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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美）艾格尼丝·史沫特莱；梅念

日军通过一九三八年年初几个月的激烈攻势，占领了山西省的主要城市，国民党军队有的被赶过黄河，有的被赶进省境的袋形阵地。敌军六路纵队沿着不同路线前进，同时向八路军根据地五台山进迫。他们在五台山停住了脚步，然后逐渐向山西西北部推进。贺龙的一二〇师则在晋绥边界的大山里又建立起另外一个游击队根据地。 　　在这次战役中，林彪的一一五师的一部分兵力偕同当地游击队及从延安来的正规军，在山西西部和日军展开了激战，以便阻止敌人到达黄河，进入边区。林彪在这一战役中身负重伤。 　　在这次战役中，朱德将军说服了许多表示反对的同志，亲自率领两团人和新兵的队伍在太行山区和日军作战。在几次激烈的战斗中，他差一点在战场牺牲。 　　日军从早到晚一直用遮天蔽日的轰炸机和战斗机作为前导，最后终于突破防线，占领了晋南所有的大城镇，并且开始警卫全省的主要公路和铁路。他们占据大城镇，而八路军和农民游击队则占据农村，并且致力于破坏铁路，爆破桥梁和在公路上伏击敌人的卡车。 　　到了一九三八年年中，在这次战役中被日军攻占的十一个县都由朱将军的部队重新收复。山西河南交界的太行山区又建立了敌后根据地，全区的行政负责人是一个来自北京的大学教授①。 　　一名曾到过朱将军总司令部的澳大利亚护士回到汉口——长江边上的临时首都，带来了可怕的描述。她说，朱将军的总司令部设在晋东一个大山谷里的小镇上，她穿过几百个被日军炸光烧光的村子才走到那里。她看到了成千上万的新坟堆，上面只覆盖着一层薄土，还看到了数不清的未曾埋葬的尸体。幸存的人在村子的废墟中走来走去，照顾着濒死的家人和邻居。 　　八路军分出粮食给老百姓吃，可是他们自己的粮食已经不多。朱将军总司令部的野战医院，挤满了军民伤病员。 　　朱德将军让这个护士随意挑选工作的地方。他把医院所能匀出来的药品都交给了她，并且派出一书警卫员帮助她。她到各个村子去工作，直到脚气病窜到身上，才返回汉口去救自己的命。 　　这样的困难时期使朱德将军颇有所感，有时他就在笔记本里写下几首绝句。后来他把这些诗寄给我看，其中一首写道： 　　佇马太行侧， 　　十月雪飞白。 　　战士仍衣单， 　　夜夜杀倭贼。 　　一九三八年夏天，朱将军穿越日本防线西行，渡过两岸峭壁插云、河水奔腾的黄河，骑马返回延安，报告八路军一年来的抗日经过。这报告是那年秋天在共产党第六届中央委员会(朱是中央委员)第六次全体会议上做的。 　　报告说，八路军在抗日战争第一年里伤亡二万五千人，其中牺牲的占三分之一。伤亡人员中，有七千人是共产党员。当时，八路军部队的活动范围遍及整个华北，西自山西山区，东至黄海，南起黄河，北到内蒙、热河，并且还在热河建立了另一个山区根据地，与东北义勇军配合作战。他们甚至攻打过山东省会济南以及供应北平的煤矿和电厂。美国教会办的燕京大学(距北京市六英里)学生和少数授教受到八路军游击队的影响。有些毕业生还在读书期间就参加了游击队。在战争结束前，有七百名燕京毕业生加入了八路军。 　　朱将军在这项报告里说明，八路军和游击队在华北的活动牵制了日军，使他们无法渡过黄河，南下进攻国民党军。日军还不得不停止推进，分散部队，以便保护交通线和运输队，防备袭击，以及修复公路、铁道和桥梁等。