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胜利前夜

《习仲勋传》编委会

习仲勋到西安后很快了解到，回到人民手中的古城，所面临的形势依然严峻。国民党军马步芳、马鸿逵集团纠集了十一个师配合胡宗南集团向咸阳反扑。西安城内国民党特务乘机散布谣言，制造混乱。时任习仲勋警卫员的岳玉峰曾讲述了当年自己亲身经历的一件事，足见西安刚解放时敌情的复杂、秩序的混乱和形势的严峻。他说：“我们进城后，先住新城院内。一天早晨，我正在打开水时，遭到了敌特分子冷枪袭击。一颗子弹打穿了我手提的开水壶，开水顿时漏了一地，幸好没有烫伤身子。有关方面考虑到领导同志的安全，就安排我们搬到了北院门又到了建国路。”①根据军队和党政机关所面临的特殊情况，习仲勋和贺龙及军管会的同志要求守备部队展开积极防御，制造人民解放军十八、十九兵团已由华北到陕的舆论，使敌不敢轻举妄动，加紧接管，集中力量打击国民党特务分子。同时千方百计地调运十万石粮食进城，以解粮食供应不足和备战需要。五月二十九日，习仲勋综合马明方、贾拓夫、张经武的报告后致电中央：(一)经几天努力，市内治安逐渐好转，敌特大的公开活动已停止，已破获最新式电台一座，已发现未处理的高级电台尚有十余座。银行成立后二十六日商店半数开门等。但由于迟到一步，工作被动，进展不快，如潜伏敌特势力基本上尚未搞清，收集散兵游勇刚开始。各区党政干部二十九日方正式下去。仍有零星抢劫案发生，谣言很多，市民恐怖心理未完全去掉等。二十六日晚曾专作讨论，决定在几天内，以肃清敌特，巩固革命秩序，完成接管工作为中心，迅速建立和加强公安警司工作，统一野战军及地下党力量，有步骤地推进群众工作，打下比较坚实的工作基础。(二)南山有敌军地方武装时出骚扰，六军②拟抽出大部力量，进行清剿。(三)西总③除十六大队外，均已陆续到达。(四)房产管理处干部未到，登记管理工作尚未进行，提议边区机关待各方面工作准备就绪，再有计划有秩序地进城。否则会进来安不下，且影响工作。(五)军大招生搞得不好，已决定暂停招生，待西北局决定公布后再办。 　　进入六月，华北人民解放军第十八、十九兵团相继进抵陕西，编入第一野战军序列，使一野兵力由十五万人增加到三十五万人，改变了西北战场长期以来我军在兵力对比上的劣势。第一野战军在眉县、咸阳、礼泉地区给胡宗南部一六五师和青海马继援部以惨重打击，粉碎了胡、马反扑西安的图谋，继而又胜利发动了扶眉战役、兰州战役，并追歼残敌，解放青海、宁夏、甘肃河西走廊和陕南、陇南。六月十九日晚，习仲勋出席了中共中央西北局、第一野战军前委在西安市建国公园召开的紧急会议，集中讨论了击南击北(即打胡打马)问题。七月六日，他出席第一野战军前委在咸阳召开的第七次扩大会议，确定了“钳马打胡”的作战方针，同时与贺龙发出指示，要求地方大力配合与支援野战军主力作战。在扶眉战役中仅关中新区就支援粮食一亿九千五百万斤，送军鞋五十五万双，出动担架九千三百副，大车二千七百辆，保证了作战部队的需要。兰州战役之前，大批作战物资运至宝鸡、陇县，因道路泥泞受阻。习仲勋指示地方部队和政府，克服一切困难，将十八万套冬衣和大批粮食、弹药、军鞋送往前线。 　　八月二十八日，他又同贺龙等赶往刚刚解放的兰州，出席彭德怀在前线主持的西北局常委会议。习仲勋一行乘坐一辆美式吉普车自西安向兰州进发。秋雨霏霏，道路泥泞，已经使用很久的吉普车在坑坑洼洼的简易公路上艰难行驶。但在快到陕西彬县时，车子抛锚熄火，司机王玉忠急得一边抹泪，一边修车，但还是无济于事。他们临时决定在附近群众家借宿修车。习仲勋关照大家休息后，对警卫员岳玉峰说：“群众家的铺盖不够，你把车上带的被子拿下来，我们合铺睡觉。你们年轻人瞌睡虫多，要睡好，明天还要赶路呢!”④许多年后，年已七十五岁的岳玉峰还深情地回忆起他在赴兰州途中与首长合盖一床被子的往事。 　　这次会议主要讨论贯彻执行毛泽东八月六日关于兼取政治方式解决西北问题的指示，以及如何进军四川、新疆等重大问题。