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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老刘在一起“闹红”的日子

杨培盛

初见老刘，跟随“闹红” 　　想起来，我第一回见到刘志丹是民国十九年(1930)的事。我是米脂县人，年轻时干的营生是收羊皮的。那一回，我用赊财主家的钱买了200多张皮子，还有一捆布驮在一头毛驴上，走到合水地区一个叫二将川的地方，被一伙当地流窜的土匪给抢了。我为难了，东西被抢得光光的，怎么回家呢?万般无奈，我只好先住在一个北马庙的寨子上受苦，吃闲差，图谋一条活路。 　　就在这当儿，我碰见了刘志丹。我记得当时跟着他的还有王世泰和另外一个人。他知道我是被土匪抢了东西回不了家的穷人，同情我，安慰我，让我心里不要太难受。他对我说：“老杨哥，你回不了家就跟我走吧!他们抢你的，你也抢他们嘛!”他还笑着说：“咱们这是‘文明土匪’，光抢财主，不抢穷人。” 　　那时的老刘，只有27岁的年纪，看上去很精神。他身体虽然不好，瘦杆杆的，但圆圆的脸很清俊，留着一脸黑胡子，穿一件破烂的灰布衫子，和穷百姓没有两样。他用老百姓拉家常的话，和我谈了很多干革命的道理。他和气可亲，使我感觉到跟这个“穷老刘”一定不会没有前景。我就对老刘说：“行!我听你的!” 　　就这样，我跟上他走了。 　　星星之火，燎原陕甘 　　游击队初建的时候，人很少，枪更少。老刘就先领着我们搞革命宣传，贴标语。老刘是文化人，写得一手好毛笔字。他在梢林写好标语，我们就分头在黑夜里贴到财主家和民团部的门上。标语上写的是：打倒地主土豪!欢迎士兵参加红军!有一次我去外边贴标语，在路上看见一个民团兵提着一杆枪来催粮。我当时也是一人，就先跟着他。走到一个弯弯上，我就从他后边绕过去，一把夺下他的枪，撒腿就跑。回到队上，我就把夺来的枪交给了老刘。 　　又有一次，老刘领着我们出去活动，在一个镇子上，看见有6个民团兵在抽洋烟，他们一个个抽得昏昏迷迷东倒西歪，枪就丢在一边。我们乘机就夺了去。我们那时就是这样从敌人手里搞枪支武装自己。 　　敌人见刘志丹的队伍一天天地强盛起来，可是怕咧!有一回就纠集了200多民团“围剿”我们。老刘沉着地指挥我们，先是向山上跑，占住山头。当时我们的武器大多是矛矛枪，还有大刀。敌人追上来，我们就拿起刀枪猛冲下山，给它来个“出奇制胜”，消灭敌人。这一仗下来，我们发展了60多杆枪，队伍又扩大了。     　　有了枪，还得想办法搞子弹。我们当时有一个办法，就是从民团中一些熟人手里去买。一回，老刘派王世泰和我们几个人，去合水县一带买子弹和西药，不小心被敌人发现了。王世泰装扮成生意人跑了。我呢，装着进城看戏绕城走去，不幸被敌人抓住了。有一个同志被打死了。 　　敌人把我押解去，吊在一棵大柳树上，脚下接个磨扇，用马鞭抽打，问我给谁买子弹，买了多少?我说：“我就没有买嘛!”敌人见问不出来，就派人把我右腿懒筋割断，防备我跑。当时那个来割我懒筋的人，很同情红军，没有照办，只是割了腿上皮肉，算是蒙混过去。我在牢里关了五个月零二十天。以后有人偷偷送信给老刘。他知道后，很快领人把城攻下，打开牢门救了我。当时我一见老刘，想到自己没有完成任务，不知说什么好。老刘就说：“不要怕东西丢，只要人回来就好啦！” 　　发动群众，扩大影响 　　老刘在长期斗争中，很有一套发动群众，扩大红军影响的办法呢!记得在陕甘交界的盘克塬地区，开始，老百姓不明真相，总把我们当土匪，一见队伍就早早奔了。老刘就教育部队严格执行群众纪律。队伍走到一处村庄，总要把老百姓家的地打扫得干干净净的，吃了饭，碗也要洗得净净的，水缸担得满满的。吃了老百姓的粮，要统计出米多少，面多少，开个条条把钱放在碗里，藏在“灶君爷”怀里。老百姓回来一看说：“看!这不像是土匪吧!吃了还给留钱！”以后群众再见了我们队伍，也不跑了，还专门打扫几孔窑洞，让队伍住。 　　那时候，老刘教我们见老百姓不能厉害，不能高声说话。见老汉叫老爹，年纪大的叫老哥，年纪小的也叫老哥。让老百姓相信我们是穷人自己的队伍。 　　红军的纪律当时是很严明的。我们行军路上住老乡家，人家让住哪孔窑，就住哪孔窑，没有炕就铺干草在地下睡。一般粮食也是吃自己驮的，自己打柴烧，不用老乡的。发现有人破坏群众纪律，老刘总是开个会，耐心批评帮助，指出哪个不对，不对在什么地方，为什么不对，以后不能再犯……当时各支队有指导员，是专门做群众宣传的。老刘常说：“群众宣传好了，我们就能打胜仗。群众宣传不好，没有人替你通风报信，就要挨打。”我记得有一次在甘泉川上，老百姓来报信说民团有十几杆枪，几十人要出来了。还把我们的队伍领到一个庙子里埋伏起来，等敌人一过来，就一起把他们枪缴了。 　　