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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建军中怎样争取和团结旧式地方武装*

徐向前

(一九四一年五月) 　　在建军中，怎样争取和团结一般旧式地方武装共同抗战的问题，是目前我们一个重要的迫切问题。 　　这些武装，——如民团、警察、保安队及各种会门武装等，在殖民地半殖民地半封建的中国，有其产生的社会经济基础，所以不论在我们八路军或新四军的周围，有很大的数量存在着。日寇和汉奸曾用不少的力量以及各种阴谋手段，企图诱胁他们当伪军(事实上，现有的伪军，成分上绝大多数是这些武装变成的)。同时抗日营垒中的亲日派、投降派，为要并吞实力，准备自己投降反共的资本，他们也采取与日寇汉奸相类似的政策。在这样情况下，这些武装都有可能不自觉地走到更黑暗的路上去，这对于抗战并对于他们自己前途是极端不利的。 　　我们共产党人和八路军、新四军，是最忠实于抗战事业，并始终是以至仁至义的态度爱护一切朋友的。为了加强抗战的力量，争取和拯救旧式武装到光明路上来，这是摆在我党我军面前的一个严重任务。 　　怎样来争取和团结他们共同抗战?我们的基本方针是什么? 　　这些武装一般有以下一些主要的特点： 　　一、他们一般原是地方上旧势力的工具，同时在投降派顽固派一贯的麻痹政策和武断的宣传下，对我党我军抱着相当深的成见，但这些成见也不是永恒的或不可能消除的。 　　二、他们内部组织成分相当复杂，同时存在着很多旧社会的恶劣传统和习惯。他们上层的分子，一般是凭封建的个人情谊的拉拢，存在着升官发财的思想或是英雄的色彩，因之他们上下层之间及上层中间往往是意见不一致的。 　　三、他们一般是地方性较大，调动整训不易，接受进步思想迟慢。但他们在日寇侵略与压迫之下，民族意识和抗日的正义感，是或多或少地存在着、滋长着。 　　这些特点，说明了争取和团结他们有很大的困难，但一般说来，困难亦是能克服的。因此，我们的基本方针是：凡属不愿投降，不甘为日寇驱使，而愿意同我们共同抗日及自愿参加我军共同抗战者，我们应一律欢迎并予以下列的保证： 　　一、与八路军新四军之主力部队同等待遇，一视同仁。 　　二、不缴枪。 　　三、不改编，保持其原有干部与编制。为适应战争环境和提高战斗力，而在组织上必须适当的调整时，亦应先经过其同意，而不应勉强。 　　四、帮助其进步。 　　这就是从我党我军坚持抗战团结进步的总方针出发，得出的对这些武装应有的方针。 　　由于我们坚持这样的方针，他们中间不少的人，已经从暴力的压迫与旧势力的影响下解放出来了。而且从不断的战斗中锻炼出了许多优秀的指战员，成为今日坚持敌后抗战的支柱的一部分。事实证明，我们这样的方针是正确的。只要我们正确地执行这一方针，加以深入的教育，他们从旧社会中带来的一些弱点，是能够逐渐克服的。如何正确实现这一方针?亦就是说，如何来把握这一方针的原则而具体地运用到实际工作中去?从各地以往的经验教训中，可以得出以下几点： 　　第一、由于这些武装一般是存在着上述那些落后的特点，而这些特点又不是完全不可改变的，因此，首先要在我们的观念上，承认这些特点，并承认改变这些特点是一个很艰苦的较长期的过程。基于这点，所以我们对他们争取和团结的各种方法方式，不能操之过急，而把问题简单化，不能单凭主观的愿望，或以我们老八路长期积累的各种光荣传统和制度、作风等来度量他们。同时，也不能放松对他们经常的宣传教育与工作的领导，而应从耐心的艰苦的说服精神出发，克服其各种弱点，争取其一切可能进步的发展条件，纵然这样的条件最初很微弱。这是在实行争取和团结他们时的一个基本的原则。 　　第二、应从他们现有的政治水平出发，来注意教育他们和逐步提高他们，因此，适当的迁就与让步是必要的。这种必要的迁就和让步，表面上似乎是消极的后退的，可是实际上是积极的前进的，迁就是为着提高，让步是为着诱导其进步。我们某些同志往往对这一层了解不够，往往单凭主观出发，认为他们既然来抗日，就应当完全和我们一样——生活上既要同甘苦，政治上有缺点，即须无条件的批评斗争，把任何迁就和让步都看作是不许可的。这样做的结果，只会脱离他们。我们有些同志这方面的缺点不少。可是也有一些同志不了解什么是原则，以及怎样掌握原则，于是表现一些无原则的迁就让步，例如，在政治上对他们采取放任态度，以为他们某些恶劣传统积习难改，于是让其自流的发展，而不去积极的教育推动其进步，结果徒然助长他们的落后意识的发展，这也是极端有害的。再如，不善于在政治上来帮助其逐渐进步，而企图在生活上以单纯的经济观点来维系他们(当然对这些武装的生活改善和一切生活上的关心，是必要的)，不了解这是最不可靠的办法，更何况我们没有可能完全满足他们这方面的要求呢。即使有可能，用这一套旧势力和没落阶级的代表惯用的把戏来对待他们，也不是我们对同盟者应有的爱人以德、待人以诚的态度。 　　第三、正因为这些武装是在旧社会与旧势力的扶持下长成的，封建落后的思想感染很深，因此在组织问题上，同样不能要求过高，而应在其政治逐渐提高之后，在其自觉自愿的条件下，才能顺利进行调整和建立各种组织制度。 　　