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  页 人物库概述 西北革命根据地主要创始人 边区中共组织领导人 边区参议会领导人 边区政府领导人 边区军事领导人  
 全文检索:
边区著名英模人物 边区著名科教文卫人物 边区著名爱国人士及侨胞 边区著名国际友人  

您现在的位置:首页 > 边区著名科教文卫人物 > 周文 > 个人著述

<<上一记录 下一记录>>
周文文集第三卷:关于《山坡上》——答《文学》的水先生
周文

  当《山坡上》在《文学》五卷六期上发表的时候,我立刻发现那已经不是我的原文了,第一段被改错了很多,第二段甚至被砍掉一大段。于是我当即写了一封信,声明那篇东西不能算是我的作品,要求《文学》编者把那被修改被删掉的原文连同这信一起刊出。现在这信和《山坡上》的第二段已在《文学》六卷一期的最后几页刊出来了,同时水先生还在同刊的“文学论坛”里写了一篇题为《经验理论和实践》的文章。不知怎样,这期《文学》对于“通信栏”忽然不列进“目录”里了,这也许是该刊的新的编辑方法;但这《通信》既排在不易注意的篇幅,又不列进“目录”,大概会使读者容易忽略过去的罢?至于水先生的那篇《经验理论和实践》,中间论列的,则多所牵强,离了事实。现在我就要一一的列举在下面。
  (一)先谈我和“文学社”交涉的经过。十二月四日我带着那封信到“文学社”,先要了我的原稿来看的时候,简直吓了我一大跳。原来我的十八张原稿纸很多都被删改过,而第二段的最后六张,几乎是完全涂掉!的的确确,这无论如何不能算是我的作品,接着就会见傅东华先生,他马上看完了信,说明那文章是他改的,答允把信连同《山坡上》第二段的原文在“通信栏”里刊出,他自己只在我的信尾加几句他为甚么要改的按语。我回来仔细一想,觉得我那《山坡上》只登第二段很不妥,因为这还是不容易使读者看得清楚,照原稿纸上的涂改看来,全篇都应该由傅东华先生负责的,但我们的谈话已经是那样当面决定了,自然不好再要求他全篇一起刊出。可是那第一段确又错得太厉害,单是九九二页的下半页就被改错了四处之多,那是容易引起读者会这样疑问的;“怎么确曾当过好几年兵士”(这是水先生在《一个小小的实验》里给我加上的时髦头衔)的作者,会连枪上的名称都弄不清楚,不是笑话么?关于“确曾当过好几年兵士”的部份,我总算已经在那信上用非正面的方法给以否认了。(我说我当过的是“小军佐”,很显然地我这并非是夸耀我作过官,而鄙视兵士的意思。不过自己没有当过兵士,而编者先生硬给我以“确曾当过好几年兵士”的时髦头衔,读者会不会觉得起鸡皮疙瘩我可不管,但在我自己这方面确难首肯。但现在我才知道我的那种“非正面的”否认方法并不高明,已经有人在误会了,我就只得再声明如上。)至于被改错得太厉害的部份,还是应该稍为提一提,我于是决心写了这样一个希望能排在《文学》上我那封信之后和《山坡上》第二段之前的简短“附白”:
  读者诸君看这第二段的时候,顶好是参照着五卷六期上本文的第一段一起看,因为这两段在全篇里人物和主题的发展上简直是分不开的。本来第一段也被改错了许多,但我不打算一一列举,不过为免误会起见,只把错得最厉害的四点在这里提出来。九九二页下面第三行原文本来是“他立刻从枪身上去抬起他兴奋的黑红三角脸”,但却被改为“从瞄准器上”,其实瞄准器是在步枪上差不多二分之一之间,脸无论如何是伸不上那里去的。同页第五行原文本来是“只听见桥头弟兄们的枪声一阵加速的快放”,这意思是说兄弟们本来是在快放的,不过是王大胜这时候才更注意的听见罢了。但一被改为“随即听见桥头弟兄的枪声”,意思就变成弟兄们的放枪都跟随王大胜似的,把作为兵士之一的王大胜倒变为了兵士的头儿,这很错,而且“弟兄们”的“们”字也掉了。同页第十四行原文是“右眼凑在瞄准器后面”,但被改为“凑在瞒准器上”,是不合理的。同页第十三行原文本来是把它“按进枪的弹仓”,但被改为“把它安进弹腔”;“弹腔”是不合军语的。作者附白。十二月五日
  另外我还写了一封信连同这《附白》就在十二月五日寄去。但过几天再到“文学社”去问,据说傅东华先生决定不登这《附白》了。我现在只得索回。为免读者误会我冒充兵士起见,就把它补抄在这里罢。
