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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医院中时》《麻雀》及其它

甘肃省社会科学院历史研究所编


  ——介绍延安新出版的三种文艺期刊
  最近延安新出版了三种文艺期刊:有“中华全国文艺界抗敌协会延安分会”的《谷雨》;有“鲁迅艺术文学院”草叶社的《草叶》;有专门是诗的、诗刊社的《诗刊》。除《草叶》是两月出一次外,三个刊物合起来不会超过九万字的地盘,自然是单薄的。不过,在延安,这却已经是丰富的了,从前还没有现在这样多的文艺刊物过。
  作为《谷雨》的第一篇而登载的小说,是丁玲同志的《在医院中时》。廿一岁的女共产党员陆萍,她本是上海一个产科学校毕业的学生,八一三后还在战场的伤兵医院里服过务,但她更感到兴趣的却是文学,而讨厌的正是医生。及辗转到了延安以后,“她自己感觉到在内在的什么地方有些改变,……仿佛看见了自己的将来,一定是以一个活跃的政治工作者的面目出现”,接着便成为一个女共产党员。但陆萍的理想并没有成为事实,党的需要是她仍必需去做医生——
  “事实是要她割断这一年来她所幢憬的光明的前途,又重复回到旧有的生活,她很明白,她决不会成为一个了不起的医生,她只不过是一个很普通的助产婆。……可是“党”、“党的需要”的铁箍套在头上,她能违抗党的命令么?能不顾这铁箍么?这由她自己套上来的?她只有去……而且打扫了心情,用愉快的调子去迎接该到来的生活。
  她本是“不敢把太愉快的理想安置得太多,却也不敢把生活想得太坏。失望和颓丧都是她所怕的,所以不管遇着怎样的环境,她都好好的替它做一个宽容的恰当的解释”的。何况她已经记得“不愉快只是生活的耻辱”的格言呢?于是她到了医院而且热诚的认真的工作了。
  可是“我们这医院象个什么东西”啊!管理科长是会向上级“很微妙的送一点鸡”什么的;大家成天叫着什么技术、理论的学习,可是却又很闲,“互相传播着谁又和谁在讲恋爱了,谁是党员,谁不是……”;严肃的认真工作的医生郑鹏,是不被他们尊重的,因为他不是党员;特别是医院设备的简陋,工作制度的松弛,使她更感到不满和痛苦。于是凡为她自己所能管到的,便加紧督促和察看,督促不成就自己来代替;为她自己的职务所管不到的,便参加会议、发言、辩论、斗争,用少有世故的热情把许多人不敢和不愿讲的都讲出来了。然而结果是她被看成了。怪人”……在一次自动参加郑鹏大开刀的实习中,特别是在他的爱友,外科室的女助手黎涯的身上,经历了那紧张的生命的刺激之后,她颓倒了下来,女性的感情歇斯底里的爆发,她自己也分明的感到软弱,不住地嘤嘤的哭泣了。
  正是这样之后,谣言诽语却绕着她飞舞起来,人们在传言,说她因恋爱不遂而发疯;支部里也在批评她了,说她“党性不强”;院长把她叫去训了一顿;病员们对她也冷淡了;这些使她感到惊讶与侮辱的乱七八糟,才又使她底青春的力起了反应,她愤怒起来了。她准备控告,有空便到病房里搜集意见。不料这中间却遇到了一个断了双脚的“老革命”,给了她一顿透切的“教育说服”:称她为好人,但没有“策略”,要她得看环境与条件,什么事只好慢慢来,不要太急切。……她被说服了时,她却已经受到别人的控告。
  经过几次说明和调查,她被了解,也得到允许学习,“新的生活虽要开始,然而还有新的荆棘。”在继续生长中,新的艰苦和磨炼还在等着她。而这篇小说便在这里结束。
  虽然作者是平直的写来,那人物,却具有搏击人的力量——成长为一个共产党员是需要受怎样的苦难啊!手术室的那个场面,那气氛是写得极真实而有力的。而成为特色的,是一些新社会底阴影一面之暴露,这也是真实,不只需要政治理论上的,工作上的清算,而且还需要作品的清算的。对于这方面的任务,我们生活在这新社会里的作家们,还做得不够,或许是还缺乏恰当地掌握它的能力吧。所以这特色是更有它的意义了。不过,这里主要是提出了问题,还不能算是完满“处理”了这些问题的。而后小半,以及那断腿同志的一番结论,也还嫌来得草就了一点。我怀疑,这篇小说如果写成中篇,作者在主题和题材的处理上会更从容而丰满些吧。
