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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志丹烈士事迹片断

白冠五

1930年秋到1932年春，我有幸和刘志丹在—起战斗、生活了约一年半的时间。在这段时问里，刘志丹为创建陕甘革命根据地，为建立一支革命的军队而艰苦创业、百折不挠的奋斗精神，使我深为敬佩。每当我回想起这段经历时，心中充满了对敬爱的刘志丹烈士深切的怀念。 　　一 　　1930年11月初，冯玉祥因蒋、冯、阎中原大战耗资过大，军力衰减，鞭长莫及。冯部所属骑兵军远在陕北三边，因粮饷不济，兵力锐减，军长苏雨生意欲脱离冯玉祥而另觅生路，企图抢占井岳秀盘踞的榆林城，但又感力不从心。刘志丹敏锐地洞察了苏雨生这一矛盾的心理状态，提出了一个“策反苏雨生，赶走井岳秀”的计划。这样做，不仅可以赶走军阀井岳秀，更重要的是我们党可以乘此机会向苏雨生的部队中打进去一部分干部，控制这支军队的部分兵力。一旦时机成熟，即可效法“南昌起义”的榜样，拉出一支革命军队来。为了实施这个计划，志丹自己和一部分党员遂通过各种关系，打入了苏雨生的部队。就在此时，党组织也派我进入这个部队，任务是争取掌握部分兵力，在暗中保护志丹的安全。我从太原北方军校回到陕北，带着刘天民(中共党员，在高志清骑兵旅当参谋长)的推荐信，去三边找苏雨生部队。走在中途听说苏雨生已叛离冯玉祥，而接受了杨虎城的改编，奉命驻防彬县。于是，我便向南奔彬县而来。 　　到了彬县，我先问清楚了刘志丹是苏雨生的补充团团长，驻扎在旬邑县的职田镇，然后才去面见苏雨生，递交了刘天民的信件。苏看过信后，不热不冷地对我说道：“如今队伍缩编成了一个旅，下连带兵不行啦，还是在司令部当参议吧!”我也只好同意，先站住脚再说。 　　有一次，我去副官处找王主任，见门口有4个荷枪实弹的士兵站岗，气氛和往常不大一样。因为副官处从来不设岗哨，今天加岗一定有重要事情。我一边猜想着，一边往里走。由于我平日和这位王主任来往较多，关系很好，士兵们认识我这个“参议”，所以到门口卫兵也不加阻拦。我走进大门，就看见王主任脸色阴沉地坐在桌子后边，一旁套间的门敞开着，里边有3个士兵正在给一位穿军大衣的人砸脚镣。王主任见我到来，便点头打招呼让座。我漫不经心地随便问了一句：“你有事?”他只是“嗯”了一声，不打算多说。我心中很犯疑，便有意追问：“什么案子?”“共产党!”他还是回答得很简单。我一听是与党有关的事，更需要了解清楚，就紧追不舍地问道：“他是谁?”“刘志丹!”听见这3个字，我简直被惊呆了，想不到偏是志丹出了问题。但此时此地我只能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把话题岔到别的方面，和他闲扯。过了不大一会，里边的士兵出来了，王主任便站起身来，我有意坐着不动，他只好向我说：“你且少坐，我出去一下就来。”把手一挥带着士兵们出去了。 　　这时，屋里已再无别人，我赶忙跨进套间的门，上前双手抱着志丹的肩头，急切地说道：“志丹同志，想不到我们今天在这种情况下见面了!”他抬起头对着我瞅了一阵，然后平静地问道：“你是谁？”“我叫白冠五。”“从哪里来的?”“太原。”“是谁派你到这里来的？”“刘天民和杨怀英。现在司令部当参议。” 　　