他们也不得不采取国民党在十年内战时的办法，通过修筑碉堡和大屠杀来“绥靖”全区。 　　朱将军象战争初起时在南京会议上提议过的那样，重新提到了全国性的战略，以及要根据“中国的长处和敌人的弱点”来制定战术。他说，中国要是“死守在工事里等敌人来爆破”，就无法防御自己。中国所有的军队都应该利用有利的地点和时间，绝不应该跟兵力相同、并且拥有优良装备的敌军硬拚。 　　八路军伤亡虽多，敌军的损失也已达到三万四千人。敌军被俘的——大多数是伪军——则有二千零九十四人，另有被强征入伍的一千三百六十六名原东北籍士兵，带着全副日本装备，投降了八路军。 　　考虑到八路军开赴战场时的低劣装备，就可知道缴获的战利品是多么惊人了。这些战利品包括六千三百八十七枝步枪，一百七十一挺轻机关枪，八十四挺重机关枪，七十二门野战炮，二十五门迫击炮，一百九十辆汽车，八百四十七辆卡车，四台发报机，六个扩音器，十九具电话和九副望远镜。另外还有五箱毒气——日本人认为跟八路军作战，不论用什么手段都是合法的。 　　八路军还在晋北机场炸毁了二十四架敌机，此外还炸毁了五辆坦克、五辆装甲车、九百零一辆汽车和卡车。到一九三七年年底，那时我正跟随朱将军的总司令部在前方，有好几千名八路军还穿上了缴获来的日本军大衣。 　　八路军力量增大，影响遍及华北，国民党反动派为此大感恐慌。八路军在解放区实行改革的消息传到汉口以后，“共产主义威胁”的老调又甚嚣尘上。在华北和西北解放区里，凡是年满十八岁的人，不论男女，都有选举权，由他们选举自己村镇的行政机构来代替原有的国民党官员，因为这些官员不是在日本人来到以前逃跑掉，便是投降了日本，主持起当地的伪政府。由于汉奸大部分是地主，农民就在解放区里没收和分配了他们的土地。也有一些地主已经逃跑而未当汉奸，农民就代耕他的地，而不予没收，不过绝不再向他们交付地租了。 　　在这种情势下，朱将军说： 　　中央政府应该不遗余力地改善人民生活，这样才能获得人民的大力支持，便于动员人力。政府还应该鼓励、帮助爱国团体和爱国活动，组织群众直接或间接地参加战争。 　　战争头一年里，政府释放了政治犯，在统治区内对人民开放了某种程度的自由，可是自此以后，反动势力卷土重来的迹象越来越明显了。行政院长汪精卫在大批追随者支持下，又敲起了所谓“共匪”的警钟，要求政府接受日本的和平条款。国民党内部的CC系反动集团也反对并阻挠组织人民和武装人民的工作。汪精卫警告说，如果继续打下去，中国就要亡给共产党了。 　　蒋介石深知，如果投降日本，自己就要被打入冷宫，因此拒绝了敌人的一切和平建议。他和汪精卫一样，对于他的红色盟友甚有戒心。例如，他在一九三八年夏天，特别派遣了一支部队，由指定的国民党军官率领，来到华北接收八路军解放的地区。同时，黄河沿岸的国民党军队开始袭击解放区。位于绥远西部、亦即延安边区北境的其他国民党军队也和日军停火，结成同盟，以便联合攻击八路军。 　　一九三八年十月中旬，日军正向汉口进迫，朱将军飞到汉口参加军事委员会会议，他在会上对上述行动提出警告，并且要求在全国实行民主改革。他着重提到，只有这种改革才能改善人民生活，使他们懂得世界上的确存在着值得他们为之战斗甚至牺牲的东西。为了证明他的看法，他报告了八路军的成就。八路军已经把华北变成抵抗敌人侵略的堡垒。由选举而产生的村镇人民代表会议实行充分的民主。共产党还规定，在这个选举出来的机构中，共产党员的人数不得超过三分之一。 　　