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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八、南京的现实和梦想
(美)艾格尼丝·史沫特莱;孟胜德

  在南京古老城墙的里面有一座高山,山顶上有座庙,庙里的和尚开有一家茶馆,从这山顶上放眼眺望,一望无际的青葱翠绿尽收眼底。人总得生活。在这家茶馆里你可以看到十七世纪和二十世纪的南京融合在一起,同时还可以幻想出未来的南京。
  通过茶馆的两侧你注目远望可以看到宽阔田野那边象龙蛇飞舞一般蜿蜒起伏的三十二公里长的古老城墙和那碧波粼粼的玄武湖以及东北方向筑有明太祖和已故孙中山陵墓的紫金山。在城墙外北面,扬子江边的下关是烟囱林立的英国工厂,谁也不准去那里调查该工厂二千名女工的情况。有时你可以看到一两个美国人在旧城墙上走——据说他们一天就可以走完全程。茶馆里的中国人悠闲地看着他们。如果美国人能在步行方面创纪录,富有的中国人也可以在坐功方面创纪录,更不用说磕瓜子了。
  黎明似乎到了,所有这一切都改变了。那些悠闲自在,可以一连几个小时坐在茶馆里的中国人也沿着古老的城墙去跑步了。因为南京已经变得美国化了,穿长衫的改穿灯笼裤,磕瓜子改成抽香烟了。
  那个认为要取得这种奇迹的绅士是今天在南京掌权的人物。他是一个半封建、半资本主义的政客,说起英语来带有美国音。通常他是一个地道的基督教徒,他对帝国主义者非常温顺,尤爱美国。他预言美国那种摧毁工会代之以“公司工会”的做法是中国最理想的楷模。
  除了前北洋政府的老官僚外——他们已经移居南京并在现政府里占据了官职,同时也把他们的长指甲和腐朽与低能带到了南京——南京的大多数现代派熟悉美国的歌曲,美国的历史,写出的英文比中文还要好。这位现代派总是到上海去过周末,“休病假”兼做买卖。他的家实际上是在上海,那里有他的买卖,还可以做股票和证券的投机生意;如果不做买卖,上海仍然是长江流域的中心,市中心则有夜总会,跳舞厅,妓院,赛狗场,跑马厅和证券交易所的黄金美钞交响乐。
  这座十七世纪的南京城对这位现代青年来说:一如既往,毫无变化。或许更差了,因为这里曾经不止一次成为有过一百万人口的繁华的京城,而现在却只有五十万人口,并且大多数生活在贫困线上。南京也同其他许多中国城市一样,觉得广大长江流域里的财富好象是滚滚流入大海的长江水都被外国人控制和占有的上海给吸走了。帝国主义上海的巨大影子笼罩着整个华中,不择手段地巧取豪夺使人民的生活陷于黑暗和贫困之中,无孔不入地指挥着政府官员们的思想和行动。
  旧南京是在该城的最南端——越过宽阔的农村——几英里的农田和四周树叶成荫的池塘——越过马可·波罗提到过的旧鼓楼,越过金陵大学周围用灰砖盖成的“高级住宅区”。中山路广阔的碎石路以南一带的街道又窄又不卫生,两边没有人行道。街上行人,驴子和车辆争先恐后,混乱不堪。市内沟渠纵横交错,有些是露天的污水沟。一排排临街的一层楼木房门前不是摆摊就是开铺。天黑以后,店里就亮起一盏昏暗的电灯或一盏灯笼,那微弱的灯光使店里呈现出一点发红的光亮,这些店似乎整天开业,也没有星期日。这些店既是做买卖,开作坊,相互交往的场所,也是做饭和吃饭的地方,到了晚上全家人围着一张桌子坐着,有的小孩和男人还在门口蹲着或站着,安详地一边吃着饭,一边看着街上人来人往的这个大千世界。
  店里的人可以一边揉着面,一边看街上的热闹。如果街上灰尘飞扬在馒头或其他食物上积下了厚厚的一层土,他就会用那种世代相传的老办法,拿起一个鸡毛掸子掸去尘土。在一家成衣店里,一个男孩手里提着一条裤子,唱着价钱高声叫卖;看到过来一个外国人,那叫卖声立刻停住了,好象嗓子眼里卡住了一个土豆。另些商店里有的坐着缝纽扣,织蓆子,编筐子,做供人力车夫用的草鞋,还有用非常准确和娴熟的技巧在做木雕的。这种能工巧匠曾经创造出古老的中国艺术的奇迹。
