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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8年 解答关于教育方针的几个问题*

徐特立

问(《人民教育》记者，下同)：有些学生甚至有些教师，对于参加生产劳动，对于培养有社会主义觉悟的有文化的劳动者的积极意义，认识不足。请您谈谈劳动生产对于教育、对于智力发展，是什么关系，有什么积极作用。 　　答：人类之所以为人类，最基本的特征，就是能够制造工具，能够进行有目的有计划的手脑并用的生产劳动。中国有句老话：“人为万物之灵”。这固然是唯心的看法，但也反映出一定的现象。人为什么特别灵——特别聪明呢?还是因为手脑并用地从事生产劳动，即动手改造物质、利用物质、分析物质、综合物质，才能得出关于物质的知识，才能使智力发展起来。同时从生产劳动中，需要互相招呼联系，才使语言发生和发展起来。有了改造物质的知识，有了传达知识的语言文字，才使教育发生和发展起来。原始共产社会，改造物质的程度不高，因而知识也很少，劳心与劳力、生产与教育完全统一起来。到了生产有了一定程度的发展，有了人剥削人的可能，产生了阶级，也就产生了劳心与劳力的对立，生产与教育的分离。到了生产力高度发展，能够消灭剥削，消灭阶级，建立了社会主义的生产关系的时候，那就会开始使劳心和劳力逐步统一起来，使生产和教育紧密结合起来。这是社会发展的辩证过程，也是社会发展的必然规律。毛主席提出“培养有社会主义觉悟的有文化的劳动者”的教育方针，这不只是毛主席要这样做，不只是共产党要这样做，这是反映了社会历史发展的必然规律，这是掌握了历史发展的必然方向。 　　当剥削阶级的统治、反革命的政权还没有被打倒的时候，最重要的事情就是革命——特别是拿起武器革命。当反革命的统治已被推翻，剥削阶级已被消灭或者已经接受社会主义改造，工人阶级领导的人民政权已经建立，这时候虽不是没有阶级斗争，但最重要的事情，已是发展生产。革命是从前老一代最重要的历史任务，发展生产是现在新一代最重要的历史任务。我们青年最重要的问题，是在正确地认识我们的历史任务。过去老一代有很多人，只是贪安乐、图便宜，走富贵利禄的道路，做飞黄腾达的美梦，结果不是被时代的车轮压碎了，就是远远落在时代车轮后面，这里边有许多人是被他们的阶级立场局限着。但也有很多剥削阶级出身的人，由于认定了中国革命的道路，因而坚决勇敢地担负起革命任务。今天我们青年能不能做出成绩，就看能不能坚定勇敢地担负起今天的历史任务。 　　今天我们的历史任务，就是要从艰苦奋斗中，使这又穷又白的中国，在生产上做出奇迹。我们要使高山低头，要使河水让路，……要完成这样伟大的任务，只靠少数工程师的智慧是不成的，只靠很多人身体强、力气大来硬干也是不成的，这就必须使科学文化和广大劳动人民结合起来，才能发挥广大群众的无穷的创造性，才能使生产力很快提高。所以，无论从社会主义要提高劳动人民物质生活和文化生活的目的来讲，从现在生产需要来讲，都必须开始把劳心和劳力逐步统一起来，生产与学习逐步统一起来。这就是要使劳动者提高社会主义觉悟、提高文化；要把青年培养成为有社会主义觉悟的有文化的劳动者。 　　有些青年一想起要他参加农业生产，就想起农村穷，农村苦，农业产量低，技术落后，就有些顾虑。难道我们老是这样吗?我们过去革命曾在雪山草地里吃过野菜，难道老是在雪山草地里吃野菜吗?因为革命不怕在雪山草地里吃野菜，才为中国打出新生的道路来，今天不怕农村生产还很落后，坚决勇敢地去干才能干出农村的新面貌来。看看现在农民的干劲，两三个月的努力就等于两三千年修筑水利的一半，化学肥料、农业机器都在积极地改进发展。