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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海参威待产
杨子烈

  一九二五年十月间(详细日期实在回忆不起),我腹内的胎儿已有七个多月了。得到通知,立刻要动身赴莫斯科去。通知说不必多带行李,到了莫斯科,进东方大学,那里甚么都有,从内衫裤到外面的衣服和大衣,从头上的帽子到脚上穿的鞋袜,床上的被褥枕头,毛巾牙刷肥皂草纸,一切的一切都是学校发给的。
  我只带一件青色白花宽身大棉袄,一口箱子,一床棉被,供沿途应用而已。
  动身那天下午,国焘送我到了一个地方,那里住着两对年轻的夫妻。王同荣带着妻阮淑兰;王同根和他的妻子王宝英。他们是安徽人是同胞兄弟和妯娌。他们是共产党员或是青年团员,彼此都不问的。大家心中有数,会齐后,就结伴上船。俄国邮船停泊在上海杨树浦黄浦江中心,他们的行李早已送上了船。
  高大的俄国邮船,抛下铁锚,矗立在江心,数只小舟荡漾在它的附近。我们坐上一只如叶似的扁舟,划向大船。愈划愈近。大船上站着几个中国人,吴先清闪闪躲躲望着我扮鬼脸;上面抛一条软梯,大家拉着软梯顺级慢慢往上爬,有人紧紧挽着我,国焘在小舟再三叮嘱一切当心,俩人互道保重而别。
  这一羣偷渡者共有十余人,只有四位女的,胡公冕也在这只船上,他似是这一羣的领队。
  我们上船不久,船就开行了。最初船行得非常平稳,偌大的一只船,只有十几个中国青年在大餐间起坐饮食。船出吴淞口,我们被允许到船头眺望,大家高声歌唱,互相戏嬉,异常快乐。
  一夜平靖,天亮时,波涛汹涌,船身震动得很厉害。我们是两人共一间房,吴先清睡上铺,我睡在下铺,水从小窗中冲洒进来,溅湿了床上的衣被。
  很多人晕船,躺在铺上起不来,我更是呕吐不已。
  到了日本海,船停在海中,日本人上船检查,俄国人把我们这批青年人的住房锁着,大家都静静地躲在房里,连大气也不敢吸一口。
  「……………………」
  船抵达海参威,停泊在岸边。海参威早已落雪,街道两旁排列着小山似的雪堆,屋顶上,树枝上,一片银色,天气已经很冷了!
  我因为晕船,呕吐,饮食未进,船虽泊岸,仍感晕眩欲呕。胡公冕请我下船去休息,再三说:临行时国焘同志托他照护。于是我乃邀吴先清一齐下船,我们住在极舒适的旅馆内,其它同志大概是一直住在船上等候西伯利亚的火车,好往莫斯科。或者下船住甚么地方,那就不知道了。
  海参威的中国负责同志梁伯台和柯怪君(柯庆施)第二天来旅馆看望我说:「乘火车需时半月才能到达莫斯科,西伯利亚的火车异常震动不平,子烈同志必须经医生检查,然后再定行址。」
  ……………………………………
  一位俄国女医生为我检验,她说:「胎儿已有八个月,路途遥远,火车上没有医药生产设备,万一途中出事,是无法照顾的……」她劝我留在海参威待产……。
  柯怪君送我到一栋用木头搭做的楼房里。这小楼的板壁犹新,没有粉刷也未上油漆,保持黄黄色的本来面目。楼上都间隔成一间间的小卧房,是预备为中国工作同志们居住的。柯怪君就住在这里。正中间房里放了一只五尺高的火炉,日夜不息的燃烧着熊熊之火,以保持室内的气温。楼梯又宽又矮,数数仅只五级,像柯怪君那样高个子长腿脚的人,轻轻一跳就能上去,而住在楼下的一位俄国老婆婆,可得一步一步往上走。
