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续范亭与毛泽东 12 “中华民族的小宝宝”

高建中

8月底至9月初，日军在占领了华北及张北大部分地区以后，以板垣征四郎部六七万人，兵分三路陆续向山西进犯。一路在北，取晋北天镇、阳高叩山西门户大同；一路由晋察边境的蔚县犯广灵、灵邱进攻平型关；再一路由广灵、浑源、应县山阴进攻雁门关。山西东北边境暴露于敌。 　　大兵压境，山西岌岌可危。阎锡山在南京受命为第二战区司令长官后，急急忙忙赶回太原，随后又来到了晋北代县的太和岭，坐阵指挥晋北抗战。 　　此刻，改编后的八路军列入第二战区作战系列，迅速开往晋西北抗日前线。朱德担任第二战区副司令长官。 　　续范亭被任命为第二战区长官司令部高级参议，他接到任命以后，随第二战区司令长官部，也火速赶往晋北前线的太和岭。战端一开，形势明朗了，出路只有与日军决一死战!续范亭心中往日的忧愤和压抑，一扫而光。尤其是这次对日作战，就在自己的家门口，对于保家卫国的体验，他是最深刻不过的了。敌情激荡着他奋战沙场的斗志，尽管他的身体健康状况并不是很好，但他始终觉得意气风发，浑身是力，处于极度的兴奋之中。 　　汽车在坎坷不平的土路上急速行驶，马路两旁，是背着背包、扛着大枪奔赴前线的各路军队。其中有晋绥军、有中央军，也有刚刚改编的八路军。续范亭坐在汽车上，留意观察着沿途的各路军队，他看到，队伍最整齐，斗志最昂扬的还是要数八路军!他们装备简陋，但是训练有素，精神抖擞。路过大的村镇，队伍便齐声唱起嘹亮的歌声，歌声洋溢着激情，令人振奋。 　　又有一支八路军的队伍开过来了，看到指战员们那整齐的队形，高昂的斗志，听到嘹亮的歌声，作为长期带兵的将领，续范亭由衷地产生了一种亲情，他很喜欢这样的队伍，禁不住让司机停下车，亲切地与战士们边走边攀谈起来： 　　“你们是怎么开过来的?” 　　由于是要在一起对外作战了，战士们见到国民党的将领，也不再怀有敌意，他们爽快地回答说：“我们是在云阳誓师以后，东渡黄河开过来的。” 　　“云阳誓师，是怎么回事啊?” 　　“云阳誓师就是宣誓抗战，官兵们在一起宣誓。”战士们见这一位国民党的将领和蔼可亲，坦率地说道。 　　“你们的宣誓说了一些什么呀!” 　　“我们的誓词是：日本帝国主义，是中华民族的死敌，它要亡我国家，灭我种族，杀害我们父母兄弟，奸淫我们的母妻姐妹，烧我们的庄稼房屋，毁我们的耕具牲口。为了民族，为了国家，为了同胞，为了子孙，我们只有抗战到底。” 　　“好!好!……”续范亭拍手称赞说。 　　“还有呢……”一位战士接着说道，“我们是工农出身，不侵犯群众一针一线，替民众谋福利，对友军要亲爱，对革命要忠实，如果违犯民族利益，愿受革命纪律的制裁，同志的谴责。谨此宣誓。完了!” 　　战士们高昂的战斗情绪和这发自肺腑、掷地有声的誓词，深深地感动了续范亭，他握着战士们的手说： 　　“谢谢大家，谢谢大家!我预祝大家首战告捷!” 　　随后，他举起手来，庄重地向战士们行了个军礼。 　　山西是华北的战略要地，日军控制了山西，东，可以确保对河北、平津的占领，解除其侧背之忧；南，可以进攻豫陕，问鼎中原，实现夺取黄河以东、以北及整个华北地区并籍此占领全中国之梦想。 　　山西，又是阎锡山的“禁脔”之地。8月，南口失陷以后，蒋介石预料到日军要夺取山西，曾经给阎锡山去电，要派30万大军协助晋绥军坚守山西。那时，阎锡山还惟恐蒋介石的军队会乘机夺取他的地盘，立即复电谢绝。 　　阎锡山在电文中表示：“我决心要用晋绥军30万人，全力在大同与敌会战，御敌人于门外，以保疆域。胜利固无论矣，败则再请大军固守雁门。”实际上，他是对日军抱有幻想。卢沟桥事变前，他向日军做了不少的工作，说了许多的好话。事变发生以后，他认为日军会遵守与他达成的协议，绕开山西，不料日军并没有给他面子。 　　太和岭位于雁门关南麓一条干河床两侧，距雁门关约有10里路。阎锡山的第二战区司令长官部就设在了这里。