  街上是一片卡嗒卡嗒的织布声,一排排的男人、妇女和儿童利用老式的梭子在织布,每天工作十六个小时,每月可挣四到八元钱。偶然在简陋的小土屋里,可以看到穷苦的老妇人用古老的手织机在织精美的织锦缎以供有钱和有闲阶级的太太或先生们享用。另一些房子里,有的在做棺材,有的光着脊背抡着大铁锤在使劲地打铁,从那红得发亮的铁块里飞溅出一片火花。在小巷子里有时发出旧式中国学校见的喧闹声,孩子们在齐声朗读课文。南京城的一个区里有一些中国的老房子,里面是训练国民党工作人员的地方。
  你越往南京城内的南面走,环境就越加原始。小巷里是泥土路,两边是用破洋铁皮,蒲蓆和破布连起来象狗窝一样的小土屋。土屋的门前妇女或姑娘们在钉纽扣或缝鞋底——这些是从大商店里承包来的,一天只能挣几个铜板的活计。她们的丈夫大多是拉人力车、推独轮车或于其他重活的苦力。这里还有种老规矩,有的苦力只须付几个铜板就可以把小店和旅馆里的剩饭剩菜拿走,他们的孩子都是皮包骨头,有的刚生下来就夭折了。这里的贫困是无法形容的。实际上除了军阀、官僚、地主、资本家外,整个中国都笼罩着贫穷,这里只不过在程度上更严重些罢了。
  这是中国现实生活中的两极——一端是那些勉强可称作是人住的小破土屋;另一端是金碧辉煌的银行和掌握着上海命脉的中外人士的豪华住宅。
  旧南京的有些情景是鲜为人知的。在小土屋的后面有一块空地上,有个人每天用竹杆和布搭起一个大棚。在这个凉棚下经常蹲着二、三百个男人和孩子——人力车夫、劳工、清道夫、小修小补的人——各行各业,三教九流的人,他们付上一两个铜板就可以一连几个小时地默默坐着,颇有兴味地瞧着面前的那个人。
  这人是个专业的说书人。他身材修长,五官端正,穿着一件褪了色的蓝布长衫,风度翩翩。他口若悬河,配上端庄自然的动作更显得有板有眼。他的声音随着伴奏音乐忽高忽低,抑扬顿挫;有时在故事里插进一段歌颂主人公的唱。他一手拿着一副莲花板,一手轻轻敲打着小鼓。他不是用梅兰芳那种尖声的假嗓门唱,梅兰芳是个名气很大而富有的演员,主要是为了取悦中国的封建遗老遗少、日本皇宫和美国富翁们。这个来自群众的说书人是用清新悦耳的天然声调唱的。他的说书艺术可以使盛行戏剧的欧洲甘拜下风。他说的古代历史故事中的英雄人物个个义深情长,英勇无敌,加上背景气氛的烘托,忽而风云突变,忽而鸟语花香,听得苦力和士兵们乐不可支,忘乎所以,连眼睛也不眨一下。
  在这古老的南京,有美好的事物也有痛苦和不幸;繁重的劳动中也有片刻的闲暇,也还有可以逗人一乐的东西。这里的人无论男女都爱打听,看热闹。要证实这点,你只需在一个街角停下来,给人递过去一张名片向他问路。不用一分钟就会围上一大群人,名片从这个人的手里传到另一个人手里。不是因为他们能帮忙,甚至他们连名片上的字都不认识——但如果要想知道点什么,总得先看看;如果你想知道一个洋鬼子是什么样子的,他想干什么,必须要围上去仔细看个究竟,就象一位动物学家研究昆虫一样;不是抱有敌意,也没有偏见,只是客观而又认真地默默看着。正如一位动物学家看到一个昆虫转过身来朝他笑笑,会感到又惊又喜那样,这些人看到外国人转过脸来对他们笑笑,也同样会感到又惊又喜。
  这种在任何时候,任何场合都会停下来打听消息的习惯,使得报纸在十七世纪时的南京就没有必要了。如果报纸落到一个普通老百姓手里,他会把它带到有很多人花上一个铜板在喝茶的茶馆里去。这时聚在茶馆里的人就会看透那些现代编辑们的无知,他们什么也不知道。但茶馆里什么都知道,在大街上什么都可以打听到,消息以风驰电掣般的速度传播开去。
  他们知道有关军阀官僚的最新的桃色新闻,例如南京市长在同他的女友结婚之前送给她十万元钱;蒋介石的夫人去年冬天买的狐皮大衣;他们也知道,我这个外国人住在一家中国破旅店里,会见过什么人等等;所有这一切他们都了解得很详细。他们知道有天早晨六点我在大街上几乎空无一人的情况下离开了旅店,直到晚上十一点半又是街上空无一人的时刻回到旅店。当我在附近商店里付钱给苦力时,突然间从黑暗处走出一群人围着个灯光昏暗,由一个孤老头开设的铺子。这开店的站在门口告诉这群围观的人我什么时候离开,去过什么地方,我是何许人等等。这群人默默地听着,然后转过身来象看动物那样看着我。因此他们知道我什么时候离开,什么时候回来。