朱将军的提案当然不会获得通过，不过，他还是向政府保证，八路军及其在长江下游沿岸作战的兄弟部队——新四军一定维持统一战线，尽一切力量和国民党军队发展密切的兄弟般的关系。 　　在日军于十月二十五日占领汉口后两个月，行政院长汪精卫和他的追随者神秘地离开重庆，飞往印度支那。从印度支那，他们一下子就奔到上海，投进日本人的怀里。一九三九年三月，汪精卫在南京建立伪政府，正式宣称其目的就是要“肃清共产主义”。 　　一九三九年七月十八日延安报纸登载了朱将军的文章，说明国民党反动力量的增长以及内战和对日投降的双重危机： 　　自从一九三八年秋天汉口陷落以后，我们看到国民党内有影响的集团正在分裂民族统一战线，企图恢复内战，借此为投降开路。我们获得的材料证明，晋东南、冀南、鲁西地区的三部分国民党军已经成立了所谓“三省联防”协定，专打八路军。其中一支军队系由鹿钟麟率领，蒋介石派他接收我们从敌人手里解放出来的国土。这支军队进入解放区后，解散了当地的行政机构，又把一九三七年日军来时望风而逃的旧官僚一一扶到台上。它还包围、缴械和解散了当地人民武装，而代之以“保安队”，用来镇压人民抗日和民主活动。我们所推行的改革，诸如减租、取消高利贷，也被宣布为非法，旧税新税源源加在人民头上。农民又被强征入伍，只有那些能向鹿将军付出三千大洋的人才能幸免。 　　这些行动是和重庆政府统治区内进一步压制人民的行动齐头并进的。凡是不在国民党直接控制下的出版物和团体都遭到查禁，集中营建立起来了，就连新成立的工业合作社也因所有权属于社内全体职工，而被认为含有颠覆性质。有一个国民党政客告诉我说，共产党在华北有合作社网，所以凡是合作社，必是共产党机构。这种机构在战时也许有用，但到战后，就会发生危险，因为工人过于独立，就不愿意回到原来的工厂了。 　　在一九三九年三月以前，共产党人还竭力平息这些事件，以免内战重起。但在三月底的一个深夜里，国民党军队扑到新四军在湖南省的运输站，把站上人员全部活埋了。② 　　毛泽东和朱德不能再保持沉默了，他们立刻致电重庆，并将电报原文向报界公布，揭露全部暴行。他们要求立即严惩有关人员，正式道歉，保证类似的暴行不再发生。 　　八月，朱将军再度致电蒋介石——这次是密电，它指出，靠近冀鲁豫边界解放区的国民党第六军军长石友三和日军积极配合，共同攻击八路军。尽管石友三是个反复无常的军阀，有多年亲日历史，蒋介石仍然立即拒绝了朱德的指摘。 　　朱将军再度控诉。蒋介石也不答复。八月二十四日，朱德和彭德怀给蒋介石拍发了一封附有证据的长电，内中引述了石友三对部下的命令。该命令写道： 　　据蒋委员长令，为了国家、人民的生存和发展，全军必须剿灭阻碍抗战的共匪。……目前阶段，应首先肃清共匪，第二阶段则为对日作战。 　　(一)第六军如与日军冲突，应立即后撤，并派代表向日军解释。日机来时，在房顶摊开白布，命令所属不得射击。 　　命令接着说明和日军的联络办法：白天用旗语，晚上用信号弹。行军时，第六军和日军应至少相距十里。在日军谅解下，第六军在夜晚八点钟后即不再行动。 　　命令最后说道： 　　第六军如遭遇共匪，除必要的警戒外，其他行动，应通知日军。必要时，应协助日军与共匪作战。 　　蒋介石借口该电全属虚构，否认其事，但石友三的叛国行动过于彰明昭著，过了几个月，蒋介石不得不予以逮捕，交付审判后枪决。枪决之后，一个国民党政客当着我的面说： 　　“石友三这家伙并不坏!