会后，习仲勋检查了解了甘肃省支前和稳定市场物价工作，并针对有同志提出利用政府和部队掌握的交通工具对石油、食盐、药材、皮毛等实行专卖，以限制私人从事此类经营活动的建议，强调说：这种专卖的办法估计没有什么好处，不要去试验它，否则会吃很大的亏，划不来。习仲勋于九月三日离开兰州回陕。 　　习仲勋一行西赴兰州，行色匆匆，但他们的心情是极为愉快和宽慰的，因为这座城市已经是人民当家作主了。当时随行的西北局常委、西安军管会副主任贾拓夫赋诗《奔入兰州》(一九四九年兰州解放第三日，我随贺龙、习仲勋等同志到兰州)一首，记录了他们共同的心情。诗曰：“方从西线传捷音，又看红旗卷西风。黄河奔腾逐沙浪，兰州古城庆新生。此地陇右为重镇，一战可定甘宁青。奔波千里无倦意，入城所见皆笑容。”⑤ 　　也正是在这个时候，习仲勋长期以来牵挂的一件心事有了着落，这为他紧张而繁忙的工作生活节奏添加了一个舒缓快乐的音符。七月的一天，已经失散十余年的二女儿乾平由西北局工作人员和陕西省乾县县委的同志带领回到了他的身边。女儿望着陌生的父亲不敢相认，爸爸抚摸着身体瘦弱的女儿更是百感交集。这时，西安刚刚解放，夫人齐心和其他子女还在延安没有起程南行，而分离多年的女儿的到来，便成为习仲勋进城后与之相会的第一位亲人，他感受到一种心理上的慰藉。半个多世纪后，已经退休在家的习乾平深情讲述了早已尘封的往事：我是抗战初期出生于关中分区首府所在地马家堡，那个时候，国民党连续掀起反共高潮。父母亲投身于激烈的反磨擦斗争中。他们要打仗，要工作，游击不定，就把我寄养在堡子上一户没有子女的农民家中。后来奶妈带着我离开了马家堡，回到了自己的娘家乾县贺家窑村，后又改嫁到屈家村。这里也就成了我离开爸妈后的第三个家。那个时候我的奶妈尽管过得非常艰难，但是还把我拉扯了十余年。其实那时爸爸也通过党的地下组织寻找我。记得一次我正在院子里同小伙伴们玩耍，有两个牵马的人来到这里询问我的情况。奶妈一看着急了，就赶忙把我拉回屋里，用被子把我盖得严严实实的，让我躺在炕上装病，担心被来人看到。类似的事情还有过几次。西安一解放，县上的同志就领我去见爸爸。我离开乾县农村时，奶妈还特地为我缝了一件新衣服。我当时身体非常瘦弱，胳膊细细的，来到爸爸身边不长时间，胳膊就胖得从袖口伸不出去了。⑥ 　　在此期间，习仲勋等领导的以西安为中心的关中广大城乡接管工作已经完成或基本完成。各项民主改革和恢复建设初步展开。八月四日，习仲勋对西安解放后两个多月来关中地区的工作归纳为：第一，迅速和比较有秩序地、自上而下地接管了几十个城市和广大乡村，保护了铁路、邮电和工厂等国家财产，积极努力地恢复交通，恢复生产。第二，消灭和收编了地方反动团队和土匪将近两万人枪，初步开展了肃特工作，使境内成股的反动武装已近绝迹，零散土匪和潜伏敌特更加孤立。与此同时，各地积极努力地建立了人民武装。第三，全力支援前线，夺取了第一野战军扶眉战役的胜利和迅速西进，造成了解放整个大西北的有利形势。⑦习仲勋还领导和支持西安市军管会接收国民党旧政权的军事、行政、公安、财政、金融、交通、电讯、农林、文教机构和企业二百四十个，人员二万五千六百七十五人。接管过程中，邮电基本通畅，电力交通迅速恢复，铁路陕西段很快通车，革命秩序初步建立，稳定了金融，平抑了物价，生产得以恢复和发展。 　　进城伊始，百废待兴，一个成熟并富有远见的领导者，是在事物的不断变化中，把握其本质，预见其发展方向，在已取得的成绩基础上提出新的问题和解决问题的方法，习仲勋在长期革命实践中突出表现了这一特点。 　　在夺取全国胜利的特殊历史时期，关于大西北地区政治、军事、经济、金融、文化、教育各方面的报告请示接连不断地汇集到了他的案头，亟待他作出决断和批示，许多前所未遇的新情况、新问题需要他作出及时处理。八月三日，习仲勋仔细审阅了西安市军管会呈送的关于金融管理问题的报告后，即亲笔致信军管会后勤处处长陈希云，对贯彻这一办法作出了具体指示。