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  页 人物库概述 西北革命根据地主要创始人 边区中共组织领导人 边区参议会领导人 边区政府领导人 边区军事领导人  
 全文检索:
边区著名英模人物 边区著名科教文卫人物 边区著名爱国人士及侨胞 边区著名国际友人  

您现在的位置:首页 > 边区参议会领导人 > 谢觉哉 > 全文图书 > 谢觉哉传

<<上一记录 下一记录>>
第十六章 最后的岁月
《谢觉哉传》编写组

  “病鹤倚巢思展翅”
  一九六三年三月,谢老从北京出发,先后到上海、杭州、苏州、无锡、宜兴、镇江、扬州、南京等地视察,行程三千余里,历时四十六天,每到一地,都亲自倾听各地人民法院院长汇报工作。从南京等地回来后,谢老来不及消除旅途的劳累,又继续参加了一系列活动:主持最高人民法院的工作会议,参加最高人民法院“五反”会议,参加人大常委会,听取了陈毅副总理关于刘少奇主席访问印度尼西亚、缅甸、柬埔寨等国的报告。连续几天,谢老每天总有十多个小时在工作,这对于一个七十九岁高龄的老人来说,无疑是难以应付的,他已感到体力不足,“散步腿无劲”、“手难举一纸”,觉察到脑子特别健忘。“梦中不带纸和笔,偶尔成诗醒便忘。”医生几度劝他住院休息,家人、朋友都为他的健康担心,但他总是笑着说:“这没有关系,现在正是需要我工作的时候。”
  不幸的事情终于发生了。五月二十六日,正是吃午饭的时候,谢老突然右手拿不稳筷子,接着右脚也站不住了,很快不能说话,经医生诊断为左侧大脑血管栓塞。 
  突如其来的病,夺去了谢老的右手和他的笔,一夜之间,他已不能象往常一样,坚持记日记了,不能写诗做文章了,书也不能看了,广播也不能听了,全家人焦急万分,朋友们也极为担心,但他自己却泰然处之,还反过来安慰家人和朋友。住院期间他握着王定国的手说:“我这个人平日不大有病,一旦病了可能很重,你要有个思想准备……不过,我还是有信心的,希望转好,你们也应当有信心。”医生走过来了,谢老同时也握着医生的手说:“这次病来得突然,事先没有想到。自己平日对身体注意不够,能够治好自然高兴,如果治不好可以积累经验。至于你们说要把心情放宽,这我可以做到。”他遵照医生的规定,积极配合进治行疗。人躺在病床上,心还是惦记着工作,一见秘书或来探病的同志,就多方探询。病情稍为稳定,他便要求医生让他作诗,住院三十六天,口述诗词二十首,诗中洋溢着战胜疾病的革命乐观主义精神。病情渐渐好转,医生准许他可以少许看点书,谢老不只手脚不灵,视力、听力也大为减退。正如他诗中所描述的:“病眼看花如在雾,病耳听声如隔屋。病足走路如推磨,病手抓拿不及物。”真是困难重重。但他有着坚韧的意志,有着跟疾病作斗争的丰富经验。小时候,常害火眼,人家叫他“瞎子”,二十二岁那年出痘子,火入眼,吃凉药过多,火虽净了,视力却从此模糊不清。那时,谁都说他到了四、五十岁,眼睛就会不中用了。在延安,傅连暲担心他五十岁以后眼睛可能失明。谢老为此翻阅不少医书,学了一些中医治眼病的医道,久病成医,终于把眼睛保住了,他常对人说起起件事,体会到革命能改造天地,也能改造一个人的身体。