  距离楼梯一箭远的地方有间小房,住着俄国老婆婆和她的女儿,母亲五十余岁,女儿年约十五六,苗条的身段,白里透红苹果似的脸蛋,金色的秀发,美妙的灰色大眼,实令人惊爱。据说她是少年先锋队队员。可是母亲瘦得可怜,额上满布一条条的皱纹,穿着不称身的破旧衫裙。每日清晨她上楼生火炉、加炭、除灰、扫地、抹屋。她住的小房内,衣物破旧零乱,似是乞丐窝。她从早到夜忙着工作,用她那枯瘦如柴似的双手洗衣,煮饭,还要扫除大门外的积雪,扫出一条马路,好让人们行走。工作时她不断地呐呐自语,我不懂俄语,不明白她说甚么;但看她紧锁双眉,时时喟叹,深知她内心有着说不出的痛苦。她那美得惊人的女儿,每天放学回来或星期日,就替住在楼上的王同志补习俄文;因此引起其它同志的艳羡与讥讽。王总是摇一下头,耸耸肩,不答一言。他大概是四川人,是留法勤工俭学的学生,经莫斯科派到海参威来工作,态度文静,面貌洁白类似女子,是做技术工作的,三十多岁,一时回忆不起他的名字。柯怪君也是从莫斯科来的,安徽人,他自己这样说。他的口音不清楚,听不出是甚么地方的人,他有灰黄色的长脸,高鼻梁,大而厚的嘴唇,他大概是搞军事工作的。另一位同志王宏勋是四川人,俄文不错,是做翻译工作的。其余还有三个十八九岁的青年,据说很小就跟着父母从山东来海参威,会说俄语,但中文程度差,不能做翻译工作,只能做勤务员。
  我留在海参威快一个月了,在这时期,每十天半月就有不少男女同志从上海来,一批批都到莫斯科去了。我真有点后悔没有早走,现在孩子还不出来,不知何时才能动身。留在这冰天雪地的海参威,一个月简直就没有看见过太阳、不下雪就是阴沉沉的黄色的天。婴儿的衣物用品一样没有,怎么办呢?这里想找个中国女人谈天作伴也难。只有一位从满洲里来的,现在海参威俄国红军中工作的陈同志的妻。经柯怪君介绍,梁伯台请客,我同她会了面,在一块吃过一顿丰盛的晚餐;但她不识字,又没生养过孩子,笨笨地甚么也不懂,真伤脑筋。
  柯怪君告诉我,以前陈怡君也在这里生孩子,生产后就将她放在海参威国家托儿所,她一人往莫斯科去了。
  「她的孩子放在托儿所?你领我去看看!」我惊喜道。
  「早死了!你到哪里去看?哈哈!」
  「死了?」我一怔。
  「你养下孩子,是放在这里,还是带往莫斯科去?」
  「带往莫斯科去。」我毫不考虑,坚决的说。
  「你晓得吗?史静仪(刘仁静的妻)在莫斯科生了一个女儿,送进莫斯科国家托儿所不久也死了。」
  「哦!」我惶惑了!但表面力持镇静,咬咬牙,不去想这些,心想,到明天再说,明天总有办法的……。
  夜晚我从箱子里拿出两块杭州绸,一块鸭蛋绿色另一块白色,这都是在上海时买来为自己缝衣裤的。国焘细心,整理箱子时都替我放在里面,现在可以派用场了;但困难来了,当年在学校时我不喜家政缝纫科。不学剪裁衣衫,如今拿着两块绸料子,不知如何是好。缝做小被包容易,小衣服如何做呢?向谁请教?请谁帮忙?真伤脑筋。
  第二天早上,俄国老婆婆进屋扫地,此时我已会说两三句俄国话,手比指划,请她裁一件小宝宝的小棉衣。她明白了,点头笑笑!她横比直量,拿起剪刀,裁了一件又长又大的小人衣,内面衬棉花,她指导一切,我坐下来细心的比,慢慢的缝。这件棉衣,孩子长到一岁多才穿,之后又做了两个包被,四件小衣,才算解决了一点困难。
  一天下午,快近黄昏时,忽然一位同志背了一口半旧皮箱走来,他放下皮箱,递给我一封信。这是国焘的信,信中说:「……托杨之华和孔宪之两位找人缝做了许多小孩子的用品,棉袄、夹衣、单衫、内衣、包被、尿布、小帽儿、小袜儿、围脖,此外还有奶嘴毛巾等等,购买这些用品把一个月的生活费二十元都用完了。」我把箱子打开,整整装满一箱。
  「这箱子是蔡和森同志交我的,他们都来了,请你立即去!」那位同志对我道。
  我同他坐上马车,到达一个地方,似乎是郊外;因为那里只有一个花园,四处尽是旷野,看不见别的房屋。走进花园,一座精致的洋楼出现在眼前。推开发光的柚木门,雪亮的电灯耀眼欲昏,墙壁上挂着列宁和斯大林的像,室内陈设雅洁。蔡和森、向警予、李立三、李一纯、沈泽民都在。大家热烈慰问,并道国焘在上海很忙,一切都好之意。
  天太晚了,他们留我住下,把唯一的床让我睡。李立三和一纯睡在里面一间小房;蔡和森和向警予睡地铺;沈泽民睡在唯一的长沙发上。大家都睡,惟向警予尚伏案不停的写,有时皱皱眉头,微微吁气,仍然刷刷地写。不知她写些甚么?
