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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失妻丧母弟兄赈灾
李泽民

  民国十七年,陕北遇上了百年罕见的大旱灾,米脂、绥德一带旱情尤为严重,许多穷人家没有五谷吃,只好以糠菜糊口度日。李先生家和所有百姓一样,也是上山挖野菜充饥,在集市上拾驴粪当柴烧,日子过得苦不堪言。随着旱情的蔓延,不少穷人被饿肿饿死,有的人家开始卖儿卖女。许多村子从柳树上砍下绿柳枝在方凳子上围绑起一个“龙王楼子”,里边放着龙王爷的牌位,由四个壮实的农人抬着到处乞雨。龙王楼子后边跟着全村的老少男人,一个个光着黝黑的脊背,赤着脚片子,头上戴着柳枝编成的帽圈子。乞雨的队列从一个山头跑到另一个山头,从一个村子又跑到另一个村子,从一个庙又跑到另一个庙。龙王楼子旁怀抱“雨瓶圣水”的老者不时用柳枝点瓶内的“圣水”淋向龙王楼子,口里拖着长腔哀唱:“龙王老爷唉!下海雨!”因龙王住在海里,自然是“下海雨”。众人跟着应声哭唱道:“唉!救万民!下海雨!”这虔诚凄痛的乞求声在烈日曝晒下此起彼伏,在陕北黄土地的穷山沟里传响着。
  据说龙王楼子一被抬起就必须抬到天下雨为止。可桃花镇的龙王楼子抬起多日,干旱仍在持续,照此下去抬龙王楼子和乞雨的人会支持不住的。有人找李先生讨主意,李先生叹口气说:“咱这地方山多地薄十年九旱年馑不断,是受自然灾害造成的。再加上官府、财主苛捐杂税的剥削危害,日子更是难过。这龙王楼子再抬下去也不是个办法。我看还是由我上书榆林道,要求给百姓实行救济并豁免粮税。”李先生的话一传出去,抬龙王楼子的人正愁没个解脱的办法。不少村子相继停止了乞雨活动。
  李先生的上书由专人骑马火速送到了榆林道尹公署。百姓度日如年般等了近一月的时间,却丝毫不见榆林公署有任何救济百姓的消息传来。灾情危急,李先生决定亲自去榆林道。李先生一行三人,经过两昼夜奔波来到榆林城,安排好随行的人,李先生便独自一人去了道尹公署。
  井岳秀一见李先生风尘仆仆的样子连忙热情相迎:“啊呀!李先生从何而来。辛苦,辛苦!”李先生不动声色地从怀里掏出上书交于井岳秀说:“为此而来。”
  井岳秀接过展开扫视一眼后,笑着对李先生说:“噢!是这事。李先生,请坐。”李先生边坐边严肃地说:“米脂荒旱严重,颗粒无收,如今饿殍遍地,卖儿卖女的不少,若再不给予豁免粮税救济,百姓们就实在无法生活下去!”
  井岳秀睁大眼两手一摊表情为难地说:“啊呀!这么多穷人,我怎救济得过来,听说绥德与你们米脂旱灾差不多,其他县大小不等也闹旱灾,我实在无能为力啊!”
  李先生说:“各县府均有库存余粮,可按受灾轻重予以调拨救济,至于各种钱粮税收,旱灾之年理当一概免掉,以助百姓渡过难关。”
  井岳秀听着李先生的话搓搓手背,思索了半晌说:“先生所言不无道理,只是家大业大,需全面认真思虑思虑再作道理,先生若愿意,可在公署小息数日,如何?”
