓人生仅为四大物质所合成,物质外更无生命,死后一切断灭。故人生之目的,只求现在之享乐,一切严肃之伦理道德,皆当排斥,类乎杨朱之思想,佛家呼之为“顺世外道”。

    4.浮陀迦旃延:为“常见”论者,与外道之“断见”论恰相反。其主张为心物二元不灭论。谓人生为地、水、火、风、苦、乐、生命七要素所合成,生死不过为七要素集散离合之现象,七要素之本身并不因此而有生灭。例如人被刀杀死,只是其刀一时将七要素之集合点拆散而已,生命自身并未丧失,用此理论以解脱人之怕死者。

    5.散惹耶毘罗梨子:此为诡辩派,亦可名为情趣主义。谓应随时随处,依情趣所如以为判断。例如问有未来否,其时觉以为有,即答曰有;若觉以为无,即答以无。佛弟子舍利弗、目犍连,当未从佛以前,皆为此派之巨子,其学说犹惠施、公孙龙之流。

    6.尼乾子若提子:此为耆那教之开山祖,其地位几与佛相等,其与佛相接触及辩论亦最多。其教理以生命与非生命之二元论为基础,立种种范畴,说明一切。主张极端苦行,严守不杀生之戒。如“墨家”之“以自苦为极”相似。

    综上所述,可知当时印度思想之纷杂,犹如我国诸子争鸣之战国时代,佛教即在此环境中产生。

    何谓佛?僧肇云:“佛者何也?盖穷理尽性大觉之称也。”佛者,觉也,自觉觉他,觉行圆满,故名曰佛。据《大乘法苑义林章纂注》云,“天竺九十六种外道,皆自称曰佛”,今所谓者,特指释迦牟尼佛而言。

    佛法之出,不由吠陀,而且反对婆罗门,以婆罗门及其他诸宗皆为外道,于是诸宗与佛法对立。但佛在未悟道时,亦由外道而渡出。佛之出家由于慕出世,出世固外道法,出家向婆罗门仙人阿罗逻请教,又曾学外道苦行,经六年后,始成道。所谓:生死、轮回、菩提、涅槃,皆外道固有之说,惟佛能精心孤诣,创出新义而已。

    释迦牟尼略传

    释迦之宗族  雅利安族主宰印度,建立许多国家,共有四种姓:曰婆罗门,即僧侣;曰刹帝利,即王族;曰吠舍,即农商;曰首陀罗,即贱族。释迦属刹帝利种姓,当时婆罗门族最尊,掌国之教,及释迦起,独明正觉,始以婆罗门为外道,而创立佛教。

    释迦之诞生  释迦牟尼为中印度迦比罗婆兹都国净饭王之太子(其国译名凡十余,或译曰迦毘罗卫,净饭王亦称曰白净王),其国在雪山南麓,与西藏连境,其地森林繁茂,物产富裕(雪山亦称大雪山,即喜马拉雅山)。《十二游经》云:释迦之二十五代祖姓瞿昙。《长阿含经》云:释迦六世祖始姓释迦氏。净饭王为英明贤君,自称姓乔答摩,王后摩耶夫人,于蓝毘尼花园婆罗树下生太子,幼名悉达多,出家后名牟尼,牟尼译为寂默之义。故瞿昙、释迦、乔答摩,皆释迦牟尼之别称也。关于释迦生灭之年代,古今说法不一,据近人考证:生于周灵王十五年(公元前557年)四月八日,先于孔子出生六年,于周敬王四十三年(公元前477年)二月十五日寿终,七十九岁。

