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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战斗在冀中平原
中国人民解放军白求恩国际和平医院《白求恩在中国》编写组

  封锁线上
  正是冬春交接之际,一股寒流袭来,刚刚复苏的大地,又变冷了。
  白求恩到中国一年多了。在这一年多的时间里,抗日战争的形势变得更加复杂了。以陕甘宁边区为革命大本营的全国各地敌后抗日根据地的建立、巩固和发展,广大地区内广泛开展起来的游击战争,给日本帝国主义以沉重的打击和严重的威胁。敌后变成了抗日战争的最前线,我解放区战场逐渐成为抗日战争的主要战场,日本侵略军不得不基本上以攻占武汉为其战略进攻的终点,停止大规模南侵,调集其主要的兵力到敌后战场。抗日战争进入了毛主席所英明预见的战略相持阶段。中国共产党领导下的人民抗日战争,赢得了走向胜利的第一步,也走上了更加艰难的历程。
  这时,日本帝国主义收起了“速决战”的计划,鼓吹要和中国共产党“比赛忍耐力”,进行“百年战争”。他们抛出了“治安肃正计划”,提出“巩固点线、扩大面的占领方针”,特别是决定把侵华日军的主要力量放在解放区战场。他们在敌占区建立“维持会”,实行“保甲制”,疯狂推行什么“强化治安”。另一方面,日本帝国主义对国民党政府抓紧劝降,声明要与国民党政府“相互提携,树立政治、经济、文化等项互助连环之关系”,以“达到共同防卫,创造新文化,实现经济合作”……
  这时,国民党反动派的投降活动也由幕后走向公开。一九三八年十二月,国民党副总裁大汉奸汪精卫通电全国,要与日本侵略者缔结“中日反共协定”。一九三九年一月,国民党五届五中全会决定了“溶共、防共、限共、反共”的反动方针,秘密发布了“共党问题处理办法”、“沦陷区防范共党活动办法”等反动文件。接着,国民党反动派反共反人民的事件不断发生。中国共产党和广大抗日军民不得不在对外抗击日本帝国主义、对内反对国民党反动派投降活动的两条战线同时作战。
  在这日伪勾结日益猖獗的日子里,一九三九年二月二十一日,晋察冀军区卫生部副部长和白求恩率领“东征医疗队”,来到了斗争更为艰苦的冀中平原。
  冀中平原土地肥沃,交通便利,是华北著名的粮仓。日本侵略军为了变冀中为侵略基地,加紧对这里进行残酷“扫荡”,抢劫粮食和其他物资,杀人放火,无恶不作。冀中的斗争形势日趋残酷。在阴暗角落里隐藏着的民族败类,也趁机钻了出来,他们在摇头晃脑地到处散布:“冀中是大日本皇军的,共产党、八路军长久不了啦……”
  不,冀中是中国人民的!冀中人民就是要在中国共产党的领导下,打垮日寇的进攻!
  火光里、血泊中,坚强刚毅的冀中人民发出了钢铁般的吼声。为了保卫我们的冀中抗日根据地,我冀中广大军民同日本侵略军和伪军进行了英勇的斗争。烈士的鲜血,渗进了肥沃的土地;人民的怒火,烧红了辽阔的平原!
  就在冀中军民的抗日斗争处于非常艰苦的时刻,奉毛主席、党中央的命令,贺龙师长亲自率领我英雄的八路军一二〇师一部赶来了!
  为了配合一二〇师作战,加强冀中部队的医疗卫生队伍,晋察冀军区派出的“东征医疗队”也跟上来了!
  夜幕降临。平原上的累累弹坑,斑斑血迹,烧焦的树木,倒塌的房屋都被遮掩到沉沉的黑夜里。茫茫荒野,一片黑暗,只有从敌人据点里射出来的点点灯光,象一双双阴森森的眼睛,盯着过路的行人。
  平汉铁路到了。医疗队将通过这里到冀中去。日本侵略军为了割断我山区根据地与平原的联系,以铁路为屏障,建立了一道森严的封锁线。铁路两侧各挖了一条一人多深的壕沟,沟旁设立了稠密的岗楼、哨卡。春节前后,敌人正在冀中平原进行大规摸“扫荡”,为了阻止山里的八路军赶来增援,敌人更加强了对这条封锁线的警戒。直到这夜半时分,敌人盘查的喊声、巡更的梆子声还不时响起……
  在临近铁路的一个村子旁边,“东征医疗队”和护送他们的武装部队悄悄隐蔽起来,等待通过封锁线的时机。白求恩伏在一个土丘后面,支着身子,观察封锁线上的动静。
  南北横贯的平汉铁路,象一条巨蟒横卧在他们的面前。黑暗中,不时还有列车通过,隆隆的车声和着刺耳的鸣叫,给平原的夜又增添了几分阴森的气氛。
  “一列火车过后,铁路的东边响起击掌声。接着,铁路西边也响了两声。这是派到铁路上担任侦察警戒的同志发出的。连长立刻命令大家:“裹好马蹄,挂好料袋,准备过路!”
  人们迅速行动起来。白求恩和一些同志立刻掏出破布片,摸索着包在马蹄上,又绑了绑挂在马嘴上的料袋。连长又提醒同志们再紧一紧药驮子。等一切准备好了,连长轻轻击掌发出信号,对方没有回答,人们一齐警觉起来。突然,一阵缓慢、单调的隆隆声又在远处响起,队伍立刻又隐蔽起来。响声越来越近,越来越大,一辆黑乎乎的压道车缓缓地爬了过来,白求恩还没有看清压道车的模样,后边传来了更大的响声。
  “这是敌人的武装巡逻车。”翻译在白求恩耳边低声说。
  翻译话音刚落,一道刺眼的光亮猛地向他们头顶上射来。翻译顺手拉了白求恩一把,将身子紧紧贴在地上。借着灯光,白求恩见护送部队的同志们一个个紧握武器,目不转睛地盯着敌人的行动。
  巡逻车停下了,装在炮塔上的探照灯四处照射,紧接着,白求恩看到几个日本鬼子从炮塔里露出头来,向四野张望着。一会儿,又“哐啷”一声,关上炮塔的盖子,巡逻车向前开去了。
  铁路上又传来了击掌声。连长命令:“冲过去!”
  人们一跃而起,冲出壕沟,跨上铁路。一匹马上的驮子被路旁的铁丝网挂住了,白求恩推了一把,没有推动,一个战士从前面跑了回来,抓着驮子狠命一撕,驮子撕开了一个大口子,他们终于翻过了铁路。
  在夜色的掩护下,部队强行军前进。为了让白求恩和医疗队尽快脱离危险区,战士们尽量把步子加快,把脚步放轻,还不断互相小声告诫:小心,不要惊动敌人!他们绕过一条大路,闪进一所村庄。白求恩在村头一间孤零零的房子前突然站住了。他隐约听到了呻吟声。白求恩碰了碰翻译的胳臂,示意他也听听。翻译果真也听到了有人在呻吟,而且就是从这家人家传出来的。白求恩拉了翻译一把,让他停下来。
  部队不知出了什么事情,立刻停止前进。走在前面的连长跑了回来,着急地问,“怎么了?”
  翻译悄声告诉他:“这里好象有病人。”
  大门叫开了。在西屋的土炕上,躺着一个身体消瘦、面色苍白的庄稼人。这个人的右胸壁上鼓起一个碗口大的脓疱。因为这个村是敌人的“爱护村”,出村求医,敌人不允许;请医生来,敌人也不让,这个老乡的病已经拖了好几个月了。
  看了病人,白求恩愤怒地说:“这些灭绝人性的法西斯!它们是一伙制造创伤的野兽,不,连野兽也不如!”
  跟进来的连长也非常气愤,他给老乡留下点钱,又安慰了家属,便转身出门,集合部队准备上路了。因为不是敌情,连长的心情稍稍放松了些。可是这时翻译的心可揪紧了,他看到白求恩气愤的样子,预感到白求恩恐怕不会轻易离开病人。但是他们现在还在离平汉铁路线不太远的地方呀!
  果然,不出翻译所料,白水恩提出了治疗方案:马上为这位老乡手术,把脓放出来,解除他的痛苦,然后留下一些药,使破溃的胸壁慢慢痊愈。
  一听白求恩要在这里手术,那位老乡和他的家属着急了:“这里危险,俺不能给咱部队上添麻烦?你们快走吧,你们的心意俺们全知道,可是,八路军的伤员比俺更需要你们!”
  是不是在这里手术?同志们也很为难:手术吧,这还在封锁线上,随时可能被敌人发现;不手术吧,这位老乡的病确实挺重,还可能有生命危险。就在大家犹豫的时候,白求恩果断地指示:“卸驮子,手术。”又接着向带队的副部长解释说:“只要二十分钟的时间就行了,我们不能看着老乡病成这样不管哪!”
  时间紧迫,人们不能争执了。副部长命令护送部队立刻做好战斗准备,加强对封锁线的监视和这个屋子的警戒;医疗队要迅速准备好手术器械;村子里地下党组织要盯住那些有通敌嫌疑的地主老财……
  用棉被挡住窗户,手术就开始了。土炕上,白求恩刚刚切开病人的脓疱,黄色的脓液顺着刀口流了出来,突然,封锁线上又传来了敌人巡逻车的隆隆响声,土炕被震的微微颤动。白求恩直起身子听了听,又镇静地俯下身来,帮助病人继续排脓。
  敌人的巡逻车停下了。鬼子哇里哇啦的说话声已隐约可闻,屋子里的空气陡然紧张起来。端着弯盘接脓的护士抬起头,焦急地看着白求恩。白求恩看了他一眼,示意他精力要集中。
  巡逻车又隆隆地响动了,鬼子没有发现什么情况就走了。
  人们长吁了一口气。屋子里,医生们情不自禁地互相交换了喜悦的目光;那个老乡和他的家属都无声地哭了,一串串热泪象断线的珠子,从他们的脸上滚落下来。
  手术做了还不到二十分钟,医疗队就离开了这位老乡家。副部长把手一挥,说:“出发!”