  李先生深深看了一眼井岳秀说:“我是专程为百姓的救济和免粮税的事来的。镇守使若能以此事为重,尽快办理,便不枉我两天的行程与众百姓的期盼之情了。至于小息,不便打扰,我还有两个随行在小店等着。救济灾民大事我替百姓先谢镇守使了。”说着李先生站了起来两手一拱表示谢意,随后走出了道尹公署。
  李先生返回桃花镇多日,旱灾仍未见缓解迹象,而官府也无丝毫救济灾民的消息,相反的是官府照旧摊派下来了钱粮税收。如此一来百姓如同雪上加霜,饿死的人与日俱增,卖儿卖女卖老婆的人越来越多,李先生目睹此悲惨景况万分忧虑不安,决定再次亲自去榆林道。   
  李先生此番来到榆林城,首先走访了榆林道昔日共事者,以便了解公署内情和井岳秀的打算。他们几乎都劝李先生免管此事,若是自个日子过不了,就回公署供职,自可保全家平安度过灾荒。李先生感慨地说:“嗯!这世道,当官没好人,好人不当官,看来我得跟井岳秀较量一场了。要不是为了难民百姓,我宁可饿死,也不会走近这道尹公署半步的。”
  当李先生五次三番到公署来找井岳秀时,守门的护兵总是挡驾说:“井大人外出。”转眼几天过去了,李先生所带费用不多了,只得将自己要说的话写下来。他在小店黄豆大的油灯下,挥笔写了一张又一张,字字句句倾吐着对百姓的无限情意。李先生将写好的上书交到榆林道公署,便雇脚夫骑驴回了桃花镇。
  时间又是一天天过去,饥饿、死亡威胁着所有的难民百姓,李先生看着死亡线上挣扎的百姓,对官府毫不理睬百姓死活的态度气愤难抑。
  此时,李先生一家的生活也十分艰难,时常吃了上顿没下顿,连糠菜也很难吃到了。妻子张氏由于饥饿劳累,患了肝硬化腹水病,尽管李先生想尽办法医治,可营养极度不良,病情一再转向恶化,终于夺去了张氏年仅51岁的生命。惟一与李先生患难与共支撑着全家十来口人生活的张氏去世后,全家人的衣食住行生活琐碎全都落在了李先生的肩上。李先生强忍着内心的悲痛,料理着家中的一切。
  村上人见李先生一家身陷悲伤,李先生特别年幼的四儿子还需要人精心照料,好心的村民们便为李先生到处张罗寻找合适的人续弦,选来选去他们将附近高宏寺沟村的高氏介绍给了李先生。可李先生心想:荒年重丧,续妻一事与情与理皆为不妥。于是拒绝了乡亲们的一片善意。
  第二年,是陕北人民永久难忘的民国十八年,灾情极为严重,百姓生活更为艰难,不少人被活活饿死。李先生见求助官府无用,便对人们说:“延安是深沟地带,荒草地甚多,无人管理,尔今虽然干旱,只要在深沟中开荒耕种,定有微薄收获,自会度过荒年,逃得性命……”东区不少年轻人无奈之下带着农具到延安开荒逃难。据说他们秋收后果然带着多少不等的粮食回到了米脂,此为后话。
  米脂旱灾连年加重,李先生忍无可忍,左思右想,心生一计,立即到米脂西区去见好友李高枝。原来米脂西区荒年惨状更胜东区。李先生见到皮包骨头的李高枝,心中越是忧伤。他将自己的计划如此这般嘱托李高枝后,便只身到县城官府向米脂县长张仲蔚递上了开仓放粮救饥民的请愿书,并限期三日内开仓放粮。
  县长张仲蔚面对李先生的请愿书,不知如何是好,心想:没有上面的指示,岂能随便开仓放粮,但不开仓放粮,李先生又是米脂举足轻重的人物,若有事变,这可如何是好。于是他召集手下的一伙城绅议事,众城绅七嘴八舌说:“这米脂荒旱严重,饥民太多,即便将所有库存粮食救了饥民,也支持不了多久。况且旱灾不知如何发展,恐怕咱们也难自保。如今是狼多肉少,这粮食千万不可给了穷人。”张县长只得拍板:“既是这样,就且不开仓放粮。”
  转眼到了第三天,只见县城里里外外来了许多饥民,官府与城绅一看情况不妙,立即下令关闭所有城门。此时城内饥民越聚越多,大批饥民陆续从河西涌向城外,一时间将个米脂城围得水泄不通。饥民们一齐喊着:“快快开仓放粮,救济难民,要不然砸破城门,抢了县城。”张县长走上城墙一看黑压压的人群,顿时急得团团转,慌忙再召集众城绅商议对策。商议来商议去没有好办法,只有先开仓放粮再说。倒是大富豪高老绅士点子多,他说:“开仓放粮一开便空,倒不如答应百姓开办粥厂以济饥民,然后乘机将粮食转移,数日后就说库存已空,百姓若不相信,可让他们察看库房,自然与我们大家没有了干系。”众城绅听了高老绅士的话伸出拇指赞叹不止说:“啊呀!高老绅士不愧是咱们的头,这主意出得太好啦。”张县长也点头称赞:“好,好,现在立即告知饥民,明日中午在城南门外开办粥厂以济饥民,饥民们要备好碗筷,站队领饭,不得喧哗胡闹,否则武力镇压。”如此一来,虽然粥厂开办时间不长,倒救了不少将要饿死的饥民。