    出家之动机  太子生七日,摩耶夫人命终,由姨母摩诃波阇波提乳养。太子自八岁就学,凡世间典籍、技艺、议论、天文、地理、算术、射御,种种精通,体力智力,超迈人群。一日出游,诸臣导从,见田间耕夫,赤体辛劳,被日炙背,满身尘土,喘呷汗流,牛系犁端,鞅绳勒颈,时受捶掣,伤破皮肉,所翻之土,大小昆虫,群鸟竞来啄食。太子睹此,大起悲心,语诸左右,悉各远离,我欲私行。即至一阎浮树下,端坐思惟,便入禅定。左右还报,王至此间,问太子:“何故如此?”太子即答:“观诸众生,互相残害,甚可愍伤!”王闻此语,虑其出家,至年十七,乃为之索婚,纳拘利城主觉善王之女耶输陀罗为妃,后生一子名罗睺罗,寻又为之纳鹿王、瞿夷二夫人,并多集婇女以羁之。

    太子前次出游之观感,已兴出家之念。一日复命驾出游,于城东门见一老人,满面皱纹,伛偻扶杖,四肢颤掉,行走咳嗽。便问御者:“此何等人?”从者言:“如此人者,世名为老,一切世人皆必如此!”太子闻此语,自念日月流迈,时变岁移,老至如电,身安足恃?我虽富贵,岂独免耶?即回车还,愁思不乐。

    太子三次出游,自南门出,见一病人,羸瘦痿黄,痛苦万状,呻吟不已。太子复问,御者答:“此乃病人,人类皆不免此苦难。”太子还宫,忧思不已。

    太子四次出游,出城西门,见一死尸,四人轝行,家人大小,号哭随之。太子复问,御者答曰:“此人命终,今后恩爱亲眷,生死永别,无复重见。有生必有死,一切众生,等无有异。”太子闻语,命车回宫。太子前后四次出游,所见人类生老病死之痛苦,大受刺激,终日默然思惟,郁郁寡欢,王虽于宫中多增宝物美女,设法娱乐之,而太子无动于衷。后来复出游,于城北门见一比丘,着僧伽梨,偏袒右肩,执杖持钵,威仪肃静,行步徐详,太子前问,答言:“我是比丘,能绝欲念,得大解脱!”太子闻之,会其宿怀,便自唱言:“善哉!善哉!天人之中,此为最胜,我当决定,修学是道。”时年十九,二月七日,太子于夜中内外眷属睡熟之时,命御者车匿牵马,出城北门。尔时太子作狮子吼:“我若不断生老病死忧悲苦恼,不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要不还此。”

    访道修行  太子抵雪山之麓,削发染衣,遣车匿还谢父王,遂入山访道。先值跋迦婆并林中诸仙人,行诸苦行,以求生天,备陈其说于太子,太子谓“终不离苦”,停一宿辞去。王知太子出家学道,即遣大臣往劝太子,太子立志不动,乃留憍陈如等密侍太子。太子复行至阿罗逻仙人处,请说断生老病死之法。阿罗逻盖数论派之婆罗门,乃为说修行大要:“须出家离世,修学禅定,压止欲望,将心安住于无我之境,离却欲、恶、不善之行为,进入第一觉悟之阶段,即为入初禅天;继之进入第二禅、第三禅、第四禅,即达到空之境界,而得到非物质生命之环境,如宝剑出匣,野鸟出笼,解除一切约束,如此乃得到真正解脱。”太子闻此言,以为此仍未能消除私我。有私我存留,便不能断烦恼,故徒讲遁世绝欲,不能为最后之解脱。太子辞谢而去。又闻大导师优陀罗仙人之名,乃渡恒河访之,其说以非想非非想处,为最上解脱。太子问曰:“非想非非想处,为有我也?为无我也?若言无我,其境界即不应言非想非非想处;若言有我,我为有知乎?抑无知乎?我若无知,则同木石;我若有知,则有攀缘,有攀缘,则有染著,以染著故,则非解脱。若能除我及我想,一切尽舍,是则名为真解脱。”仙人默然。

    成道  太子既访问当时讲哲理之著名大师,所闻皆不满意。又到各方云游,皆无所获,乃进入伽阇山苦行林中,修苦行法,静坐思惟,净心守戒,日食一麻一米,垂满六年,太子自念:苦行非道,我当受食。然后成佛。即起座,入河洗浴。有牧牛女,奉施乳糜,即取受食。自此舍弃苦行,恢复饮食,至菩提树下,铺草跌坐,发弘誓心,不成正觉,不起此座。坐树下思惟四十八日,于二月八日夜分,明星出时,豁然大悟,得一切种智,成无上正觉佛陀,世称大觉世尊。