  拂晓,他们来到一个小村子里。副部长告诉白求恩,在冀中平原,为了避免敌人的追踪,以便出其不意地打击敌人,今后,他们大部分活动都得在夜间进行。今天白天,他们必须在这个村子住下。副部长又顺便告诉他:“我们部队有一部分伤员住在这个村子里,等着夜晚过封锁线,去后方医院治疗。”
  一听说有伤员,白求恩立刻忘记了一夜的疲劳,连忙问:“有多少人,住在那里?”
  副部长回答说:“二十多人,分散住在老乡家里。”
  “在这个地方,还分散在群众家里?”白求恩有点担心地说。
  副部长坦然地笑了,说:“把伤员安置在这里很安全啦,我们的同志接送过多少回了,都没出问题。”
  “鬼子来了怎么办?他们不搜查吗?”
  “鬼子来了好办,群众首先把伤员隐藏起来,然后叫维持会去对付。这村的‘维持会’应名是干伪事的,实际上是个‘对付会’。专门对付鬼子的。鬼子人生地不熟,两眼一摸黑,上哪找伤员去。”
  在村干部的带领下,白求恩和医疗队的同志挨家挨户看望了伤员。由于平原作战的条件艰苦,部队频繁转移,一些伤员不能得到及时治疗,伤口普遍陈旧,有的已经感染化脓了。这一下解开了白求恩在军区后方医院工作时一直困惑不解的问题:为什么凡是冀中送来的伤员,感染化脓的较山区部队普遍地高?这是因为这些伤员是带着伤和敌人周旋哪!想想封锁线上,那位延误了治疗的老乡,再看看这些费尽辛苦,转移到这里等待穿越封锁线的伤员,一种失职的感情深深谴责着他:来晚了,问题解决得不及时啊!
  在医疗队的会议上,白求恩十分激动地对大家说:
  “让伤员延误了治疗,增加了痛苦,这是我们军医的失职。这些同志为抗日战争,也是为我们共同的事业在同法西斯作战,他们不怕流血牺牲,在为我们打仗,我们就必须为他们打仗,我们要打的敌人是死亡、疾病和残废!我们必须为他们想尽一切办法,再也不能让他们长途跋涉去寻找我们了。我们必须到他们那里去。今后我们的口号应该是那里有战斗,那里有伤员,就到那里去!”
  为了适应平原游击战争的需要
  …………
  黎明前,我八路军突然包围了敌人的炮楼,激烈的枪声回响在空旷的平原。半个小时以后,炮楼的敌人投降了,从炮楼的窗口里扔出一支支长枪、短枪。紧接着,炮楼升起了冲天的火光。可是过不多久,增援的敌人赶来时,看到的只是一堆冒着黑烟的废墟和几十具辨不清模样的尸体,那队攻打炮楼的八路军已经无影无踪了。
  …………
  在和敌人据点邻近的一个村庄里,几个穿着打扮和当地群众一模一样的青年男女,挎着竹篮,匆忙地从这家赶到那家,从这个屋子赶到那个屋子。看样子,象是串门走亲的姑娘、小伙,可要是看看他们竹篮里的东西——纱布、药膏、绷带、镊子,才知道他们是八路军的医生护士。在老乡家的院子里,有的人在灶前拉风箱做饭,有的人在炕上纺线、织布,有的人在摆弄农具,看样子,象是忙家务活的农民。可要是撩起他们的裤腿、挽起他们的袖子、解开他们的衣扣,便可以看到他们腿上有伤口、臂上有夹板、身上缠着绷带,才知道他们是八路军的伤员。等敌人闻讯扑来的时候,连块纱布头都找不到,八路军的伤员已经转移了。
  这就是平原作战中的八路军,这就是平原作战中的八路军医院。
  这些情况,对于“东征医疗队”是新的,对于白求恩更是新的。在山区,如果不是敌人大规模的“扫荡”,医院一般是用不着转移的。可是,在平原地区,几乎天天都要换地方,都要带着伤员,带着一大堆药品和医疗器械转移。
  白求恩同副部长商量后作出决定:医疗卫生工作的组织形式必须随着战争的方式和战斗的需要来决定,医疗队应当改变组织形式。
  为了适应冀中平原上这种新的作战方式,医疗队分成了两个小队。一队由副部长带领随冀中部队行动,一队由白求恩负责留在一二〇师工作。两个小队又根据部队作战需要分成了几个小组。
  为了建立能够“各自为战”的医疗队伍,白求恩和医疗队的同志为冀中部队的一批卫生工作骨干举办了两期流动训练班。医疗队还在各个部队先后建立了十三个包扎所,并抽出了一些医疗器械充实师、团的手术队。
  为了防止伤员在频繁转移中延误治疗,白求恩发明了一种疗效较长的药膏——“毕普”。这是用黄碘、次硝酸铋、流动石蜡(或香油)混合配成的油类剂,既可以防止创面干燥,又有消毒作用。涂上这种药膏之后,即使在较长时间内得不到手术和换药的机会,也可以控制感染,避免伤口恶化。特别好的是这种药膏在换药时容易揭开,连伤员自己也可以换药。
  为了适应医疗队到村内巡回治疗伤员,白求恩和医疗队的同志,因地制宜,创造了一种换药篮子,荆篮里放一个木盘,木盘上放一个匣子,里边放上消毒棉纱敷料和药品,上面盖上一块布。木盘装着药瓶,换药时还可以将一些药品器材放在上面,使用起来很方便。
  但是,在新的环境、新的条件下,白求恩和医疗队的同志们面前,还有不少要解决的难题。
  三月下旬,在滹沱河畔,我军打了一个漂亮的歼灭战。下乡“扫荡”的四百多鬼子,被我军打得抱头鼠窜,连滚带爬地跑回据点去了。战斗结束后,估计敌人一定会来报复,上级命令医疗队必须在半小时内撤离阵地,向河间县东南方向转移。
  “半个小时以内撤离?”白求恩看了看展开的手术器械和躺在手术台上的伤员,不由得着急了。
  半个小时,不要说转移伤员,就是整理器械也来不及。因为医疗队的行动迟缓,部队不得不推迟转移时间,以至敌人的增援部队赶来,经过一场激烈战斗,才摆脱了敌人的纠缠。为了集中优势兵力,歼灭敌人有生力量,部队先走了。分手前,师首长给医疗队派来了一辆大车,又留下了一个护送分队,要求他们必须在天亮前赶到目的地,同部队汇合。
  不巧,天下起雨来,淅淅沥沥的小雨越下越紧。人们的衣服湿透了,器械箱子滴水了,平原的胶泥地泥泞难走,马迈不开步,行进的速度大大减慢下来。同志们用力推着大车,拔着慢步,一个个拧紧了眉头。
  几十里路走了一夜。天快亮了,医疗队离目的地还有十几里路。这时,前面突然响起了激烈的枪声,护送小分队迎了上去,医疗队的同志们也各自端起武器,准备应付意外的情况。
  十几分钟后,枪声平息了,小分队的同志们回来了。后面还跟着师直小分队。原来师长怕医疗队因下雨耽误了时间,又派了师直小分队来接应他们。路上与一小股敌人遭遇,经过一场战斗,才打退了敌人。
  在两个战斗分队的帮助下,医疗队总算在指定的时间里赶到了集合地点。一卸完车,白求恩用毛巾擦了擦湿漉漉的头发,伏到桌子上画起图来。警卫员从背后悄悄地看了一眼没吭声,把一碗刚刚冲好的炒面放在桌子上。白求恩瞥了一眼警卫员的背影,感激地端起碗,尝了一口,又放下了。
  从封锁线上划破药驮子,到昨天晚上两次和敌人纠缠,都反映了医疗队的运载工具远远不能适应平原游击战争的需要。他们的器械装备从山上下来时就做了相当精简,到现在已经少得不能再少了。个人的行李也大大减少,连白求恩也只带着两身衣服。运载工具,这在山里就是个问题,到平原,这个问题显得就更突出了。在山里,可以用驴驮,在平原,就要用车拉。一有情况,展不开、收不起、走不了,显得十分笨重。一个多月了,白求恩为运载工具而着急,他吃不好,睡不着。
  带领另一个医疗小队工作的副部长,听说白求恩来到河间城东,急忙赶来看他。一见副部长,白求恩高兴地迎上去,说:“来得正好。副部长同志,我们遇上拦路虎了。”
  副部长风趣地接过话头,说:“嗬!什么虎能拦住你这挺机关枪呀?”
  白求恩表情严肃地说:“是这样,现在医疗队的行动……”
  副部长早就从同志们那里了解到白求恩的心情,便打断他的话,摆摆手说:“哎!不谈这些,我今天是向你们贺喜来的。”
  “贺什么喜?”
  “你们打了大胜仗嘛!”
  一句话,更说着了白求恩的痛处,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面带愧色地说:“那是部队。我们……,几十里路走了一夜,还连累部队两次和敌人交火。”
  副部长端起白求恩面前那碗已经凉了的炒面,要去给他热一热。白求恩伸手把副部长拦住了。
  “别去了,有那时间,我们还是谈谈吧!”
  副部长安慰他说:“那还行,淋了一夜,跑了一夜,要生病的。”说完,副部长对着窗外大声喊道:“警卫员!”