  为《草叶》所揭载的第一篇作品,是立波同志的《麻雀》,据说是他一个中篇的片断。“麻雀”可以作小说看,但或许当作一篇抒情的散文看,是更恰切一些的。
  这里写的是住在上海租界监牢里的“犯人”(政治犯)的生活。他们中间的一个——小陈,偶然地在午睡时间捉住了一只闯进铁门里来的麻雀。麻雀虽然是一只极其平凡的小鸟,然而对这般几年“没有看见一根青草,一片树叶”的人们,却引起了极大的骚动;给他们死水般的生活换上诗的新鲜,并荡起波纹,引起他们思想的活跃和细致的幻想,以及精神的飞驰了——
  “我们喜欢他,因为他是个自由的飞鸟,就在这天的上午,他还浴着阳光,也许还沾着草上的露水,在广阔的天空下飞翔,在街树的密叶里跳跃和蹄叫。……我们抚爱他,好象要从他身上,寻找甜蜜的自由生活的痕迹,闻嗅那清新的草和树叶的芳香。我们亲近他,好象长久的离开了家里的人,看到了一个刚从家里出来的亲人,竭力想要从他的服装上,谈话间,闻到一些盈满了我们童年的爱和欢喜的记忆的家乡的水的气息,土的气息一样的。
  经过了留和放的热烈的争论,最后的决定是放。但得玩过第二天的中午,并要请他顺便带封信出去。可是正在小陈做好信笺、想好语词,而麻雀正历游监牢,传观得正热闹的时候,麻雀却落入查夜的外国人的手里了,它自然遭了厄运,在外国人的皮鞋下牺牲;而是要伸手去接麻雀却只得到皮鞋尖的小柳,第二天便被“调冷水公堂”,为这麻雀吃了三天的“冷水饭”。
  显然这也是监牢的生活,而且我们不要忘记,是十年内战中,白色恐怖统治底下的革命党人的监牢生活。但这里被写出的不是他们的惨苦和斗争,而是他们“消遣”的一面,他们平静而写意的生活之抒写。但这不会令人感到“不是真实”,“非本质的表现”,相反,倒令人会感到更亲切的真实,实际的客观存在之合理的。因为正如鲁迅先生所说,这也是战士们底生活的一部分呵。过去的公式“理论家”们,倒可以由此再得到一次深切的反省。
  “麻雀”的吸引人处,不在他的人物(因为这没有展开人物性格的描写),而是作者给予这故事上的浓厚的抒情气氛和微妙的表现手腕。作者确实是“善于抒情”的。
  《草叶》中的《黎明》——何其芳同志的三首短诗,“郿鄠戏”是写得不差的,“河”更好。在和谐的柔美的情调中洋溢着真挚的情感,象“革命,向旧世界进军”那样由于情感的不成熟因而概念化、口号化是没有的,虽然那样的诗在诗人发展的里程上看不是没有很可喜的意义;而在这里,“革命性”许是少一点——旧的知识分子的情味浓了一点(“郿鄠戏”)但这才显示了真实的进展,诗人的灵魂,已生根地结合于社会的实际里,发出了社会的感叹。且,明朗而健康,知道“没有声音的地方就是寂寞”(《河》):他是要在群众,在斗争中间过活的。
  这期的《诗刊》,诗的创作只载了五首,青年诗人郭小川同志的《一个声音》,是比较最好的。他自从在《大众文艺》第五期上发表《我们歌唱黄河》以后,不时有他的作品给我们看到,现在这里,技巧上渐渐显得老练起来,诗的情感也跟着凝注和深入了。
  写到这里,文章已经长过“文艺”所允许的篇幅;但我提到的还只是这三种刊物中一个小小部分的作品,这是要致歉意的。那末,我这点无力的介绍(绝不是“批评”),就如此而已罢。
  (雪 韦)
  (民国三十年十二月五日《解放日报》)
  

陕甘宁革命根据地史料选辑第四辑/甘肃省社会科学院历史研究所编.-兰州:甘肃人民出版社出版,1985.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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