我看看外边没有人来，就急忙说：“这是出了什么事?快告诉我，我好想办法救你出去!”志丹却镇定而又严肃地对我说：“事情回头你就会知道，现在你听我说：第一，你立即去补充团，找到马锡五、刘景范、刘约三他们接上关系，告诉他们要稳定全团情绪，安慰全体官兵，告诉大家，这个事件由我一人承担，和大家没有关系，要防止内部发生动乱；第二，要想办法向17路军指挥部做工作，就说姓刘的那个豪绅是在军民纠纷中受了惊吓，加上年老有病，故而身亡，和共产党没有任何关系；第三，这事宜迅速解决，不可拖的时间太长，千万不要让国民党的省党部插手。” 　　原来是这样一回事：职田镇有个姓刘的劣绅，企图收买刘志丹为他横行乡里作靠山。没想到志丹不但不买他的账，反而给他以严厉警告。谁知这个老朽一受惊吓而亡。他的儿子是17路军的一个营长，便向总部报告，指控刘志丹是共产党，逼死其父云云。17路军总部便电令苏雨生，把刘志丹扣押查处。 　　就在扣押志丹的同时，补充团也被缴了械，全团官兵被押回彬县，软禁在东门外的一座古庙里。第二天，我便以“参议”的身份进了庙门，找到了马锡五、刘景范、刘约三等同志，转达了志丹的指示，便开始研究营救的办法。大家认为，苏雨生的态度一时难以摸透，但副旅长谷莲舫是个性情温和、处事稳妥的人，比较同情革命，若请他在苏雨生面前替志丹说情是最合适的。17路军总部方面，我们拟请杜斌丞先生出面帮助。那个姓刘的营长指控志丹是共产党，只不过是情急乱说，他并无真凭实据，只要杜公出面说话，事情就好解决。我们再诡称志丹病重，要求保外就医。只要获释，就可想办法脱离险境。为防备省党部插手，大家叫我多留意司令部的动向。第二天，我在司令部刚收的一束函件中，发现一封印有省党部台照的信件，收件人是酒玉五。这个酒玉五是司令部的政治参谋，是省党部安在这里的钉子，专门搜集共产党的情况。此信必与这件事有关，故我即速通知了其他同志，加快营救步伐。恰好，正在这关键时刻，杜斌丞先生因公来到彬县。大家喜出望外，决定赶快向杜公陈述事情原委，请他当即出面干预。 　　杜先生当即致电17路军总部，声明这次事件乃职田镇军民失和，行为有失检点，乡绅刘某从中调旋无效，故而气急交加，致使旧病复发，不幸身亡，并无共产党之情由。刘营长丧父，理应同情，但讼词失真，宜实事求是，善加安抚。望顾全大局，息事为上云云。 　　同时，谷莲舫又力劝苏雨生，陈说利害。苏雨生勉强答应。接着大家又称志丹身患重病，请求保外就医。谷副旅长又愿具结作保，苏雨生只得顺水推舟，我们即把志丹接出来，住进了后稷祠。 　　杜斌丞先生离开彬县时，又给志丹留下银币50元，手枪1支，鼓励他继续创业。 　　志丹虽获假释，但酒玉五还在频繁活动，危险并没有消除。为防意外，大家认为志丹宜早日离开这是非之地。到哪里去呢?正在商议之际，志丹的一位同乡李勤甫，提出请志丹到平凉去。这李勤甫是当时甘肃警备第1路司令陈珪璋的副官处主任，他前几月因事来到谷莲舫处。驻防平凉的是陈珪璋的第2旅，其中陕北人很多，共产党员王世泰、参谋张本人和志丹也比较熟悉，所以志丹接受了这个提议。 　　过了几天，李勤甫找到了一辆商车，我们几个人便混在客商之中启程。半路上，趁客商歇息吃饭，我单独和志丹在一起交谈了一阵。我当时写下了四句粗浅的诗：“未曾识面早心知，难忘彬州罹难时，灵犀虽通咫尺远，团圆抚肩恨见迟。”志丹看后，当时挥笔答我四句：“丹心绵绵欲诉君，五中耿耿千秋铭，西出阳关击螃蟹，旭日东升满地红。”