他说过，一个人只有当过汉奸之后，才懂得爱国主义是美德。” 　　到了一九三九年十二月，内战危机更加明显时，朱德将军离开前线回到延安，以便跟毛泽东和中央委员会保持经常联系。他在三年后写给我的一封信中说，“蒋介石第一次对八路军展开赤裸裸的军事行动，是一九三九年的十二月事件。” 　　与这一“事件”同时发生的还有两件事。第一，驻扎晋南的国民党军朱怀冰部公然参加了日军对八路军的扫荡战。第二，在绥远的国民党军和日军同时对延安边区的北境展开进攻，胡宗南也遥相呼应，开始进攻延安边区的西南部。胡宗南还出动了飞机大炮，一毁就是几百个村庄，并且杀死了成千上万的人民，占领了边区好几个地方。 　　自从抗日战争开始以来，朱德将军第一次从正在战斗的前线抽调部队，以保卫八路军的后方和延安边区。 　　国民党的进攻过于露骨，外国报刊都作了报道。例如，《纽约时报》在一九四〇年一月六日报道说，朱德将军“有措词强烈的电报致蒋介石，要求中央政府军队停止进攻”，并引述朱将军的控诉，“共产党在对日军作战中，后方遭到攻击。” 　　朱德将军在一九四〇年的全年军事报告以及其他一些文章里写道，一九四〇年，危机四伏，似乎内战就要大规模爆发。这个时期，正是重庆在许多有利于日本的事件的影响下，开始分崩离析的时期。这些事件是：(一)云南通向印度支那的滇越铁路永远关闭，英国人也暂时封锁了滇缅公路——重庆从此不能从海路获得军事物资；(二)欧战开始；(三)以汪精卫为首的日本傀儡政府“中华民国中央政府”成立，宣布以剿共为目标。 　　重庆非但不象华北那样，实行勇往直前的民主改革，以期唤起人民的潜力和热忱，反而更加反动腐败。有几个将领索性带领军队投到日本方面去了。 　　国民党不仅严禁报道它的军队的背信弃义，反而放出烟幕，谴责八路军和新四军不打日军。早在一九四〇年一月，蒋介石手下将领之一——陈诚就公开指摘共军“到处骚扰，煽动民众，扰乱社会秩序。” 　　朱德和八路军的十五名高级将领揭穿陈诚的谎言。他们正式要求蒋介石派陈诚到华北一行，视察八路军的作战情况，视察住满了伤兵的医院和人民武装力量，同时，他也应该亲自调查一下国民党军队，他们不但和日本人搞交易，而且还随同日军攻打八路军。蒋介石不理这项要求。对八路军和新四军的指摘在继续着。 　　经过长时间的筹划，朱德和彭德怀在一九四〇年八月初发布最后命令，对日军展开百团大战。 　　朱将军在信中对我说，参加这次惊人攻势的八路军一百个团，都是挑选出来的志愿队，因为人人都要求击败日本在华北采用的围剿战略。八路军的每一个部队都参加了战斗，但只有那些身强体壮的志愿队才能挑选到百团里。 　　整个华北地区，从晋北山区到东海岸，从南面的黄河到北面的长城，都成了战场，战斗日以继夜，一连厮杀了五个月。一百团人打击了敌人的整个经济、交通线和封锁网，战斗是炽烈而无情的。敌人占有的煤矿、电厂、铁路、桥梁、公路、车辆和电讯都遭到破坏。农村里横七竖八地满处都是电话机、电线杆和电话线。华北的大部分铁路被扒断，枕木被扛走，铁轨则运到山区游击根据地的小兵工厂。敌人的卡车、摩托车被击毁，山东沿岸港口的船只发生爆炸，济南和烟台的敌人仓库和办公楼也被炸毁。几千名获得解放的铁路工人和矿工参加了八路军。 　　到十二月底攻势停止时，总共击毁日军二千九百三十三座碉堡，毙伤日军二万零六百四十五人，其中有军官十八人，俘掳日军二百一十八人。此外，毙伤伪军五万一千人，俘掳伪军一万八千四百零七人，其中有一半原是国民党军。