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  页 人物库概述 西北革命根据地主要创始人 边区中共组织领导人 边区参议会领导人 边区政府领导人 边区军事领导人  
 全文检索:
边区著名英模人物 边区著名科教文卫人物 边区著名爱国人士及侨胞 边区著名国际友人  

您现在的位置:首页 > 边区著名国际友人 > 埃德加·斯诺 > 全文图书 > 红色中华散记

<<上一记录 下一记录>>
第十八篇 返回途中
(美)埃德加·斯诺

  1936年10月12日。
  我大约上午9时离开保安,走上去西安的公路。除了毛还在睡觉,所有人都出来给我送行。陆定一陪我出城,一直送我到红军大学。公路下面,河滩地上,林彪和洛甫正在露天给各班学员讲课,当我策马而过时,他们全都停了下来,起立挥手高呼:“一路平安!”“斯诺同志万岁!”“同志”的称呼纯属出于礼貌,可我一想到这些青年人当中能有多少人能从那里活下来,不禁一阵难受。
  我的坐骑“马鸿逵”,由于多日奔波,吃的全是高梁秸秆和草料,可真瘦了,但它此刻却整日在我们骑兵小队前健步小跑。我们沿着保安河一直走到日落,来到这个叫什么山的歇脚点,可它根本不是什么山;我们住在从河谷中平地拔起二百英尺高的一座砂石山脚下的农舍中。这座砂石山看起来像一个大蜂窝,凿石开成的几百孔窑洞鳞次栉比,沿着一条小路直上顶峰。一所古庙冠于山巅;庙旁就是过去县太爷的府第。沿河的石洞住房数不清,但我见到的要算这一间最大。红军大学就在这里一个窑洞中住过。
  这里有些窑房舒适得出人意外,四壁粉刷得雪亮,地板用砖砌或木镶。由于它们天然高度绝缘,因而室内冬暖夏凉。它们又是无法攻破的碉堡,除了拥有重装备的部队正面冲击外,别无他法。除少许红军卫兵外,现在全都无人居住。
  这一带没有什么东西可吃,经过劝说,我们的农民房东卖给了我们一只鸡。就着我们从保安带来的菜和小米面花卷,算得上一席盛宴,因为从一清早起我们什么也没有进肚子。饭后,我们坐在这位农民的炕上,胡金魁央求他拉一段他的三丝,这是一种类似日本三弦,而样子像长班卓琴的乐器(也许日本三弦是仿它制作的)。胡金魁说陕西人家家都有“三丝”。自制“三丝”和自造步枪是陕西人成家立业的两样必备品。
  我们的主人是位青年农民,用白毛巾包头。他盘腿端坐在炕上,神情极为庄重,两只光脚垫在身下定边出产的羊毛地毯上。他的年轻妻子坐在他身旁,也光着两只脚,袒露着她丰满而呈棕色的胸脯在给婴儿喂奶。另一个娃子顺着爸爸的腿爬,扳着他的大脚趾在端详。他的歌声异常凄凉,听起来是依靠人们的记忆从远古流传下来的,和这荒凉的农村十分相称。
  门框上晾着辣椒,对面小储藏室里堆着南瓜,还有不少倭瓜、萝卜和小米垛。他们正在忙着准备过冬呢!猪儿又大又肥,从站着听唱歌的战土们的双腿间钻来钻去。有些会歌词的陕北人跟着一起唱。
  10月13日。
  我们住在一个小村里,这里有所破庙,许多年轻的妇女都放了足。我们借宿的一家有四个妇女——三个儿媳和一个专制的婆婆。很明显,革命并没有把妇女从“婆婆暴政”下解放出来。这一家的男人抱着他的小儿子出来,孩子的一只手指感染得很厉害,要我们帮忙。我无能为力,只能告诉他要洗净疮口,保持洁净。这些人对肮脏与疾病之间的关系毫无概念。
  我们吃了一顿丰盛的筵席:炒白菜、我坚持要做的酱土豆丁(!)、炸鸡块、馒头和萝卜。大家都喊“好香!”这顿饭真美。
  “苦吗?”一个年轻战士开玩笑地向我发问。我说:“不苦。”我问他,什么才算真正的“苦”?没有面包和土豆,光吃小米苦不苦?
  “不,那不能算苦,”他答道。“我们没有米饭吃馒头,没有馒头吃小米,没有小米吃玉米,没有玉米吃土豆,没有土豆吃白菜,没有白菜喝开水,没有开水喝凉水。要是什么都没有,是的,那才真叫吃苦哪!”
  时值10月,到处晒着红红绿绿的辣椒,加上秋日阳光下青翠的白菜和金黄的南瓜,全村充满着节日的气氛。
  我们不论在哪里歇脚,都有贫农会为我们安排食宿,每村至少有一位贫农会代表。
  10月14日。
  我们在一间建造在山坡的草屋里过夜,居高临下,长满树木的山沟一览无遗,自从离开肤施(延安)以来,这是我第一次又见到稻田。这块坡度很大的地,是二十年前来这里的一个四川人的。他把这块农田叫做“二十亩高地”,因为它斜到山下,难以耕作。他解释说,只有本地人才能种上平地;外乡人概被排除在外。沟那边的那位农民现在拥有一百亩漂亮的稻田,可是他(我们的主人)不过是贫农会的“穷老张”。尽管如此,“穷老张”给我拿出了几个(到处极其罕见的)鸡蛋来,还有几只鸡,一些土豆和白莱。我们再次美餐了一顿,尤其是张端出他用小米、豆子、豆油和辣椒自己制作的豆油汤之后,这种汤真好吃。他不大好意思地给我上这种汤,当我喝完要添时,他高兴起来了。