这次大病来势凶猛,但他既来之,则安之,心情乐观,主动同医生配合。经过一段治疗,右手的小拇指能活动了,谢老快活极了,总是笑咪咪的,对前来探望的同志说:“一手能动,就有希望一臂能动。”他感到口述诗词,人家不易听清,决心用左手学写字。开始,歪歪斜斜地写几笔,就累得浑身痠痛,但他坚持不懈,后来他左手不仅能写字,还可以写信、写诗了。右脚不能走路,他忍着剧烈的疼痛,练习走路,挪动一步就疼得满头大汗。他擦去豆大的汗珠,轻声吟诵:“谁说时光不可再,我思学步且离床。”谢老旺盛的生命力和革命乐观主义精神终于战胜病魔的突然袭击。经过九个多月的治疗,已能由人搀扶着在室内行走了。
  一九六四年十二月二十一日至一九六五年一月四日,政协召开全体会议,谢老当选为全国政协副主席。这年他八十岁,医务人员常劝他要多休息,少去参加一些会议。谢老也总是笑着说:“冒(不)要紧,你们放心。”政协一些重要活动他都要去参加。有一次在政协开会,周总理看见谢老来了,上前紧握着他那瘫痪的右手,关切地问:“能走路吗?可要注意,不要跌倒,有些场合不要去了。”谢老说:“我在吃补阳还五汤,还有效。”总理说:“这是祖国医学宝库的名方,要在心坚持着吃……。”谢老见总理为国家操劳,显得有点消瘦,深切地关心总理的健康。
  谢老是由于脑动脉硬化,引起脑血管栓塞最后导致半身瘫痪,要恢复健康非常之难,西医说,这种病比超其他病来恢复好转的只有千分之一、千分之五,如果别的病要养一百年,这个病要养一千年才能恢复。中医说,要恢复至少要两三年。按摩大夫说:这种病如不急则快,急则慢。他完全明白,得了这种病可以使人容易急躁而又不允许急躁,要保持乐观而又不允许过于兴奋。医生没有这个病,同病作斗争的规律还要靠自己去摸索。他用《论持久战》的思想来对付病,认为社会可以相持几十年、几百年,人不能那么久,但道理是一样的。“命与病斗,命长方可战胜病。”走进他的病室,一眼就能看到墙上贴着用大字抄写的一首诗,也是他与病作斗争的形象记录:
  目不嫌眊,只看大字。    
  耳不嫌聋,不听小声。
  客来客去,免去送迎。
  处之以静,待之以时。
  病之来也,谁实使之。    
  病之去也,我自主持。
  病兮病兮,其奈我何。    
  患病几年期间,谢老并未放弃学习,他觉得年纪大了,读书的机会越来越少了。不能久坐着看书,便叫王定国设法买了一个装乐谱的铁架子,把书放在架子上,头靠着椅子,每天必定要读一点书。他把大字版的《毛泽东选集》四卷、《毛泽东军事文选》又通读了一遍,王定国劝他少看点,说:“主席的书你不是读过好多遍了嘛,有些报告你原来就听过的。”他说:“现在看看,体会又不一样。”
  有一次,他用左手艰难地大量翻阅资料,王定国劝他少费神,说:“你看这干什么?人病了,看了也用不上。”他说:“怎么用不上?有人来问,我可以讲。自己看得深一点,对人讲得就会透一点。”他真正做到:“活到老、学到老。”    
  几年里,他做了几百首诗,不少诗篇是表达他对医生、护理人员的感谢,称赞他们是“新雷锋”。有些诗篇是革命乐观主义精神战胜疾病的记录。有时报刊的编辑记者来约稿,他还尽力而为,不断在报刊上发表新作。不知底细,根本想象不到他是一个久病的瘫痪老人。他在实践过去自己常讲述过的这句话:“如果身子已经下班,脑子也可以不下班。”  