司令部的主要人员除了续范亭，还有太原绥靖公署参谋长朱绶光、参谋处长李涛、副官长冯鹏翥、第二战区执法总监张培梅和第十九军军长王靖国等人。 　　面对大兵压境的局面，阎锡山制定的大同会战方案是：以诱敌进入大同东面的聚乐堡“国防设阵”地区，集结强大的兵团于南翼的浑源、东井集之间，与北翼绥东的丰镇、兴河之间，发起南北夹击，并以骑兵集团向张家口挺进，从而将进犯的日军一举歼灭。 　　对于八路军赶来参战，阎锡山十分欢迎。但是应该怎样使用和部署这支部队呢，他正在思考这个问题，参谋进来报告： 　　“长官，中共中央派代表团来了。” 　　9月5日，周恩来受党中央和毛泽东的委托，率领八路军副总指挥彭德怀，第一一五师师长林彪、副师长聂荣臻，第一二〇师副师长萧克，第一一九师副师长徐向前等人组成代表团，就八路军开赴山西抗日的具体问题从延安出发来太原与山西省政府和第二战区的阎锡山谈判。 　　7日，代表团其他人留太原，周恩来带彭德怀、徐向前和南汉宸等人来到了太和岭，直接与阎锡山就合作抗战进行重要谈判。 　　听说中共的代表团来了，阎锡山满面春风，打仗嘛，军队就是本钱，八路军前来抗战，在阎锡山看来，这是给他山西帮忙来了，他哪有不欢迎的道理!何况，八路军是一支战斗力很强的队伍啊! 　　阎锡山设宴热烈欢迎周恩来等人的到来，然而从感情上来说，对中共代表团更加真诚、更加融洽的还是续范亭。续范亭由衷地欢迎着周恩来和南汉宸等人，他们是老朋友了，而他到山西老家来抗战，是周恩来和南汉宸帮助他拿定的主意啊!此次相见在太和岭，这令续范亭激动不已。但是当着阎锡山的面，他不好表露出内心的亲热，只是在握手的时候，格外的用力，沟通和传达着一份特殊的感情。 　　大敌当前，会谈进行得很顺利，并取得了重要成果。几经磋商，阎锡山同意八路军以山地战、游击战侧击西进和南下之日军，配合正面友军作战的战略方针，并答应帮助解决入晋的八路军的薪饷和装备补充的一些问题。 　　当晚，南汉宸来到了续范亭的住处，寒暄一番，见在房间中说话不方便，两位老朋友便一同漫步走上了山岗。 　　中秋的晋北，天气有些凉意了，庄稼已经收割完毕。南汉宸望着山峦起伏的晋北河山，深情地说：“这一次晋北抗战关系到华北的安危，也关系到中原的安危。依我看，阎锡山的军队很难抵抗住日本人的进攻。问题是以后的抗战怎样进行，与日本人作战，是要有长期的打算的。” 　　续范亭说：“我的观察，也是这样。不知道中国共产党对于坚持长期抗战有什么见解?” 　　南汉宸说：“基本的战略思想还是要发动群众，武装群众。这一次，周副主席还带来了一个重要的建议，与阎锡山共同成立第二战区民族战争总动员委员会，就是要实现这个目的。而且，周副主席建议要由你来担任‘战动会’的领导工作。你的意见怎样啊?” 　　续范亭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他想像不到未来的“战动总会”将是怎样的组织，但是他凭直觉知道组织和发动群众将是一件非常重要的工作，由自己来担任这样重要的职务，能否胜任呢?对于周恩来的这一意见，阎锡山会不会同意呢?这些问题他还需要考虑一下。想到这里，他对南汉宸说： 　　“容我想想，如果我能够胜任，那我一定不辞辛苦。” 　　翌日，在谈判中，周恩来果真提出了成立第二战区民族革命战争总动员委员会的建议，阐述了这件事情的深刻意义： 　　“要取得抗战的胜利，最重要的是要开放民运，发动群众，实行战争的全面动员问题。现在山西已经有了‘牺盟会’等群众团体，在这样的基础上，还应扩大做好发动群众的工作，如果再不广泛地动员群众，军队就无法进行补充，作战将无人援助，民众武装将无法建立，强悍者将受到敌人的屠杀，懦弱者将变成为日本顺民，狡黠者将变成汉奸，而奸商则将首先悬挂日旗担任维持。我们如不愿意这样，只有毫不迟疑地教育民众，发动民众，组织民众，武装民众起来共同担任山西和华北的持久游击战……” 　　其后，与会的中共代表彭德怀、徐向前、南汉宸等人，也都对组织和发动群众的工作发表了很好的见解。 　　