每当我们打了地主老财，就把财粮、土地、衣服等东西全部分给穷人。群众信任我们了，就纷纷参加红军，组织赤卫军，支援队伍。 　　当时国民党军打仗，总拉老百姓用毛驴驮子弹、粮草。我们在前面和敌人一开火，老百姓就拉着牲口朝后边跑，送给红军。 　　艰苦岁月，同甘共苦 　　那些日子里，我们的生活是艰苦的。民国二十二年(1933)的冬天，我们部队在陕甘交界的盘克塬一带打游击。当时，国民党的部队派兵来“围剿”我们。队伍每天都要和敌人打游击，跑几十里地，有时整天吃不上一顿饭。记得当时正是快过旧历年的时候了，我们在黑构川呆了下来。年三十晚上，我们在山上听见附近村庄过年的鞭炮声。时下，天寒地冻，下了厚厚一场大雪，封锁了山道道。老刘领着大家在梢沟里扫出一片空地，堆起一堆堆篝火。他和我们围拢在一起烤，又说又笑，可热闹哩!当时大家都是一天一夜水米未进，感到又饥又寒。老刘就鼓励大家不要灰心丧气。他说：“尔格不要怕苦，我们是先苦后甜，享福的日子在后头呢!”他还自己编了歌子教我们唱： 　　领导苏联的革命，就是共产党， 　　讲主义、举革伞，为救老百姓。 　　苏联的革命成功，至今十六年， 　　全国的工农兵，人人都平等。 　　中国的工农革命，苏联来帮助， 　　我们武装起来，拥护红苏联。 　　那一夜，雪不停地下着，天很冷。雪地里睡不着，我们就在一起烤着火，唱着老刘教我们的歌，拉着家常话，度过新年…… 　　第二天天不亮，队伍就起来走了。在路上，我们碰见两个打野猪的老乡。老刘就用一头毛驴换了人家两头野猪，架起火，烧熟吃了。大年下能吃一顿香喷喷的野猪肉，真算是很不错的年饭了。大家高高兴兴的，士气更旺。晌午以后，队伍奔到了南梁地区的川边上，才碰见自己的老百姓，这才又吃了一顿小米饭。 　　提起受苦，那谁也没有老刘受罪吃苦哩。每次队伍开到一个地方，弟兄们歇下来，老刘总还在忙来忙去。夜深了，弟兄们都睡去了，他还要点着小油灯，看书写字。夜半以后还要给部队做饭。饭做好了，就喊弟兄们起来，一夜不能睡。当时部队没有固定的伙夫，这做饭的苦差事总是老刘来担当的。因此上，少年先锋队的娃娃们都喊他：“老伙夫!老伙夫!”他很会做饭，蒸得一手好荞面卷卷，我们可喜欢吃哩! 　　老刘平日待弟兄可是好了。他从不摆架子，常和我们在一起拉家话，和娃娃们耍玩。当时老刘有一匹“二黄”马，部队行军，他常常让给伤员或年纪小的队员骑着，自己总是步行。他那时穿的衣服是破烂的，冬天披一件山羊皮袄，夏秋就是一件灰布衫子，一穿好多年。弟兄们说：“老刘可把苦受尽了!”   　　秉公无私，大义灭亲 　　陕北有一个叫张廷芝的土豪，他是国民党的民团头头。他的部队在各处烧杀抢掠，阻击红军，真是无恶不作。当地老百姓恨死张匪哩!老刘为民除害，带领红军和张廷芝部队经常作战。有一次，老刘的队伍消灭了张匪一个骑兵连。张廷芝知道后，可气火了。他就派兵去捉拿老刘在保安的全家老小。不得已，全家只得到处躲藏。后又到部队，那时部队四处流动，老刘只好安顿全家住在山林里的破窑洞里，生活过得可苦呢！当时他的婆姨只有一个女儿，又生了一个儿子也死了。 　　老刘婆姨一个娘家兄弟同某，是张廷芝手下的连长，他土匪成性，祸害百姓。他镇守着保安县九嘴坡的寨子。我们一次奉老刘之命，去攻打寨子，提了他们十几杆枪，活捉了同某。 　　老刘一见同某，很气愤，要立即把他杀掉。当时家人劝说，他也不听，还是王世泰等人再三劝说：“教育教育放了他，不悔改下次捉住再杀也不晚嘛！”老刘想了想，这才去对同某说：“你回去再不要给张廷芝当走狗，再捉住你就不得活了。” 　　同某回去，本性不移，继续替张匪卖命。张廷芝又给了他50杆枪，让他还守寨子。老刘知道了，说：“这种人教育不转，见就打死，留下就是害!”我们再一次攻打九嘴坡的寨子时，又活捉了他。这一回，不论谁来说情也不准了，老刘命令红军就地枪决，替百姓除了一害。这件事，在部队和群众中流传很广。     　　1935年劳山战役，我在战斗中受了伤，住进当时的甘泉红军野战医院。不久老刘来看望伤员。他一见就问：“老杨哥，伤轻重?”我说伤是不重，就是疼，不好受。他仔细查看了我腿上的伤口，嘱咐医生多给我一些照顾。 　　那是10月的天气，已经天凉了，老刘还是穿着一件烂单衣。 　　这是我最后见老刘的一面。 　　1936年4月间，我听说他在山西东征时阵亡，心里难受极了，泪水直流。我想起那些跟随老刘“闹红”的日子，很久不能平静下来，他那年月一心奔革命，为穷人，没有享一天福哇! 　　(原载《革命英烈》，1981年第2期) 　　 刘志丹纪念文集/刘志丹纪念文集编委会编.-北京：军事科学出版社，20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