    传道  世尊既成道,初至波罗奈鹿苑中,其随侍之人憍陈如、摩诃男、婆沙波、阿说示、跋提等五人寓此,乃先为五人说法。五人依佛法修道,先后解悟,此即所谓五比丘(五比丘之名,各经所记不同)。于是世间始有佛法僧三宝。次为长者耶舍子说法,复度之为优婆塞,耶舍之母及妻为优婆夷,又度耶舍之友五十余人,此为五十六罗汉。

    在鹿苑说法已,即往摩揭陀国王舍城,度事火外道优楼、频螺、迦叶兄弟三人,及其弟子千人。又为频婆娑罗王说法,度舍利弗、目犍连、大迦叶等。次还毗罗城,为父王说法。又到王舍利附近之灵鹫山诸处说法,广利天人。最著名之弟子,五比丘而外,有:舍利弗智慧第一,目犍连神通第一,大迦叶头陀第一,富楼那说法第一,须菩提解空第一,迦旃延论议第一,阿那律天眼第一,优波离持戒第一,阿难陀多闻第一,罗睺罗密行第一。此为十大比丘,十大弟子。

    世尊布道之迹,普及恒河下游,达印度全境三分之一,而因缘最深之地为摩揭陀国之王舍城(竹林精舍所在)、拘萨罗国之舍卫城(给独孤园所在)、迦尸国之婆罗奈城(鹿苑所在)。此皆当时人口最密之处,为文化之中心,就中王舍城与舍卫城为外道之根据地。世尊先后说法四十九年,最后入拘尸那城娑罗双树间,敷置牀座,现身有疾,右胁而卧,谓阿难:“我今将入涅槃。”此时又收一外道弟子须跋陀罗入见,世尊云:“外道教法,不依三法印,不明八圣道,决不能解脱。”世尊灭度时,犹语诸比丘:四圣谛、十二因缘,为人生真理。时迦叶、阿难等未在旁,乃以大法付嘱文殊师利,转告彼等。于是世尊遂入甚深禅定,由禅定而进入涅槃,时二月十五日(公元前477年)。

    五、佛藏之结集

    第一次结集  迦叶主持,阿难、优婆离主讲。佛在拘尸那入灭时,大弟子迦叶在叶波国,闻变而归。丧事毕,默自思惟,宜集法藏,使正法住世,利益众生。乃请阿阇世王为檀越,于王舍城之七叶岩(又名毕波罗窟),于六月二十七日开始结集。参入此会者,有五百比丘,迦叶居上座,先命优婆离结集“毗尼”(亦作毗奈耶),迦叶就戒律各条目质问优婆离,一一具答,五百大众合诵,决定通过为佛所制,此云“律藏”,所集者即今之八十诵律是也。次命阿难结集“修多罗”(亦云素怛缆),此云“经藏”,亦云“法藏”。阿难为佛之从弟,事佛二十五年,佛称其多闻第一,故结集经藏之大任,众以属之。结集时仪式庄重,程序复杂,以求征信。阿难登高座,手持象牙装扇,迦叶发问,阿难诵佛所说,首唱“如是我闻”,一问一答,次第诵已,五百罗汉印可之,遂泐为定本,历时七月而完成,此即《阿含经》之由来。“阿含”译言“法归”,谓万法所归趣也;亦言“无比法”,谓法之最上者也。今为小乘教义所本,亦称声闻藏。阿含分四部:曰长阿含、中阿含、杂阿含、增一阿含,故有四阿含之称。