还缴获了大量武器、弹药和其他物资，立刻分发使用了。 　　日本对这一战役的看法——以及国民党对这一战役的反应，完全可以从东京一家反动报纸《国民新闻》一九四〇年十二月二十七日的社论反映出来： 　　重庆对于中国共产党势力的不断增长确实感到担忧。……在长江下游不断活动的新四军也对和平造成了威胁。……津浦铁路的运输屡遭破坏。八路军的活动已经渗入整个华北，成为维持和平的毒瘤。……蒋介石集团现在应该有所抉择。……如果重庆不能镇压共产党，那末日本不得不考虑共产党势力增长的后果。 　　也许是重庆按照日本的指令办事，也许是它和日本人得出了同样结论，总而言之，重庆最高当局于一九四〇年十二月下令新四军撤出已经作战达两年之久的战区，限它在指定的长江渡口北上，并按照指定路线开往华北。重庆早就扣押了新四军的军饷，新四军不但粮食不足，就连冬衣也还没有着落。 　　叶挺将军向重庆最高当局进行交涉。他相信，迫使新四军撤出长江一带是为了便于和日军进行投降谈判，新四军如果按照指定路线过江，一定会被日伪军消灭。叶挺将军说，他的部队——那时已有四万人——大都是当地志愿参军的农民，他们的家庭就在附近，工人和知识分子也都来自上海、南京等沦陷城市。这些人熟知地形，熟悉家乡的一草一木，因此作战异常出色。 　　他的交涉被拒绝了，撤退命令再度下达。新四军于是接受了命令，但要求发足欠饷，自己选择渡江地点和北上路线，还要求弹药和冬服，以便抵御北方的严寒。 　　重庆发下二十万元欠饷和弹药，然而没有军服。到一九四一年一月七日前为止，整个新四军部队除了九千人之外，已经在自选的渡口渡过了长江。剩下的九千人，包括有司令部、军政训练班、两个住满伤员的后方医院、司令部的警卫队和一个师的部分人。 　　一月七日，这些人在向长江进发的途中，被五万名从其他战区抽调来的国民党军包围住。血腥的大屠杀开始了。副军长项英力战而死。叶挺将军受伤被俘。医院里的伤病员俱遭杀戮。战士们陆续倒了下去，女政治工作人员和女护士拿起她们的枪，一直战斗到子弹耗尽，然后在树林中自缢。…… 　　一千人突围，渡过长江归队。约有四千人被俘，大部分是伤员，被驱入集中营。由于疾病和虐待，又有一大批死在集中营里。美国参战以后，美国战时情报处在华东的人员曾在国民党一个集中营里看到过几百名侥幸未死的人。还有一个战时情报处的人遇到过两名从集中营跑出来的俘虏，其中一人是叶挺将军的弟弟，两腿已被严刑打瘸。 　　蒋介石原想封锁皖南大屠杀的消息，后来又宣布说：由于新四军违抗军令，已对它采取了“纪律措施”，新四军番号从此取消。封建思想最深的国民党将领之一汤恩伯奉令“肃清叛乱”。 　　在这次大屠杀之后，南京傀儡政府立刻对它的部队广播指令： 　　“新四军已被歼灭，各部队应肃清残匪。” 　　新四军改由陈毅将军领导，在国民党军、日军和伪军的夹击下，看来似乎就要被消灭了。可是，事实并非如此。国民党军队不管有多腐败，但一旦奉令不打日本人，而要打自己的同胞，内部实在感到混乱，士气低落。 　　皖南事变的真相终于冲破国民党的封锁而公诸于世，重庆最高当局还辩称新四军阴谋策划占领京沪杭三角地区，并且要把势力范围从沿海地区一直扩展到山东。 　　这个不可思议的声明正是欲盖弥彰。京沪杭三角地区是长江下游的日军基地，如果新四军真个“阴谋”占领这一地区，岂不就是要打垮力量强大的日军和南京傀儡政府。而且，整个中国的沿海地区也都在日军手里。 　　