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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固关交锋,马家军困兽犹斗

剑彬


  □大兵压境,毛泽东致电彭德怀:“让汉中留在胡匪手里几个月似较有利”
  □陇东追击,彭德怀决意短兵相接,在平凉一线寻机歼敌
  □战事正酣,马鸿逵密电宁马总指挥卢忠良:保存实力,退守宁夏
  □马继援派出“铁骑第14旅”镇守固关。“我们第1师保证把它砸成破铜烂铁”
  “扶眉战役的胜利,使西北战场敌我力量的对比起了根本的变化,我军由相对优势一变而为绝对优势,战争的主动权已完全掌握在我军的手里。当胡部遭我围歼之际,马部曾集结兵力,摆出援胡的架势却未敢动手而坐视其覆没。胡宗南主力被歼,残部退守秦岭,已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自然无法援马。青、宁二马见胡宗南大势已去,为保存实力,免遭被歼的命运,随即匆忙北撤。胡宗南和青、宁二马之作战联盟终于被我粉碎,青、宁二马已被彻底孤立。”
  这是彭德怀麾下原第19兵团司令员杨得志将军对扶眉战役的总结。
  很显然,扶眉战役的辉煌战果,除胡宗南主力被歼之外,更重要的,还是“胡宗南与青、宁二马之作战联盟被粉碎,青、宁二马已被彻底孤立”。
  当然,狂妄的青、宁二马是不会意识到,扶眉战役,实际上已经为他们的灭亡敲响了最后的丧钟。否则,在一野大军的千里追击时,盲目自大的《关山会战指导方案计划》就不可能那么大而化之了。
  但是,无论马家军是怎样的狂妄自大,要和他们动手来真格的,在彭德怀来说,还是件比较麻烦的事。甚至于毛泽东,在扶眉战役之后不几天(7月14日),亦不得不电告彭德怀:“打马是一个较为严重的战役,各军应有几天恢复疲劳,然后发起攻击……”
  至于胡宗南及其逃往秦岭的残部,毛泽东在扶眉战役开始之前,已于6月26日致电彭德怀:“国民党中央政府正在准备从广州迁往重庆,为使伪政府放心迁往台湾,以及使胡匪不致早日入川起见,你们暂时仍不宜去汉中,让汉中留在胡匪手里几个月似较有利。”
  因此,扶眉战役之后,彭德怀便暂时放过汉中,而决意对青、宁二马发动追击战,并在千里追击时,寻找战机,力求短兵相接,歼灭敌人。
  此时,虽然“平凉决战”的态势尚未明朗化,作为交战双方,心里却都有一本明细帐。透过西北大地7月的骄阳,双方备战的气氛都是十分的紧张。
  决战的最终交锋,仅仅是一个时间和地点的问题。
  几乎与青、宁二马的静宁会议同时,1949年7月20日,在宝鸡虢镇文广村一座寺庙的大殿里,彭德怀正在主持召开一野军以上高级干部会议。
  面对他自己所熟悉的各路英雄,彭德怀拧着他那浓黑的两道眉毛,严肃地说:
  “同志们,我们刚刚结束的扶眉战役,虽然取得了胜利,可以说是辉煌的胜利,但是,大家不要满足,不要骄傲,不要松懈我们的战斗情绪和革命斗志。我们要乘胜前进,要人不卸装、马不停蹄、刻不容缓地西进,直捣马家军巢穴,解放大西北,将红旗插遍大西北,去迎接全国革命的胜利,迎接新中国的诞生!因此,我们不能给敌人喘息的机会,一口气将他们穷追猛打,彻底打败,打垮,打倒,消灭干净!”
  说着,他用两道明亮的目光,扫视了一下在座的各位战将,浓黑的眉毛向上挑了挑,加重语气说:
  “扶眉战役,只是我军与胡宗南、马步芳、马鸿逵决战的第一个回合。这一回合,我们是胜了,而且是全胜!这是事实嘛!”
  确实是胜了,而且是全胜。
  这从原国民党第18兵团第38军中将军长李振西解放后所写的一篇题为《扶眉战役经过及国民党军队的溃败》的文章中,可以看到“全胜”的证据——
  据不完全的统计,在扶眉战役中,国民党军被歼灭的部队情况如下:
  第38军军部,第55师全部,第177师第530团及531团的一个营完全被歼;第55师师长曹维汉、副师长石涤非、177师师长刘孟廉、团长王今生、唐成荃均负伤,团长王立志被击毙;全军以后共收容官兵不过6000多人。
  第65军除第160师的一个团外,其余全部被歼;第18兵团司令兼65军军长李振西和一个团长均负伤,两个团长被击毙;全军战后共收容官兵不过2000多人。
  第90军第61师、第24师各一团被歼灭,全军共伤亡6000多人。
  第119军第244师、147师、191师全部被歼;参谋长郭宝贤被俘,191师师长廖凤运下落不明;全军战后共收容官兵不过4000多人。
  总计参加扶眉战役的国民党军1个兵团部、4个军、10个师、两个独立骑兵团,共约10万多人(据解放军出版社的《解放战争纪事》和《中国人民解放军战役集成》所载,扶眉战役中被歼国民党军为4.4万余人),结果只剩下残兵败将不过2万多人。
  惨败至此,自是无话可说。有意思的是,面对败局,胡宗南及其青、宁二马之间互相抱怨、攻讦并“吵成一片”。这种情形,国民党中将李振西的叙述更是精彩——