听了周恩来和诸位共产党代表的抗战所作出的高瞻远瞩而又脚踏实地的战略决策，续范亭十分佩服，他由此也深深地认识到了发动群众的重要性。 　　阎锡山听取了大家的发言，似乎是受到了什么影响似的，急迫地表了个态： 　　“我早已知道这是重要的工作，前在南京开会时，我首先提出的就是武装民众五百万。到现在没有得到指示。在这紧急的时候，我看可以在第二战区首先试行。” 　　其实，阎锡山在内心深处，对于发动群众抗战和对于共产党参与战动总会创建，是存在着顾虑的，只不过是当时他还没有想清楚，没有来得及表达什么就是了。 　　鉴于成立战动总会没有分歧意见，周恩来又发表了意见： 　　“阎长官同意发动和武装群众的工作，与我们的意见一致，这很好嘛!对于战动总会的主任一职，我建议由贵方的续范亭将军来担任。众所周知，续范亭先生是著名的爱国将领，他在全国有着很大的影响，由他出面领导和组织战动总会的工作，一定会有很好的号召力。” 　　对周恩来的这个提议，阎锡山自然不好表示反对。续范亭是他的高级参谋，由他这一方面派人担任战动总会的主要领导，这体现了中共对他第二战区的尊重。从他和续范亭过去一二十年的交往的经验看来，他虽然觉得续范亭还难以信任，但是又觉得，由续范亭担任战动总会主任，总比由共产党人派人来担任主任要好对付一些。这样一想，他竟然痛快地同意了。 　　其实，这时的续范亭已经是共产党的诚挚朋友了。对使用续范亭来担任战动总会的领导，最知人善任的自然是周恩来。 　　鉴于谈判已经取得了预定的成果，周恩来一行决定到大同、雁门关一带进行战略勘察。阎锡山命续范亭陪同前往，一路上，周恩来与续范亭亲密交谈，亲如家人。 　　此时的续范亭，全神贯注，殚精竭虑地思考着抗战的大计。从雁门关往南不远，就是他的老家崞县。现在他是在自家的门口，来和国共两党的高级官员共同研究抗战的战略决策，平生一腔报国志，现在终于有了施展的地方，他由衷地感激周恩来对他的信任。 　　周恩来一行首先勘察了雁门关，其后来到了大同，会见了第七集团军总司令傅作义，双方坦诚友好地交换对于抗战前途的看法。 　　在回来的路上，续范亭显得有些不安，周恩来敏感地觉察到了这一点，问道： 　　“续将军，你看了大同和雁门关有何感想啊?” 　　续范亭说：“我看傅作义部的战斗力要和日军比较起来，明显是有很大的差距。而雁门关的部署，工事修得不坚固，很难说能够抵挡住日军的进攻。” 　　“是的，所以，抗战必须树立长期作战的思想准备。发动群众的工作尤其显得重要，战动总会成立以后，你应该很好地做好这方面的工作。” 　　听了周恩来的讲话，续范亭心情沉重地点了点头。 　　9月9日，周恩来决定前往保定，与在那里的国民党第一战区司令长官刘峙和河北省政府主席徐永昌会谈，商洽八路军在涞源、阜平、灵丘为中心开展游击战的活动区域问题。随行的南汉宸建议邀请续范亭继续陪同。 　　由于徐永昌的老家也是崞县，与续范亭是老乡。多年来，俩人的关系是密切的，有续范亭跟着前往保定，从中斡旋，会晤会是顺利的。 　　此时的保定，是河北省的省会，军事工作是由徐永昌来指挥的。续范亭陪同周恩来、彭德怀等人来到了保定，所见到的情景比较太原，更加混乱。那里的群众由于没有组织，正在东逃西散地去避难。军事部署不利，军心不稳，特务横行。就在徐永昌招待周恩来等人吃饭的时候，敌机就飞来轰炸了，还有人朝着省政府的驻地胡乱打起了信号弹，气氛显得很紧张。会谈结束以后，续范亭建议周恩来等人立即返回了太原。 　　续范亭看出来了，保定也是难以坚守得住的啊!保定不保，石家庄就更难说了，华北的抗战局面很是不容乐观。种种迹象都表明，抗战的唯一出路，在于发动群众和组织群众。处于危急之中的华北，在急促地呼唤着全民团结奋战! 　　很快，战局的发展证实了中共的预料。阎锡山的“大同会战”计划，在凶猛的日军面前迅速瓦解。9月10日，日军突破了山西的正北门户天镇。13日，晋北重城大同又被日军攻破。 　　随后，日军主力继续南下，凶猛地向雁门关、平型关寻求突破。 　　