毛泽东和朱德再度出面。他们尽可能地防止大规模内战的发生，但仍然揭露了事变的全部真相，要求重庆释放叶挺将军和其他新四军人员，并予以复职，严惩事变有关人员，抚恤死难者的家属，公开保证不再发生类似事件。 　　此外，朱德和毛泽东明白无误地指控说，中国政府里的法西斯分子正在和日军阴谋策划消灭八路军、新四军，把华北拱手让给日本，以便求得和平解决，并把中国拉入轴心阵营。为了防止内战和投降日本，他们要求扩大重庆政府的基础，由各党各派的代表参加。 　　重庆的回答是断绝对八路军的一切军饷、粮食和军事物资的供应，并且命令胡宗南加紧封锁延安边区。国民党这方面是拚命要饿死八路军，日本那方面则继续对八路军进行扫荡。 　　新四军的悲剧发生后两个月，蒋介石的两名将领——都曾参加过消灭新四军“残匪”的战役——率领五万国民党人马投降了日军。蒋介石对他们既不通缉，又不解职，更不派兵追剿。 　　从此以后，八路军和新四军只有依靠自己和群众的集体生产来维持。共产党恢复了内战时期的革命军事委员会，并且建立了延安政府，由它指挥全部解放区。朱将军任命陈毅为新四军军长，并下令重整部队，在长江下游一带继续对日军和伪军作战，国民党如果进攻，新四军也要自卫。 　　共产党领导下的这两支军队，以及华北和华中的人民，为了吃饱穿暖，展开了一项艰巨的事业；数年以后，凡是看到这项事业成就的人，无不大感惊奇。经过几个月的艰难困苦，新四军仿照华北的办法，建立了稳固的游击根据地，并且在它的全部辖区内，实现了普遍的公民权和自由选举，还发展了民政机关，建立起了小型工厂、兵工厂、医院和教育宣传机构。 　　重庆从全面内战向后退了一步。直到一九四五年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始终保持着武装停战状态。共产党代表仍和以前一样，留在重庆，但被隔离起来，《新华日报》必须经过最严格的检查才准出版。 　　共产党重申，他们将尽力保持统一战线，但如果受到攻击，就一定实行自卫，他们一如既往，继续执行孙中山先生的三民主义和基本政策。他们要求国民党也这样做。 　　朱将军在给我的信用写道： 　　军饷和军事物资的供应虽然中断了，但我军现在团结在党中央的领导之下，继续进行着抗日战争。我们展开了大生产运动，军队和党政机关一概参加。每一个人都要垦荒、养猪、织布，参加各种各样的劳动。军队和华北人民要自给自足。第一年很困苦，可是后来就好转了。经过第一年的艰苦奋斗，我们加强了新的政治、经济、军事政策，发展出新民主主义，毛泽东同志已经以此为题写成专书。我们和人民是休戚与共的，但只要生产运动能够顺利展开，军队就可以完全自足，不必再依赖群众了。 　　历史重演的确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啊! 　　① 指杨秀峰，全国解放后，曾任高等教育部长，最高法院院长。——译注 　　② 这件事发生在一九三九年六月十二日，国民党第二十七集团军根据蒋介石的密令，派兵包围新四军设在湖南平江地方的通讯处，枪杀新四军参议涂正坤和通讯处军需员吴贺众，并将八路军少校副官罗梓铭等六人活埋，是为平江惨案。——译注 　　 史沫特莱文集（3）/（美）艾格尼丝·史沫特莱著；梅念译.—北京：新华出版社，1985.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