    第二次结集  耶舍(又称耶斯那)主持,萨婆迦主讲。佛灭度百年,弗栗特族比丘在毘舍离城流布非法十事,如午后得饮牛乳,得饮未发酵酒,得纳受金银等。上座耶舍来毘舍离城,留重阁精舍,慨其非法,特忠告之。至于相争,争论之因,即为十非法事。乃举行结集,参加者七百比丘,由长老离婆多发问,萨婆迦解答,重新宣明圣教,维护正统达摩(规则),断十非法,洗净律藏,为时八个月,此会名毘舍离结集。时比丘分东西二派,西派右耶舍,东派右弗栗特僧。东部诸僧别开会诵,竟不上下。时称正统派为上座部,其余为大众部。此佛教分派之渐也——先是第一次结集在毕波罗窟,窟内所主持者,称为上座部,窟外之结集者,称为大众部。虽有上座、大众二部之名,只以结集之场处不同,其宗义则一。及第二次结集有大天比丘者(亦名摩诃提婆),于大众部中出家,于小乘部中初创异见,始立大众部之本义,提出“五事异说”。五事大意为弟子五次问阿罗汉异于常人之处,大天皆答不异常人,当时反对者谓之恶见(见《婆娑论》卷九十九),自此而上座、大众初生宗义之区别。

    第三次结集  阿育王主持,目犍连帝须主讲。佛灭一百五十二年时(公元前327年),希腊亚力山大王侵入印度,希腊文化亦随之而入,及希军败退,亦挟印度文明之一部以为归赆。此时旃陀罗曲多大王崛起西北,统一中印度,建立孔雀王朝,传至其孙阿育王,削平毁寺杀僧之四恶王,武功甚盛,威及域外,奠都于摩诃陀之华氏城。由厌恶征伐,而皈依佛法,不但于国内大兴佛教,并派僧徒四出传道,自此佛教传播愈广。即位十八年,以目犍连之子帝须为上座,选僧徒圣者一千人,在华氏城作第三次结集,诵出三藏,九月而成。帝须为阿育之国师,能破外道邪说,并自作书曰《说事》,作佛教中“自宗”、“他宗”教义之说明。此次结成《说事》、《宗义论》、《集义论》,以调和上座、大众之争。时在佛灭后二百年,公元前244年,秦始皇二年。

    第四次结集  迦腻色迦王主持,胁尊者启示,世友主讲。公元前2世纪,婆罗门武将富奢密多罗篡孔雀王朝,于中印度大黜佛教,烧寺院,杀僧徒,佛门耆宿多避难于北印度之健陀罗及迦湿弥罗(即罽宾)。其地渐为佛教中心,时号称正统派之萨婆多部(即有部),即以迦湿弥罗为根据地。其国王迦腻色迦王(月支种)笃信佛法,受胁尊者之启示,以“如来去世,岁月愈邈,弟子部执,师资异端,各据闻见,发为矛盾”,乃宣令召集贤哲四百九十八人,在林环寺结集佛法。以世友为上座,法救、妙音、觉天、胁尊者等先造《邬波提铄》十万颂,注释《经藏》;次造《毘奈耶毘婆娑》十一万颂,注释《律藏》;后造《阿毘达磨毘婆娑》十一万颂,注释《论藏》,经十二年完成。《经》、《律》两部注释今已失传,《论藏》注释,即今之《阿毘达磨毘婆娑论》也。但《大毘婆娑》之结集有异说,此书中所引有“尊者世友说”,则知世友必为此次结集之前辈。又《婆薮槃豆传》谓马鸣为《婆娑》属草之人,马鸣虽受胁尊者之启导,然未曾至北印度,盖后世传说之误也。

    凡佛经皆为世尊入灭后,佛徒所追述。其最初出者,在佛灭后数月间,即第一结集;其最晚者,在佛灭五百年以后,即第四次结集。佛经之追述,有由团体公开结集者,有由个人撰著者,前者成立之历史可考,后者则无从考。为宣扬佛法之妙理,必有点染之词,故佛经之大部分皆为文学作品,惟初次结集之《阿含经》,说理较为朴实,其中所含佛语之分量亦最多,故《阿含》为佛教之基本经典。