例如，关于党的组织和政治工作问题，他们最初一般认识不够，往往采取拒绝或怀疑的态度。可是只要我们不采取随便改编的方式，在他们政治水平逐渐提高后，组织制度的建立问题，是有可能顺利解决的。只是我们有些同志不了解这层，想一下子把我们老八路的一整套制度生硬地加在他们身上，这自然会引起他们的误会、不满，甚至脱离我们。 　　再例如，对于这些武装中的一切宗教、迷信、帮口(1)等组织，我们的基本方针固然是要消除的，但我们应认识这些封建落后思想和组织，也有其社会历史根源。因此，同样应从实际斗争和教育入手，在政治上提高其一步之后，才能逐渐破除。我们同志往往过于急躁，不了解这需要相当的过程，而生硬的采取否定的态度，于是影响这些部队的顺利整训和改造。 　　第四、为要争取他们与我们共同抗战，共同前进，我们应善于具体分析他们本身内部中间各种分子不同的政治水准，而使其先进者推动落后者一同前进。不论上面所说的关于教育问题或部队建设问题，他们中间的分子常常是意见不一致的，因此不仅要进行一般的说服教育，而尤须经过那些进步的来说服与影响其他进步不够的，同时对那些极少数的坏分子，也不应采取简单的排斥方式，而应本宽宏大量仁至义尽的态度来挽救他们。 　　我们的同志往往不了解这点的重要，不善于培养和教育那些进步的分子，使他们利用其社会关系和历史关系以推动这些部队的进步。同时，我们同志也往往对他们具体了解不够。例如在这些部队中的进步分子，一般是积极的想前进的，但他们一般是易犯“左”的偏向，不顾及当时情况而过于突出。而我们个别同志有时又以为你既是进步分子，既然同情和拥护我们，就应坚决的反对那些落后分子，这样更助长了那些进步分子“左”的意识，结果引起他们部队中的落后分子的怀疑和忌恨，最后被排挤出去而不能立足。这是非常不利的。所以注意他们中间各种不同政治水准的分子，同时防止进步分子的“左”的倾向，使他们耐心的艰苦的帮助教育落后者，这是非常重要的问题。 　　第五、对这些部队的军政纪律与战斗行动上，我们应以自己的模范行动来教育说服他们，并应善于等待和帮助他们以其自己的经验，来认识我军的特点及与群众血肉不可分离的重要性。 　　关于一切抗日部队的军政纪律和战斗行动，原则上我们是要求积极提高和必须坚决完成战斗任务的。可是对于这些武装，最初我们同样不能要求过高，应认清他们纪律的较差与战斗的不积极，在初期是不可避免的现象。因此，那些狭隘的宗派观点，对这些部队采取轻视鄙视的态度，是完全不对的，甚至因轻视与鄙视他们，而对于他们的发展前途，就采取了否定的估计；不但不积极地帮助其发展，甚而限制其发展；或认为不可改造时、而出之于解散缴械一途，或把其中的首领分子单纯的排挤走或处罚。那更是错误的。这样无疑使已来者惴惴不安，使未来者裹足不前。因此，从教育上，从行动的配合和帮助上，从我们的模范影响上，从他们自己的经验上，来提高其纪律性和战斗行动的积极性，这是必要的原则。经验证明，我军中已有不少这样的一些转变过来的武装，他们已经成为我们主力的一部分，他们中间若干首领分子，现在已经成为我军中优秀干部的一部分了。 　　第六、为着更有效地克服这些部队政治上、组织上和行动上的各种弱点和缺点，发展其长处，适当的鼓励是必须的、重要的。这就是说，我们应认识他们有各种难免的弱点和缺点，应不怕他们有许多弱点缺点，只要他们能改正一点或半点，而表现了一种好的，便是进步的因素。发展这个新生的因素，激励其进取的信心，就可能克服其他各种弱点和缺点。 　　我们某些同志往往只看见别人的坏处和弱点的一方面，而忽视他好处与长处的另一方面，甚至有的专找别人的缺点弱点，予以过分的批评或打击，仿佛以此来显露自己的高明似的。殊不知道这样是不能争取和团结同盟者的。当然，无原则的表扬与鼓励，流为虚伪的应付，也是不对的。 　　适当的表扬其优点和长处，鼓励其进步，那怕是极小的进步，同时也就是为着克服其弱点和缺点，是提高他们政治的组织的战斗的积极性最好的方法。 　　总之，为要贯彻实现我党我军关于争取和团结这些武装的方针，以求扩大抗日力量，给敌伪势力和投降派以最大的打击，最后战胜日寇，不论在这一问题的观念上、宣传教育上、组织上、军事上，以及工作方法方式上，必须注意上述几个问题。同时，要深入地开展两条路线的斗争，特别要克服“左”的关门主义的倾向，任何“左”的或右的倾向，都会使这些武装脱离我们，对我们发生敢望而不敢接近的观感。在这样问题面前，可能有个别同志不虚心的检讨，只看他们表面的现象，认为这些武装是无法争取和团结的，这样来把现象的发生都推诿在对方的弱点上，而忽视自我检查，于是不是对这工作得出无信心的结论，由“左”转右，便是由右转“左”，采取单纯打击与瓦解的方式，而不谈争取和团结。这些都是与我党我军的正确政策背道而驰的，结果，必然种下许多恶果。回顾以往，瞻望将来，这个问题值得我们每个实际工作者深切注意和研究。 　　* 本文原载一九四一年五月出版的《共产党人》杂志第十八期，收入本书时文字上作了修订。 　　注释 　　(1)帮口，帮会的别称。旧中国对封建性民间团体的总称。 　　 徐向前军事文选/徐向前著.—北京：解放军出版社，199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