整个晋西北，立即陷于极度的慌乱之中。在太原城，有民谣说：“山西人人忙，富人忙搬家，穷人心惶惶，军官扔家属，小兵扔大枪”。对于这种形势，广大的山西民众极为不满，纷纷要求组织和武装起来，抵抗日军的进攻。而这种形势对于阎锡山来说，也是挨了一闷棍，慌了手脚。 　　太原危急!华北危急!中华危急! 　　迫于战局的急切需要，9月20日，第二战区民族革命战争总动员委员会在日军隆隆的炮火声中于太原宣告成立! 　　这一天，在山西大学的礼堂，山西各界人士济济一堂，许多的国民党高级将领都参加了大会。会议由续范亭主持，周恩来作报告。周恩来的报告很是打动人心，他精神振奋，语气激昂地讲了两三钟头，阐述政治军事形势之深刻，对抗战前途分析之精辟，令人闻所未闻，与会的各界代表无不深受激励。 　　随后，续范亭宣读了战动总会的宣言： 　　“……过去两个月来的抗战，不过是全面抗战的开始。一时的挫败，并不能说明我们发动的全面持久积极的抗战之胜败，而决定抗战到底最后胜利条件的是充分执行民族革命的民主的任务，我们不能满足于目前全国武力联合的动员，我们还要民族革命的积极意义，使整个民众力量动员起来，武装起来，我们更要使全面的抗战进而发展成全民族的抗战，也只有全面全民族的持久的抗战，才能取得抗日战争的最后胜利。” 　　战动总会的宣言，是续范亭根据周恩来的讲话内容起草的，续范亭领会到了周恩来的讲话实质就是要发动群众，是要从民族革命和民族战争总动员的高度上来发动群众。 　　他说：“我们的奋斗目标，一是积极组织民众、武装民众……，二是实行真正合理的负担，改善人民的生活……，三是实行民主政治，扶植抗日言论、出版、集会之自由……” 　　最后，续范亭以洪亮的声音号召说：“动员广大人民群众参加战争，把一切的人力、物力献给战争，就一定能争取战争的最后胜利!” 　　战动总会的组织领导机构的组成，是中共方面和阎锡山方面经过反复协商才确定下来的，委员由双方各派若干名代表组成。共有委员21人。中共方面派出的代表是邓小平、彭雪枫、程子华、南汉宸(后二人为驻会委员)。阎锡山方面派出的代表是续范亭、薄右丞、梁化之、王尊光、郭宗汾。其余有闻名全国的救国会“七君子”之一的李公朴、国民党改组派的郭任之、郭春涛，察哈尔省主席张砺生，东北民主人士高崇民、史学家侯外庐，山西省第二区行政监察专员杨集贤、四区的专员武灵初。此外还有察哈尔省的郝梦九、阮慕韩，绥远省的阎伟、潘秀仁等。 　　会后，续范亭召开了战动总会的第一次会议，明确了委员会的分工是：国民党的元老、著名的爱国高级将领续范亭担任主任委员，共产党方面的程子华任人民武装部部长，南汉宸任组织部部长，武新宇任动员分配部副部长，李公仆任宣传部部长(李未到职，由中共秘密党员、副部长赵宗复作为阎方的代表代理工作)，郭任之任除奸部部长。阎方派杨集贤任副主任委员，梁化之任组织部副部长，薄右丞、赵宗复任宣传部副部长，王尊光任秘书长兼动员分配部部长(王未到职，动员分配工作一直由武新宇负责)，总务处处长是郝梦九、高梦清…… 　　“战动总会”成立之际，国民党还没有正式宣布国共两党合作的成立，而“战动总会”成功地率先向全国说明，中国共产党倡议的抗日民族统一战线，是可以建立起来的，而且是可以很好的建立起来。 　　北方局书记刘少奇，曾经对南汉宸说：“你们拿到阎锡山的委任状，就是一块合法的牌子。有了这块牌子，就可以放手发动群众。群众起来了，我们的力量也就发展壮大起来了。”他还说：“你们决不要停留在阎限制的范围内，但是，也不要超出范围太远，以免过早地同阎锡山破裂，要把我们的力量发展起来。” 　　南汉宸深深地看到了战动总会的作用，有一次，他亲切地拍着续范亭的肩膀说：“范亭兄，这回，你要好好干一把啦!‘战动总会’的生命力强着呢!我看呀,她是咱中华民族的小宝宝!” 　　 续范亭与毛泽东/高建中著.—北京：解放军文艺出版社，200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