  假如你是个急性子的,就不宜呆在这古老的南京。比如一个妇女坐在门口缝衣服,她的一双脚伸在大街上,你得绕着她走;如果有人在她商店门口晾着裤子,你就得拐弯绕过去,一个乞丐四脚朝天睡在马路正中间,你只好绕道走;如果有人牵着他的猴子到街中心去打滚,交通也会停下一阵子,这似乎都是天经地义的事。
  那些掌权的政客说,现在情况已经不是这样了。或者说他们正在改变这种面貌。但如何改变,例如城里的一幢深宅大院里有一座美丽的古庙,庙的两边在建筑两座方形的象工厂一样的楼房,窗户也全是方形的。或者再往前走,坐落在紫金山麓的庄严肃穆的明孝陵也正在修建。有的建筑物上精美华丽的中式老窗户已经改成工厂里的那种四方形玻璃窗。古代的玉带桥现在看上去象是一个咖啡厅的入口处。甚至由美国培养出来的建筑师设计的中山陵都可以用作展览芝加哥标准石油公司的产品。
  南京的政客们还决定要把古老的城墙拆掉,夷为平地。劳工们已开始在工作,有时使人感到似乎整个国家也得把它夷为平地。后来,几个美国设计人员出面制止了。市设计厅忙于提出各种设计方案竭力要将南京建成一座可与上海媲美并能给人以深刻印象的现代化城市。
  顾问人员——建筑师和工程师们——对这项所谓“世界上最大的工程”当然是非常兴奋。他们说这里的城墙可以建成“世界上最古老、最长、最高的城墙,同时还能从城楼上看到“世界上最壮观的景色!”南京可以成为一座模范城市,一所具有中国式建筑而不是灰色呆板的那种所谓现代建筑的城市。城墙内外的建筑要有着眼于今后一两个世纪的未来眼光去构思设计。建成后的“大南京”就象“大纽约”一样,要扩展出二、三百平方英里的范围,要有一个供水和排污系统,五个民用机场,从长江底下筑隧道同京浦线和已经在规划的京广线相联接。紫金山可以改建成一个国家公园,筑起盘山公路,公路沿线可以建起供“富有阶级”居住的别墅。他们十分自然地想要住在离那拥挤的市中心远远的地方,在市区里的穷人则只好听天由命不得不在那里拥挤了!
  这个计划蓝图的核心是,新南京将根据美国和中国的设计家的蓝图进行建筑,而这些设计家的出发点都认为资本主义制度是永世长存的。另一个已在付诸实施的中心思想是没有人说出口过的:但是军阀、官僚和国民党中央委员们已把南京市里最有利可图的一些临街地面统统都买下了。
  国家公园已经种上了树。城外的一个庞大军营将要花费三千二百万元建筑费用,但蒋介石已经批准拨款。另外五千万元将在五年内用于改造城市。钱来自更多的税收——向农民征收更多的税。但不为改善农民生活花费一文钱。
  新南京将成为模范城市,据说它将是对上海的一个打击。也许会这样,但也许还有更快更有希望的办法使中国现代化。至少全国各地的中国人会这样告诉你的。他们指责高级将领们的豪华生活和他们妻子的社交活动;他们声称,由于军队花了如此大量的钱,就没有钱干其他事了;并认为如果不是为统治国家的将领和他们的军队,政府是希望向美国借款并由国民收入偿还的。他们还保证中国的革命并没有结束。
  天空中充满了不祥之兆。南京及其他城市的街道上布满了士兵,成千上万一班班、一连连武装到牙齿的士兵。他们装备有冲锋枪、手枪,准备随时射击。甚至他们的手指就放在扳机上,只要一举枪就可以射击。这些士兵沿着大街,每隔五十或一百英尺布着岗哨。
  有一次我在两排士兵中间走过。我问一位军官,士兵们要对谁开枪——是外国帝国主义者、将领、鸦片走私犯——还是工人和农民?他似乎不喜欢这个问题,我也就不便再追问下去了。
  

(美)艾格尼丝·史沫特莱著;孟胜德译.—北京:新华出版社,1985.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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