志丹的这一手稿，几十年来我一直珍藏在一幅字画的卷轴中，可惜，十年动乱中被付之一炬。 　　过了窑店的军警联合稽查站，终于顺利到达平凉，住进了刘保堂的第2旅部。 　　二 　　志丹到达平凉时，陈珪璋正处于侧背受敌之中，所以，经李勤甫、刘保堂的推荐，陈珪璋便给了志丹一个11旅旅长的头衔(3旅部设在宁县与早胜镇，和陕西旬邑县的职田镇相距百里左右。11旅只是个空番号，队伍要靠自己去收编。以前志丹在职田镇时，曾和关家洞、小石崖一带颇有声望的萧翰林、罗连城有过来往。萧是前清进士，罗是哥老会大爷。那时有个山大王李培霄经常在这一带活动。志丹想把李培霄收编起来，作为11旅的家底，于是便写信给萧、罗二人，请他们出面劝说李培霄受抚。不久，罗连城就带领着李培霄及其全部人马到早胜镇接受改编，被编为第1团。李培霄任副旅长兼第1团团长。 　　11旅的防地和西峰镇的第5旅为邻。为了协商两旅联防事宜，志丹派我去到5旅面见蒋汗臣旅长。当面谈时，蒋旅长说得很好，说他是中山学校的学生，教官多系志丹的黄埔同学，联防之事一定合作。我回到早胜向志丹作了汇报，并对11旅的处境作了分析研究。大家认为，目前由于陈珪璋和固原的杨万育之间战火已息，暂无西顾之忧，很有可能唆使蒋汗臣吃掉我们，对此应当有所防备。后来志丹去平凉汇报收编李培霄的经过之前，还再三告诫李培霄要谨慎设防。但李却还是松松垮垮，麻痹大意。这就给蒋汗臣以可乘之机。一天，第5旅趁黑夜偷袭早胜镇，枪声乍起就发生巷战。李培霄从梦中惊醒，仓促应战，结果损失惨重。李培霄看看残局不可收拾，便带着败兵逃回东山，继续当他的山大王去了。 　　1931年夏，驻在定边的任和亭团，受高广仁、马宗祥等煽动，背叛了榆林的井岳秀，把队伍拉到了环县境内的古萧关。陈珪璋特派李勤甫为总部代表，协助11旅前去收编。于是，志丹派我为11旅的代表，和李勤甫同往环县，与高广仁会谈。 　　当时，高广仁兵不足千人，马不过百匹，长短枪支五百左右，按人数和装备情况，仅能编成一个团。然而高广仁却要两个团的番号，并要求自成一旅。志丹为了革命利益，胸怀大志，并不去计较。遂电告平凉，陈珪璋慨然照准。即宣布高广仁部编为13旅，开赴早胜镇整训。委派刘志丹、刘保堂、李勤甫为总部代表，负责接收。又派我到平凉为高广仁部领取军需。 　　高广仁开驻早胜镇不久，驻在彬县的苏雨生又背叛了杨虎城将军，欲回宁夏老巢，便向北开来，早胜镇是他的必经之路。陈珪璋得知消息后，立即派刘志丹、刘保堂前往早胜镇，协助高广仁阻止苏雨生北上。高广仁设宴相待，席间，突然把刘志丹、刘保堂缴械扣押，并宣称这是13旅和苏雨生的联合行动。 　　陈珪璋闻报，气急败坏，派遣刘庆祥率兵追击，追到合水县两军接火。高广仁意在北上，无心恋战，且战且退。刘志丹和刘保堂遂乘战乱之机相继逃脱。但外边却流传一个谣言，说什么高广仁哗变是刘志丹策划的。陈珪璋竟信以为真。不但志丹无法再回平凉，我也被陈珪璋扣押囚禁在泾川。 　　过后，刘保堂回到平凉，向陈珪璋报告了高广仁叛变的经过，我在泾川才得到释放。我到平凉，见刘保堂就问刘志丹的下落，他说不知道，我想立即去寻找，他拉住我说，由于外边的谣言使陈珪璋现在对志丹的怀疑还没有消除，他目前尚不宜回平凉，等以后再说。他要我留在旅部任职，我想，志丹不知下落，锡五、景范、约三他们又情况不明，我无处投奔，只得同意暂留平凉。 　　