  扶眉战役后,甘、青、宁的马家军,陇南的王治岐军(马步芳新组建的119军),西安绥署胡宗南的各军,相互抱怨,吵成一片。马步芳抱怨胡宗南部闻风逃窜,事先没有通知他们,几乎使他们全部被歼灭;王治岐抱怨西安绥署战前一点情况都不给他们通报,结果他们三个师糊里糊涂开上,糊里糊涂被歼灭;而胡宗南则抱怨马家军撤退的时候不通知西安绥署,结果解放军由马家军的防区内插进来,把他的几个精锐军弄光了。胡还埋怨王治岐对共军那么大的兵力把他们包围了,王还不知道,影响了全盘计划。第18兵团司令李振抱怨裴昌会(时任西安绥署宝鸡指挥所主任兼第5兵团司令)不及时接电话,贻误了战机;责备第90军军长,没有得到他的命令,就擅自西撤。第38军怨李振在该军战斗紧急的时候,不适时增援,反说第38军两个团叛变。至于其他军与军、师与师,甚至团与团之间都吵得不可开交。胡宗南由南郑到双石铺第5兵团司令部,追查战事失败的原因,并叫我同李振及绥署副参谋长沈策三人研究。李振首先把失败的责任推到裴昌会没有及时接电话的问题上,沈策也赞同李振的说法。我当时说:“失败的主要原因,是我们对共军的行动毫无所知,而共军对我们的一切,却了如指掌。直到第38军部被共军包围,激战了半天,第十八兵团司令部还不相信,说是自相惊扰。特别像我们摆的‘羊拉屎’的阵地,本难应付临时发生的突然事变,在这种情况下,连我们在战场上直接指挥作战的人,都不知道怎样处理才适当,就是裴昌会及时接了电话,又怎能作出适当的处理呢?”因为沈策不同意我的说法,我们两人吵得很凶,裴昌会还以为我同胡宗南顶嘴,怕我吃亏,派我的侍从副官偷偷地告诉我少说话。其实,胡宗南自始至终没有说一句话,只在吃饭的中间,指示了第38军、第65军的整补办法。据随胡宗南来双石铺的蔡高参说:胡宗南临起身时,决定要裴昌会到后方休息去,派别人接替第5兵团司令。可是胡宗南到了双石铺后,连提都没有提此事,也没提扶眉战役失败的责任问题,到临回南郑时,只对裴昌会说:“好好的养病……”他就回去了。
  倘若当时就有这么多的细节或者说是“花絮”能及时传到彭德怀及其高级将领们的耳朵里,文广村的寺庙里也许会爆出更多一些开心的欢声和笑语。
  但是,看着严肃认真的彭德怀,围坐在他周围的英雄们也都严肃得有些非常。
  窗外阳光普照,大殿却是清凉宜人。
  除了彭德怀那洪亮的声音把大殿震得嗡嗡回响之外,众多将领个个都是出奇地安静。
  第1兵团司令员兼政委王震将军,性格原是极活泼开朗,从军数十年,无论是带兵打仗,还是平时训练,到哪儿都是乐呵呵,嗓门又大,是平时敢和彭德怀开玩笑的几员大将之一,这会儿却也把身板儿挺得直直的,只怕漏掉彭总的一字半句。依他平时的经验,仗打得越大越漂亮,彭总的要求就越严,当然,经验和教训总结得也就越彻底、越精辟。扶眉战役是多大的仗啊,哪还敢不听彭总的?
  与王震相比,第2兵团司令员许光达的神态就要自然一些,因为他平时就是个一板一眼而很少喜形于色的人。但心情却与王震相同,对彭德怀的脾气,早就摸得一清二楚。
  还有第18兵团司令兼政委周士第,第19兵团司令员杨得志、政委李志民,尽管跨过黄河划归一野才不多时,但对彭总他们却没有一个不熟悉的。
  至于其他在座的将领们,心情没一个异样的,就连几个烟瘾很重的将领,这会儿也停止了吸烟:似乎是忘记了夹在指间的烟卷,任其无声无息地自燃着。
  这也难怪,彭德怀无论做大小事情,留给人的印象都是极其严肃认真的。他领兵打仗数十年,指战员很少见到他笑。他在人们的记忆中,神情总是严峻的,仿佛心头有许多事情,肩上负荷着重担。他那种少有的威严,令人既爱他,又有点怕他。总之,他是一位果断坚毅型的统帅人物,指战员对他的信赖也是独特的。
  他平素言语不多,但在特殊的情况下,譬如深入连队与战士们在一起倾心交谈的时候,或者是每逢重大问题需要毫不隐讳地表述心迹的时候,他的话便会滔滔不绝。特别是在制订战略部署和作战方案时,他更是一丝不苟,尽可能地向下级指挥人员把一切情况讲述清楚,经常把那些战斗中应该由基层指挥人员去开动脑筋决断的一些细枝末节,也考虑得十分周到详细。也许,这是他指挥作战的秘诀之一。至于牵涉到党和军队的原则问题时,他从来就没有含糊过,一旦思考成熟之后,形成了自己的一种看法或是思想,那是非讲个透透彻彻不可的;即使面对他心目中一向钦佩的毛泽东,他也敢于据理力争。当然,实践或事实证明他错了的时候,他又是一个在任何公开场合都敢于承认错误,勇于承担责任的人。而且,他还是一个善于演讲的人,在陕甘宁边区时,他集合部队作报告,可以一讲好几个钟头,往往讲得生动真切,妙趣横生。同样一件事,一句话,从他的嘴里讲出来,给人的印象是深刻的,牢固的。
  此刻,他从桌子上拿起一根剥光树皮的柳枝,在空中挥动了几下,尔后,指着挂在墙壁上的军事地图说:“情况已经很明确,西北战场上的第二个回合,将在平凉一线进行。”
  随后,他停了一下,在地图上找到几个点,接着分析道:
  “胡宗南在扶眉战役后,虽然尚有10余万人的兵力,但分散在东起秦岭之东江口、佛坪,西至徽县、成县、两当、武都地区,南至安康、汉中及其以南地区,已成惊弓之鸟,时刻惧我进攻,短期内已无向我关中发动进攻的能力。”
  他看了一眼众位将领,将柳枝执于双手中,弯成弓形,继续说道:
  “青、宁二马退守陇东地区后,如继续后撤将失去甘肃、宁夏之咽喉——平凉,势必造成我大军直捣兰州、银川的形势,估计青、宁二马在尚未受我歼灭性打击的情况下,是不会甘心的,必将凭借平凉一带天险进行抵抗。”
  他松开一只手,弯成弓形的柳枝弹开去,有力地在空中抽打了一下,剧烈地晃动起来。“好嘛!我们就在平凉一线,与敌开始第二个回合的较量吧!”
