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忆陈冬尧 田庄之捷

潘世征


  出草地到甘南,打罗家堡,我一直没有见到他。渡过渭水河的第二天早上,我正要出发,忽然接到他一个条子,上面写着:“世征同志:昨天听说敌人飞机把你的骡子打死了,刚巧我们打土豪时没收了一匹枣红马,因为它见了母马就乱跑乱叫,踏坏庄稼,捣乱队伍,谁都不要,送给你应急。别看它风骚,跟我们走几天,保险规矩老实。好好管着它,不让它犯纪律。致以布礼。陈冬尧。”看完条子,我就到外面看这匹马。它屁股圆溜溜的,毛红得象缎子一样发光,头抬得比人还高,颈子粗得象水桶一样。马留下了,后来确曾好好地驮了几个伤病员。到离陕北吴起镇不远的山沟里,倒在冰上了。病人起来走,它没有起来。
  和一方面军会合不久,就发生了“西安事变”。在这期间,我害了一场大病,到一九三七年二三月间才恢复健康。部队驻在富平流曲镇。“七七”事变后,红六军团改编为八路军一二〇师三五九旅。九月间,老百姓锣鼓喧天地欢送八路军东渡黄河抗日时,我调到七一八团去工作。七一八团在边区留守河防,算是在后方。队伍向前开,我带点情绪朝后方走。在庄里镇的城门口,遇见了陈冬尧。他骑在马上,一见我就跳下来,抱着我打了几个圈。“怎么,抗日,向后转?”他奇怪地问我,以为我病还没有好。我告诉他是调动工作,到后方留守部队去。他望了我一下,说:“好!革命工作前后方都重要。保卫黄河,保卫延安。谁敢写保票,保老蒋不再来个‘四一二’?”这时候,我注意到他胸前挂着红五星的大牌子,知道他刚从红军大学毕业出来。我说:“我也很想进学校。”他说:“我们确实需要学习,不过要服从工作。”接着,他就谈起了学习的情形,说:“开始坐不下去,以后嫌读书时间不够用。去吧!能在后方读点书也好。”我们会面只半点来钟,握握手,又分别了。
  我到七一八团,队伍在洛川住了四十天,以后进驻绥德地区,保卫河防。一九三八年初,我和团长文年生同志一起东渡黄河,他到山西岚县一二〇师师部开会,我是调到旅卫生部工作。旅部住在同蒲路上的崞县轩岗镇。这时我知道前方又有了个新七一八团,团长就是陈冬尧。
  过不几天,我由轩岗去上扬武村七一八团卫生队巡视工作,到达时天已黑了。当晚在卫生队了解一些情况,知道七一八团有十五个连,三千多人,两个老连做骨干,其他新连的战士和下级干部,都是最近几个月在晋南、平山等地,由刘道生、陈冬尧、曾涤、李铨等同志带着工作队,依靠地方党的力量,迅速扩大和组织起来的,战斗情绪很高,但还没有和日本鬼子较量过,连队还有一半人没有枪。
  第二天清早,老陈打电话来要我到团部去吃早饭,还告诉我团部昨天杀了猪。
  通信员领我到团部门口,我把马拴在门前的石狮子上。那里已经拴着十多匹骡马,都站在那里打瞌睡。进门是一个四方大院,里面放着很多绑好的驮架,四面房子里静静地睡着人,一看便知团部也随时准备行动。进到第二个四方大院,就见好多人都聚在正厅大屋里,天亮了,桌上的蜡烛却还燃着。我刚一跨进门,老陈就大声喊起来:“前方打得砰砰响,我知道你在后方呆不住!”说着又一把把我抱起来,打了两三个圈圈,然后使劲把我往地上一放,又说:“你还没有看过日本鬼子吧,来得正好,我们就要打仗了。”
  我走向政治处李主任和各营干部,和他们见面握手,老陈却急忙拉我到桌子旁边,所有在屋里的人,也都围向桌子。桌子上摊着地图。老陈一只脚踏在凳子上,一只手在地图上指划着,这一回的讲话声音倒不太响,但却清晰有力。我听了一会,知道他是在和人辩论是不是继续设伏的问题。
  “同志们,不错的,在这么几座光秃秃的山头上,离公路、铁路不过三、五里,敌人的耳目多;又加上我们是两个新兵营,整整埋伏了两天两夜,又冷,又打不上仗,跺脚的、抽烟的、讲泄气话的,多起来了;特别是日本鬼子也变得精了,但是……”老陈讲到这里,译电员小柳送来两份电报,他接过一看,就拍桌子叫好:“同志们,好消息,七团打了胜仗,全歼据守平社车站的敌人。”他把电报给大家念过一遍,又把话题回到了刚才的辩论上:
  “……敌人一定会发现我们对同蒲路北段的攻击,它为了确保交通运输,一定要来赶开我们的,它不能不出来!至于我们在哪里设伏,我看它多半不知道。汉奸终归是很少的。大家记得‘万人冢’吧?远近多少乡,多少老百姓来祭奠!上万人被杀,这样的大仇,老百姓是永远不会忘记的。……”
