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攻临外围作战中必须改进的几个战术问题

徐向前

(一九四八年四月二十八日) 　　一、攻临战役，自三月七日开始以来，迄今已五十天。在此五十天的紧张顽强斗争中，我们已有较大收获。攻取了东关，基本上歼灭了阎军第六十六师及杂顽大部，俘敌四千人以上，毙伤敌亦达四千余人。现临汾城内蒋军三十旅，除伤亡千余人外，剩下四千余人，仅九十团之两个营较有战斗力，阎军六十六师残余千人左右，土杂顽全部已不足四千人，其守城信心已更加动摇，所以，我们打下临汾决不成问题。但我们也必须估计到敌顽必作垂死挣扎，仍需进行激烈的、顽强的战斗，始能最后歼灭敌人而竟全功。如同运城战役一样，现在我们又到了坚持最后五分钟，发挥最后顽强性的时候了。 　　朱总司令指示我们，专门组成攻坚部队。这是一个很光荣的使命，要我们大家努力。攻坚是啃硬骨头，是非常不痛快的战斗。开始，一定有一个敌我消耗的阶段，我们在此阶段中，必须以较小的伤亡与消耗，来换取敌人较大的伤亡与消耗，最后胜利方有保证。这是一个战术思想问题，各级指挥员必须深刻地认识与掌握。 　　但是，我们今天恰与此相反，就是我们消耗伤亡很大，部队也很疲劳，而换取敌人的消耗与伤亡则较小。以弹药消耗来说，我子弹消耗近九十万发，杀伤敌人仅四千人，平均二百二十五发才打一个敌人；手榴弹消耗三十万发，平均七十五发才打一个敌人，且不说炮弹，炸药之消耗，我们没有更多地消耗了敌人，反使敌人消耗了我们。这是一个很严重的问题，需要每一个指挥员严重警惕。 　　为什么消耗伤亡这样大呢?一般说来，有两个原因：其一，是不会攻，如攻击兴隆殿第一、二次，攻东关及长胡同、二十一号碉，我们都伤亡很大，均未成功。特别第三十九旅一一六团攻击二十一号碉，伤亡六百人，已达到不可容忍的程度。其二，是不会守。如太岳第四十一团守四号碉，第四十四团守一号碉，伤亡消耗都较大。而其中的主要原因则是干部的军事素养不高，战斗中的责任心不强，尚存在着一种疲塌松懈或“干着急”，研究敌情与地形及组织火力与突击不周详、不具体等恶劣作风。我们必须坚决除掉这种恶劣作风，不然，胜利将无保障。 　　二、我现在提出外围作战中几个战术问题，与大家研究。 　　(一)坚守要点 　　在我扫除攻城障碍中，对于必须夺取控制之要点，夺取之后，必须坚守(对敌人逆袭应掌握其逆袭时机，给以歼灭性的杀伤，对于我们攻城大有帮助)，但守备兵力不可过大，过大则拥挤，伤亡必大。然而又必须有相当的兵力。这个矛盾，可从下列几点来解决： 　　第一，兵力火力配备上，正面前沿疏散(一个连的六分之一到九分之一兵力在前沿即可)，加强纵深及翼侧配备。 　　第二，工事构筑上，多做坑道、交通壕、暗道及低暗工事(射口紧接地面)。 　　第三，火力组织上，多组织侧方火力点、交叉火力和纵深的隐蔽火力，构成在阵地前百米内的火网地带。 　　第四，指挥员必须编拟自己的防御计划。这些计划，必须于夺取要点之先大致拟定出来，预告自己的部属；攻取之后，立即根据敌情、地形特点，加强工事，配备兵力与火器，以待敌人逆袭。如此，方可有备无患。否则临战仓忙，必然会增大伤亡与消耗。 　　(二)爆破、火力、突击三者的结合 　　小群战斗，在敌火强盛、工事较复杂的攻坚战斗中，攻击箭头绝不能过大，需发扬小群战斗特点。华野最近提出“单兵爆破，小组突击”，我们应该很好地学习。我们第三次攻东关八纵二十三旅第六十九团登城及纵深发展，十三纵三十七旅第一一〇团歼灭府门之敌，均是小组动作而获成功。但我们有些部队攻击时，则是蜂拥而上的羊群战术。如前两次攻击东关及长胡同、二十一号碉，都是如此，伤亡很大。 　　为使战斗小组行动有力，箭头硬，在小组爆破或冲锋时，必须以全部火力掩护其动作。指挥员对先头小组，一定要详细指示其目标、地形及道路，解决其疑难。此次第三十九旅一一六团一连长，先叫小组去爆炸，不指示目标、地形及道路，是不负责任与最不爱惜战士的具体表现，必须予以严格纠正。 　　指挥员对欲夺取之目标，必须用多种方式(观察、威力侦察、询问居民、审问俘虏等)详细观察敌情(敌火力点的位置)、地形，对守敌之兵力、兵器，战斗力强弱，士气的好坏，等等，均需了解(愈详尽愈好)。根据敌情了解来拟定自己的攻击计划(包括攻取以后的巩固计划)。