  他说着,将柳枝重重地放在桌子上,一只手叉腰,另一只手在头上摸了几下,双唇有力地抿合在一起,脸上充满一种坚定、必胜和自信的神色。
  他坐下来,让大家发言。
  他想多听大家的意见。
  这就是彭德怀的作风。他既是军中的统帅,同时又是军中的普通一员。统帅与士兵,这二者在他的肉体中、血液中、灵魂中都得到了最和谐的统一。
  王震、许光达、杨得志、周士第等兵团领导人先后发言。随后,众将领各抒己见,会场气氛十分热烈。
  彭德怀一边听着大家的意见,一边在笔记本上记着他认为是很有价值的发言。他那两道浓黑的眉毛,一会儿拧起来,一会儿又绽开去。
  忽然,他打开文件夹,找出一份揉得皱折的文件,交给坐在身旁的王震,低声嘱咐道:“仔细看看,然后往下传。”
  他交给大家传阅的这份文件,原来是7月6日毛泽东给他的指示。
  毛泽东在指示中,明确指出:首先打击马步芳,而马鸿逵是傅作义将军的拜把兄弟,曾派人向傅作义将军表示有向我求和之意。
  毛泽东设想在歼灭马步芳之后,对马鸿逵可在军事打击下尽量争取用政治方式加以解决。同时,鉴于青马在政治上占统治地位,在军事也比宁马强大,歼灭了青马,即可基本上解决西北问题。
  毛泽东的战略思想,使众位将领的思路豁然开朗,仿佛心胸也开阔了许多。
  文广村军事会议经过充分研究讨论,彭德怀在总结时,对胸中已有的作战方案下了最后的决心。
  彭德怀宣布了这个作战方案:以第18兵团之两个军钳制胡宗南部队,保障野战军主力后方的安全,集中野战军第1兵团、第2兵团、第19兵团共3个兵团,以及第18兵团之62军共10个军,追击二马,力争歼其主力于平凉地区;以第19兵团附骑兵第2旅为右翼,沿西(安)兰(州)公路及其两侧向平凉攻击前进;以第1兵团、第2兵团为左翼,分两路平行北上,先取陇县,直插平凉以西,断敌退路,并打击由兰州、固原方向可能增援之敌。以第18兵团之62军为总预备队。
  彭德怀最后指出:
  “西北地区雨季逼近,陇县南北山高路险,人烟稀少,战役行动应尽量提前,推迟则困难更多。”
  会后,彭德怀立即将会议研究制订的作战计划电告毛泽东。
  毛泽东看到这个作战计划时,十分高兴,完全同意。他当即发电给彭德怀——
  ……只要平凉战役能歼两马主力,西北战局即可基本上解决,往后占领甘、宁、青、新,基本上只是走路和接管的问题,没有严重的作战问题。
  同前一封“打马是一个较为严重的战役”的电报相比较,毛泽东的心情显然是轻松了许多。
  一野将士的心情更不必说了。
  只短短几天时间,一野各部的战前准备工作基本就绪。弓搭箭,马上鞍,数十万整装待发的解放大军就等彭德怀的一声命令了。
  7月21日,接到命令后,杨得志第19兵团,即从乾县、礼泉一线出发,沿西(安)兰(州)公路及其两侧追击敌人,揭开了西北决战的序幕。
  他们将几十辆坦克和装甲车组成战车队,摆在部队前面,轰轰隆隆地开路。这些坦克和装甲车,都是杨得志兵团在华北战场作战时从敌人手里缴获的,此时,倒成了对付敌人骑兵、威慑西北马军的赫赫军阵。
  他们分路挺进,青、宁二马节节败退。一路收复彬县、旬邑,横扫灵台、长武。
  7月23日和24日,王震第1兵团,许光达第2兵团,夜以继日地分别开始出动,于25日占领陇县。
  战车轰轰隆隆。
  大军浩浩荡荡。
  坦克的履带,战士的脚步,在西北高原辽阔的黄土地上,踩轧压出深深的印迹。黄尘遮天蔽日,大军气若长虹。由东向西,延绵数百里。远远望去,仿佛黄色的大幕正徐徐开启……
  然而,历史却在陇东平凉这块多山、多沟、苍凉且贫脊的土地上,与彭德怀,甚至是毛泽东,开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玩笑。
  决战尚未打响一枪一炮,青、宁二马却临阵脱逃,几乎连个影子都找不到了。
  原来,一野大军一拉开陇东千里追击的序幕,青、宁二马立刻就处于战退难决的窘境。他们想战,又觉得难以抵抗浩浩荡荡大举西进的30万解放大军,深恐被包围歼灭;想退,又怕失去甘、宁咽喉,造成解放大军直捣兰州、银川的不利形势。
  敌人左右为难,惊慌失措。
  直到7月24日,在大兵压境的压力之下,他们才作出了平凉决战的具体部署:决定以宁马第128军卢忠良部、第11军马光宗部共6个师又1个骑兵团、两个炮兵营,于平凉以东、以南进行防御,由四十里铺、安口窑、华亭地区,以平凉为中心,从东北到西南,形成一个弧形防御地带,企图以积极抗击消耗解放军主力。青马由安口窑地区西移六盘山,以便待机实施迂回,从其弧形防御地带之右侧——华亭、安口窑方向反突击,攻击解放军之右翼,并配合胡宗南从秦岭向解放军后方出击,“协力而各个击破之”。
  对青马早有戒心的宁马,立刻察觉青马企图在平凉决战中保存自己的实力,而让宁马打头阵。按照这个计划,即使决战获胜,宁马也将耗损主力,而青马则可坐享其成;一旦决战失利,西撤六盘山待机迂回的青马必定乘机逃走,而牺牲宁马。尤其是宁马见解放大军置重兵于其右翼,更惶惶然深感难逃被歼的厄运。
  恰在这时(7月27日),国民党行政院任命马步芳为西北军政长官公署长官,取掉了那个“代”字。
  早就对马步芳心怀不满的马鸿逵,这下更有理由拨打自己的算盘了:马步芳在蒋介石那里不惜金银财宝,把老头子连同他的上下左右全部买了个通,这才把西北军事长官的宝座抢到手……
  每当想到这些,马鸿逵只觉得浑身的血往头上直涌,气得鼻孔里直哼哼。他禁不住咬牙切齿地骂道:
  “马步芳这个屠夫,翻脸不认人啦,哼!你小子坐到军事长官的位子上才有几天,就给我马鸿逵玩开手腕啦!你把我的军队全都摆在正面阵地上,去挡解放军的枪子炮弹,而把你的军队全都摆在远离正面战线的侧翼,坐山观虎斗,有利时你伸手来分赃,无利时你溜之大吉,逃之夭夭……哼!这骗不了我马鸿逵!我跟你打了几十年交道啦,你的肚子里有多少弯弯拐拐,我马鸿逵比谁都清楚!这一回,平凉战役,咱骑驴看唱本——走着瞧!”