干他个三、五年，农村就大大变了样。我们艰巨的任务，就是要从现在落后的生产出发，走向农业机械化、耕作科学化，就是要从艰苦奋斗中创造出新的幸福来。难道我们只会享现成福吗?旧社会有一种人，只是养尊处优，坐着享福，象寄生虫，至多只象猴子，猴子只会享受自然现成的东西，这些人只会享受人家创造的东西，实质上他们还没有变成人，人总要劳动，总要直接或间接地改造物质，创造财富，有志气的人是不愿意享现成福的，现在的青年一代和过去革命的老一代一样，都愿意艰苦奋斗为新社会打下幸福的基础的。 　　也有些青年同志，只想读书，总以为多读书才能求到知识。是的，求知识是需要读书；但如果只有书本知识，那只是书柜子罢了，算不得有头脑的人。书上的知识，必须经过自己劳动实践去体验，那才能够接受和消化，才能够成为我自己有血有肉的知识。我们要培养具有创造性的劳动者，只会接受书本子上的现成知识还不够，还需要能够发现新知识。那就更需要从手脑并用的劳动中，改造事物、分析事物、综合事物，才能得出关于事物的一些新知识。我们青年要有志气，要做科学家，要发现许多新方法、新道理，那就不能只在书本子里去发现，只有从改造事物的劳动中去发现。革命的老一代已从革命实践中发现关于中国革命的许多新办法、新道理；现在的青年一代，更要着重从生产建设的实践中发现关于生产建设的许多新办法、新道理。 　　问：有些学生甚至有些教师以为中小学毕业生参加生产，就不能再学习提高了，前途就不大了。请您就您自己的经验和许多事实，来指出他们的前途，增加他们的信心。 　　答：这还是旧社会把劳心与劳力对立起来，生产与学习分离开来的想法。在新社会学习与生产、求知与实行是永远不能分离的，某级学校可以学到毕业，学习却没有什么毕业，做到老学到老，只有进了棺材才算毕业。我们今后的专家，有很多是靠从业余学习中培养锻炼出来。现在我们的老干部，我们的领导各方面建设的红色专家，绝大多数都不是从大学里培养出来的，而是从工作中学习来的。毛主席是古今中外最优秀的军事家之一，但他不只没有进过陆军大学，连陆军小学也未进过；并且他学习的条件很坏，他带着秋收起义的农民武装到井冈山，不过一千多人，步枪怕还不到一千枝，就这样用红缨枪缴敌人的步枪，用步枪缴敌人的机关枪，用机关枪缴敌人的坦克火炮，就这样从艰苦奋斗的战争实践中学习，他一直领导中国革命取得胜利，写出不朽的军事著作。陈云同志只读过几年小学，以后当学徒，参加革命，只有在工作中学习，他现在已成为卓越的政治家、经济学家了。我们党内干部象这样从艰苦奋斗中学习出来的例子还很多。现在青年的学习条件远比我们过去好；当然也不是说现在就没有许多困难，困难对于锻炼人也有好处。条件太好了，只享受现成的东西，不去克服困难，不去斗争，就不易进步；只怨条件不好，不去斗争，不去创造，也不易进步。我少年时期因环境太坏，才逼着我不得不奋斗；如果是个有钱的地主，大概当个绅士就算了。我只读了六年蒙馆，以后完全在工作中学习。我教蒙馆时还不到现在高小毕业生的程度，教不通，不得不努力把它钻通，我却由此得到更多的锻炼。我再谈谈我们在江西办农业学校的困难情况。那时江西苏区被敌人封锁，穿衣成问题。办农业学校，首先要解决植棉问题，可是我们即没有内行的教师，当地农民也没有植棉经验，甚至没有植棉的书，没有同样品种的棉子。我们就试验着种，经过大半年的摸索，关于植棉的旱涝问题、品补问题、施肥问题、整枝打杈问题，播种期成熟期问题，我们取得很多经验(因收棉后就开始长征，这些经验也未及在江西推广)。现在参加农业生产的毕业生同志，工作学习的条件都比我们那时好得多，可以取得更多的成绩和经验。条件困难可以逼出本领来。我在长征中学会了做衣服。怎样学来的呢?因为帽子丢了，还有一块布，我就画个圆圈和几块块，竟然缝成了帽子，这就增加了我的信心。