  警卫员进来了,副部长一边把碗递给警卫员,一边对白求恩说:“年龄大了,不注意不行啊!毛主席指示我们要关心你的生活,可我刚才问了翻译,他说这一个多月才花了很少的钱,而且还把许多给你买的东西分给伤员了。这样下去要拖垮你的身体的……”
  白求恩打断他的话说:“该做的事情都没做好,还谈什么生活呀。”
  见白求恩的思想依然被运载工具缠绕着,副部长便安慰说:“对平原作战中医疗工作的新特点,我们都有一个逐步摸索适应的过程,不能着急呀!”
  白求恩叹了口气,说:“能不能缩短这个过程呢?关于冀中的形势,在山里,我就听说过。过封锁线又给了我一次印象深刻的实地观察。在这些日子里,我亲眼看到了伤员们以怎样坚韧不拔的毅力战胜敌人给他们带来的痛苦。假使他们现在站在我的面前问我,白大夫,你在抗日战争中做了些什么?做得好吗?我怎么回答他们?毛主席和他的战士们那样地信任我,我这个顾问却不但不能帮助他们解决困难,反而拖累他们,这是不能原谅的。”
  副部长刚要说话,白求恩又接着讲下去:“我们经常对八路军的同志保证说:我们一定要好好地为你们服务。但是我们的保证必须用行动去证明。人类发明语言是用来说明行动的。我们应当在原来意义上使用它。”
  听了白求恩这番话语,副部长非常感动。白求恩到晋察冀军区以后,为了适应中国抗日战场上的新情况,他一直在孜孜不倦地学习,在不断地改进着自己的工作。他很快就学会运用红军建军十多年来的医疗卫生工作经验。他的医疗技术比周围的医务人员都要高明,可是他却善于发现和吸取每一个人的长处。他在工作中总是要给自己提出新的问题,不解决这些问题,他吃不下,睡不安。在前进的道路上,他永不满足,永无止境,竭尽全力,呕心沥血。如今,医疗队遇到了新问题,他又在想方设法加以解决了。想到这里,副部长顺着他的话势,接着说:“现在运载工具的主要问题是轻便灵活,便于作战中频繁转移。从装备的数量上看好象没有什么可以减少的办法了。现在的问题是要在走得动、展得开、收得起上下工夫。”
  “对啦,我也这样想。”白求恩把桌上的那张图纸推到部长面前,接着说:“和几个同志研究了一下,当地群众用来背东西的捎搭子对我们很有启发。假使在捎搭子上分开格,装上药品、器械,分散到每个人的牲口上,似乎可以解决机动灵活的问题,至少要比用马车运的办法好。”
  “不妨试一试嘛!”副部长热情地支持说。
  “我们再研究研究吧。”
  “好吧,你现在先把这碗炒面吃了,要不又凉了。”副部长指着警卫员热回来的炒面说。
  白求恩笑着说:“你们这些同志呀,总把我当客人似地照顾。好吧,我一定吃,不过,得把这张图纸画好以后。”
  第二天,医疗队的同志们在村西的空场上,进行了捎搭子装摆药品、器械的实验。
  白求恩和同志们放好捎搭子,纵马驰去,十几分钟后,他们返回了原地。当他们把捎搭子打开后,人们失望了。这种办法行动方便,但是由于布制的捎搭子太软,药品器械虽然不好固定,奔跑中有不少东西被撞坏了。而且一放在地上,捎搭子就变了形,取和装也都不方便。展开、收起的问题仍然没有解决。
  “这个方法不行,我们重新研究!”白求恩鼓励大家说。
  一天傍晚,白求恩、翻译和警卫员骑马从师部返回驻地,一路上又谈起改革捎搭子的办法来。这时,从远处传来悠扬的歌声:
  “我这头驴呀,
  好肥的膘。
  夜走八百里,
  日行千里遥。
  送公粮、支前线,立呀立功劳……”
  他们顺着歌声传来的方向望去,一个小孩赶着毛驴送粪,驴背上的驮子象磁石一样把白求恩吸引住了。白求恩急忙下马,大步腾腾地走上去,围着粪驮子前前后后、左左右右,看了个够,连声说道:“有了!有了!”
  从这个普普通通的生活现象中,白求恩这个有心人一下子抓到了新的线索:驴背上的驮子,这不是很科学的运载工具吗!
  这天晚上,白求恩和医疗队的同志们一直忙到深夜。大家围着一个粪驮子,比比划划,设计了一个药驮子。
  新设计的药驮子,外形象座“桥”。“桥”顶是个没有盖的箱子,里边可以存放各种夹板;“桥”的两边各有三个抽屉,抽屉设有若干小格,可以装各种手术器械和药品;两个驮子上横搭一条门板,就成了一个轻便灵活的手术台。有了这种驮子,再加上一个敷料驮筐,就可以盛下一百次手术和五百次换药用的器械、药品。这也就是说,一个手术室,一个换药室,一个小药房都可以放在马背上驮走。
  经过反复实验改进,一个新的运输工具产生了。过了几天,医疗队带着这个新式装备,向各部队卫生工作人员做了表演。实验说明,这种药驮子是一种适合游击战争的运载工具。它具有携带方便、行动迅速、一物多用的特点。更重要的是:半个小时就可以展开,十五分钟就可以收起,这对于灵活多变的战场抢救工作,具有很大的优越性。游击战争中医疗工作的一个重大难关终于突破了。围着参观这种药驮子表演的人,一个个赞不绝口,纷纷表示要向白求恩学习。
  白求恩听着同志们的议论,饶有风趣地说:“不,这不是我的创造,我是从群众那里‘偷’来的。是群众的粪驮子启发了我。向人民群众学习,拜人民群众为师,这就是我们设计这种药驮子的关键所在。”接着又问大家:“这架驮子叫什么名字呀?”
  大家又议论开了。有人起名叫“友谊药驮”,有的起名叫“抗战药驮”。大家一连起了好几个,但白求恩都不大满意。这时,一个刚刚入伍的小战士从人缝里挤了出来,瞪着还带有几分稚气的大眼,拖着几丝童音说:“我提个名,叫‘芦沟桥’吧。”
  同志们奇怪地问:“小家伙,为什么叫‘芦沟桥’?”
  小战士一挺胸脯,说:“因为咱这药驮子象个桥,这芦沟桥嘛,又不是个一般的桥。”
  大家又问:“怎么不一般呢?”
  小战士歪歪头,哼了一声说:“这还不知道?我唱个歌给你们听。”说完,小战士高声唱起了《新编小放牛》:
  “芦沟桥本是什么人造?
  什么人丢了芦沟桥?
  芦沟桥本是劳动人民造,
  国民党卖国投降丢了芦沟桥。
  什么人丢桥往南跑?
  什么人把抗日大业一肩挑?
  国民党丢桥往南跑,
  共产党把抗日大业一肩挑。
  …………”
  小战士一唱完,白求恩兴奋地拍着他的脑袋,夸奖说:“好孩子,真聪明。我们就按你的意见让这个药驮子叫‘芦沟桥’吧——为了纪念我们伟大的抗日战争。”
  “好啊!”大家热烈地鼓起掌来。
  “芦沟桥”诞生了!
  看吧!从山区到平原、从华北到华南,象征智慧和胜利,体现着无产阶级国际主义的“芦沟桥”,伴随着来去无踪的游击健儿,行进在流水疾风般的战斗行列,冒着硝烟,迎着战火,为伟大的抗日战争发挥着重大作用。
  激战的三天三夜
  我一二〇师一部深入冀中,会同冀中部队一道,神出鬼没,声东击西,灵活机动,一开始就接连打了好几个大胜仗。
  在河间县曹家庄,我军只用了一个营的兵力,就歼灭敌人二百多,缴获一百多辆大车的弹药、粮食。我军乘胜追击,径直打进敌人占据的河间城。这一仗,鼓舞了冀中人民的斗争情绪,打击了日寇汉奸的嚣张气焰。
  事隔两天,敌人恼羞成怒,纠集了一千多鬼子兵,带着大炮,又扑向我军某部驻地大曹村。这一仗,敌人伤亡更惨:有三百多名鬼子被打死,八十多辆大车的物品被缴获,我军直追到河间城下,鬼子兵急急忙忙地关了城门。
  …………
  敌人的失利报告,请援急电,雪片似地飞向日寇华北占领军司令部。敌酋杉山元象热锅上的蚂蚁,惶惶不安。如果冀中保不住,他那个变华北为侵略基地的“宏图”将是一张废纸。狗急跳墙的杉山元把心一横,从沧州调来了他的王牌军“渡佳行联队”的吉田大队八百余人。这个大队曾经血洗过南京城,全队上下,每人弄了一枚“勋章”。这些家伙,很是骄横。一到河间,就带着三八野炮、轻重机枪、八十多辆满载给养弹药的大车,气势汹汹地向河间城北我军驻地扑来。驻扎在河间周围的二千多鬼子也纠集一起,配合吉田大队,妄图与我军决一死战。
  在河间县大株村我一二〇师驻地,白求恩正在聚精会神地听师长贺龙同志进行动员:
  我们这支部队,打这样的硬仗不是第一次了,相信同志们能够胜利完成这个任务。师党委认为,打好这次战斗,对于巩固冀中抗日根据地,发展人民抗日武装具有重大意义,对于我们今后坚持平原游击战将是一个锻炼和考验,对于亡国投降论和右倾机会主义路线也是一个回答。我们一定能够坚持广泛有力的游击战争,打垮日寇的猖狂进攻!