信中说：希云同志，管理银洋办法，除个别字句已作修改外，还有如下意见：(一)对违法行使、倒贩银洋者之罚款、判处等，必须明确规定由某级政府或某一专门机关处理。不然，下边会因争得奖金而搞乱。(二)对违法行使银洋犯之处罚，须区别初犯、屡犯、一般贫苦群众或投机商人等情况，分别对待。请慎重考虑后再加修改，在政府会议通过后颁布。⑧ 　　八九月间，他连续主持召开或出席新解放区地委书记联席会议、西安市各界代表会议、西北工会工作会议暨公营企业联席会议，对当前和今后一个时期的工作发表了许多重要意见。 　　关于城市和乡村工作，他认为：接管城乡工作已经完成，应当把工作的重心转向乡村，同时兼顾城市。他提出乡村工作主要抓好以下工作：(一)正确掌握政策，实行合理负担，用大力支援前线。力求公平合理，节省民力，尽可能做到战争和生产两利。(二)积极建立人民武装，继续肃清反动武装。(三)开展普遍的群众斗争，反对恶霸，反对土匪，反对特务。(四)摧毁保甲，清理国民党人员，初步建立乡村人民政权，让农民当政。(五)组织农会，建党、建团。 　　关于城市工作，他首先提出了“建设人民的新西安”的口号。他说：“必须团结拥护新民主主义革命的各阶层各阶级，组成广泛的统一战线，全市工人阶级、其他劳动人民、知识分子、小资产阶级和民族资产阶级以及少数民族等，都应当在共产党领导之下团结起来，建设人民的新西安。”他说：今天西安市基本上还不是一个生产的城市，而是一个消费的城市，还不能以大量的生产品供给乡村，乡村农民还没有力量购买消费城市的生产品。希望城市中的工作人员、青年学生等，大批地到农村去工作，只有与建设城市同时积极进行农村民主改革，才能更有条件地为建设和发展城市的工业生产而努力。 　　九月二十三日，离新中国成立只有七天时间，习仲勋及时提出西北经济建设问题。他说：战争结束后我们的主要任务是建设，在建设事业中又是以工业建设为中心，以便经过一定时期，将西北由一个在经济上散漫、落后的农牧区，改变为工业经济起领导作用的先进地区。要达到这个目标，必须有正确的步骤。恢复与发展现有的公私企业，这是第一步；第二步是有计划地建设新的大规模的工业，这种新的大工业经济，必须是用最新式技术装备起来的，其中又以重工业为主。他指出了企业管理和工会工作存在的一些缺点，提出：我们要争取在明年五一前后，把全西北的工人群众基本上组织起来，召开全西北职工代表大会，正式成立西北总工会。这样使工人阶级真正成为有组织的队伍，在恢复与发展生产中，起积极领导作用。我们的眼睛要常常往前看，望着那些新的发展着的东西，我们工作就永远是胜利的。 　　九月三十日，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第一届全体会议在北平闭幕。会议选出以毛泽东为主席的五十六名委员组成的中华人民共和国中央人民政府。习仲勋当选为中央人民政府委员。 　　中华人民共和国即将在第二天诞生。 　　这一天，习仲勋工作到深夜，仍无一丝倦意。他投身革命二十余年，矢志以求的理想终于实现。但是，千千万万仁人志士为了人民的翻身解放、民主、自由和幸福，前仆后继，流血牺牲，有的甚至倒在了胜利前夜；许多熟悉的同志和战友也没有看到自己为之奋斗的这一天到来。他望着床上熟睡的孩子，想到一个时代已经过去，新的一天、新的纪元开始了。 　　历史在这里转折，新的希望在古老的中国大地延伸…… 　　① 岳玉峰谈话记录，2002年6月12日。 　　② 六军，即第一野战军第六军。 　　③ 西总，即陕西省西府游击总队。 　　④ 岳玉峰谈话记录，2002年6月12日。 　　⑤ 《贾拓夫》，陕西人民出版社1995年1月版，第525页。 　　⑥ 习乾平谈话记录，1996年7月2日。 　　⑦ 习仲勋在陕西关中新解放区中共地委书记联席会议上的讲话，1949年8月4日。 　　⑧ 习仲勋致陈希云信(复印件)，1949年8月3日。存陕西省档案馆。 　　 习仲勋传/《习仲勋传》编委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