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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文文集第三卷：过去

周文

太阳从地平线上落下去，电灯在房间里面亮起来，啊哈一个呵欠，这天就算这么过去了。即使你白天曾经赤膊地在太阳下流过汗，或者挽着袖子在写字台前绞过脑汁，然而都一起随着太阳飞一般地消逝，过去了。剩下来的就只是整天劳动后的疲劳，缀在那深刻着皱纹的脸上。 　　虽然这“过去”在时间上是过去了：然而从整个的社会的见地看来，那所有精力的累积，究竟在不断的增多，经过时间的淘汰，洗练，从野蛮到文明，从今日到明日，在不断的轨迹前面闪耀着一条连续的光辉。这就是发展，进化。历史的轮子在这黑土上从过去的洞门究竟已经载来了一天比一天更分明的希望。 　　确信着这希望，站在“现在”的月台去观察“过去”，把那些成块的经验都投到轮子的马达里去，那末这“过去”所发出来的声音，将成为到明朝的讴歌，而不是一种甚么无聊的叹息。 　　然而人究竟是万物之“灵”，每当碰了一点钉子，就会抱着膝坐在床头望着那灰黯的角落，或者背着手站在月光下面细视着那闪烁着星星的远极，于是“灵感”来了，儿时在花荫下面的捉迷藏，或者甚至因捉迷藏而挨过父亲的一耳光，都成了他眼前值得追溯的美丽图画，深味着那些绝不能再回的残滓，然而偏要去深味，于是皱着眉头叹息了。大碗喝酒，大口抽烟，第二天起来就可以看见他那一副苍白而阴郁的脸子。再转眼，就背驼了，胡子蓬松了，一步一步走向他的坟墓去。 　　高尔基在他的作品中，屡屡对于这些事实加以明确的指摘，在《曾经为人的动物》里面说：“世间往往有许多人因回忆过去而使现在的一切能力，和未来的一切希望，通同消失了。”在《折尔卡士》里面也说：“记忆是失意者的鞭策，能给过去的石块以生命，倾注蜜汁于旧日所饮的毒汁中，使一个人要悟起他的错行，使他爱过去，而剥夺了他对于未来的希望。” 　　“过去”这东西对于个人，应该要像烂苹果似地丢在你的路旁，就不要回顾。 　　1934年10月22日《申报·自由谈》 　　署名：周文 周文文集第三卷/周文.—北京：作家出版社，201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