  我们这次打击的重点是吉田大队,只要打垮了这伙匪徒,别的敌人就抖不起威风来了,对冀中人民将是一个很大的鼓舞。因此,师党委决定:由师里抽调两个团的兵力把吉田大队引诱到齐会一带,然后分割包围,予以彻底消灭。其它的部队负责打援,争取一举歼灭这股顽敌,为巩固冀中根据地做出贡献!大家有什么想法?
  “同意!”参加会议的干部们齐声回答。
  “那就这样决定了。在齐会拖住敌人的任务,我们考虑由七一六团三营担任。王营长!”
  一个年青魁梧的干部站起回答:“到!”
  “有信心吗?”
  “有。请师党委放心,战士们早就憋得嗷嗷叫啦!”
  “好!”师长以赞许的目光打量着王营长说:“你们不愧为大家所称赞的铁军,有一股钢铁般的劲头。要告诉战士们,这是一场关系重大的硬仗,能否胜利,就看你们是不是能拖住敌人。”
  王营长再次斩钉截铁地回答:“保证完成任务!”
  白求恩目不转睛地看着王营长。这个年青指挥员的信心和魄力使他十分赞佩。
  师长又来到白求恩的面前,征求白求恩的意见,“白大夫,你们的位置放在哪里好?”
  白求恩站起来,郑重地回答:“报告师长,我们希望把手术队放在齐会附近。”
  “为什么?”
  “因为那里是战斗的中心。战士需要我们和他们在一起。”
  师长转身对王营长说:“王营长,回去告诉战士们,白求恩同志就在你们身旁,和你们一起战斗!”
  王营长紧紧握住白求恩的手,兴奋地回答师长说:“是,一定要向战士们传达。我们不仅在为保卫冀中,为保卫中华民族而战,也是在为全世界反法西斯事业而战。我们要学习白求恩大夫,履行我们神圣的国际主义义务!”
  会一完,白求恩和医疗队来到了离齐会七里地的屯庄。根据白求恩的建议,手术室设在村南的一个小庙里,从这里可以直接观察到战场上的情况。
  把手术室设在这样一个显眼的地方是十分反常的。以往,手术室总是设在比较隐蔽的地方,对于今天这种作法,有好几个同志不大理解:“手术室为什么设在村南呢?这不是太暴露了吗?”
  白求恩向大家解释说:“在这样的近距离之内,敌人随时都可能打到你的身边,所以无所谓隐蔽。把手术室设在这里,战士们可以清楚地看到我们就在他们后边,伤员也可以及时送到这里。考虑到这场战斗的特点,这样做是必要的。”
  四月二十三日清晨,敌人在我军的指挥下,走进了为它们布置好的埋伏圈,战斗立即打响了。
  枪炮声激烈地响了两个多小时,伤员还没有运下来。白求恩站在小庙前的高坎上,焦急地向齐会方向眺望。穿梭似的火光和浓雾般的烟尘在告诉他,战斗打得异常激烈。可是为什么伤员下不来呢?难道担架队没有上去?白求恩烦躁地解开领扣,又抓下帽子攥在手里。突然,一团白色的烟雾在齐会升起,迅即轻飘飘地随风散开。
  “毒瓦斯!”一个医生大声喊出。“战士们还没有防毒面具呢!”
  白求恩一个箭步跃下高坎,从树上解下马缰,翻身跨上马背,急促地说:
  “我到前边去采取临时措施!同志们把我们原来准备的防毒气口罩马上运上去,并要立即组织全体人员用纱布再做一批口罩,用石灰水浸湿,抓紧时间也送上去。”
  说完,白求恩一抖缰绳,那马撒开四蹄,箭一般地冲向火海烟雾。医疗队的两位同志也驱马带着防毒气口罩赶去。
  白色的毒瓦斯气体,顺风蔓延,凶猛地向战士们扑去。有人晕倒了,有人被呛得喘不过气来,情况十分紧急。就在这时,医疗队和担架队员们上来了,他们把一块块带水的毛巾,一个个浸湿了的口罩,一片片潮湿的布块塞给每个战士。“堵住嘴和鼻孔。”随着他们的嘱咐,战士们都先后戴上了防毒气口罩,毒瓦斯无法施展威力了。
  人群里,不知谁突然喊了一声:“白求恩大夫来了!”随着这喊声,战士们清清楚楚地看到,白求恩就在他们后面!战士们明白了,刚才那些“新”式的防毒面具,就是从白求恩和医疗队那里送来的呀。顿时,一股饱含着国际主义情意的激流,涌上了战士们的心头。
  密集的子弹,带着对日本法西斯的刻骨仇恨,倾泻在敌人阵地上。战士们知道,他们在为四亿五千万中国人民而战,在为世界上无产阶级和被压迫民族被压迫人民而战!
  伏击圈的网口越拉越紧。四月二十四日——齐会战斗的第二天,吉田大队的全部人马陷入了我军的包围。
  “敌人完蛋啦!”三营的战士们欢天喜地用枪炮迎接这些愚蠢的“客人”。阵地前,一批批敌人倒下去,仗越打越激烈了。
  小庙里,两张手术台同时展开。同志们有条不紊地做着手术。白求恩眼网红丝、双腮下陷,他们整整坚持了一天一夜了。
  担架队陆续送来了新伤员。手术间隙,白求恩忽然发现在新来的担架上,有一副他熟悉的面孔。“王营长!”他心里一沉,急忙奔过去,扶着王营长的肩膀,焦急地问:“哪里受伤了?”
  王营长没有回答白求恩,却指着另外一付担架说:“白大夫,别管我,快看徐志杰同志去。”
  徐志杰是三营的一位连长,已经昏迷过去了。他无声无息地躺在担架上,一双拳头紧紧地握着。
  白求恩撕开他的衣服。在徐连长腹部,敞开着一个十几公分长的伤口,一段和着泥土的肠子袒露在外边。白求恩用盐水冲洗后检查发现,这段肠子上竟有十个裂隙和穿孔!腹腔里充满了血液、泥土和粪便。这情况使人实在难以想象,这位年青的指挥员曾经忍受了怎样的痛苦。白求恩命令护士说:“快,抬到我那张手术台上去。”然后,他又来到王营长面前:“你是什么伤?”
  王营长这才说:“左臂挂花。”
  白求恩看了看另外那张手术台,手术台上的伤员已经抬下来了。白求恩招呼护士说:“来,把他抬上去。”
  王营长的伤很快处理完了。可他不肯走,他要看着白求恩给徐连长做手术。白求恩只好让他坐在手术台的一边。王营长在手术间隙,简要地向白求恩讲述了徐连长负伤的经过:
  原来,集结起来的敌人妄图迅速解决战斗,在齐会村南的大石桥边设置了火力点,阻碍了三营和外围部队建立交通。为了拔掉这颗钉子,徐连长自报奋勇,亲自带着“猛虎班”冲了过去,当敌人发现他们,慌忙扭转机枪射击时,徐连长和战士们一跃占领了桥前的低洼地。就在这时,徐连长觉得腹部好象被打了一拳,他低头一看,血已经湿透衣服。可他毫不在意,举着手榴弹大声喊着:“同志们,冲呀!”一排手榴弹摔出去了,敌人的机枪哑叭了,可还顽固地据守着阵地。徐连长一手捂着肚子,一手举着驳壳枪,指挥战士们连续发起冲锋,一阵白刃格斗,敌人全垮了,大桥被我军占领了,可徐连长……
  王营长断断续续地说完徐连长战斗负伤的经过,恳切地要求说:“白大夫,一定要救活徐连长呀!”
  白求恩深情地看着昏迷不醒的徐连长,激动地说:
  “一定要救活他。多么英勇的同志呀!简直不可想象,十处穿孔,严重的腹腔浸液,可是他竟然坚持了那么激烈的战斗,而且取得了胜利。这就是我们的同志,这就是毛主席和党教育出来的战士,他生命的力量,决不是医学科学所能解释的。为这样的战士服务是我最大的快乐和光荣!”
  当做完徐连长的手术时,天色已经很晚了,枪声渐渐地稀疏下来。一个医生走到白求恩的面前,要求将他替换下来。在这以前,医生们几次要求都被拒绝,可这一次白求恩却例外地同意了。周围的人全都露出了满意的笑容。一直等在门外的警卫员是最高兴的一个。趁白求恩洗手的空隙,他一溜烟跑到伙房告诉准备饭,可是等他回来一看,手术室里已经没有白求恩。
  “白大夫哪里去啦?”他着急地抓着一个护士的肩膀问。差点打翻护士端着的盘子。
  “你到伤员那里找找去吧,我见他匆匆忙忙地上那边去了。”护士毫不见怪,反而同情地回答说。
  为了便于观察,重伤员临时被安置在小庙两侧的破房子里。警卫员进去一看,白大夫果然在这里,正抱着刚做完手术抬到这里来的徐连长呢。一见警卫员进来,白求恩连忙招呼说:
  “来,你象我这样抱住他。他腹部受伤,呼吸困难,一会我再来换你。”
  “你吃饭去吗?”
  “嗯。”
  警卫员从白求恩怀里接过徐连长,轻轻地抱在怀里,望着走去的白求恩。
  大约有半个小时的样子,白求恩回来了,手里还提着一个用几块木板做成的三角架。
  “来,咱们给他换上这个靠背架,这样更舒服些。”
  原来,白求恩根本没去吃饭,而是做靠背架去了。
  支好靠背架,白求恩亲切地问徐连长:“好不好,还痛吗?”看着徐连长满意地点头,白求恩安慰地笑了。一会儿,他又拿来首长转送给他的战利品水果、罐头、咖啡等,放在徐连长的枕边,又给掩了掩被角,才转身出去。
  白求恩来到伙房,炊事员一见白求恩来了,赶紧打开蒸在锅里的饭盒。饭盒的上一层是白求恩最爱吃的炒土豆片,下一层是特意做的饺子。白求恩看了看,脸上流露出失望的神情。他盖上饭盒,转身舀了一瓢水倒在锅里,又从竹篮里拿了几个鸡蛋。
  见白求恩要自己动手做饭,老炊事员赶紧抱来柴禾,他一边往灶里添火,一边问:“白大夫,你想吃什么?”