  李先生的老母杜氏因二儿子去世、大儿媳又饿病身亡,心里非常悲痛,加之连年旱灾饥饿,不久一病卧床不起,竟也离开了人世。李先生痛上加痛,哭天呼地寐食不安。原来李先生母亲从小受正统思想教育,是一位勤劳善良、通情达理,上孝敬公婆下善教养子弟的贤母良媳。她为了把自己的儿子抚养成有文化的人,平时省吃俭用教育儿子们要勤奋读书,老老实实做事,堂堂正正做人。在母亲教育下,李先生从小便懂得了许多做人的道理。为了孝敬母亲,他时常为母亲洗脚、剪指甲。如今老母去世,李先生追忆起母亲用麻绳代替裤带节俭度日的情景,更加痛不欲生。他想按家乡风俗“隆重”安葬母亲,以尽对母亲的最后一片孝心。可旱灾连年,家贫如洗,如何有能力办得起丧礼,正在这难为之际,杨家沟马家财主来人请李先生去当大管家,送上千两白银作见面礼,并愿承担李先生老母的全部埋葬费用。村上人听到这个消息都为李先生感到高兴,都说李先生有本事、运气好。全家人不仅可躲过灾荒年逃得性命,还能为老母办个排场的丧事哩。不料李先生一口拒绝了马家财主的邀请。
  李先生经过深思熟虑,决定临时进城行医挣钱葬母。此时已进秋天,棺木遗体暂可停放家中过冬。
  李先生来到米脂城,在熟人引荐下住在了一个货铺里行医看病。这熟人原本是李先生在桃花镇学校当校长时做饭的伙夫申长有,他因年头荒旱家中生计困难。才进城到这家货铺里当了伙计。申长有虽非文化人,但生来灵巧,说话做事很受人赏识,故而李先生也对他另眼相待。两人虽年岁相差甚远,可说个家常道个长短很能谈得来,如此倒成了一对忘年交。
  一天,申长有在街上得到一个消息告知李先生后,李先生脸上立即显出了焦急不安的神色。原来李先生三弟兄分家后,母亲一直跟三弟一起生活,李先生曾因禁止村民耍赌得罪了三弟,如今李先生进城,三弟便在家中闹办着要自行安葬母亲。当天晚上,申长有见李先生已收拾好了行李,一个人在屋里过来过去踱着步,不时发出咳嗽声。申长有问:“你老明天回呀?”
  李先生转身见是申长有便回答:“噢。你怎没事停当啦?”
  “噢。”申长有应声说。
  “没事啦,坐着歇一下。”李先生说。
  申长有坐下说:“唉,你家三先生说你有钱办你的吃肉事,你东沟里办去;他没钱就办他的吃糕事,他前庄里办呀。这一个老人怎各办各的事,怕不好哩!”
  李先生叹了口气说:“嗯,我遇大事小事也就不敢说个都寻见办法呀,反正总有个安插料理,唯我兄弟这事闹得我寻不见个办法。”
  申长有同情地问:“那这个事怎办哩?”
  李先生说:“嗯,这个我回去也寻不上个好处理法,最后我想只有一门——寻娘家,就看只有杜聿成出面才能把这事码住哩,这个事情就不要丢人了。”
  第二天,李先生回到桃花镇东沟家中,让人找来了母亲的娘家人杜聿成。这杜聿成是李先生大舅的长子,与李先生是亲姑舅,按乡俗办丧事当娘家的人有权说话提要求,孝子对娘家人当待为上宾。
  杜聿成一到李先生家中,李先生忙将杜聿成请到炕头坐定,敬上茶水,然后哭着说:“母亲荒年去世,当儿子的未能尽孝,心中深感愧疚。不料如今荒年严重生活困难,本打算为母卧草守灵百日以洗罪过,可三弟已着手筹办母亲丧事。事到如今只好忍痛办理。我决计变卖家产,借债也要为母亲料理好丧事,只是三弟与我有点隔阂,还得姑舅从中疏通才好。”
  杜聿成说:“这事我正要和你谈哩,你说怎办就怎办,至于出面的事有我哩。”
  李先生揩揩泪,一五一十向杜聿成交待了办事情况、言语方法。杜聿成当即就到前庄三先生家去了,他对李先生三弟讲:“你们弟兄为母亲办丧事合到一起办,到吃糕、面时间吃糕、面,到吃碗饭肉时间吃碗饭肉。你们合到一达里办,我当娘家,你们好好安葬你们的老人;你们要是分开办,我不当娘家,你们老人叫搁着,我回吕家俭杜家湾呀。”三先生也是念过书的人,自然懂得家乡礼仪,若是惹恼娘家人这丧事便办不成了。思想思想便同意和李先生合在一起为母亲办丧事。
  于是两兄弟立即筹集办事人员及丧事所需物品。按乡俗丧事办三天,早晚安排吃糕和饸铬,中午安排吃碗饭肉。所有亲戚朋友家族老小该来参加丧礼的人一律都待应。李先生每遇事情总与三弟商量,处处以三弟心意行事,如此这般使丧事办理得有条不紊。李先生心想:父母去世,弟兄之情当更亲,一定要解除兄弟心中的不快,才是自己为兄之道。于是李先生精心准备了祭文。
  到了开祭这天,所有孝子穿戴好孝服在长子李先生带领下一齐跪在了停柩的灵堂前。在灵堂上,李先生展开了折成折子的祭文,一字一句深沉忧伤地诉说了对母亲的哀思之情:
  “……母亲养育子女熬尽心血,儿等未得报恩深为愧疚。不料二弟见毙,大儿媳又亡,旱灾连年,累母亲连受刺激之大忧伤而逝,每一思之儿等对母亲不周不到不孝,实实愧对母亲。旱灾之年生活所逼,未于母亲卧草百日守灵行孝,心中总觉难过不安。……
  自母去世儿进城行医,家中丧事全靠三弟承担料理,三弟为安葬母亲吃苦操劳,将丧事安排得细微妥帖。我身为兄长却不及三弟,三弟贤明不复记其短长,往事已过一笔勾销,从此弟兄相和以慰母亲在天之灵……
  ……
  呜呼哀哉,尚飨!”