  (二)现在我们就来谈水先生的那篇《经验理论和实践》的文章。水先生说:“本刊从创刊以来,对于发表的作品一字一句都极慎重……至少要求字句上没有疵病,免得贻害青年的读者们。”这态度当然是极可贵的。不过水先生对于我的《山坡上》改失了主题弄得前后文非常矛盾,可以说是超出“慎重”以上了!水先生又说:“现在有这机会,读者将未修改和已修改的地方细细对看,便晓得我们的态度是怎样的不苟且”。这自然也是很好的。不过遗憾的是我上面所抄的《作者附白》,先生为什么拒绝排进我那《山坡上》第二段的前面?现在我又只得请读者再“细细对看”了。这里读者将发现一个很重要的问题,就是傅东华先生“很慎重”而又“不苟且”地替我修改了的枪上的那些名词,不知他是从哪里找来的?是不是我的“弹仓”之类会“贻害青年读者”,就用他的并不“贻害青年读者”的“弹腔”之类来改换呢?从这一点,可以知道傅东华先生并没有军事知识,那么那些修改的字句和砍掉的大段究竟对不对,是可以想见的了。
  水先生说:“现在据作者自己说,他写《山坡上》这篇的动机,是因为他当‘军佐’的时候,在一个山坡上看见过十几个尸体的印象不能磨灭而起的……但仔细分析他这篇题材的根据,就只不过“山坡上的石板桥头横呀顺呀的躺着几十个尸体……那一霎时的印象”。这里水先生对于我这篇题材根据的分析,显然是断章取义,故意避开我说过的一些同样重要的话。那信上不是说过“以后我的军营生活继续过了四年,后来还在一个‘训练所’受过半年的军事训练,体验了一下类似兵士的生活,中间经过三次战争,我虽没有亲自拿过枪去参战,但都亲看见的”这些话么?这证明那篇题材的根据不单单是靠山坡上的那一点印象的,但水先生故意避开了这些,便说我的题材根据“只不过”是“那一霎时的印象”,这不知水先生是甚么意思!
  水先生说:“作者为要显出王大胜之‘强’,就不恤叫他变一个虾蟆,直到肚肠流出来还会跟别人打架,……以常识推测,王大胜已快到肚肠流出的时候,说他居然还能和李占魁翻来覆去的打那么几个回合,及到他肚肠流出之后,又说他还能把李占魁的手咬住,还能跟敌人抵抗,这样的描写,总不免要使人想起了一部什么旧小说里的‘罗通盘肠大战’的奇迹!”自然,肚皮受了伤还要和敌人肉搏,我自己没有经验过,但却听见讲过。这不是“奇迹”,而是实际的问题。问题是在1.敢和敌人肉搏的受伤者是甚样一类的人和怎样的性格;2.在怎样的情况中;3.受的伤是否是致命的。关于1.兵士的“性格”和别人是不同的。不说兵士,即使同是读书人也会有不同的性格。比如有些读书人受了点伤就会喊“呵唷”,而有些却不那样。为甚么会不同呢?这不是单单生理学的问题,而是社会学的问题,因为“人是社会诸关系的总和”的原故。虽然同是两个读书人,但两个的生活环境不同,教养不同,形成的性格也就不同,因而在同一事件上表现出来的态度自然不同。知道这,那么我们就可以知道士兵和读书人更不同。2.我所写的是战争,这种“情况”是反常的,因而人的性格心理必然会起激急的变化,像那种带伤后再肉搏完全是可能而且有过的事。不说战争,我们举容易懂的普通例子来看罢。谁都知道,火这种东西是谁都不敢摸一下的,但每当火灾时总是有许多人敢冒着火冲进屋去救人或救值钱的东西,弄得焦头烂额,他们还要勇敢的干。我还听见说过,有一回有一个女人救了一个钱柜出来,到火熄后,她再去搬那钱柜,她才忽然诧异那钱柜太重了,搬不动,终于是用了两个人才搬走的。这并不是“奇迹”,而是在那种反常的情况中发生出来的自卫本能。3.我在《山坡上》所写的王大胜的伤是在肚皮,肠子还没有流出,不算是“致命伤”。而他的打架也并非出于他的主动,完全是为了自卫,到了他的肠子流出,他并没有“盘肠”也没有“大战”,而只是躺在地上顺手抓了敌人的手来咬。从以上三点的研究看来,那发展是极自然的。但水先生为了便于他的反驳和嘲笑,既拿了他的“常识”来加以“判断”,同时更不恤曲解我原文的事实,夸张为“罗通盘肠大战的奇迹”!至于王大胜在肠子流出痛慌之际,“顺手”抓了敌人的手来咬,也是人情之常。他这咬敌人的手,包含有两点意义:一是报复;二是咬着东西来和缓自己的疼痛。——这完全是本能的需要。在那时他如果咬不住敌人的手,恐怕他自己的手也会咬一口的。我们仍然举普通例子罢。有许多害疯狗病的人在痛的时候要咬床沿,木头都咬下来。有许多害肚痛的人,常常痛得咬烂被头。这些都是常事。那么王大胜在肚破肠流痛得发昏的时候,抓了敌人的手来咬,一点也不值得嘲笑!