  「太晚了,睡吧!明早还要乘火车,别写了吧!……」和森柔声的喊警予。
  她不理,依然埋头地写。
  一会,警予走到我床前,交给我一封信,托我明天贴好邮票寄往上海,并再三说是重要的信,千万不能遗失。我看也不敢看,立即装进棉袄衣袋里,心想一定是党的重要报告或者是文章之类。警予素来努力,她的东西,我十分重视。
  警予睡着了,书桌上的灯也扭熄了。猛听得警予低声不耐烦的喊:「莫哟!和森,你的嘴臭!」我颇觉惊奇,又感到好笑。
  天亮时,他们五人去搭火车经西伯利亚去莫斯科。柯怪君送我回到木楼房,饭后,我躺在床上,想起警予对和森冷寞的声调,猛然记起昨夜的信,于是赶快向口袋里取出,我的天!信封边缘都擦破了。信太厚,把信封胀破了。昨夜穿着棉袄睡,一夜翻腾,把信封揉擦烂了,真后悔不该把它装进衣袋,现在怎办呢?从外面加上一个信封吧!找遍抽屉,没有比这更大的信封。另换一个新的更好的信封吧!我暗想如果是党的甚么报告,当然遵守党的纪律不看就行了。于是照着写好信封,撕去那揉烂了的旧封套。「我最亲爱的述之」!我大吃一惊,简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信纸足足有六大张,信中缠绵悱恻。陈诉不愿离开他,离开他是被逼迫的,是万不得已等等。我很觉厌烦,不,简直有点生气,不愿再往下看了。想不到同志们心目中敬爱的「老祖母」会做出这种胡涂事。
  蔡和森等走后不久,我的大儿子出世了。这正是一九二五年,十二月一号,上午十二时(海参威的时间)。大概是第二天的下午吧?我无力的躺在海参威红色产科医院的病床上,床边放着一个婴儿,嫩红的小脸,乌黑的胎发,两片薄簿的小嘴唇最似他的爸爸。这小手小脚柔嫩得……呀!我真爱他呀!从前因过度的痛苦,带来多少的悔恨和烦恼,现在都已消释了。不但如此,今后还要不断地用全力培育他,使他长大成人,哪怕牺牲自己的一切,也甘愿,也乐意!我心中暗想。
  海参威中国工人俱乐部的负贵人郭同志(名字记不起,凡是见面少的人,现在都不记得他的名字)送来一只烧熟的鸡。柯怪君和王同志们送来很多水果、饼干和牛奶。东西只能放在外面,由娘娘(女工人)拿进来给产妇,产房是不许任何人进来的。产妇所住的房间很大,每间对排五张床,共住十位产妇。这样的房,共有四间,这是我初进医院时各处走去看的,她们对于中国女人,都用奇异的眼睛去注视。
  我一个星期后出院,接送都是柯怪君,因为找不着中国女人帮忙。那位俄国老婆婆很好,她帮助我洗涤婴儿和尿布,柯怪君还把他的藤箱盖折下来给婴儿做睡床,同志们的盛情是可感的。这个藤箱盖睡床,我到达莫斯科后才丢弃。
  天气太冷,房内不够温暖,也许是初为人母的不识照料婴儿,这小生命时时啼哭。第一次做母亲的人,最怕听儿子的哭声,忍不住起身下床来抱他,尿布湿了,换上干净的,刚躺下,他又哭了,翻腾床上下,使我日夜都不能安睡,头痛腰酸,几乎不能支持。这时候想起了乡间的父母,也思念在上海的国焘。谁叫你不在上海生产,而要去莫斯科,这苦头是自己找的,怪不得谁啊!
  幸好不久救星到了。大概出院后五天吧,上海又来了一批男女工人同志。张亮是上海内外棉纱厂女工人;还有一位男工人朱怀善。以后在长途火车上,他们都很热情帮助照料我和婴儿。
  

张国焘夫人回忆录 往事如烟/杨子烈著;香港中国问题研究中心编辑.—香港:香港自联出版社,197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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