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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经错乱病(新童话)——四川的童话之七

周文

在若干年以前，某村的人们听见说要去抗敌，都非常兴奋，听见邻村已经在抽丁，他们都说：“好，把我们也赶快抽去吧!”他们跟着那些青年人喊道： 　　“拥护我们的政府呵!” 　　“拥护我们的最高领袖呵!” 　　但是忽然间一种神经错乱病把全村都腐蚀了。据政府派出来的调查员明查暗访得到的结论，认为是某联保主任对于屁股太感兴趣的结果。 　　那是这样的，当联保主任走马上任的那天，在街上看见一个小孩蹲在街沿上屙屎，把屁股翘得高高的，他就站在旁边眼鼓鼓的看着那屁股，仿佛一个科学家似的，研究了好一会儿，嘴里就喃喃道： 　　“这样的屁股，打起来也不坏!” 　　然而这话一传开，使得一向从来并不记挂屁股的人都忽然记挂起来了，吃饭时也记挂，屙屎时也记挂，有时觉得自己的屁股忽然变大了，有时又觉得忽然变小了，而于是神经错乱病也就乘虚侵来了。那侵蚀的势力也相当厉害，不到一秒钟就传遍了全村，虽联保主任也不得免焉——他也被侵到了。 　　当他奉到“抽调壮丁”的命令的时候，——这是人民所欢迎的——然而却正遇着他的神经错乱病大发而特发的时候，他拆开公文一看，就把“抽调壮丁”看成“抽吊壮丁”了，他说： 　　“唔，这容易办!” 　　于是七手八脚的把一些壮丁吊将起来，用鞭子抽他们的屁股。有几个壮丁吓坏了，爬起来就跑，他一看，糟糕!就拿起枪跟着追去，追到一条河边，在前面跑的三个壮丁，看见一带银白，以为是一条大路，便三步拿来两步走，两步拿来一步行，噗通噗通就跳下去了。跑在后面的两个——一个长子，一个矮子——却被联保主任追上了，他大喊一声“站住”，然而喊出来的却是： 　　“拿来!” 　　那两个战战兢兢的站在旁边，一听说拿来，那长子的手便伸进矮子的袋子里去了(这完全是他的神经错乱)，抓出一把铜元就塞进联保主任的袋子里去，那矮子也伸错了，从长子的袋子里也抓出一把铜元来，也塞进联保主任的袋子里去。这一切都错得那么迅速，谁都不知道自己在干着怎么一回事。之后，就被带到原来的地方了。 　　然而这一回回来，两个的神经错乱病更厉害了。 　　晚上，他两个睡在一间床上，矮子怎么也睡不着，只觉得大腿痒得非常要命，他便伸手进被窝去，随便摸着一只大腿就搔了起来，殊不知那只大腿是长子的，他搔了半天，自己的腿子还是痒得非常要命，他就索性用力抓起来了，抓了半天，一手都抓得是血水，还是一点也止不住痒。可是长子却醒了，一摸自己的大腿，水渣渣的，他想，糟糕!一定滥尿了!他便一翻下床，跑去屙尿，可是走到后墙边，他忽然把屙尿这回事错记成屙屎了，于是也就不客气的扯开裤子，蹲在墙角就屙起来，然而墙那儿却是一个大缺洞。其时，联保主任正带了两个队丁在墙外一带巡查，忽然看见墙洞那儿一个白晃晃的东西。便问： 　　“这是什么!” 　　一个队丁赶快把灯笼伸去一照，立正说： 　　“报告主任!是一个屁股!” 　　“抽!”主任说。 　　于是那两个队丁，便伸手进洞口去，拖出两只脚来，一拉，屁股也出了洞口，联保主任便拿起鞭子，劈劈啪啪抽了起来。矮子在床上吃了一惊，寻着声音就向墙角跑来，又并没有看见别的什么，只有长子一个人爬在那儿。那长子连连向他摇手道； 　　“不要响!不要响，墙外边在抽壮丁呵!” 　　这故事到这儿就完结了。但编年史家没有注明这故事出在哪年哪月以致无从查考；不过他在后面加了一条暗语道：“政府是贤明的政府，人民也是良善的人民，只可惜如此联保主任，把政府的命令都不愿看看清楚，任意曲解，呜呼!” 　　1938年9月1日《文艺阵地》第1卷第10号 　　署名：周文 　　 周文文集第四卷/周文.—北京：作家出版社，201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