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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特立教育文集 1919年 留法老年学生之自述*
徐特立
    
  我是湖南长沙人,姓徐,名特立,今年四十三岁。英文只能拼音,法文一字不识。我到马赛上岸时,向季坚先生问我是他们学生一起的不是,我将护照拿与他看,他看得护照是一个学生,觉得年纪太大了。我在长沙动身时,有人劝我莫来,说是四十几岁的人还学得什么。我看向先生问我的话,恐怕也有这种意思。十一月十四日到华侨协社,遇着编《华工杂志》的肖子升先生,肖先生说明日上午八点钟李石曾先生到协社来对学生演说,你年纪太大,又在湖南当教员一二十年,如今来法作工,这种精神是很难得的;李先生或者会要与你特别谈话,我想你一定愿意和学生同听李先生演说罢。我听了肖先生的话,觉得肖先生很爱我,但我本是来当学生的,怎么不同年少的学生一同听讲?并且进学校的时候,同班听讲的日子很多,今日怎么要拿出从前在湖南当先生的样子来?到了十五日八点钟,李先生演说完了,单喊我出来,要我说来留学的意见。我当时也说了几句话,但是意思还没有尽。隔了两三日,肖子升先生要我自己说说到法国求学的意思,登在《华工杂志》上。我素来不会做文章,登在杂志上,岂不见笑?但是我有些意思,不能不说出来。一般人都说年老者不能求学。年老的人,多半在社会上有些权柄,倘若全不求学,社会上受害就不小,所以我不怕人家笑,定要说出我的意思。
  我今年四十三岁,不觉就到四十四、四十五,一混六十岁来了。到了六十岁,还同四十三岁时一样无学问,这十七年,岂不冤枉过了日子?这十七年做的事情,岂不全无进步了?到了六十岁时来悔,那就更迟了,何不就从今日学起呢?我想今年学起,到五十岁还有七年,一天学一字,一年可学三百六十五字,七年可学二千五百五十五字,到了五十岁时,岂不是一个通了的人吗?若一天学两字,到四十六岁半可以读通。我纵愚蠢,断没有一天学一字学两字也不能的。所以我决志求学,不怕法语难学,也不怕学校规则太严。
  又有一些人要我另外请人教法文,或者比学校要自由些。并且湖南有学生一百人,不久还有人来,华法教育会正要明白湖南情形的人,做湖南学生的事情,何不在外面住,为公为私,两两便当。我听了这段话很以为然。但是我到法国来,原要学法国学校的规则,好回国用,不住学校受先生管束,未必学得好。并且我年纪太大,人家对我有尊敬的意思,不好的习惯,人家都不肯当面说,住在学校中或者可以慢慢学好。因为这样,我就进了法国木兰省立的公学。同学的均是少年有为的,并且有在湖南时的旧学生,内中有熊信吾君,须喊我做太老师。今日与他同学,岂不是降了两级?又还要向他们学法文,太老师变做学生,不可耻吗?但我想一想,从前没有学问的时候,当了老师同太老师,自高自大,还要得人家的学费,这真是可耻,如今到了法国,法文一字不识,还要自高自大,怕失了旧资格,不更加一层可耻吗?今天只要学生不嫌我老大,肯教我法文,我就算年老,也是一个进化的老人;五年十年后,我也是一个有学问的新人物,到死的时候,学问还没有老朽,还同有学问的少年讲得来,那时候的畅快,都要从今日耐烦耐苦做起。