  白求恩在做一碗蛋羹。他笑着对炊事员说:“这是做给伤员吃的。治疗伤员,不能光靠药物,物理疗法和食饵疗法配合好了,伤病员会很快恢复健康。所以我要亲自做。”
  蛋羹熟了,白求恩端起来准备送给徐连长。老炊事员拉住他说:“你留下吃饭,让我去送吧。”
  “不,我要亲自观察伤员的饮食情况,还是我自己去吧。”
  老炊事员也着急了:“你一心想着伤员,就不管管自己?”
  白求恩朝炊事员笑了笑说:“在人民的军队里,一个医生、一个护士的责任是什么?那责任就是使你的伤病员快乐,帮助他们恢复健康,恢复力量。你必须把他们当作是自己的父兄,实在说,他们比你的父兄还要亲些,因为他们是你的同志。我希望你们在一切工作中,能把伤病员放在我的前面,这才是我最大的快乐。”说完,笑着走了。
  喂伤员吃完蛋羹,又检查了一遍伤员,白求恩才在手术室门外吃了一碗警卫员端来的炒面。把嘴一抹,又进了手术室。他到这时已经两天一夜没有休息了。
  又是一夜。战斗没有终止,手术还在进行。
  二十五日——齐会战斗的第三天,被围困的敌人终于明白了,他们的“围剿”失败了,自己正在遭到八路军的围歼。敌人象一头困兽在作拚死挣扎,企图夺路逃生。但是,对日本法西斯仇恨深重的战士们那里容得他们白日作梦!看吧,敌人在乱窜乱撞,我们的战士在穷追猛打!激烈的枪炮声在黎明前的屯庄响起。
  突然,几发炮弹落在小庙前的空场上,白求恩曾用来观察阵地的那个土坎被炸飞了,霎时间,黑烟滚滚,弹片纷飞,小庙渐渐被尘烟淹没了。手术室里的空气更加紧张。
  白求恩依然神情镇定,动作准确。他的手在一个伤员的腹腔里摸索着,一会儿,他放心地笑了,随手取出了一块弹片,轻轻地扔在盘子里。
  小庙外的枪炮声越来越激烈,一二〇师卫生部部长从外边匆匆赶来了,看准了一个手术间隙,对白求恩说:“敌人可能从我们这个方向突围,师长考虑,让你和一部分伤员离开这里。”
  “后撤吗?”
  “是的,你和一部分伤员撤下去。”部长特别强调了伤员撤下去。
  白求恩严肃地说:“我同意撤走部分伤员,至于我个人,请告诉师长,我不能接受这个建议。”
  部长一把拉住他,象是恳求似的说,“同志,这儿危险,这是战斗形势的需要呀!”
  白求恩严肃的表情上又带上了几分激动:“是的。可是,战士们没有离开他们的阵地。手术台是医生的阵地,我为什么要离开?部长同志,请你转告师长,要把我当做一名八路军战士,而不是你们的客人。如果考虑到我们来冀中的目的,考虑到我们的全部斗争,我相信,师长和你都会说:坚持就是胜利。”
  说完,白求恩低下头继续进行着手术。
  又一个伤员被抬上了手术台,白求恩环视了一下手术室里的人们,同志们镇静地看着他,他如同往常一样地指示:
  “来,麻醉。”
  部长一步跨到手术台旁,从一个医生手里接过麻醉皮囊,按在伤员的面部……
  一连几发炮弹落在手术室周围,放在盘子里的器械被震得跳了起来,发出一连串的撞击声。紧接着,浓烟滚滚,小庙的一角落下了一堆瓦片。挂在小庙门口遮挡尘土的门帘——那块从一二〇师剧社借来的幕布被打着了。火苗向手术台扑来。
  部长指挥着:“把幕布扯下来,扑灭火焰。”
  人们一阵忙碌,火熄灭了。
  部长命令说:“把手术后的伤员迅速转移。”
  担架队立刻抬起伤员,向后面跑去。
  手术台上,白求恩仍然镇静地进行操作。这炮声,这火焰,这一个个匆忙而过的身影,好象都没有发生。在同志们的眼里,他今天的手术动作,特别敏捷、准确。
  敌人的炮弹继续在手术室旁爆炸……
  白求恩和战友们还在抢救伤员……
  著名的齐会战斗胜利地结束了。不可一世的日寇的所渭“王牌军”吉田大队,终于被我军彻底歼灭了!这次战斗,历时三天三夜,白求恩连续工作了六十九个小时。在这六十九个小时里,白求恩和医疗队的同志共施行手术一百一十五个,占他们到冀中半年多的时间里全部手术的三分之一。
  齐会村头的打麦场上,欢呼胜利的笑声如浪翻涛涌。白求恩和医疗队的同志也来到麦场,和冀中人民一道分享这胜利的喜悦。在这曾是战场的麦场上,敌人的尸体在人们面前摆下了一片又一片;我们运送战利品的大车装了一辆又一辆。那大车上,敌人的武器、粮秣,把车塞的满满的、高高的。
  看着堆积如山的武器、弹药和粮秣,白求恩乐呵呵地笑着说:“好啊,我亲眼看到了,八路军的枪炮就是这样得来的。”说着、说着,他哼起《游击队员之歌》的调子,用不准确的汉语唱道:
  “没有枪,
  没有炮,
  敌人给我们造。……”他自己还特别添了一句新词:
  “我们一切都有了……”
  他周围的人群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被白求恩称为新朋友的王营长,也跟着医疗队看望战士们来了。见这场面,他拉着白求恩的胳膊要求说:“白大夫,给同志们讲几句话吧。”
  白求恩难为情地说:“在这样的同志们面前,我讲什么哪?”
  王营长诚恳地说:“讲吧,讲吧。战士们早就想听你说几句话了。”说完,又向三营的战士们努努嘴。在营长的鼓动下,战士们一齐喊起来:
  “欢迎白求恩同志讲话!”
  “欢迎,欢迎!”麦场上的群众也一齐附和。
  白求恩不能再推辞了。他挥动着两付从敌人尸体上割下来的肩章,自豪地说:
  “同志们,这是什么呢?这是敌人标志军威的肩章。可是今天这肩章却成了他们失败的证明。这些曾经耀武扬威的日本侵略者,被你们这些穿着土布军衣和一些根本不穿军衣的中国人民打败了。这是侵略者的必然下场!我曾经这样想过:在山岳地带,八路军利用有利地形消灭敌人,那是完全可以理解的。但是在平原地区,敌人凭着精良的武器装备,为什么仍然败给小米加步枪的八路军呢?当我读了毛主席的《论持久战》以后,我明白了,‘武器是战争的重要的因素,但不是决定的因素,决定的因素是人不是物。力量对比不但是军力和经济力的对比,而且是人力和人心的对比。军力和经济力是要人去掌握的。’来到冀中以后,特别是看到了这次齐会战斗的巨大胜利,使我进一步体会到:在铜墙铁壁般的人民面前,敌人的任何精良武器都是无能为力的!”
  白求恩的话一讲完,同志们热烈地高呼起来:
  “毛主席万岁!”
  “中国共产党万岁!”
  “反法西斯斗争胜利万岁!”
  “对!”白求恩的胳膊在空中猛地一挥,更加昂扬地说:“‘全世界无产者,联合起来!’‘全世界无产者和被压迫民族联合起来!’我们代表着人类前进的方向,我们的事业一定胜利!”
  “我是八路军的医生”
  齐会战斗的胜利,严重地打击了日寇变冀中为侵略基地的狂妄野心,大长了冀中人民抗击日本侵略者的革命志气。齐会战斗的胜利,为我巩固和发展冀中抗日根据地进一步创造了有利的条件。硝烟未散,汗尘未落,我一二〇师和冀中部队的指战员们,遵照毛主席关于“红军的打仗,不是单纯地为了打仗而打仗,而是为了宣传群众、组织群众、武装群众,并帮助群众建设革命政权才去打仗的”教导,深入到冀中平原的广大农村展开抗日的宣传和组织工作。
  毛主席和中国共产党制定的抗日战争的路线和政策,毛主席和中国共产党领导的抗日战争,教育和锻炼了冀中人民,使他们的心胸更宽广了,眼睛更亮堂了,看到了革命的前途,祖国的未来。各级抗日民主政权普遍建立和更加巩固了,抗日的各个群众组织更加活跃了。做军鞋,送公粮,站岗放哨,锄奸反特,护村护粮,拆城毁路……,冀中人民的抗日运动,更加蓬勃地开展起来了。
  在这段时间里,医疗队除治疗伤员外,还经常深入群众进行宣传工作,有时还参加助民劳动。语言不通、农活不会的白求恩,在这新形势下又该做些什么呢?
