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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所谓“上贼船”事件始末 三、一次党委扩大会开了八个月

《萧劲光传》编写组

粉碎“四人帮”后，全国人大常委会副委员长郭沫若在词作中称张春桥是“狗头军师”，是形象而精当的。在“四人帮”中，他位不如江青显，职没有王洪文高，但“大主意”总是他拿，在四个人中起着核心作用。因解放干部问题与萧劲光发生冲突后，联想到九大不投票的问题，张春桥越想越窝火。于是，他决心整一整萧劲光，最理想的是将他搞掉，或从海军调开，至少要削掉他的权柄。经与江青等密谋，决定利用当时比较时髦的“上贼船”的罪名。 　　所谓“上贼船”，是20世纪70年代批陈(伯达)、批林(彪)整风运动中的一个特定用语。1971年初，毛泽东看了一位追随陈伯达(实为林彪、当时林尚未被揭露)参与非组织活动。犯了严重错误的高级干部写的检查后，批示中有一句话：“上贼船容易，下贼船难”。意思是说，该人与陈伯达等人搅在一起，陷得很深，和他们划清界限、改正错误不容易。此后，特别是在粉碎林彪集团后的一段时间里，“上贼船”成了“林彪死党”，“林彪集团追随者”的代名词，权欲熏心的“四人帮”更把“上贼船”当作排斥异己的大棒，到处乱舞，肆意整人。在报复、打击萧劲光无计可施的情况下，他们也挥起了这根大捧。 　　为贯彻中央批林整风会议精神，海军党委于1972年7月在京西宾馆召开了第四届五次扩大会议(以下称海军“四五”会议)。参加人员，除海军党委成员外，另有师以上领导干部二百多人。会议由萧劲光主持。最初的计划，会议开一个半月左右，分三步走：第一，解决1962年以来海军与林彪反党集团斗争的大是大非问题；第二，海军党委成员整风；第三，参加会议的各级领导同志整风。会议开始一段进展的比较顺利。萧劲光首先代表海军党委作了系统发言。(发言稿是此前中央召开的批林整风会上用过的。包括周恩来在内的中央、军委许多领导都听过，并认为内容有深度，反映不错。)尔后受林彪、李作鹏打击迫害的人积极发了言，追随林彪犯了错误的人也自觉作了自我批评。9月初，按预定计划会议接近尾声的时候，会议却被扭转了力向。 　　原定海军党委扩大会，由军委叶剑英领导。但张春桥自行派了联络员，并不断私下了解会议进展情况。从其联络员的行动和后来张春桥自己的所作所为看，张春桥期望通过这次会议，抓住萧劲光的问题，剥夺、至少是削弱萧劲光对海军的领导。会议的进展情况使他大失所望。于是张春桥就与江青勾结起来，以汇报工作为名在毛泽东面前搬弄是非，说海军的会议不是批林而是算历史旧账云云。毛泽东在他们“汇报情况”时插了几句话，张春桥、江青如获至宝。 　　9月21日，中央召开了政治局会议，萧劲光和苏振华、王宏坤、吴瑞林等列席会议。会上传达了毛泽东的话：“海军的会议，纠缠着历史问题。在批林整风运动中，在历史的旧账上纠缠，容易走偏方向。”江青抢话说：“还有，毛主席说，首先是批林，其次才是整风。’” 　　接着，张春桥发言。他直视着萧劲光声色俱厉地说：“从去年77号文件以来，就明确了批林是重点、‘九大’以来是重点，而你们把重点放在过去的问题上，‘考古’，是指导思想问题。这次会议给人一个印象，搞不好海军可能出现反复。对此，我很担心。”江青更是咄咄逼人：“你们到底想干什么?斗争的锋芒是对着文化大革命?还是对着林彪，这是大是大非问题!” 　　张春桥见其他人仍不发言，便忍不住放肆地把憋在心底的话倒出来。他当面再次指责萧劲光无组织无纪律，解放60名干部这样大的事情事先不报告。萧劲光也只得再次作解释，借机向大家说明情况。最后，会议以“海军党委扩大会暂不能结束，要按照主席指示精神继续进行”为结论，宣布休会。 　　接下来，会议便掉转方向开始“纠偏”。先是萧劲光就前段会议“走偏方向”作检查，然后按照“以批林为重点”、“以‘九大’以来为重点”的要求，集中批判李作鹏参与林彪集团阴谋活动及另外两名常委在这期间所犯的严重错误。如此进行了一个多月，会议又接近尾声。萧劲光觉得应该差不多了，遂主持起草了会议总结，并上报了军委和党中央。 　　11月16日，叶剑英主持召开军委办公会，专题研究海军“四五”会议的报告。海军常委均列席会议。会上多数人都肯定了海军后一段会议的做法，对会议总结报告提了一些修改意见，总结报告基本上获得通过。