  李先生长长的祭文还未念毕,三先生早已哭得泪人一般。当祭文在灵前烧掉时,三先生和孝子们全都号啕大哭起来。三先生本是聪明人,听得祭文中兄长夸奖自己倍加抬举,明白兄长是有意让他欢喜,细思之是兄长疼幼通理大道之处,真有长兄如父之古论,因此,被感动得痛哭流涕。从此以后弟兄间便没有了任何一点隔阂,往来不断。至今乡人议及此事仍说:“李先生太厉害啦,一篇祭文弟兄要好了一辈子。”此为后话。
  且说李先生安葬母亲后,心想:连年旱灾,百姓家破人亡痛苦不堪,可是财主富人家仍有大量存粮,若能将富人多余的粮食拿来救济百姓,便可挽救许多穷人性命。于是李先生决定以米东区区长的身份召开下属七分区负责人会议,让各分区建义仓,征集东区内富人多余的粮食以济饥民。虽然富人财主极不愿意拿出多余的粮食,无奈区长的威力与众多穷人的压力,只得拿出一部分多余的粮食送到了义仓。饥民们分到了粮食,高兴自不必细说。
  此时米脂忽然又传来了瘟疫(土称鼠疫),一户户的人家被瘟疫笼罩吞没着,有的村子人已快绝迹,所有的人们一听到“鼠疫”二字便毛骨悚然。为了避邪,人们全都在胸前挂上了柏木做的木刀刀、木枪枪、木棒棒。官府上面虽然派来一些“戴口罩的人”欲制止瘟疫,但却一筹莫展,反倒招来乡人的耻笑。不久“戴口罩的人”走了,瘟疫仍在蔓延。
  当瘟疫传到桃花镇时立即有一人病亡,李先生马上根据病情采集药材熬制汤药,让村民们饮用预防瘟疫。此消息一传出,附近村庄的百姓和西区的百姓们纷纷前来桃花镇找李先生要汤药。李先生便在村中的大街上支起一口大铁锅熬药供乡民饮用。只见李先生身着棉布长袍,戴着眼镜将一勺勺汤药散发给乡民。因失妻丧母连年旱灾的打击,李先生的身形显得更加消瘦,虽然不足50岁,却像过了花甲的老人,所有要汤药的人一个个呼李先生为“老先生”,口称“老先生救我”“谢老先生救命大恩”,从此李先生便被人们呼之为“老先生”。
  老先生见许多乡民虽然饮用了汤药,却因饥饿,无力返回本村,于是又将义仓中的粮食熬粥供各村乡民食用。三先生见兄长忙碌,也来帮忙给乡民散粥。如此一来桃花镇大街上弟兄俩一个散汤药,一个散勺粥,爱唱山歌的李世贵老人灵感一闪,唱出了一首山歌:
  连年荒旱苗不长,
  可怜百姓饿断肠,
  遇上鼠疫更遭殃,
  民国政府无主张。
  只有老先生把咱穷人帮,
  急公好义扶弱抑强,
  行医治病救死扶伤,
  修桥补路又办学堂。
  李先生把咱的心照亮,
  大灾大难不要心慌,
  弟兄相帮散粥又散药汤,
  穷人们一个个有了活场。
  

李鼎铭先生/李泽民著.—西安:三秦出版社,20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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