有手有脑的人所以可贵，就在能改造环境；共产党所以能取得革命胜利，就因为在任何环境中都能生存，能发展。 　　有些青年同志总以为由小学而中学而大学这样发展下去，才算是顺利的道路。是的，继续升学是一条道路，但只有一条路，就是把门挤破了，也挤不通。我们现在培养人，要有好多条大路，都走向同一方向。这同一方向就是建设社会主义社会，提高劳动人民的政治文化科学水平。这共同的原则，就是劳心与劳力结合，生产与学习结合，理论与实际结合。这多条道路，一条是由小学而中学而大学，当中也要有课余劳动和一定时期的集中劳动；再一条是中小学毕业后从生产劳动中进行业余学习以继续提高；再一条是劳动人民没有进过所谓“正规”中小学，只从业余学习中提高文化科学知识。这几条道路虽不同，但我们总是要把工人农民的文化水平，逐步提高到工程师、农艺师的水平。是不是说由小学而中学而大学就是条件最好，道路最顺利呢?这也很难讲，我们上边举了很多例子，都是从艰苦奋斗中，才更能锻炼出人来。首先由于我们整个国家、整个社会的条件空前地好，各方面事业蓬蓬勃勃地发展，只要鼓起干劲，英雄都有用武之地。人人都要把生产与学习结合起来，把脑力和体力并用起来，才能成为社会主义的劳动英雄。 　　问：现在各学校的学余劳动、勤工俭学都蓬蓬勃勃地开展起来，指导这一教育工作，还应注意什么问题? 　　答：现在各学校的学余劳动、勤工俭学都热烈开展起来，这是贯彻教育方针的正确道路。从无到有，不论什么劳动，首先能参加一定劳动锻炼就好。进一步为着长期计划，就必须尽可能地好好地贯彻用手与用脑、学习与劳动、生产与教育、理论与实际密切结合的原则。资产阶级的教育，总是理论脱离实际、用手脱离用脑，就是注意一些实用，也是狭隘实用主义。我谈一个具体例子吧，从前延安自然科学院有个学生，他在阎锡山的化学工厂里学过技工，在应用技术上曾学些东西，有的是在大学化工系三四年级才学到的知识；但对于初中化学最基本的知识如原子分子的概念、原子价、分子式、化学反应式、电离、周期率等却一点不学，因此只能死记一点技术、死记个别公式，没有懂得原理，只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只教人能够动手的技术，不使他懂得所以然的道理，这是资产阶级培养工人的道路，是鼠目寸光的实用主义的道路。这是我们必须反对的。我们培养学生，必须使他懂得必要的理论基础。但是，只强调给学生丰富的知识，不问目的，不讲效果，弄得学生负担很重，不能掌握以简驭繁的基本原理，不能发挥独立思考的作用，这种做法我们也是应该反对的。我们要学生学习普通的必要的基本知识，要学生参加某些生产劳动并学习这些生产上的技术和道理，都必须针对培养目标(教育方针)，极力讲求效果。效果不好，就必须继续改进。所谓普通的必要的基本知识，不是繁琐的知识，而是对于从事各种工作都很必需的以简驭繁的知识。在学习普通知识当中，要特别注意培养辩证唯物论的世界观、共产主义的方向。不树立这种世界观、这种方向，就不能得到以简驭繁的基本知识，不能真正形成系统知识，也不能发挥政治是统帅的作用。至于参加劳动生产、学习劳动生产的技术和道理，那就要多种多样因地制宜了。 　　我们必须谆谆告诫青年同志，不要只想由小学而中学而大学这一条道路前进，而要由多条道路前进；同时也必须给他们以必要的普通的基本知识，使他们能从种种形式的业余学习或自学中继续前进。 　　* 原载1958年4月号《人民教育》。 　　 徐特立教育文集(修订版)/徐特立著，中央教育科学研究所编.—北京：人民教育出版社，1986.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