  马鸿逵虽没跟解放军打过什么像样的仗,并不知解放军的威力究竟有多大,但解放军在短短三年内,特别是三大战役歼灭了蒋介石的精锐主力,解放了大半个中国,这对马鸿逵的威慑力犹如巨雷轰顶,浑身的骨架都酥散了。他对彭德怀的军事指挥才能更是了如指掌,胡宗南几十万大军进攻陕甘宁解放区,彭德怀仅靠两万多人马,在短暂的一个月之内,就将胡宗南彻底搞垮了,如今他早已成了彭德怀的手下败将,落荒而逃,躲在陇南、陕南一带深山密林中轻易不敢露头。眼下彭德怀指挥着几十万解放大军,浩浩荡荡挺进大西北,莫说是他马鸿逵的10万人马,即使是马步芳的10多万人马和胡宗南的10多万人马全都云集平凉,协力与解放军决战,恐怕也难逃彭德怀的手心……
  马鸿逵心里还有一层,那就是国民党早就大势已去,蒋介石政权早已风雨飘摇,他得千方百计保存实力,如果到了山穷水尽时,万不得已与解放军打交道,手里也多了几张牌,握着一些资本,事情也许好办得多。他立即给宁马临时总指挥卢忠良发了一份秘密电令:保存实力,退守宁夏。
  于是,青、宁二马的平凉决战计划,因为宁马的“不划算”而未及实施便胎死腹中了。
  宁马撤退,青马就只有不顾命地逃窜了。
  自然,似乎是受了马鸿逵的愚弄,马步芳像一头被激怒了的狮子,龇着牙,瞪着眼,手拍得桌子啪啪响,怒不可遏地骂道:“马少云背信弃义,严重破坏了平凉决战计划!大敌当前,这仗如何打?”
  马继援焦躁不安地说:“打!没有宁夏部队,我照样教训彭德怀!”
  马步芳瞪了儿子一眼,斥责道:“打?怎么个打法?仅凭嘴劲,你打得胜吗?”
  马继援眼睛瞪得像铜铃,腮帮手气得一鼓一鼓的,憋了半天,还是憋不住话,不服地说:“彭德怀没什么了不起!共军从战场上拣去的那些破枪破炮没什么战斗力,不堪一击!”
  在一旁的公署副参谋长彭铭鼎用两根瘦长的指头在鬓边搔了几下,平心静气地说:“咸阳之战,扶眉之战,前车之鉴……”
  不等话说完,马继援那两道利刃似目光唰地一下直射彭铭鼎那张干瘦的脸上:“我与共匪拚杀十多年,枪林弹雨,尸山血河,眼都没眨过!怎么仗还没怎么打,一个彭德怀,就能把胆吓破了?”
  马步芳叹了一声,没说什么。
  彭铭鼎倒也能沉住气,冷静地说:“卢忠良第128军已擅自撤回宁夏,我军完全暴露于共军正面之强大压力下,随时都有被彭德怀三路大军包抄的危险……”
  马步芳抢在儿子前面,问:“你有何见解?”
  彭铭鼎直率地说:“我军应有步骤地实行后撤,寻找有利地形与战机,与共军决战。”
  马继援气哼哼地说:“不发一枪一炮,就逃跑?我还没打过这种丢脸的逃跑仗,哼!”
  马步芳在房间里来回走了一阵,阴沉着脸,最后以命令的口吻说:
  “第82军骑兵第14旅,第129军骑兵第8旅,集结于固关、关山岭、马鹿镇一线,阻止共匪西进!”
  马继援接受了命令,当天离开兰州,乘车回到静宁公馆里,连夜召见马成贤。
  月光下,马继援装出一副悠然自得的样子,与马成贤把酒拉话。
  几杯水酒,两根金条,马继援便放心地将他的“铁骑第14旅”交给受宠若惊的马成贤,要他“给彭德怀一点颜色看看”。
  马成贤当即表示:“愿为马司令肝脑涂地,粉身碎骨,在所不惜。”
  一野大军并不理会马继援悠然自得的假面具,长驱直入陇东,跟踪追击马军。
  7月27日,宁马已向平凉以西撤退,青马主力也撤至静宁地区。
  敌人的撤退,使我先头部队一时摸不着头脑,不知敌人又在搞什么鬼花招,立即将这一情况报告彭德怀。
  敌人的葫芦里到底装的是什么药呢?