  语言不通,他沿着街巷在画抗日宣传画。早在青年时代,白求恩就是一个业余美术爱好者。后来,因为繁忙的社会活动和紧张的医疗工作,他没有再拿起画笔。当他亲自参加中国人民如火如荼的抗日战争时,他重新拿起了画笔。在延安的街壁上,他画下了进入中国后的第一幅宣传画;在冀西“模范医院”的时候,他又握着画笔布置过“救亡室”;来到冀中,他和同志们一起,拿着画笔,提着装满白灰、红粉、锅灰的铁桶,串街走巷,画下一幅幅生动的抗日漫画。他画得非常认真,在他看来,每一幅画都同前线上的战斗、手术室里的手术具有同样的意义。
  农活不会做,但白求恩肯于学习。在这些日子里,人们常常可以看到他今天在这里和老乡推磨碾米,明天又见他在那里帮群众打水背柴。他偌大年纪,却和小伙子们一样积极肯干。而当人们感谢和称赞他时,他总是说那一句口头禅:“我是一个八路军战士!”是啊,凡是要求一个八路军战士应该做的事,他总是努力去做,努力去学。在这一点上,谁也看不出国界、语言、种族、肤色的区别。
  当然,他最常做的还是医疗工作。他经常背着药箱,出入于群众的家。凡是群众病了,用不着请,只要他知道,他一定会登门找你。
  麦收前夕,在医疗队驻地附近的一个村头的大树下,坐着一位有病的老乡。巡诊路过这里的白求恩见他那病痛神情,不由地放慢了脚步,走上前去。看到这位老乡吊着胳膊,在肘关节的地方长着一个又红又大的脓肿。不由分说,拉他就走。偏偏这位老乡不认识白求恩,见一个外国人拉他,纳闷地挣扎着,不肯去。就在这时候,翻译赶来了。一解释,这位老乡才知道,这就是人们常常提起的白大夫,老乡觉得不好意思了:“这么点病,找个人看看就行了,怎么好麻烦白大夫呢?”白求恩却坚持不让,一边拉着他的手,一边说:“走吧,为了你的病,也是为了抗日!”
  白求恩为这位老乡做了手术,临走时,还告诉他:“请你转告老乡们,今后有病就来找我好了。”
  过了几天,白求恩又找上门给这位老乡换药。在白求恩的精心治疗下,老乡的脓肿很快好了。为了表示感谢,这位老乡给白求恩送来了鸡蛋、大枣。白求恩连连摆手:“不要感谢我,我是八路军的医生,你应该感谢八路军才对!”
  “我是八路军的医生,你应该感谢八路军才对!”这句话,群众多么熟悉啊!他们不只听过一次。可是,当人们听到白求恩说这句话时,却再一次将“毛主席”、“共产党”、“八路军”更深地记在自己心里。朴实无华的一句话,使人民看到了八路军中的外国同志,也看到了外国同志心目中的八路军。八路军不愧是人民的军队呀!
  “我是八路军的医生,你应该感谢八路军才对!”白求恩的许许多多的动人故事,在冀中广泛流传。
  齐会战斗后的一天傍晚,在医疗队居住的屯庄,为了庆祝齐会战斗的胜利和欢迎新战士入伍,一二〇师剧社要给群众演戏。戏台还没搭好,忙了一天的人们,很快吃完晚饭,就互相招呼着来了。有的人帮着搭戏台,搭不上手的人就仨一堆,俩一伙的议论开了。
  戏台左边的几位老大爷议论的正起劲:
  “唉,老伙计,听说晚上要演徐连长的戏呢!”
  “可是应该。那小伙子伤的那么重,还捂着肚子往上冲,连白大夫都直夸他是好样的。”
  “听说徐连长转到后方医院时,抓着白大夫的衣服说,白大夫,谢谢你。白大夫说,我是八路军的医生,为你治病是我应尽的责任,不要谢。希望你好好养伤,早日重返前线,多杀鬼子!晚上要演这一出戏,可真开心啦!”
  “准演。我亲眼看见剧社的同志拿来了鬼子兵穿的衣服。哼,这些鬼子鬼孙们,非咱八路军不能整治!”
  “那当然,那天开动员大会,你没听白大夫说吗,他周游了列国,就咱们八路军没比!”
  在戏台右边的是几个老太太和一些姑娘媳妇:
  “她二婶,怎不给咱们白大夫编出戏唱唱呢?瞧人家那么大年纪,飘洋过海来帮咱们打鬼子,跟一家人一样,可是不容易呀!”
  “可真是的。真是应该给他编出戏。”
  “白大夫比一家人还亲哪!俺那二小子腿上长了个疮,俺一家人都没拿着当回事。可你说神不神,白大夫也不知怎么就知道了,找到俺家,非开刀不行。他爹怕花费,白大夫就说:我是八路军的医生,看病不要钱。俺说让他慢慢地好吧,白大夫就说:不行呀!那得耽误生产,病好了多打粮食,支援前线,这不也是抗日吗!瞧瞧,俺这当爹娘的还不如人家白大夫疼孩子!”
  “不光是你们家,咱这一带,谁家有个病呀、灾呀,白大夫只要知道,咱们还没上心,人家白大夫就把药送来啦!”
  “共产党、八路军好的没法比。瞧着吧,今晚非给咱白大夫演一出不可。”
  “那说外国话咱们听不懂可怎么办呢?”
  “唉!你真是。演戏还说外国话呀?”
  “噢……,就是。”
  人们在议论的起劲,不知谁喊了一声:“白大夫走了!”大家转过头来,向村中心的大路上望去。
  街上,白求恩和翻译一边说话,一边向这里走来。
  人们一齐打招呼:“白大夫,你到哪儿呀?”
  白求恩笑着招招手,回答说:“去尹庄。”
  一群孩子围上来,一齐喊:“白大夫,画个画吧!”
  白求恩停下去,亲切地问:“画什么呀?”
  孩子们说:“画个儿童团打鬼子吧!”
  白求恩高兴地弯下腰,拍着孩子们的脑袋说:“好!好!一定画。不过我现在要去看一个小朋友,和你们一样的小朋友,他病啦!”
  孩子们仰着小脸,拉着白求恩的衣襟说:“那什么时候画画呀?”
  白求恩回答说:“明天,明天一定画。”
  “明天白大夫要画画啦!”孩子们嚷着、叫着跑了。
  白求恩望着雀跃而去的孩子们,自言自语地说:“多好呀,我们的未来——这些可爱的孩子们。”
  一位大娘扯了扯翻译的衣角,问:“同志,白大夫的孩子都大了吧?”
  翻译突然敛起了笑容,严肃地摆了摆手。
  大娘惊异地问:“怎么?”
  翻译压低声音说:“他没有孩子。”
  “啧,我可真不该问。”大娘懊悔地咂了咂嘴。
  白求恩看到了他们不自然的表情,凑过来问:“说什么哪?”
  翻译笑了笑说:“没什么,回头我告诉你。”
  白求恩看了看翻译,然后向周围的群众挥了挥手,便急忙向村外走去了。
  白求恩要看谁的孩子呢?
  屯庄附近有个尹庄,这村有个贫苦农民叫尹创,白求恩今天要去看他的孩子。
  尹创的孩子今年三岁了,长得聪明伶俐。别说尹创夫妻,就是邻居们看着也没有不欢喜的。可是,今年春天,孩子头上忽然生了个疮,又流脓、又淌水,没几天,孩子瘦得眼窝都陷下去了。这可把尹创夫妇俩急坏了。这时候尹创的丈人家捎信来说,他们屯庄住下了八路军医疗队,有一位叫白求恩的八路军大夫,医术高明,手到病除。接到丈人家的口信,尹创便叫爱人刘典抱着孩子回娘家。刚到屯庄村口,正好遇上了白求恩,白求恩看了看孩子头上的疮,啥也没说,抱过孩子就向村里走去。
  那时候,刘典还不认得白求恩。只见一个外国人抱走了自己的孩子,急的大声喊了起来。村里的人听到喊声跑来一看都乐了,赶忙告诉刘典,那位老同志是有名的白求恩大夫。一听是白求恩,刘典顿时浮起笑容,忙说:“我就是要找白大夫给孩子治病的呀!”
  在医疗队的院子里,孩子安安稳稳地坐在一张椅子上,白求恩仔细地为孩子动了手术。然后亲昵地抱起孩子,高高地举过头,问孩子几岁,会不会叫“爸爸”、“妈妈”。刘典感激地接过孩子,连声道谢,高兴得连回答都忘了。
  过了两天,该给孩子换药了,正好那天遇到倾盆大雨下个不停,夫妇俩正在犯愁的时候,从门外走进两个人来,前边那人正是白求恩大夫,后面紧跟着翻译同志。他们冒雨为孩子换药来了。
  白求恩打开药包,动手给孩子换了药,又笑着向尹创夫妇说:“孩子已经没有危险,再过些日子就该好了。”
  尹创咧着嘴憨厚地笑了。刘典高兴得不知说啥才好。
  尹创是个本质好、觉悟高的热血青年,早想参加八路军,只是领导上考虑他是独生子,没有批准。现在他坚决不留在家里了,一定要参加八路军。他逢人就说:“人家白大夫是个外国人,都那样真心诚意地帮助咱们抗日,独生子算啥理由?”刘典也对尹创说:“家里的事你不要挂念,在部队里要向人家白大夫学习。多打胜仗,多消灭鬼子!”
  组织上批准了尹创参军的要求。尹创特地来和白求恩告别。握着这年青人的手,白求恩再一次明白了毛主席为什么一再嘱咐要关心群众生活的道理。
  今天是尹创参军出发的日子,也是他的孩子最后一次换药的日子。路上,白求恩又问起了刚才翻译没有回答的问题。翻译挠挠头说:
  “那个大娘问你的孩子。”
  白求恩感兴趣地问:“你没有告诉她吗?”
  翻译说:“告诉了,我说你没有孩子。”
  白求恩又问:“你为什么不翻译给我呢?”
  翻译没有吭声。
  白求恩摇了摇头,坦然地说:“我知道,你怕我不愉快。不会的,同志,我从来没有因为自己没有孩子而遗憾过,因为我从事的事业是千百万人的事业,我们的事业不会缺乏继承者!”