三 　　大约过了一个月时间，一天，忽然有一位姓高的合阳人持志丹的亲笔信前来找我 。拆信一看，原来志丹在太白、洛河一带，要我立即到他那里去。于是我便婉言辞去了刘保堂留职的要求，和来到平凉的刘景范一起出发，投奔太白、洛河而来。 　　我们冒着连绵的秋雨，踏着泥泞的山路，历经半月，进入北洛河地区。在保安县境内的赵连璧家里找见了刘志丹。见了面志丹兴奋地抱住我，都激动得流下了热泪。 　　晚上，我们3人同炕而眠，一直谈到深夜。原来，志丹从合水脱险后，就直奔子午岭山区，联络好了赵连璧、杨培盛、贾生财等几股农民武装。现在，杨重远、阎红彦等同志又从山西打回陕北(晋西游击队)，正在打瓦窑堡。我们估计，他们若攻不下瓦窑堡，就很可能奔太白川(葫芦河)而来。所以，我们商议决定，立即集中赵、杨、贾的三部分人马，到甘肃合水县东陕甘交界处的太白川，在那里迎接杨重远和阎红彦率领的红军游击队到来。 　　不久，红军游击队联合师储杰部来到太白川，我们杀猪宰羊热烈欢迎。会师后即将部队作了整编。他们为第1支队，师储杰任司令。我们为第2支队，刘志丹任司令，朱侠夫任参谋长。下辖3个大队：1大队由赵连璧任队长，刘景范任副队长；2大队由杨培盛任队长，我任副队长；3大队贾生财部待编。 　　太白整编后，部队声威大振。陈珪璋又派史钫城、刘保堂、李勤甫来找志丹，企图文过饰非，愿意另委职衔、另立番号、人事和整训完全自主为条件，谈判收抚，被志丹严词拒绝。接着，部队决定南下正宁、旬邑，也就是职田镇、早胜镇、小石崖一带，开辟革命根据地。 　　南下途中，陈珪璋又派一个团的兵力进行堵截。在四村原和敌人激战一小时，敌军溃退合水县城。我军追至城下，城头上敌人急忙吊下来锅饼、酒、肉等很多食品，高喊劳军，祈勿攻城。我军意在南下，并无攻城打算，遂绕城而过。之后，顺利进军200余里，来到正宁县的三嘉塬，部队在这里作了休整。不久，阎揆要等同志代表上级来三嘉塬慰问，并在部队中挑选了百余名精壮青年，集中训练，准备培养下级军官。接着1、2支队合编成为西北反帝同盟军，由谢子长任总指挥。 　　1932年初，我去西安养伤。临行前刘志丹语重心长地说：“到了西安，如果有条件，你就作长期潜伏的打算。革命工作需要有隐蔽于敌人内部的无名英雄。但一定要抵御反动派的腐蚀利诱，要保持共产党员的气节，这个任务是我安排的，由我负责，你勇敢地去闯吧!”我满有信心地点头接受。 　　他接着说：“在那个环境里，要发展组织，决不允许混进来一个不可靠的人。”最后，他带着鼓励性的口气说，“你将单人独马战斗在敌人眼皮底下，这比对付苏雨生、陈珪璋、高广仁要复杂得多。发挥你聪明才智，去适应一个全新的战斗环境吧!” 　　泪别了敬爱的刘志丹，我在朱侠夫护理下，来到了西安。经阎揆要、史唯然等的安排，我住进了麦苋街杨虎城警卫团的医疗所。 　　1932年3月下旬，志丹来到西安。这次共住了三天，他的食宿、访友等活动，均由我陪伴。我要求和他一同回去，他见我伤未痊愈，行走不便，要我安心留下，按原来商定的计划去执行。 　　志丹走后十多天，我还接到他通过三原北陵前镇黄成章转来的一封信。信中提醒我“坚持革命志向，大胆谨慎开展工作”等。 　　(原载《革命英烈》，1986年第1期。冀迁运整理) 　　 刘志丹纪念文集/刘志丹纪念文集编委会编.-北京：军事科学出版社，20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