  说实话,彭德怀接到敌人突然放弃平凉决战计划而匆忙撤退的情报后,也是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
  “开什么玩笑?”
  彭德怀觉得不可思议。不但不觉得这是一个可以幽他一默的玩笑,相反,足智多谋的彭德怀因此倒十分严肃地悟出了决战的不易。看来,这也不是一厢情愿的事。
  其实,战争在今天想来也是一件捉摸不透的事。
  到了这份上,不光是敌人摸不着一野大军的底细,其实一野大军对马家军的脾气秉性也是揣摸不透的。他们一会儿拉出在平凉决战的架势,一会儿又放弃平凉慌忙缩了回去,就像孙猴子的脸一日三变啊!这真是麻杆打狼——两头害怕。
  怎么办呢?大军如离弦之箭,这会儿却找不到靶子!
  彭德怀可不想与青、宁二马玩什么捉迷藏的游戏,他立即派出自己的侦察部队,命令迅速摸清敌人撤退的真实情况。
  很快,根据侦察得到的敌情,他断定敌人已放弃在平凉与解放军决战的企图,而改为各保其家、且战且退、迟滞解放军前进的战法。
  为了挫败敌人的阴谋,彭德怀当机立断,修订了原定作战计划,遂于7月27日发布了新的命令。
  杨得志第19兵团继续追击宁马,王震第1兵团、许光达第2兵团,分两路追击青马。杨、王、许三兵团,应不分昼夜,穷追撤退之二马,并力争在追击中歼灭一切敌人。
  于是,原左、右两翼西进的解放大军,立即分兵三路,齐头并进,像三支利箭,疾速射向正在撤退的青、宁二马,其力犹如雷霆万钧,其势犹如排山倒海。
  马步芳妄图继续称霸西北,抱残守缺,负隅顽抗。但是,当他发觉宁马不告而退,放弃甘、宁之咽喉平凉,缩回宁夏,保存实力,差点儿气得昏厥过去。特别是三路解放大军,如三股钢铁洪流,奔涌而来,更是吓得他心惊肉跳,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马步芳害了怕,着了慌,仓促命其儿子马继援调集第82军骑兵第14旅和骑兵第8旅,共8个骑兵团的兵力,集结在固关、关山岭、马鹿镇一带,企图阻止解放军西进。
  调兵遣将,忙乱一阵,马步芳仍觉放心不下,又传下一道命令,集结马继援第82军的第100师、第190师、第248师和马步銮第287师、第357师,共5个步兵师的兵力,摆在第82军的马成贤骑兵第14旅、第129军的马英骑兵第8旅的后方庄浪、静宁、隆德一线,企图随时增援固关地区,将追击的解放军就地歼灭。
  固关,既是敌人防守的第一个咽喉要道,也是解放大军通往甘肃的第一道大门。它位于陇县西北60里陕、甘交界处,四面高山耸立,旧西(安)兰(州)公路由此盘旋而上,山势险要,沟壑纵横,灌木丛生,地形十分复杂。唯一的一条公路,夹在东西走向狭长的深谷里,易守难攻,自古以来是兵家必争的秦陇要冲。为了阻击彭德怀的主力西进,马家军所谓的“精锐铁骑”第14旅,正在这里依山构筑工事,凭险扼守在固关一带的险山隘口,妄图吃掉西进解放大军的主力。
  一场恶战,正在双方之间悄悄地孕育着……
  彭德怀反复思忖:究竟让谁来打头炮,首先砸开这西进的大门呢?
  各部队都盼望能把这一艰巨任务抢到自己的手里。因为每个指战员的心里都明白:眼看全国即将解放,再捞不上多少仗可打了,谁都想借此机会再好好地打几仗,为人民多立功,以实际行动迎接新中国的诞生。
  彭德怀笑了笑,对王震说:“我想把固关这道铁门,交给你的第1兵团去砸,怎么样?”
  王震一听,高兴得差点儿喊出声来。他“嚯”地一下站起来,两道明亮的目光望着彭德怀那张渐渐严肃起来的面孔,感情深沉地说:“没问题。说真心话,仗打到眼前,谁都担心抢不到硬仗打。我把这个任务带到部队,指战员们准会高兴得发疯!”
  彭德怀见王震接受战斗任务十分坚决,心里很高兴。但他是一位喜怒不易流露的统帅人物,宽厚的嘴唇微微动了动,还是没有显出笑容,眼神仍然是严峻的。他那两道炯炯有神的目光望着王震的脸,满意地点了点头,说:
  “别担心没有硬仗打。比固关更残酷、更激烈的硬仗,还在后头呢!西北二马,特别是马步芳,他的部队,不像胡宗南的部队,是比较难打的。西北战场,马步芳是我们的主要敌手,这家伙既反动,又顽固,对付起来是比较棘手的,决不可掉以轻心。这一点,需要我们这些高级指挥人员,反复向全军广大指战员讲清楚。”
  王震用力地点着头,深有同感地说:
  “是啊!胡宗南是一头野牛,闯进人民战争的火阵,只顾瞎跑乱撞,最终还是被人民战争的烈火烧得焦头烂额。青、宁二马,都是当地人,盘踞西北,苦心经营了几十年,部队又以步兵骑兵相结合,比胡宗南要难对付得多。特别马步芳,像一只扎手的刺猬,弄不好就会抓不住刺猬反倒被扎破了手。”
  彭德怀听着,陷入沉思。许久,他才问:“你准备把任务交给第几军?”
  王震很干脆地说:“我想交给贺炳炎和廖汉生的第1军。”
  “好!我相信第1军能打好这头一炮!”
  彭德怀和王震一起,追上正在随第1师行军的贺炳炎。
  王震见面就问:“廖汉生呢?”