  翻译理解了,又象不理解似地说:“可你自己……”
  “自己?”白求恩侧过头来看着翻译,继续说:“什么自己呀?你指的是个人和家庭吗?如果这样,我就应该留在加拿大陪着母亲,你也应该和你的亲属们在一起。可是事实上,你和我,还有多少人都没有这样做,因为我们是共产党员。这个称号应当标志着这样的内容——我们的一切都服从于党的事业。”
  年轻的翻译被这坦荡无私的胸怀感动了,连连点头。
  白求恩搂住翻译的肩膀说:“你注意过没有?我是很喜欢孩子的。因为在他们的身上寄托着我们的未来。我常想,等这些孩子长大以后,我们理想中的人民共和国已经建立了。那时候,我们将看到在山区埋藏的资源,由他们的双手去开发,象冀中这样肥沃辽阔的平原,他们会把她变得更富饶。这些年青人,将要亲手把中国建设成为一个伟大富强的国家。想起这些,该叫人多兴奋呀!”
  受了鼓舞的翻译也激动地说:“我也常想,就是为这些孩子们,为子孙万代想一想,我们这些人也得拚命干,争取早一天打败日本帝国主义,建立新中国,实现社会主义和共产主义,让全世界人民都过上幸福生活!”
  …………
  这天晚上,白求恩为尹创的孩子换完最后一次药。他们带着喜悦的心情回到屯庄。
  庆祝齐会战斗胜利和欢送青年参军入伍的大会快要结束了,报幕员向大家报了最后一个节目。
  帷幕徐徐拉开,舞台上展现出人们熟悉的场面:
  ——一个外国医生帮助八路军在深山里修建医院;
  ——这个外国医生来到广灵前线,在战火中抢救伤员;
  ——这个外国医生热心为群众看病,为群众的孩子看病;
  …………
  不用翻译,白求恩完全看懂了,舞台上的那个外国医生就是他自己呀!他腼腆得象个孩子,把头低下来。
  戏演完了,看戏的战士和群众使劲地朝台上那个白求恩鼓掌。
  尽管白求恩很难为情地缩在人群里,人们还是发现了他。有人喊了一声:“白大夫在这里呢!”上千双眼睛刹时间转了过来。掌声更加热烈了,白求恩的脸更红了。舞台上的“白求恩”来到了他的面前,热情地拉着他向台上走去……
  他好容易摆脱了窘迫感,定了定神,来到舞台中间。突然,一个意味深长的念头在他的脑海闪过:“用中国话做一次演讲。”他摆了摆手,人们很快安静下来。他用不连贯的汉语讲道:
  “同志们,谢谢你们的称赞,这本来是很不值得的。我是八路军的医生,这些工作都是我应该做的。不过,我很骄傲我能为中国人民的解放事业尽一份力量。全世界的被压迫人民都在注视着你们的事业,我荣幸地来到了你们中间……”
  当他开始讲话的时侯,人们都愣住了;当他讲完以后,台上台下又响起了一阵热烈的掌声。
  不过,在白求恩眼里,戏和演讲都不是最精彩的。最精彩的场面是在他讲话以后,在一片热烈的锣鼓声中,几十名老人领着几十名青年走上了舞台,其中包括贫苦青年尹创。人们把大红花戴在青年们的胸前,他们光荣参加了八路军,我们的队伍又扩大了!
  白求恩热烈地鼓着掌,特别对着尹创,高兴地把双手举过头顶,紧紧握着,握着……
  “日本法西斯永远不能征服中国”
  日寇大规模的“鲸吞式”战役围攻连续失败,被迫采用所谓“以点线为依托”,向我根据地实行“波浪式”的分散“扫荡”战术。这样,在冀中平原上,短兵相接的“扫荡”与反“扫荡”斗争又开始了。
  河间县的北部有个四公村,离敌人重兵驻守的柳窝据点才三十里。这村的西南是古阳河,河对面不远就有鬼子的炮楼,村北又紧挨着河间到任丘的公路。在敌人看来,一旦有情况,他们的摩托化部队一出动,立刻就能把这村围个严严实实。可是,出乎敌人的预料,就在这个村子里,却隐藏着八路军的几十名伤员。
  四公村是个英雄的村庄。抗战前就建立了共产党组织,抗战中创造出不少英雄事迹。四公村人民靠他们对毛主席、共产党的忠诚,对八路军子弟兵的热爱,在敌人控制严、来得快的情况下,一次次完成了掩护伤员的任务。全村只有二百多户人家,抗战以来,经常住着几十名伤员,从来没有受过损失。有一次,敌人放火烧了许多人家的房子,整个村子快烧没了,可敌人连伤员的影子也没看见。
  在四公村隐藏着我八路军伤病员的事,谁也没有告诉白求恩。因为谁都知道白求恩的脾气,只要知道那里有伤员,他说什么也得到那里去。眼下形势虽然好转,但是,到敌人跟前打转转还是挺危险的。所以一直对他保密。
  可是,这个秘密还是被白求恩发现了。他找到师长,一定要到四公村去。
  师长当然不同意:“那里离敌人太近,你去危险。”
  白求恩争辩说:“伤员能住在那里,别的医生也能到那里去,为什么偏偏我去就危险呢?”
  师长解释说:“因为你和他们不一样。他们可以化装,你呢?”
  白求恩认真地说:“我也可以。”
  师长指指白求恩的鼻子,幽默地说:“你这个地方怎么办?”
  白求恩一愣,无奈地摇了摇头。但他仍然坚持自己的意见说:“一个军医要是因为危险就不去看伤员,这是严重的失职行为,是不能饶恕的。批准我去吧,那怕就去一次。”
  师长安慰他说:“伤员那里有我们的医务人员,你可以让他们向你汇报情况。”
  白求恩着急地说:“不,不是这个意思,我不是对那里的同志们不放心。我听说那里有些伤员伤情很难处理,可又不便转移。”
  白求恩谈的情况是确实的,师长在这之前已经得到报告。现在,白求恩又这样一提,师长也不由得点了点头,说:“我们再研究一下吧。”
  师领导经过慎重研究和对部队做了认真的部署后,决定答应白求恩去一次四公村,帮助那里的医疗队解决疑难问题。同时对白求恩提出两条要求:一是时间不能长,处理完那些伤员,立刻返回;二是要服从护送部队关于安全方面的部署。
  只要叫去看伤员,别说两条要求,就是再多几条,白求恩也不会拒绝。他满口答应,高兴地整理药品和器械去了。
  半夜时分,在昏暗的月光下,白求恩和一支轻装的小分队,绕过鬼子的岗楼哨卡,敏捷而又悄然地向四公村奔去。
  在同一个夜晚,也是这个时候,四公村的许多人家也还没有睡。
  在田间,不时有几个黑影闪过。这黑影时而出现在村西南的古阳河畔,时而活跃在村北的果木行里,他们是担任巡逻放哨任务的四公村民兵。
  在村里,这家的大门轻轻地开了,另一家的大门也轻轻地开了,紧接着,从门洞里闪出几个人来,有的抬,有的背,有的互相搀扶着,从这个胡同迅速转入另一个胡同。这些人是八路军的医务人员和四公村的群众,为了便于手术和减小目标,他们正把伤员向村南的临时手术室集中。
  在地主老财家的高墙下,间或有人轻轻走动,这是四公村的儿童团员,为了防止那些黑了心肝的家伙通敌报信,他们瞪大了警惕的眼睛……
  在村头看场用的草屋里,村里的干部正在研究和检查各项工作的准备和落实情况。门轻轻响了三下,接着“吱”的一声,一位年近花甲的老奶奶被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搀扶着进来了。老村长把老奶奶让到炕上,满面笑容地问道:“老婶,这么晚了还出来,有什么事啊?”
  老奶奶没来得及回答,小姑娘抢着说:“奶奶问你们来啦,为啥不让白求恩住到俺家里?”
  老村长笑着说:“老婶,不早就对您说过啦,您家口大嘛!”
  老奶奶一撇嘴:“家口大才有人照应呢!”
  老村长说:“你家住着挤。”
  老奶奶一摆手:“不碍的,我把上屋腾出来了。”
  老村长说:“你家孩子小,吵的慌。”
  老奶奶这可生气了,她两手一拍,瞪着眼冲老村长嚷开了:“你别犯主观啦,上次我家住着三分区的那个重伤员怕吵吧?那半个多月里,连我那三个月的小孙子都没哭一声。八路军住下了,孩子们更懂事儿。”
  干部们交换了一下眼色,老村长点了点头,算答应下来。老奶奶这才笑容满面地在小孙女的搀扶下,颤颤危危地走了。
  门又轻轻地响了三下,接着又是“吱”的一声,一位头发花白的老爷爷随声走进来,不用说,又是来要任务的。武委会主任说他年纪大了,老爷爷哼了一声,说:“我耳不聋,眼不花,我老姜赶不上你这新的辣啦!”
  有的同志说老爷爷腿脚不利落了,老爷爷更是不让:“不利落?你忘了,年下那一天,两个汉奸到咱村探听八路军的消息,我一气追到大路口上。一吆喝,那俩家伙还不是乖乖地叫大伙捆起来啦!”
