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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特立教育文集 1920年 法化学厂之中国苦学生*

徐特立

我国学生在拉荷涉化学工厂作工者，共计五十三人，直隶十人，湖南十二，山东、四川各四人。作工最久者，有七月或四月，每日工资多者二十一方，少者亦有十余方，内中有积存至二千方者，五六百方为最普通。初作工时觉得太苦，休息时间要多，不能读书，现在已成习惯，每日可读三小时。公请一人教法文，每晚两点钟，每月共送俸薪三十方，平均每人每月不满一方。作工衣服一套，大约可穿两月，每套三十方，每月约买工衣十五方。公请同学两人烧饭，每日每人工资十方，并面包、煤炭钱，大约每日每人伙食费二方。住工厂房屋每日每人半方。桌凳、床铺均系同学合力作成，粗笨不堪，上课黑板亦系自做，颇有鲁滨逊的景况。平日作工穿工人衣服，星期日要洗衣、读书，亦无闲时换衣，故大多数仍穿工衣。因所做系散工，手多生厚皮，不似平时读书人的手。我到工厂参观，遇着数人在外，不知是学生，因衣服、容貌、态度，无一点学生气，我不料勤工俭学生，能降志苦身至如此也。至宿舍内，见所有桌凳，都未刨光，且又大小不一，坐在床上，则觉板子太硬，不甚舒畅。此种生活，吾等未曾经过，而彼等乃能住至七个月，真是有奋斗的精神。我见彼等桌上有法文书、日文书、中文书，因彼等有曾留学日本，或中学及甲种工业学校毕业者，故种种学问皆有人研究。其中稳健分子极多，遇事皆极慎重，皆言西班牙人运动彼等要求工厂加价，彼等因不知系好意恶意，恐挑起中国人及厂主恶感，以后难于相处，故惟请勤工俭学会代为交涉，于此可见一斑。 　　彼等虽系在化学厂作工，但于学问技艺，皆无关系，所作者不过系无味之苦工。炒硫酸盐矾者，只有六人，每日作工八小时，所得工资十四方；炒磷酸盐者，有六人，每日作工八小时，工资十一方；烧火者两人，每日作工十二小时，工资二十一方；管亚硫者有两人，每日作工十二小时，工资十八方；其余诸人，皆每日作工八小时，工资十方，或运煤上火车，或抬货、背货到厂内者，大约一人必背百斤以内。此种工作，既无学问可言，又须为长久时间之劳动，并且用力极多，如此工作，彼等何以能作至七月之久?自余观之，皆系自己抱负有远大希望： 　　(一)中国读书人不惯于劳动，中学毕业生每每无事可干，人皆称之为高等游民。彼等能作如此苦工，真无不可作之事，真所谓能文能武何等自由。 　　(二)中国读书人，往往怕失面子，无论穷至如何，总不肯脱下长衫，穿工人衣服，无论无事可做，情愿在家闲坐。他们看作推车、挑担都是低了个人的志气人格，因此，读书与作工显然两途。今彼等如此坚忍作工，实为吾国造平等自由之幸福。 　　(三)中国学生，往往因无钱求学，因而半途废学，成功失败，均听自然，自己毫无主宰。今如勤工俭学生，自己为自己开路径，自由自在，若人人如此，则人人皆可以求得知识学问也。 　　(四)中国习惯，家族多依一二人为生，其余不但坐吃闲饭，且必须服侍。此种人并非不能作工，实是不屑作工。今彼等有学问者皆自己作工，则将来其家中必无坐吃闲饭者。 　　(五)吾人因此须保存读书人体面，遂发生极多不自由事情，且随处皆感困难，皆因身分二字使然。今勤工俭学之精神，大可击破此种流弊也。 　　据余所知，以上种种，皆系彼等精神上之一种信仰，一种真乐，故虽作苦工，亦不能移其志也。 　　* 本文为巴黎通信社1920年“1月5日稿”，刊于1920年3月15日《时事新报》。文前有“巴黎通信社按”，下面是按语的最后一段： 　　有湖南教育家徐特立君者，年已四十余，尚来法勤工俭学。于年假之中，特赴各厂参观，归后曾为记载。内中以拉荷涉一处，因勤工俭学生在彼处作工较久，且全系苦工，其勤苦为各厂之冠，故记述特详。徐君以国内青年竚候作工之真确消息者甚多，故嘱本社为其发布。 　　 徐特立教育文集(修订版)/徐特立著，中央教育科学研究所编.—北京：人民教育出版社，1986.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