  贺炳炎一见彭德怀和王震来到他们第1军,早已猜出了二位首长的来意,便掩饰不住内心的高兴,当即回答道:“报告彭老总、王司令员:廖汉生正在连队里做宣传鼓动工作,我派人立即去找!”
  贺炳炎派一个参谋,很快找来廖汉生。
  第1师师长陆岩石正随先头部队前进,听说野战军司令员和兵团首长都来了,脑子一转,忙退出行军行列,站在路边朝后一望,远远看见彭德怀、王震和贺炳炎、廖汉生一边步行,一边交谈,知道一定是又有了战斗任务。于是大步流星地朝着队后走来。
  贺炳炎见陆岩石气喘吁吁地来了,笑了笑,开门见山地说:“彭老总和王司令员,把攻打固关的战斗任务交给我们第1军了。刚才,经我们共同研究,决定把这个任务交给你们第1师,有决心打好首攻吗?”
  陆岩石一听攻打固关的战斗任务落到他们的头上了,高兴得差点儿跳起来。他激动地向彭德怀、王震、贺炳炎、廖汉生一一行过军礼,斩钉截铁地说:“我向首长保证:第1师坚决完成这一光荣任务!”
  彭德怀听后暗暗高兴,嘴上却说:“马继援的‘精锐铁骑’第14旅旅长马成贤气焰嚣张得很哪!你们一定要认真对付,千万不可麻痹大意!”
  陆岩石握紧拳头,在空中狠狠一挥,说:“请首长们放心,莫说敌人是‘铁骑’,就是换成‘钢骑’,我们第1师保证把它砸成破铁烂钢!”
  在众多战士及其主官强烈要求的呼声中,第1师很快就把主攻任务下达到第2团和第3团。消息一传开,这两个团的指战员高兴得跟过年似的,行军速度一下子就快了许多。
  群情鼎沸,士气激昂。
  第2团和第3团,是两个亲如手足的老红军团,一向以英勇善战而著称。从1927年创建以来,长期并肩作战,密切配合,取得了一次又一次的胜利。在红军时期,这两个团曾一起开辟过湘鄂西根据地,共同参加过多次反“围剿”。
  长征路上,第2团和第3团,一个曾担任前卫,当先锋,打头阵,以顽强的意志,勇猛的战斗作风,杀开血路,冲出重围,为大部队开辟了通路;一个曾是后卫,以坚韧不拔的毅力和压倒一切敌人的英雄气概,阻击敌人成百个团的围追堵截,掩护大部队安全转移。
  抗日战争时期,他们又一起挺进敌后,驰骋冀中平原,转战晋察冀,开辟晋绥根据地,保卫陕甘宁。
  解放战争以来,这两个团又一起肩负保卫党中央、保卫毛主席、保卫延安的光荣任务。陕北高原,长城内外,黄河两岸,留下了他们并肩作战的足迹。
  如今,在消灭青、宁二马、解放大西北的初战中,第2团和第3团再次并肩作战,担任固关战斗的主攻任务,指战员们高兴异常。
  各营、连、排、班和个人之间,都展开了挑战和应战,两个团谁都不甘落后,分别进行了紧张的战斗动员。指战员一呼百应地提出了响亮的战斗口号:
  “彻底消灭马匪军,为人民报仇,争取立功当英雄!”
  第2团9连战斗英雄、排长齐万禄,是个苦大仇深的魁梧勇士,他代表全排战士,要求上级把最艰巨的任务交给他们,并表示:“我们排坚决做到冲得猛,守得住,不怕流血牺牲,敢于刺刀见红,多抓俘虏多缴枪,为人民再立大功!”
  接着,第2团和第3团连夜出发,朝着固关方向突击前进。
  星光点点,山影绰绰。
  忽然,西南天空那道狭长的云缝里,接连划下来两颗流星。流星遗下的那两道轨迹,一直划向西面那黑糊糊只见轮廓的群山的背后,很快就消失了。
  夜色越来越浓重。
  攻击部队以每小时15里的速度,沿着山间的大路疾速前进,终于在拂晓前占领了敌人的前哨阵地打火峪。
  这是7月28日凌晨。
  敌人正在固关以东的公路两侧和南北山头加固工事。
  总攻击的命令下达了。第2团和第3团,立即成钳形向固关守敌猛扑过去。
  第3团前卫3营,直插固关西南,实施迂回包围。第2团3营,在团特务连和师警卫连的配合下,由陈家山登上固关北山,向守敌发起攻击。第1师其余部队,沿公路和两侧高地,展开正面攻击。
  彭绍辉指挥的第7军,向敌人侧翼攻击。
  顿时,宁静的山谷里,枪声、炮声、手榴弹的爆炸声和战士们的喊杀声,响成一片。
  敌人被这突如其来的打击,惊得个个晕头转向,慌了手脚。
  敌旅长马成贤,一边督令部队仓促应战,一边举着望远镜,观察战场情况。
  恰好这时,解放大军炮兵大显神威,头一炮击中敌旅指挥所。紧接着,万炮齐发,无数颗炮弹像冰雹似地倾泻在敌人阵地上,炸得敌人鬼哭狼嚎,人仰马翻。
  敌旅长马成贤的左臂被炸断,血像喷泉一样涌出来,顿时浑身血淋淋的。另半截断臂在泥土中微微地跳动着,血流出来,与黄土混合在一起,很快将断臂裹上一层泥血浆。
  马成贤的副官被炸得缺胳膊少腿,挣扎了几下,便一命呜呼了。卫兵从泥土中爬出来,身上有几处伤,但都没伤在要害处,血在军衣上染红了几块,脏乎乎的。他龇牙咧嘴地怪叫着,两只带血的手一个劲儿地在脸上抠着,半晌才睁开眼睛,看到指挥部已成了一片废墟。旅长马成贤少了半截左臂,浑身是泥土和血浆,嘴一张一张的,牙龇得挺吓人。他起初听不清旅长马成贤是疼痛难忍在吼叫,还是在骂人,等他把耳孔里的泥土抠出来,才勉强听到马成贤是一边在牛吼般地惨叫,一边咬牙切齿地喊着给部队下命令:“你们都给老子顶住,谁敢往后退,我就当场毙了他!”