    六、佛教之派别

    佛教兴起之背景,前已言之,其直接间接均与婆罗门教有密切之因缘。凡修行之目的,皆为求“离苦得乐”。然如婆罗门以祭神诵经为事,纵可得到勖慰,然实效甚少,其极端之苦行主义,偏于唯心,难得真乐;而极端之享乐主义,偏于唯物,亦难免苦恼。世尊在此纷岐思想之风气中,悟解人生痛苦之真谛由来,了彻解脱痛苦之真谛,乃在群言淆乱之中,折衷长短,而倡不苦不乐之精神修养,注重实践,不尚空谈,对事理必须“如实”求真,力破执妄之见,此世尊在当时革新思想之基本精神,亦即佛教创立之根本所在。《长阿含》卷十六《三明经》云:世尊将成正觉,一心思惟,我所得法甚深难解,众生为邪见所障,我若为转法轮,彼必不能信受而生诽谤,故一时曾决心停息布教之念,经云:“尔时大梵天王劝请世尊救济众生,妙转法轮,世尊始允诺。”盖世尊见当时思想之错杂,众生之迷惑,却默而不能默,诚有不得已于言者。

    世尊既变其不传教之初衷,既对世人宣法,则对当时各派所常讨论之问题,如世界之起源、人生之归趣等等,自不能避而不谈。且世尊访道时所见阿罗逻、优陀迦二仙人,皆为修练禅定之大师,据《过去现在因果经》及《佛所行赞经》,均载阿罗逻曾对佛说生死之经过。佛对修禅及生死法虽有特见之妙义,然不能谓不受其影响。且佛之大弟子舍利弗、目犍连,皆曾为婆罗门师沙然之高弟,是以佛对世人讲法,虽秉持独见之宗旨,然亦必随缘行事,一面利用彼等相同之趋向,一面则用佛法导彼等入于正轨。有所革新,亦有所承袭,故婆罗门《法典》所载广义之出家规定以及《大叙事诗》之伦理观,在佛教思想中,有可认为与其相策应或由其转化而来者。佛教所最重之实行规定是为五戒,以及在家者所守之持斋,其大要亦仿自婆罗门之规定,盖世间一切事之改革与创新,不能截然与历史脱节也。

    《易》云:“神而明之,存乎其人。”佛在世时,化导众生,随缘行事,因机讲法,“不离于宗”,以种种法门,宣示佛道,众无异议。及佛灭度后,乃有派系之争,犹之孔子殁后,儒分为八。佛教中既有以上所述之因素,后学各执一端,扩演其说,因而有派别之分,举其所分如下。

    1.佛教初分两大派,耆宿长老为一团,曰上座部;此外多数青年信徒为一团,曰大众部。而上座部以正统自居。

    2.两派正式分立,在佛灭后二百年前后,即阿育王时,其关键在“大天五事”。

    3.分派后一百年以内,大众部先分裂,共成九派。

    4.分派后一百年,上座部起革命,新派别为说一切有部(省称有部)。旧派退居雪山,仍袭上座名,而“有部”遂成为正统。

    5.有部成立之后,百余年间,次第分裂,共为十派,合雪山之旧上座部,则十一派。

    佛教之显然分派,则在佛藏第二次结集时,上座与大众两部对立争辩。其最重要之主动人为大众部之比丘大天(摩阿提婆)。大天有二人,前者即在第二次结集时,倡“五事异说”者;自此逾百年后,又一大天,重新提出五事异说,论主称其多闻精进。又《三论玄义》云“摩阿提婆(大天)取《大乘经》纳《三藏》中释之,诸阿罗汉结集时已简除斯义,而大众部用此义,上座部不用之,因尔起争,遂成二部”,盖此为分裂之主因。自此,上座、大众分为两派,而两派之中又分派系,竟分至二十部之多。派系复杂,与外教之思想相通融,于是祭祷咒术等事,追本溯源,容纳之亦有所本,佛法由小乘而大乘,遂无所不载,广大无边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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