军委办公会之后，叶剑英、李先念等中央军委领导还陪同周恩来到京西宾馆看望了海军与会人员，在会上讲了话。叶剑英说，他热切希望通过这次会议，海军党委、海军各级领导班子，在批林整风的基础上把思想统一起来，团结起来，形成一个核心，有计划、有步骤地加速搞好海军建设。周恩来、李先念也对海军“四五”会议作了充分肯定。周恩来同时提出，会议不要开得时间太长，适时结束。 　　然而，就在海军修改完总结报告，准备召开闭幕大会的时候，海军接到通知：11月29日下午，军委召集海军常委和列席海军“四五”会议的沿海几个军区的负责人开会。开始，大家以为可能是讲一讲海军“四五”会议结束和下一步贯彻的问题，没有料到传达的是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中央政治局于11月28日开会研究了海军党委扩大会议的总结报告。认为，海军党委扩大会，第一阶段纠缠历史，走偏了方向；第二阶段，颠倒主次，没有抓住重点，仍然没有把握住方向。中央不能批准海军党委关于会议的总结报告。一句话，海军“四五”会议第二阶段又错了! 　　听完传达，萧劲光懵了。其他常委也都茫然不知所措。海军“四五”会议一直是在军委直接指导下开的，尤其是第二阶段，会议的每一步都直接报告了主持军委工作的叶剑英副主席，每期简报都分别上报了军委首长和中央有关领导，军委会上，周恩来、叶剑英、李先念等领导，都已对这次会议作了肯定，报告也按照军委办公会议的意见作了具体修改，怎么突然一下全错了呢? 　　12月4日，军委再次召开办公会议，专题研究海军“四五”会议下一步怎么开下去。为了海军这次党委扩大会，中央政治局已先后开了两次会，而军委办公会议，于今已经是第三次了。这次会议有点特别：军委办公会议10个成员多数没到会，相反，不仅在军内没有任何职务的江青、姚文元出席会议，连不久前刚从上海调到北京的王洪文，也坐在会场上。后来揭发出来的大量事实证明，这是张春桥一手策划的。因为，至此他已全然明白，单凭自己不行，单在幕后不行，必须到前台，必须同伙几个人一起出动，否则是不可能达到目的的。 　　照例，会议由叶剑英主持，萧劲光和海军其他几个常委列席会议。在“四人帮”的干预下，不仅再次否定了海军党委对会议的领导，对军委首长、军委办公会议对会议的指导意见，也被全盘否定。望着眼前的一切，联想到是自己的工作殃及军委和中央首长，萧劲光心里隐隐作痛。 　　会议一开始就带着火药味。从来没有接触过部队、对海军更是一无所知的姚文元抢先发难：“萧劲光一直是被林彪拉的……”一语出口，举座皆惊，海军副司令员周仁杰不由站起来，冷对着姚文元：“萧劲光一直是挨林彪整的……”闻言，张春桥阴沉着脸直视着周仁杰，厉声说：“你要作检查，萧劲光上贼船是有文件的。” 　　这样一来，大家都不吭声了。因为谁也不清楚张春桥手里到底有什么文件。于是，张春桥径自说下去：海军的党委扩大会开了半年，第一阶段纠缠历史不批林，第二阶段颠倒主次不批林，主要应由主持会议的萧劲光负责。萧劲光同志在路线斗争中犯了严重错误。他上了林彪的贼船，长期不同林彪划清界限，所以，他不执行毛主席“首先是批林，其次才是整风”的指示。 　　几天来，海军常委和会议工作人员分析来分析去，谁也没有弄清“颠倒主次”是什么意思。颠倒了批林与整风的关系了混淆了两类不同性质的矛盾?没有摆正批林与联系海军实际的位置?张春桥在会上绕来绕去讲了半天，自己也没有讲清到底什么是“颠倒主次”。直到他的最后一句话，终于露出了他们讲的“颠倒主次”的真谛：萧劲光错误是严重的，党委扩大会首先要解决萧的问题。“萧劲光上了林彪的贼船，解决萧的问题是批林的组成部分，不属于整风”。至此，大家才恍然大悟，原来他们极力否定海军“四五”会议的目的在这里!这样，军委办公会只得重新作出决定，海军“四五”会议不能结束，下一步要着重解决萧劲光“上贼船”的问题。 　　这次军委办公会后，海军“四五”会议上成立了一个40人的骨干小组，作为大会中的“小型会议”，专门“帮助”萧劲光认识“上贼船”的问题。大会接着小会，有分工、有重点地分析批判，逼迫萧劲光承认“上了林彪的贼船”。张春桥、江青不仅派了联络员，定期听汇报，还多次跑到会上，亲自“启发”、“诱导”，具体操纵着会议的进程。 　　一个多月的时间里，“小型会议”开了三十多次。