  见大势已去,马成贤爬上马背,带了几个亲信,狼狈逃跑了。
  敌人失去了指挥官,更加惊慌失措。
  趁敌人慌乱之机,解放军第3团的指战员,兵分三路同时向固关南侧的守敌展开猛烈的攻击。激战持续了大半夜,敌人拚死顽抗,解放军发动的多次冲锋被敌人反击了下来,战斗进入了白热化。
  黎明时分,东方天际渐渐地抹上了一道桔红色。晨风将漫空的残云压向西南天际。
  担任前卫营的第3营,兵分5路,冒着敌人的炮火,向固关镇东南面的大小山梁上,勇猛冲击。
  敌人在炮火的掩护下,也兵分多路,企图与解放军抢占阵地。
  解放军指战员对马军甚少了解,战斗一开始将敌旅指挥部打掉后,他们一时出现了轻敌情绪,以为敌人的指挥机关被打掉后,即刻会变成一窝没王的乱蜂,等着追歼逃敌抓俘虏就是了。但出乎意料的是,马家军队,并非一群乌合之众,而是训练有素,指挥有方,在战斗中死打硬拚,一个个都是不见棺材不落泪的顽固家伙。经过几次反复冲杀较量之后,指战员们终于清楚他们遇到了强硬的对手。这样一来,他们渐渐明白该怎么对付面前的敌人了。战士们懂得,要战胜敌人,必须首先抢占有利的地形,然后瞅准敌人的薄弱环节,稳扎稳打,大量杀伤敌人,将敌人的嚣张气焰压下去之后,再与敌人拚刺刀,决一胜负。于是,他们在嘹亮的冲锋号声中,冒着弹雨炮火,以迅猛的行动,先敌一步,抢占了几个高地,随即向固关镇东南的制高点大嘴山发起猛攻。
  大嘴山孤峰兀立,灌木杂草丛生,南北两面是悬崖峭壁,东西两面仅有一条单人爬行攀登的羊肠小道,地势十分险峻。
  敌人在山顶上架起机关枪,以重兵把守,用密集的火网封锁住攀山之径。
  解放军9连2排担任攻击大嘴山的突击队。
  营里集中了3挺重机枪,连里将神枪手组织起来,成立了火力掩护组。机枪和步枪一齐怒吼,压住了山顶敌人的火力。
  一阵嘹亮的冲锋号,震得山谷摇荡。
  带领突击队往上冲锋的排长郑德英,第一个跃上山顶。在他的身后,紧跟着30多名英勇无畏的战士。战士们人人手持上了刺刀的钢枪,个个紧握揭了盖的手榴弹,敏捷地攀登上去。
  突然,敌人像发了疯似的,疯狂地一阵扫射,机枪、排子抢和手榴弹,打得陡峭的山坡上土飞石碎,灌木杂草像被斧砍刀割一般纷纷倒下,铺满一地。
  在手榴弹爆炸后的烟火掩护下,郑德英灵机一动,将3个枪榴弹筒组织好,对射手们大声命令道:
  “放!瞄准山头敌人的机枪,狠狠地打!”
  射手们早已瞄准了敌人的机枪,首发命中,打飞了敌人的机关枪。敌人的火力一下子减弱了下来。
  说时迟,那时快,突击队乘机发起冲锋,一阵风似地接近了山头。
  敌人很快重新组织起密集的火力网,封锁着突击队前进的唯一山径。
  战士们趴在草丛里,头也不敢抬。冲锋又一次受阻。
  郑德英仰身躺在草丛里,拉开一颗手榴弹的导火索,猛地一跃身,甩了出去。接着,他大吼道:
  “用手榴弹炸敌人!”
  成排的手榴弹,鸟群一样飞入敌人阵地。顿时炸起了一道烟火的屏幕。
  在手榴弹烟火的掩护下,战士们乘敌人陷入一片混乱之时,接连攀登上去,端着怒吼的冲锋枪,朝顽抗在山顶的敌人猛烈地扫射。
  敌人刚挨了手榴弹,被打得七零八落,晕头转向。接着又是一阵猛烈的弹雨猛扫过来,阵地上的敌人所剩无几。
  战士们最后用刺刀结果了几个仍在顽抗的敌人,将山头阵地夺了过来。
  一面鲜艳的红旗,插上了大嘴山的顶峰。红旗与朝霞相辉映,天地间火一般通红。
  很快,后续部队也冲了上来。
  指战员们凭借有利地形,居高临下,在密集的火力掩护下,顺着两道山梁,向仍在继续顽抗的敌人次高地,猛压下去。
  敌人企图固守低处的山包,负隅顽抗,作垂死挣扎,死也不肯缴枪。
  但是,占领制高点的战士们,如猛虎下山,朝着顽固的敌人猛打猛压。
  陡直的山坡上,杂草半人深。战士们将钢枪抱在怀里,不顾一切地连滚带溜,冲下陡坡,怒吼着追杀敌人。
  机枪射手曲万福负伤倒地。班长薛德华接过机枪,咬着牙猛扫顽敌。薛德华又负了重伤,鲜血染红了山坡。战士陈长生又冲上去打,弹药手中弹牺牲。他一个人一挺机关枪,一手装弹,一手射击,一直坚持到战斗结束。
  正在战斗进行到十分激烈的时刻,解放军第1营和第2营相继攻上山来。
  敌人招架不住,开始溃退。
  解放军集中重武器,对准溃逃的敌群猛烈轰击。炮弹像长着眼睛一样,追着敌人,发发落在敌群里,炸得敌人四处乱钻乱跑。
  与此同时,第2团3营对固关北山之敌,正展开激烈地冲击。
  鏖战到上午9时,连突击队在战斗英雄齐万禄的带领下,又一举攻占了姚家店西北面的1号阵地,使河滩守敌的腹背直接受到严重威胁。
  敌人为了挽回面临的被动局面,立即组织连冲锋,向突击队的阵地发起一次又一次的反扑。
  急红了眼的敌人,好似一群输光了赌注的恶棍,整连整连地轮番冲击着。阵地上,几次出现了被敌人拉撕缺口的紧张局势。
  战士们与冲进阵地的敌人,展开了残酷的肉搏战。阵地上刀光闪烁,杀声震天。
  齐万禄杀得满身鲜血,耳朵被子弹打穿了,仍不下火线。他一面继续坚持战斗,一面鼓励大家:
  “同志们,好好打!坚决把敌人杀下去,为战友报仇!”