  董老(必武)闻知,为谢老的健康担心,赋诗以赠:“右臂忽不仁,病侵八十身。诗才仍敏捷,智慧总忠纯。……健康期早复,宜静养精神。”    
  谢老八十一岁的时候,董老亲笔写诗称谢老是:“病鹤倚巢思展翅,老骥伏枥想追风。”赞扬了谢老同疾病斗争的乐观主义精神和高尚的革命情操。
  “生前多见面,死后少伤神”    
  病中,谢老并没有减少同老一辈革命家的交往,他的心同老战友一起,互相关怀、互嘱珍重,更为亲近了。董老、徐老、熊老(瑾玎)、李老(六如)常来看望谢老,以诗相赠。熊老风趣盎然地写了这样的诗句:“生前多见面,死后少伤神。”其他老战友也不断写诗来激励谢老战胜疾病。
  这时候,延安五老,只剩下徐老、董老和谢老了。几十年来,他们生死与共,中央红军长征到甘肃以前,毛泽东怕几位老人经受不住,曾几次动员他们化装离开部队,到南方找组织安排工作,说不然就要拖死了,可是谁也不肯离开队伍。他们在中央苏区,在长征路上,在延安窑洞常常聚在一盏灯下作诗写文,在一个锅里烧水煮饭,在一床被窝里蜷缩取暖……。    
  谢老在病中刚学会用左手写字的时候,就歪歪斜斜地首先给徐老写了这么一段话,“开卷了然,掩卷茫然;听着了然,看着茫然。了然与茫然之间,可以划个等号。走不要杖,大步向前;走要人扶,摇曳不前。向前与不前之间,不能划个等号。但我小于徐老,约九十个月有多之年。”这些话既是谢老自己当时身体生活的写照,又饱含着辩证法的哲理。
  两年后,五月的一天,谢老坐着手推车去看徐老。两老同以前一样,促膝谈心。徐老说他想到湖南乡下去养猪。谢老深有感触,回到家里,用左手艰难地在日记本上写诗赞颂徐老:
  九十高龄力有余,身闲不住待何如。
  老人又羡耕和读,想傍桑荫学养猪。  
  徐老也为了满足谢老的心愿,一九六七年十月,徐老九十一岁那年,他叫秘书徐乾在一张大纸上,方方正正地划成小方格,然后用毛笔工工整整地写上毛泽东同志的《为人民服务》的全文赠给谢老,这是徐老最后的一件手迹,它象征着两老高尚的心灵。
  一九六八年冬天,徐老也病了,住在北京医院。谢老自己已经无力去看望老战友,他叫几个人扶着他去探望。后来,就连这种方式探望也难以做到,他经常要身边的人去探视,如听说徐老的病情有好转,谢老面有喜色,他自己的病情也立刻好转一样,一听到徐老病情恶化,谢老便连饭也吃不下了,病情也随之恶化,战友的情谊就是这样紧密地和生命连结在一起。  
  一九六八年十一月二十八日,徐龙逝世的噩耗传到谢老的耳边。他老泪纵横,再也无力左手握笔了。躺在床上,声泪俱下,悲痛地口述着:“中午,定国告诉我说,徐老逝世了!我感到万分痛心,我与他共事几十年,他的优秀品质就是:‘毫不利己,专门利人。’他是我党优秀的共产党员,他是‘学而不厌,诲人不倦’的伟大教育家!……。”
  第二天,他又拖着瘫痪的身躯来到北京医院,用模糊的目光,长久长久地凝视着他亲密的战友和兄长。
  徐老追悼会那天,千阻万劝也没能拦住谢老去参加。周总理一眼看见谢老来了,倒生气了,因为谢老的病情时刻都有恶化的危险。周总理批评身边的工作人员说:“为什么要让谢老知道这个消息啊!”