如果指挥员模模糊糊，不了解敌情，不拟定计划，贸然一冲，把战斗当儿戏，则伤亡必大。英勇战士无谓牺牲，死亦不能瞑目。 　　加强突击队的配备。我的意见，还是采用华野经验，营、连、排突击组织均有重点的配备。一个营配备两个较强的连，一个连配备两个较强的排(排及班同)，其另一个分队，宁可弱点亦无妨。第三十九团抽调各连各排的骨干组织奋勇队的作法，人员互相不熟悉，损失骨干多，甚不合适，望大家注意研究。 　　(三)坑道斗争 　　攻城作战，坑道爆破仍是最主要的手段。攻取东关及电灯公司，都是依靠坑道爆破而成功(炮兵开缺口，因弹药限制，有很多困难)。但坑道爆破是一个很复杂的科学的技术工程。我们部队中，除第二十三旅尚摸索出比较多的经验外，其余均很差，放了很多冲天炮，白费炸药及精力。我们既为攻坚部队，非掌握坑道这一技术不可。对具有坑道经验的干部，应很好保存，并研究出坑道作业的一套工具及装备。 　　对付敌反坑道之办法，我们应很好注意研究，但亦不必惊惧。八纵队对付敌之反坑道，想出了对策，望大家发扬，坑道斗争，应注意以下几个问题： 　　1．准确调查外壕的深度，挖超越外壕的坑道。 　　2．以多数暗道(即坑道式交通壕)与坑道平行前进，以暗道接近，确实控制并封锁外壕，断绝城内外之交通。 　　3．严守秘密。坑道四周之群众，一律迁移。坑道以及除土场，不仅对敌方隐蔽，且应设警戒，严禁非作业人员接近。 　　4．坑道内及暗道内，组织对敌坑道斗争。专设听音哨，判断敌对挖方向，坑道接近外壕时应加深，掘土用三尖耙，以减小声音。同时，地面以五〇小炮射击外壕，以错乱敌人听觉，作业人员应有防毒口罩、风镜，并携带炸药，发觉敌坑道接近，即先机爆炸，或迅速绕过。 　　5．掘开式交通壕，在今天已成过时之物。因敌军山炮、曲射炮多，又有燃烧弹，利用掘开式的交通壕，实不易接近敌人，伤亡多。十三纵三十九旅一一六团对二十一号碉，在反斜面挖掩盖交通壕，伤亡较大，仍不知改挖暗道，真是愚蠢已极。今后非用坑道式的交通壕(即暗道)不可。大家都要像《封神榜》上的土行孙一样，钻在地平线下与敌斗争。 　　(四)组织火力与射击纪律 　　组织火力，首先要很好地了解敌人的火力点，研究哪些火力点应摧毁，哪些应压制。其次，再分配各种火器的射击任务，以哪些火器制压哪些火力点，或摧毁哪些火力点。并且根据总的要求，定出各种火器的射击步骤：第一步射击何目标，第二步射击何目标，再根据各种火器的任务，计算所需弹药，都需有明确的规定。步、炮联络记号，要规定得简单、明了，以求迅速及时。组织火力亦是一个很复杂的、科学的组织工作，需要我们很好地研究。 　　要注意发扬冷枪、冷炮射击。敌人曾以冷枪打倒我们不少人，我们以冷枪杀伤敌人亦很多。但冷枪、冷炮火力应有计划、有组织地进行。要组织特等射手、神炮手，以二至三支枪对一枪，两炮对一炮，敌打我亦打，敌停我亦停，并以伪装诱敌消耗之，我则瞄准射击之。有个战士竖起一顶空帽子，敌人对着帽子打冷枪，他却在一旁瞄准打敌人。这种打法很好，应该发扬。 　　我们打进城后，敌人可能突围。攻城时要指定部队追击突围之敌。受命追击任务的部队必须明确，敌人跑到哪里，就得追到哪里，直至将敌消灭。追击中不得下达停止追击的命令，否则要绳之以法。 　　要注意节省弹药。弹药消耗已达惊人程度。战士、干部对弹药来源之艰难，了解不够，他们不晓得这是依靠自己的父母姐妹节衣缩食来供给的。后方供给弹药是千辛万苦的。战斗中过早开火，盲目射击，盲目投弹，如同放水一样，到底打倒几个敌人，则无人过问。我已下达训令，今后要规定射击距离，不到规定距离以内不准开火。轻机枪规定八百米以内，步枪一百米以内，手榴弹三十至四十米以内，方准射击和投掷。且必须讲求瞄准射击。战斗后必须评定战斗消耗与效果，对消耗小、效果大者，予以奖励；反之，则必须批评，严重者处分。 　　上述几个战术问题，我只简要地讲一讲，大家要很好研究。我们的战士是英勇顽强的，只要我们大家能提高战术与技术，以较小的消耗与伤亡，换取敌人大的代价，则我们一定能胜利，打下临汾，绝不成问题。我们一定要打下临汾，望大家努力。 　　 徐向前军事文选/徐向前著.—北京：解放军出版社，199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