  一听这,干部们笑了,最后大伙商量定请老爷爷去招呼儿童团,帮他们查岗哨。老爷爷这才罢休,捻着白胡子,乐呵呵地出去了。
  …………
  黎明前,医疗队悄悄地进村了。
  一切工作都已准备就绪。同志们洗了脸,吃了饭,打开“芦沟桥”开始工作。
  老村长领着白求恩穿过一条大街,转过几个胡同,来到一所小院子里。房东热情地拉着白求恩的手,把他送到伤员面前。
  伤员安详地躺在土炕上。白求恩摸了摸炕,炕上铺了厚厚的一层麦秸,非常松软。白求恩掀开盖的被子,被子拆洗的干干净净。白求恩打开包扎伤口的纱布,伤口周围十分清洁,鲜红的肉芽已经长出,脓液变得淡淡的,不多了。白求恩满意地点了点头,这个伤员的护理是高标准的。可是他心里还有一个疑团:敌人来了怎么办呢?
  房东好象猜到了白求恩的心思,等白求恩换完药,房东把他领到一个靠墙的立柜前,打开柜门,把灯放在柜子里的一块板上,然后招呼白求恩向里看。白求恩好奇地把头伸了进去,原来,这个柜连着一个夹墙。夹墙的底下已经铺好了褥子,只要有情况,这里面完全可以隐蔽两个伤员。
  老村长介绍说:“村子里有不少这样的夹墙和地洞,情况不严重,就在这里躲一躲;情况要是严重了,伤员们都准备好了便衣,可以化装成老百姓转移到邻近的村子或在庄稼地里隐蔽。鬼子曾经几次搜查四公村,都没有发生什么问题。”
  白求恩很感动,他拍着房东的肩头,连连说着:“奇迹,奇迹!”
  房东不好意思地搓着手说:“咳,比起白大夫您来,这可算得了啥呢?您从外国来帮我们打鬼子,咱们守在跟前,做这点事太少啦!”
  告别了伤员和房东,白求恩又被领到隔壁的一家。一进门,白求恩就看到一位大娘正拿着一把用筷子制成的镊子,蘸着盐水给伤员洗伤口。白求恩惊喜地说:“老人家,你做得好啊!”
  大娘爽朗地回答:“白大夫,您先别夸,还是多指点吧!”
  望着大娘从容不迫的神态和熟练灵巧的动作,白求恩钦佩地说:“大娘,这是什么时候学的呀?”
  大娘扔掉一个脏棉球,又夹起一个新的,一边擦一边说:“打根据地开辟就练着做了。这也是逼出来的。开始那阵子住伤员,眼睁睁地看着同志们的伤口流血化脓,队伍上的医生忙不过来,就是搭不上手,就别提心里多着急了。后来妇救会把俺们组织起来学习,日子长了,住的伤员多了,再加上部队的医生把手教,也能试着干点了。都是自己的同志,会不会都得干哪。”
  妇救会主任补充说:“大娘这一家都能搭手了。区里开支前会,大娘家还被评为热爱伤员的模范家庭呢。”
  几句朴素的对话,白求恩听了非常激动。他看了看伤员的伤口,复原情况很好,不用说,这治疗护理都是很得力的。临别时,白求恩紧紧握着大娘的手,感慨地说:“谢谢您,老人家,您使我再一次看到了中国人民的革命精神。”
  这一天,凡是他到过的家庭,都看到了这种鼓舞人心的场面,而伤员们争先恐后向他讲述的故事,比他见到的更生动。伤员们告诉他:一位大嫂怎样把仅有的十几个鸡蛋一口一口地喂了伤员,自己的孩子却喝稀稀的米汤;一位年近七十的老大爷又是怎样不顾一切地照料伤员,自己却昏倒在炕沿上。总之,只要是抗日战争需要做的,四公村的人民都毫不犹豫地去做了。而且,他还惊喜地看到,在战争中,不仅部队培养了一批批政治觉悟高、工作能力强的卫生干部,就是在人民群众中,也涌现出了一大批有一定基础的卫生骨干。特别重要的是,这些拿锄头的庄稼人,不仅学会了一般的医护技术,而且他们具有大公无私,机智勇敢,为了八路军战士、为了抗日战争可以献出一切的高尚精神。
  到四公村的第一天,白求恩就在这种激动兴奋的气氛中度过了。
  这天晚上,他们抓紧时间为那些需要处理的伤员进行了手术。到后半夜,医疗队的同志们才被各自的房东领回去。当白求恩知道在门外等了大半夜的老奶奶就是自己的房东时,不由得连声感谢:“老人家,你辛苦啦。”
  老奶奶左手扶着孙女的肩头,右手拍着白求恩的臂膀说:“白大夫,别见外呀。队伍上的同志常说军民一家,别看你是个外国人,我可也把你看成是一家人哪!”
  白求恩连忙说:“是一家人,中国人民和加拿大人民是一家人,全世界被压迫人民被压迫民族都是一家人!”
  进家了,体贴入微的老奶奶没有和白求恩细谈。尽管她面前坐着的是她思念了多少日子的人,可是,她还是控制了自己的感情,只是深情地注视着白求恩挂满白发的鬓角,向白求恩碗里接连不断地放剥了的鸡蛋。
  等白求恩吃饱了,老奶奶早让家里人为白求恩铺好了被褥,笑着打了个睡觉的手势走了。象在自己家里一样,白求恩很快睡着了。
  天近拂晓,部队侦察员送来一份紧急情报:河间的日本鬼子正在向这里运动。
  人们立刻行动起来。隐蔽在田野里的民兵,一齐盯住了通向河间的大路。护送分队的战士和本村的民兵,立刻持抢进入了阵地。伤员们被抬上了担架或送进了夹墙、地洞。医疗队的药品器械全部装上了马背,白求恩和同志们握紧了缰绳……
  公路上,一直向北前进的一百多名鬼子,突然扭头向西南的四公村扑来了。留在村外监视敌人的村长老高,拾起一块土疙瘩,向村头的大树下扔去。不大会儿,从大树下传来了击掌的声音。老高知道村里已经开始转移,现在要拖住鬼子,争取时间,不能让他们立刻进村。老高背起放在地上的粪筐,不慌不忙地迎着敌人走去。
  老高的神态使敌人困惑了,一百多名鬼子不由地放慢了步子。
  带队的鬼子队长连喊带骂地嚷道:“你的什么的干活?”
  老高掂了掂粪筐,慢悠悠地回答:“拾粪的。”
  “那个村子的?”鬼子队长追问着。
  老高指着南边的一个村子说:“那儿,四公村的。”
  “什么?”敌人象触着什么似地惊叫了一声:“那是四公村?”
  “是啊,我就是那村的。”老高装出迷惑不解的神气说。
  鬼子队长瞪着眼看着老高,老高象没事人似地望着他。鬼子动摇了,一声吆喝,拨转马头向南跑去。
  鬼子被支走了,老高望着他们的背影狠狠地呸了一口:“蠢东西,四公村就那么好进?屁!”
  等上了当的鬼子再扑回四公村时,伤员已经完全隐蔽好了,医疗队也转移到安全地带。恼羞成怒的敌人发泄兽性地朝村里放了一阵枪,烧毁了村里的几间房子,灰溜溜地滚回去了。
  当白求恩从翻译那里听到四公村人民的这些情况后,他见到过的那些人物好象又在眼前活跃起来:白发苍苍的老人;热情洋溢的妇女;机智勇敢的民兵;沉着果断的干部;还有那些站岗放哨的孩子们。这些人,就是这些普普通通的庄稼人,在共产党、八路军的周围结成了铜墙铁壁,在侵略者的面前设下了不可逾越的层层防线。他感慨万千,赞佩不已地说:“八路军真是人民海洋里的游鱼!”
  四公村人民的抗日斗争的英雄事迹,在白求恩心里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不久,在给自己的一位朋友的信中,热情地介绍了中国人民的抗日战争,并谈到了他许多深刻感受。
  “……在过去的将近两年的时期内,我的生活十分丰富,丰富得使我不知从何说起。
  “……我们这个地区是最活跃的游击区,时时刻刻同敌人进行着激烈的游击战。
  “日本人断言他们已经征服了这个地区。这种断言是十分荒谬的。征服这个区域的大城镇和征服农村,这完全是两码事。这里有二十二个城市,他们算控制了;这里有一百个镇,他们控制了百分之七十五;这里有两万个村庄,他们一个也没有控制住。他们‘抱住’一个城市好象抱住一只老虎的尾巴。当然,当他们征服这只巨大美丽的老虎的时候,他们是感到十分骄傲的。但是,当想到因为疏于防守,这只老虎将怎样对付他们的时候,他们又会感到十分可怕。
  “日本人扶植的伪政府,在城市里似乎还象个政府的样子。但在广大乡村里,他们是无能为力的。我们建立的地方政府是人民唯一承认的政府。……
  “我个人认为,日本法西斯永远不能征服中国。我觉得这是人力办不到的事。……中国地方很大,人口很多,人民对敌人的仇恨很深。日本军队直到现在只能完成一种警察任务。……
  “中日战争将是一个长期的战争,我们打算持久打下去。我们计划这次战争起码要持续十年。”
  中国人民的斗争精神鼓舞着他,他以不可抑制的兴奋心情继续写道:
  “我在这里过着一种令人奇异的生活。……我根本不计较日常生活上的困难——天气冷、热、肮脏、虱子,单调不习惯的食物,在深山里徒步,没有火炉子,没有床,没有浴室。我能在一座破旧的庙宇里,背后站着一个二十呎高的没有表情的神像面前做手术,如同在一间有自来水、漂亮的绿磁砖墙、电灯以及其他现代化设备的手术室一样地工作。为了给伤员换绷带、处理伤口,我们必须爬到土炕上,——农民住的火炕,伤员们躺在污染的军装里,用背包当枕头,身上只盖一条棉被。但是,他们是伟大的人民。将来,他们一定能得到他们需要的一切……。”
  

白求恩在中国/中国人民解放军白求恩国际和平医院《白求恩在中国》编写组.—北京:人民出版社,1977.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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