  生命,虽可终止,但革命的情谊,那是无尽的。
  病中,宋庆龄、何香凝等一些老同志也曾前来探望谢老,谢老也常常要人扶着,到其他病房去探望党内外的老同志。”
  一九六四年,毛主席知道谢老病了,传语请谢老好好养病。谢老也关心毛主席的健康,他挣扎着十分艰难地用左手写了一封信,这是他最后一次给毛主席写信了。信中充满他对毛主席和党中央其他同志的深深关切之情。信上说:   
  “……应该防病于未然,有病会养已是落后一着。我在这方面是落了后,现在想,如果早注意,或者可以免去这场灾难。希望我们的党,尤其中央的同志应特别注意。不只会养病,还要不生病,不只会养于既病之后,而要会养于未病之前。”
  “鬓发似银心似火”、“一天不死要操劳”这两句诗,实是谢老八年病中的生活真实写照。
  “铁样胸怀绵样肠”    
  “文化大革命”开始不久,“四人帮”煽动一些不明真相的人批判谢老一九六二年写给刘少奇的那封信,说这封信充分表明他在司法方面是右倾的,在法院推行一条修正主义路线,并搜集这些年来谢老在报刊上发表过的所有诗文。谢老写过一篇文章《浏阳遇险》,在《北京晚报》上发表。内容描写一九二七年秋收起义之前,毛泽东以中央特派员的身份,到铜鼓去领导驻军起义,在浏阳被团防军逮捕后如何脱险的。此时,有人给报社去信,批判谢老在文中歪曲了毛主席的伟大形象。报社有位记者把情况告诉谢老,谢老说:“在延安,有一次我去主席那里,主席同我讲到他的这一段经历,我听了很有味道,请主席写出来,主席说:‘你写’。后来我就写了这篇《浏阳遇险》,内容全是主席亲自讲的。我记得主席讲这件事情的时候,讲得很高兴,仿佛仍然身临其境。这篇文章有什么问题,我看一点问题也没有。”接着,有些人又风言风语地一会儿说用旧诗词吟诵风花雪月,腐蚀人民的革命意志,是贩卖封资修的货色;一会儿又说某篇文章或者某次讲话有问题,是反对毛主席的革命路线等等。身边的工作人员为此有点担心,怕谢老听说后受刺激使病情加重,建议他给毛主席写封信说明情况。谢老听了一笑,坦然地说:“心里不做亏心事,半夜敲门也不惊,我一生光明正大,可以‘敞开心肺给人看’,写什么信!”
  一天,有几个青年人突然闯进谢老家中,声称“调查”兰州地下党的情况,但一开口就定了调,说兰州地下党是“红旗党”,地下党的成员是特务。他们还用命令式的口气要谢老马上写个证明材料。谢老一听,二十多年前的情景顿时涌上心头:一九四二年,延安进行整风运动时,康生企图把兰州党组织打成“红旗党”的特务组织。有一天,康生突然来到陕甘宁边区参议会办公的窑洞,一进门就盛气凌人地对谢老说:“据XXX交待,他的父亲是个老特务。看来,兰州地下党全是特务,是个‘红旗党’,你这个兰办的党代表可真是麻木不仁啊。”谢老不以为然,他说:“那可不见得。兰州地下党是西北局派去的不少同志组成的,地下工委书记孙作宾也是西北局派去的,怎么能说兰州地下党是‘红旗党’,并且全都是特务呢?至于有个别的坏人混进,这也是可能的,那是白区,条件所限,不可能每个人都审查得那么透彻,我不同意你的看法,你这样看不对。”康生还不罢休,一会儿来软的,说什么这是为“抢救”失足者,一会儿来硬的,说谢老庇护特务组织。对此,谢老根本不理睬,他对所谓“抢救”运动那套做法本来很有意见,一贯遵守纪律的谢老,平常开会从不迟到,这时一反常态,干脆不去开会,不参加学习,呆在家里睡觉。康生气坏了,诬蔑谢老一贯是个“老右倾”。当眼前出现一批青年提出同一个问题时,谢老很清楚地看见这群不懂事的青年后边站着一个长满皱纹的人。他平静地说:“我瘫痪了,哪能写材料,这样吧,我说,你们记,记完,我用左手签字。”然后,谢老毫不含糊地一字一句地说了下面几句话:“兰州地下党不是反革命组织,是我们共产党。那批地下党员不是什么特务,是我们党的好党员。”这些人走后,谢老沉思了好久,为什么历史会重演呢?
  和谢老工作十几年的同志常说他脾气好,从不生气。但在十年动乱的日子里,他常常气的吃不下,睡不好。谢老半身瘫痪,不能出大门,常向身边的同志了解外面情况。有一次,听说街上出现了反朱老总的大标语,他脸色一沉,愤然地说:“自从井冈山和毛主席会师,朱老总就是红军的总司令,毛主席是政委。朱、毛不能分家,这是历史啊!”