  肖先生问我将来学什么,我说我要学农业,暂且进工场作工。有得闲的日子,并要学法国的家事学,回去好自谋生活。单学法文,回国当法文教员,还同从前一样靠口舌赚钱,何必万里到法国呢?我前年在湖南高等师范讲教育,一点钟银圆三元,一日可赚十八元,折成法郎,一日可得百二三十法郎;今年在省立第一师范,也有一元一点钟,何必到法国每日八小时赚四五法郎呢?我今又想起从前所赚的钱,真是冤枉,天天讲空文章,耽搁青年光阴,使一些学生都要学先生讲空文章,赚大钱。听得作工的劳苦,又没有讲空文章的赚得多,大家都不愿作工,使国家工业不发达,都是我们当教员讲文章的罪过。今日当悔从前的过错,不可再有赚冤枉钱的思想。须知世界第一等人都是作工的人。从前孔夫子赶马车,《上论》里孔夫子有一句话,说是我“执御乎?”御就是赶马车。他的学生樊迟也会赶马车。《上论》上头有“樊迟御”一句话,就是说樊迟赶马车的事。孔夫子从前也替人家看牛羊,孟夫子书上有孔子“尝为乘田矣”,“牛羊茁壮长而已矣”两句话,就是说孔夫子看牛羊的事情。《汉书》上头说古时候的人,读书要兼种田,半读书,半种田,三年可以读得一册书,从十五岁起,读到三十岁,可以读得五册书。古时候的《五经》,到三十岁可以读完。《上论》有“三十而立”一句话,就是三十岁而《五经》读完了。古时候没有一年一日一季专读书不作工的,总是日中作工,晚上读书;天晴作工,落雨读书;春夏秋三季作工,冬季读书。只要读了《幼学》的,就晓得这件事。《幼学》不说了“学足三余”一句话吗?正是晚上是日中多余的时候。落雨落雪是天晴多余的时候,冬季是春夏秋三季多余的时候。平日都要作工,只有得闲多余的时候读书。古时皇帝皇后都要做工,神农种田,轩辕做衣,舜帝烧窑,嫘祖养蚕,书上都说他们是好人。我们当教员的当学生,能作工,岂不更贵重吗?我所以愿学农工,不愿学法文。
  肖先生要我说说我的出身,我不能细说,暂且说个大略。
  我十九岁就教蒙童馆,到如今教了二十四年书。日中间总是替学生做事,自己读书要到晚上八九点钟以后,每日只读三点钟的书。平日走路,同晚上睡醒了、天没有明的时候就读书。口袋常带一本表解,我的代数、几何、三角都是走路时看表解学的。心理学、论理学都是选出中间的术语,抄成小本子,放在口袋中读熟的。
  中国的旧书,总是选出要紧的用本子抄。我学《说文》,不晓得写篆文,晚上睡不着及走路时用手指在手掌中写来写去。我读《说文》部首五百四十字,一年读完,每日只读二字。我在修业中学教学生学《说文》部首,要他们每日记一字,做两年学完,他们偏要星期六一日同时学六个字,我要他们背写,多半不能写出,正是要一时多学之害。我读书总是以少为主。
  我平日最喜欢贫苦学生。我在长沙师范当校长,收了一个打铁的学生,姓黎名升洲。毕业后在浏阳高等小学校当教员,极能耐苦。又收了一个退伍兵,姓廖名奕。进学校时,只能够写信,读一年书,就有点明白样子,如今当了小学教员二三年,在长沙县当庶务一年,现我已写信要他到法国来。我还有一个朋友姓熊名慎德,浏阳县人,他早年考试虽没有进学,也常常取在前头。他教书种田两项均能做。他三十岁后,因家中吃饭的人太多,丢书不教,去学做线香;一家大小都能做线香,比教书活动得多。我很佩服他本是一个穿长衫的教书先生,改穿短衣,学作手艺的香匠,见识比人家高些,故不把念书的看得高,作工的看得低。可惜他现在已五十多岁,不然,我也要劝他到法国来一同作工。我生平把求学交友看作两件大事。承肖先生好意,要我说我的出身,我实在没有可说的,勉强说了二三件,很觉得不安,又何能多说呢?
  * 本文最初发表于1919年12月法国出版的《华工杂志》,1920年10月1日《民国日报·觉悟》转载。后来有一些文章选本录载。文字不尽一致。这里,据《民国日报·觉悟》排印,个别地方,参考有关资料作了校订。
  

徐特立教育文集(修订版)/徐特立著,中央教育科学研究所编.—北京:人民教育出版社,1986.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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