  战士们听到他的喊声,越杀越勇,越战越强,机枪手们没有刺刀,举起枪托,抡起圆锹,照着敌人的脑袋猛砍。
  敌人的疯狂反扑,被英勇的战士们一次又一次地打了下去。
  宁肯主动出击,决不消极防守。在打退了敌人最后一次反冲击的同时,第3营乘机发起猛攻,又连续攻克了2、3、4号阵地。
  敌人失去了主阵地,全线动摇。北山残敌惊恐慌乱,纷纷退入河滩,龟缩在固关镇内,企图死守。
  至此,固关南北两山的主要阵地,均被解放军攻占,对固关镇顽抗之敌,已形成南北夹击之势。沿公路两侧正面攻击的主力部队,乘机飞速向前推进,很快完成了包围。
  第2团4连指导员刘廷友,瞅准敌人防御上的弱点,率突击排战士迅速隐蔽接敌,勇猛直插敌人中心阵地,突然用排子手榴弹在敌人阵地当中炸得烟火冲天,把敌人炸得尸肉横飞,乱成一片。
  手榴弹打光了。刘廷友高声喊道:
  “同志们!用刺刀和敌人拚!杀敌报仇的时候到了!”
  霎时,明晃晃的几十把刺刀,闪电一般冲进敌人阵地。
  壕沟边,顽抗的敌人,顿时变成了英雄们的刀下鬼。
  机枪班的吴景山,提着一把圆头铁锹,猛虎扑食般地扑过去,对准一个抱着机枪顽抗的敌射手,举锹朝脑袋猛砍下去,只几下,就把那家伙的脑袋切了西瓜。周围的敌人一见,个个吓得丧魂落魄,心惊肉跳,面无人色。
  刘廷友双手擎着一面鲜艳的大红旗,冲锋在前。他手中的红旗指向哪里,英雄的战士们就冲向哪里。在红旗指引下,后续部队紧跟上来,迅速拿下了5、6、7号阵地,向顽敌固守的固关镇内逼去。
  在强大的炮火延伸射击下,解放军攻击部队四面出击,紧缩包围圈,直逼固关镇。激战持续到上午11时,敌人全线溃退,纷纷向西南山沟逃窜。
  解放军的炮兵,抓紧战机,集中射击,成群的炮弹,呼啸着飞向敌人的马队。
  敌人几千匹战马,被炸得四处狂奔,互相践踏,烟尘蔽日。
  固关完全笼罩在一片火海之中。
  在强大炮火的配合下,解放军全线出击,追歼逃敌。整个阵地上,烟火弥漫,大炮的轰鸣声,刀枪的撞击声,战士的喊杀声,战马的嘶叫声,混合在一起。
  狼奔豕突的敌人,被杀得人仰马翻,尸横遍野。剩下的残敌拚命向西逃窜,解放军的攻击部队穷追不舍。
  这时,解放军第7军第20师已先敌一步插到了三桥子,切断逃敌退路,给正在逃窜的敌人当头一棒,将敌人撵羊似地堵了回来。
  敌人唯一逃命之路被彻底卡死了。
  敌人完全成了瓮中之鳖。
  解放大军四面围拢上来,将逃敌圈羊似地堵截在当中。残敌一看没了指望,只好一个个跪在地上,双手将枪举过头顶,乖乖地当了俘虏。
  川道里,山坡上,工事边,河沟旁,到处横七竖八躺着残缺不全的敌人尸体。
  马家军所谓“精锐铁骑”第14旅,经过半天激战,全部被解放军歼灭了。
  马继援曾一度大吹大擂,夸下海口,要与彭德怀较量一下。没想到固关一役,初次交锋,他就败下阵来,朝着兰州狼狈逃窜而去。
  彭德怀站在固关战地上,望着远方山头上迎风招展的红旗,脸上浮出了几丝笑意。
  过了一阵,彭德怀变得严肃起来。他一字一句地对王震和身边的几位军、师级干部说:
  “俗话说,出水才看两脚泥。固关战斗,只是我军与马家队伍的一个初次交锋,虽然获胜,但离最后的胜利还远着呢!这次与马家军初试锋芒,敌人并非等闲之辈!看来,今后的西北战场上,我们的真正对手,还得数马步芳父子嘞!诸葛一生唯谨慎,我送大家这句话共勉,望同志们谨慎再谨慎,万万不可麻痹轻敌啊!”
  王震和几位军、师级干部赞同地点了点头。
  更困难、也更使他们提气的日子还正在后头呢。
  也许他们在点头的时候,都还想不到要彻底消灭马步芳父子的艰难程度。但正如彭德怀所说,马家军并非等闲之辈。事实证明每一次的胜利,每一步的前进,都渗透了一野将士的点点热血。
  通往胜利之路,付出的几乎是令人无法想象的流血和牺牲……

一野最后一战/剑彬编著.—北京:国防大学出版社,1997.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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