  我们(胡金魁和我们的两个战士)睡在一间储藏室里,屋里挂着这位农民过冬的微薄供应品——大蒜、豆子、萝卜、洋葱、白菜、土豆,少量的米,还有一股大烟味。
  饭罢喝他做的汤时,这位农民告诉我,他有三个儿子去当了兵:一个当红军,在15军团的骑兵团;老二当赤卫队;老三在机关里当马伕。他还有两个小儿子。他的独女靠着母亲和姑姑蹲在炕上。
  10月15日。
  今天我们走了六十里,来到一个叫傅村的地方。一路穿越荒野,一整天没有碰到一户人家。这里群峰层迭,满山密林,我们四周全是一片秋天的赫黄色彩。我们看到许多山鸡,几只鹿和野羊、野猪,还有两只老虎在远离我们的地方从一处密林跃进另一处密林。我们全都朝它们打枪,可我们的子弹够不着它们;我们骂自己白费子弹,哈哈大笑。在不知多少个月以来,整天看的是光山秃岭、荒无人烟的山沟之后,这一景色真是美不胜收,使我们饱尝眼福。
  然而就连此处也是满目荒凉,留下了过去不知多少世纪的断垣残壁。眼下傅村本身才有十来户人家;四周是一片要比这大得多的村落的瓦砾堆。首先是一圈古城墙的遗址,墙内本来肯定是座不小的城镇;城外有长满杂草的街道,两旁有无数房屋的废墟,过去可能是占地更广的城郊区,我们自己住在山上一群半屋半窑洞式的房子里。
  我们这里的房东也是当地贫农会的会长。他是—位开朗的青年农民,他说他刚从我们要去的西安公路上的富县回来两天。他在那里被几个杨虎城的士兵截住,说他是“共产党”。不过,他的朋友早就提醒过他这一点,因而,他早就编好了一套说法。他们放他走了。他反映从富县到西安郊区,有杨虎城部三四个团在扼守公路。没有通行证谁也过不去,每张通行证要花三四元钱。你要没有通行证,那些当兵的就会想拿就拿,把你的钱、衣服、食物以及你所有的东西统统拿走。许多农民被杨的士兵说成是“共产党”杀掉。农民们现在都避开公路,夜间取道山间小路。
  10月16、17、18、19日于安家盘(译音)。
  在这里四天无所事事,不过至少学会了一些新单词。这一路上,因为我这一行中连个识几个英文单词的都没有,所以我学到的中国话比两年(断断续续)的中文学习都来得多。我现在认识全村每一个人。
  我在这里的房东说,他想要我的(羊)皮袄,可是我送给他时他又不收。我告诉他我一离开这里就用不着了,可是他说他是说着玩的。我发现他是党员,而且在这个区当了五年的游击队长。他真是一无所有——看不到有他打了五年仗的半点家产。他带着年轻的妻子和一个孩子。有一天我们坐在炕上谈了三个小时。他告诉我,他们最近到白军营房的边缘给白军唱歌,一个人拉“三丝”,男女一起唱。他给我唱了几支歌,充满了感染力和政治、爱国情调,要求士兵回到“人民一边来”。渐渐地,士兵三三两两开始溜到他们一边去。随后他们听到黑暗中有人高喊向他们开枪的命令声,但士兵们都朝天放枪,一个人也没伤着。这些是杨虎城的部队,现在他们都撤走了,接替上来的是哥老会领厚饷的剽悍惯匪,这些人是杨虎城原土匪部队的骨干。
  这里的农民看见外国人都感到新鲜。消息飞快传开,人们从好多英里外赶来看一眼,好多人邀我上他们家去作客,同他们一起吃顿饭。在我的来访者当中,有个游击队的年轻姑娘,身背枪,面带笑,可她一看到我时,也同别人一样发起怔来。我问她,这一带还留下好多地主么?她说不多了;全跑了。在另一个地方,他们都回来了,按照新政策发给了他们一些土地。
  1936年10月19日于东北军前沿。
  今日上午,二十名红军战士护送我至此,找到了正在等我的边彰武。边是我当初来安塞时见到的第一位红军军官,而现在又是他来送我去“白色”世界。他亲自带我穿过无人区,一直把我领到几个在平原地上接我的东北军士兵那里,带队的是一位年轻军官,衣着整齐,腰佩金剑,手戴白手套,还拎着个热水瓶。我们互致问候;我同边握手告别,接着他就转身走回平原那边去了。
  这位东北军军官和他的一个班士兵领我到他们团长那里,我和他一起用了饭。翌日上午,何柱国将军来看我,我们交谈了个把小时,然后我坐卡车动身去西安。他问了我好多关于红军的问题,包括他们的士气、装备、政策以及他们的爱国心和抗日决心大小等等。看来他对我所谈的很高兴。他对迟迟不能达成结束内战的协定表示很不耐烦了。
  那天,我由那位戴白手套的军官安排上了一辆东北军的卡车,他一直陪我到西安市内我住的那座房子的大门口,这是根据张学良的命令让我住在这里的。
  

红色中华散记/(美)埃德加·斯诺著.—南京:江苏人民出版社,1992.3
您是第位访客!
版权所有:陕西省文化厅主办"全国文化信息资源共享工程"陕西省分中心
Copyright 1998-2014 www.shawh.org.cn All Rights Reserved
陕西省图书馆维护 | ICP备案:陕ICP备10200749号-2
您是第 位访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