  老陈没讲完,作战参谋刘仁冲进来向他报告:“鬼子一个中队,拂晓前由原平乘车向崞县开进,进到田庄近处,就下车搜索前进,三营正监视着……”
  “出发!揍他狗养的!”老陈发了命令。
  四方大院内外的人马一齐轰动起来。
  “你跟我们到前面去看看新卫生员的工作吧。”老陈招呼我一下,背上望远镜出门,跨上马就飞跑。刘参谋、李主任和我,你前我后地跟着他。到了一个小山上,老陈停下了,从这里可以看到三营的一个连已经和敌人打响了。“打得正好,把敌人抓住不放!”老陈说,回头又告诉刘仁:“去告诉三营,再加一个连上去。”刘仁轻声地提醒团长:“他们没有枪。”“上去,上去!新兵靠战斗锻炼。没有枪,到敌人手里去夺!”老陈回答了刘仁。刘仁要走了,主任又把他叫住,说:“我去三营,你跟着团长在这里。”老陈皱皱眉头说:“那好,刘仁你去二营。叫他们抄敌人的屁股,叫八连从定凤庄南面一直插到忻崞公路上去,把敌人尾巴斩断。完不成任务,活的不要回来!”
  老陈告诉我,二营八连是个老连,连长顾英洲是个猛子,这样的任务是最合他们的胃口了。我们边说边走,又把指挥阵地向前移了一些,离三营阵地只隔一条山沟,子弹嗖嗖地从头顶飞过去。三营那里,敌人把炮也搬来了,枪声更是热闹得很,看来我们的新战士们眼睛也打红了。“敌人跑不掉了。”老陈边说边叫司号手吹号,命令三营往后撤退。
  号音刚落,敌人子弹把司号长的帽子打落,司号长的头负了伤,我赶去替他包扎。敌人乘三营撤退的时机,向我们指挥阵地攻上来。“你给我把脑袋瓜栽下点,吹了我赔不起的!”“人死脸朝天,不死又过年!”我用他爱讲的这句话回敬他,他哈哈大笑。
  “现在该我们来挡一阵了。”他一手摆脱正要拉他下山的警卫员王兴之;一手把驳壳枪拖出来,给了上山来的敌人一梭子。通信班的人这时已经散开,各人掏出手榴弹,等敌人上来。警卫员王兴之伏在老陈和我的旁边,忙着帮团长揭手榴弹盖。敌人冲上来了,老陈一个接一个地把手榴弹扔下去,我也投了一个。“过瘾吗?”老陈笑着问我。王兴之眼馋了,跟着也投了一个,但没有爆炸,被敌人反投回来,落在司号长身上,还是没有爆炸,把司号长惊醒了,他又向敌人投过去,但投得很近,眼看就要在自己人中爆炸,王兴之跳过去,拾起就向敌人投去,轰的一声,手榴弹在敌人中间响了。老陈夸了小王一句:“打得好!”
  这时,在二营方向,下水沽西面和忻崞公路上,都先后打响了。三营方向的枪声又由稀疏转为激烈,看得出敌人要将主力掉头对付二营了。老陈猛站起下了命令:
  “司号长,吹号全线出击!”
  老陈,一个从来最关心同志的人,把司号长的伤忘记了。司号长,一个头部负伤晕倒了刚醒来的人,也忘记了自己的伤痛,吹起了冲锋号。我为胜利所鼓舞,用力压住司号长的绷带,扶着他的头,让他一遍又一遍地吹着冲锋号。
  战斗很快就胜利结束了。
  入夜,我们坐在团部,刘参谋和李主任都回来了。大家一起吃着群众慰劳的当地出产的油梨。刘参谋谈起八连连长顾猛子不敢来见团长,老陈惊异地问:“怎么,打了胜仗倒不敢见人了?”原来八连把敌人从公路上压回村里时,三营的新连队十连也攻进了村,天要黑不黑的,两家都急着要缴敌人的枪。八连的人,有的把刚缴来的日本钢盔戴在头上,有的还披着黄大衣。十连的人,刚缴到九二式机枪,还没有用上,见到八连,以为又是鬼子,手就痒了,拿起九二式就放。八连一听是九二式机枪在响,哪会放手,顾猛子喊一声冲,两家就干上了。直到面对面夺枪,才知道是自家人。幸而还没有伤亡。刘参谋说完这个故事,老陈笑得屋子都震动了:“好兵!好兵!打得勇,冲得猛!”
  他和李主任商量:“主任,你看看,我看不能处分,还要表扬,要他们两个连干部来谈一下,合开一个军人大会好不好?”“好的。但是战场纪律还是要检查的。”“对,战场纪律还是要检查。”
  当晚我回到卫生部。等我回来,伤员也到了,旅政治部转来的八团的慰劳品也送到了。还有油印的捷报,上面写着:“八团首战田家庄,歼灭日寇一个中队,缴九二式重机枪四挺,轻机枪三挺,步枪百二十余支,短枪十二支,其他胜利品一大批。”
  

三五九旅南下北返纪实/乌鲁木齐部队政治部文化部编.—乌鲁木齐:新疆人民出版社,1982.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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