萧劲光对张春桥抛出的几个问题逐一作了说明，实事求是地介绍了自己与林彪集团在所谓“突出政治”、“单纯军事观点”等方面的不同认识和斗争，也诚恳地检查了自己工作中的失误及对林彪集团的阴谋活动缺乏明察，但不认为自己上了林彪的贼船。因而，他检查了一遍又一遍，总也过不了关。 　　转眼1973年春节就要到了。半年多的会议使与会人员都感到说不出的腻烦。这时，萧劲光已被排除在党委扩大会领导成员之外，只是由于周恩来亲自过问，才得以在领导小组中保留了一个名字。他会上接受批判，会下作检讨，每晚只能睡两三个小时，心脏病频繁发作，精神几乎崩溃了。但张春桥、江青仍然不肯罢手。他们彼此相约，分头行动，一边频频在会上施压，一边在毛泽东面前告状，说萧劲光上了林彪的贼船，至今不认识，必须从海军司令的位置上彻底调开，云云。 　　此时，毛泽东虽然还没有失去对张春桥、江青的信任，但他是了解萧劲光的。几十年南征北战、风雨与共，使他对萧劲光有一个基本的看法。毛泽东说：“萧劲光是个老同志，他上什么贼船?萧劲光是终身海军司令。他在，海军司令不易人。”毛泽东的话，给了张春桥、江青当头一棒。他们明白了，完全打倒萧劲光是不可能的。 　　萧劲光经过反复思考，他抑制着满腔愤慨，违心地修改了自己的检查：“我在党的第十次路线斗争中所犯的错误，是极为严重的。上了林彪的贼船……背离了毛主席，背离了党中央。我长期没有向主席和党中央作交待检查，辜负了毛主席对我几十年的教育培养，是有罪的。”之后，会议按照这一口径修改了总结报告，上报了军委和中央。张春桥摸清了毛泽东的态度，也顺水推舟，海军“四五'’会议报告便顺利获得批准。 　　2月20日晚，中央政治局成员在人民大会堂集体接见出席海军“四五”会议的全体人员。江青、张春桥自恃得势，目空一切，未等主持接见的周恩来讲完开场白，便你一句我一句地插话。他们巴不得置萧劲光于死地，但又明白打不倒萧，因此发言中“又打又拉”，软硬兼施。 　　张春桥心里明白，一次会议开了八个月，完全是自己作梗所致。他故作真诚地说：“会议前段批其他几个犯错误的同志是对的，后来批萧劲光也是必要的。有人说，好像中央也纠缠历史，把萧劲光1967、1968年给林彪的信也拿出来。这是不得已。中央一直在等待着萧劲光同志自己交代，总等也不讲，只好拿出来。如果采取主动，‘九一三’以后与大家站在一起批林，这些问题就不成其为问题。”随后，他就大谈自己如何关心海军建设，如何关心这次会议，如何一字一句地修改会议的情况报告，等等。 　　转眼间，会议在张春桥、江青轮番“轰炸”的闹剧中过了两个多小时，已近午夜。叶剑英以军委领导的身份发表了自己对海军“四五”会议的看法，江青认为叶是包庇萧劲光，几次无理打断叶剑英讲话。其他人便再很少发言。最后，周恩来作了总结性发言。他非常策略地批评、保护了萧劲光。他说，希望萧劲光同志以全党的大局为重，以海军建设的大局为重，改正错误，继续负起责来，把工作做好。同时宣布，经毛主席批准，萧劲光的检查会后不下发。 　　接见到21日凌晨结束。萧劲光怀着满腔怒火，拖着疲惫的身子刚迈进家门，电话铃响了。电话是周恩来打来的：“劲光同志，你要注意身体，要想开些，心胸放宽些，眼光放远些。要注意身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嘛!有些问题历史会作结论，抽时间我们再谈谈……”周恩来一席话，理解和关怀溢于言表。萧劲光联想总理的处境和身体状况，心中有说不出的感动。 　　萧劲光接完总理的电话刚挂机，电话铃又响了，是江青。她假惺惺地说：“萧劲光啊，在延安我就是你的一个兵，我是不同意打倒你的……今天我们用吊车把你吊下来，让你痛痛快快地洗了个澡。上了贼船有什么关系?下来就是了。浪子回头金不换嘛!……” 　　“老子上得哪门子贼船!”萧劲光狠狠地扔下电话，不由得大骂张春桥、江青。 　　2月24日，中共中央(1973)10号文件全文转发了经过张春桥精心修改的“海军第四届五次党委扩大会议情况报告”(向全党转发军队大单位一次党委扩大会的报告，此前是很少有的)。“萧劲光上了林彪的贼船”，这一莫须有事件，经过张春桥、江青“两年四季八个月”(自1972年7月至1973年2月)呕心沥血地炮制、导演，以中央文件的形式通报了全党。 　　 萧劲光传/《萧劲光传》编写组.—北京：当代中国出版社，20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