  水先生说:“关于李占魁……奇怪的是,他第一次看见王大胜流出肚肠来,他只‘感到克敌的痛快’,为什么必要等到第二次看见那些肚肠才会‘麻脸上忽然痉挛起来’呢?我们实在分辨不出使他‘心理变化’的第一次刺激(肠的印象)和第二次刺激到底有什么分别。”水先生大概对于社会底人的“矛盾心理”不清楚罢。要知道,李占魁是在“拼命”肉搏,看见敌人的肚于破了,当然会“感到克敌的痛快”,这也是人情之常。“痛快”是打败敌人的反应;对方遭殃,自己人到“痛快”,可以说无论任何人在打架时都会有这同样“心理”的。如果不感到“痛快”那倒才是怪事呢,不过李占魁究竟是兵士,而又孤独地处在凄惨可怕的夜间的战场上,像他那样较弱的性格,在“痛快”感后,刚才那几个尸体的印象就会回复,那么在第二次看见昏了过去的王大胜的肚肠的时候,是可以化仇敌而为同感的。为甚么呢?就因为都同是士兵而自己又已孤独了的原故。先感到“痛快”,第二次才感到“麻脸上忽然痉挛起来”,这才是现实的活人的“矛盾心理”。这种矛盾,不单士兵,可以说人人都容易体验得到的。鲁迅先生在《故事新编》里的《铸剑》里写眉间尺就写得好。如果水先生看了那篇文章,大概一定会不懂眉间尺的对,同是一个老鼠的印象,为什么一下又恨它,一下又可怜它的那种反反复复的心理罢?这可见我所写的李占魁的“矛盾心理”是正当的,倒是被水先生替我改成并非活的而是单纯化了!
  水先生说;“至于一定要两次狗来吃肚肠,才会使他起心理的变化,我们也实在看不出为什么有这必要。依我们的常识判断,在两个活人还在挣扎互扭的当口,而狗居然会两次来抢肚肠吃,这事的本身就已经不合情理了。”如我上面所举的例,水先生对于人和事物的理解一贯的是单纯化,这里他自然也就不会理解,我写两次狗的跑来,有两方面的意义,一是说明在战后的战场上简直是狗们横行的世界,狗可以欺人,即是战争小说中的“可怕氛围”之一;二是用这“可怕氛围”来促起李占魁渐渐觉醒到保护他的“同类”的心理。起先他第二次看了王大胜的肚肠虽然觉得“麻脸上痉挛起来”,但他究竟还有着个人的自尊心,马上要他自己和王大胜从敌人的地位转过来是不会的,经这两次狗的跑来,那么他的保护同类,就并非“突变”而是“自然流露”的了。现在我们就来谈狗罢。山上的野狗,根本就不同于都市里的叭儿狗,它们是还有野性的。如果一到战争时期,这些野狗就更野,它们从吃人的经验中,简直要变成狼。那时的狗,已经不是常态的狗了。这是常事,而且也非纯粹都市人所能知道的“常识”。记得前年《译文》上有一篇安德生的《林中之死》,就是描写一群家狗的狼的根性的发展,吃掉它们的主人婆的故事的。杰克伦敦的《野性的呼声》也是写狗的性格的变化。我那《山坡上》写的狗不是有十几条之多么?而人却只有两个,在这情况中,狗当然敢逼近人的。而我写狗的跑来,是在李占魁同王大胜停止了“互扭”的时候,并且狗们的跑来也只是看着,并没有马上动嘴。这都是我的作品中的事实。但水先生却又夸张的说:“依我们的常识判断,在两个活人还在挣扎互扭的当口,而狗居然会两次来抢肚肠吃,这事的本身就不合情理了。”这里,水先生恐怕连我的原文都没有看清楚,弄得与事实不符了!
  以上的几点,是他误解得最厉害的,因而就完全用了他的“常识”来替我改去了。“弹仓”改为“弹腔”,“枪身上”改为“瞄准器上”,自然都是依照了他的“常识”。这样,我的军队里的常识倒变成说谎了!总之,现在有两篇文章,一篇就是登在《文学》五卷六期上经他的“常识”改过的《山坡上》,一篇是我已收在短篇集《分》里的完全是我的常识的《山坡上》。现在我所希望于读者的,就是请把两篇作一比较,并给以严正的批评。
  最后我要提到,水先生用“理论多余”和“自打嘴巴”这些咒语写成的《经验理论和实践》的理论,经我上面事实的揭出,就毋须再驳了。至于他说“希望他仍向前期的那些作品——《雪地》——的方向去求发展”,更是很奇怪。我写小说以来,我自己的态度就无所谓“前期”“后期”的区别。至于《雪地》,那只是我第一篇被发表了的习作,现在我自己看来,那写得并不好,中间没有写出一个人物,只算是不成熟的作品。但水先生却希望我仍向那方向求发展,不知他为甚么到现在还把我四年前的作品偏爱得那样,我就只好抱歉地谢却他这好意。
  1936年2月1日《知识》第1卷第5号
  署名:周文
  

周文文集第三卷/周文.—北京:作家出版社,2011.2
您是第位访客!
版权所有:陕西省文化厅主办"全国文化信息资源共享工程"陕西省分中心
Copyright 1998-2014 www.shawh.org.cn All Rights Reserved
陕西省图书馆维护 | ICP备案:陕ICP备10200749号-2
您是第 位访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