  一天,又一群青年闯进他家,要谢老证实贺龙是土匪。谢老气愤极了,义正辞严地说:“只有国民党才说贺龙是土匪,贺龙为党打了几十年仗,怎么能用国民党的话来诬蔑他?要我证明,就这几句,你们记下,我签字。”那天,他很久很久都没有说话。
  谢老对同时代的战友怀有深厚的感情,尤其对一些久经战斗考验、出生入死的老同志更为尊敬,曾写过诗句赞颂“名将从来是善人”。每当听到他们挨斗、被抄家、连家属子女都受到株连时,他非常难过,噙着泪水说:“封建社会的东西,怎么可以在新社会里重现呢?”听说许多同志突然被抓走,说是叛徒、特务,被关被打。他对家里人说:“你们不要相信,那里会有那么多叛徒、特务。如果共产党里头有那么多坏人,怎么能领导革命取得。胜利,怎么能将国民党打败,建立新中国。”并说:“随便抓人、关人,不遵守法律,这都是些什么人搞的,太不象话了。”
  有一次看纪录片,当他看到把一些老战友排坐在右边,把林彪一伙排在左边。他气得看不下去了,叫人搀扶着一步一步走到院子里,坐在一张破旧的藤椅上,独对夜空,凝神不语。
  谢老为人宽厚,仁慈,富于感情。他曾写过一首七言绝句《易于流泪》,描述他晚年的心境,诗曰:
  非假非真事渺茫,偶然接触即神伤,
  老来为什偏多感,铁样胸怀绵样肠。
  “铁样胸怀绵样肠”,就是对革命忠心耿耿,对人民充满热爱,他坦荡火热的心和人民永远连在一起,人民欢乐,这颗心在欢笑,人民受难,这颗心在哭泣……。    
  谢老的身体日渐衰弱,他住院了。很多老同志身体也垮了,也住院了。当时,医院也不平静。病人、医院领导人随时可拉去批斗,治疗陷于停顿。谢老面对这种情景非常痛心。他说:“辱骂不是战斗,污辱革命干部是不应该的。有错误可以批评,为什么不执行‘要文斗,不要武斗’的指示?医院还是应该坚持救死扶伤,发扬革命人道主义!” 
  医院专门腾出一间很大的房间,在墙上贴着一个“忠”字。每天人们都要在那里恭恭敬敬“早请示”、“晚汇报”。他同徐特立边散步边低声地说:“这不是把毛主席当成神供起来一样。”徐老点点头,也低声说:“毛主席是中国人民的导师,也是中国人民的学生。”   
  谢老,病魔缠身,再不能工作,“文化大革命”对于他来说,是卧病写诗的年代,后来,连写诗也难于落笔了。
  日 记  
  当谢老急需有人在身边照顾的时候,一九六九年二月六日,王定国在一次会议中间,突然被宣布为“叛徒”,被关进“学习班”里,不准回家。谢老缺乏照顾,身体日见衰弱,过去有人扶着已经能在庭院散步,现在连站都站不起来了。他日夜躺在王定国房间里的一条破旧的长沙发上,几乎寸步不离。跟随谢老几十年的警卫秘书高世文,也常被人叫去“学习”、“开会”,“交代问题”,不能常在身边,他怕谢老病情加重,劝他搬到另一个房间去,说:“这个屋子好久不住人了,太阴凉,王定国又不在。”谢老说;“正因为她不在,我才要在这里。”  
  王定国被关起来以后,炊事员师傅也被撤走了,不能按时吃饭,喝水也困难。一天,谢老艰难地用左手给周总理写了封信,要求把王定国放回。他拖着瘫痪的身子,坐车将信送到中南海收发室。 
  三天后,总理看到来信,立即打电话给有关部门,嘱咐一定要把王定国放回家。王定国踏着夜色走进家门,屋里死一般的寂静,谢老仍然孤独地卧在那条破旧的长沙发上。
  王定国顾不上细问谢老的病情,急忙用手摸摸那条长沙发,谢老会意地连忙说:“在!在!”此刻,王定国心一热,得到极大的安慰。
  原来那张破旧的长沙发里藏有秘密——里面放着谢老几十年的日记本。
  自一九一九年以来,谢老从不间断写日记,就连在洪湖百日遇难之时,也靠写诗来代替日记。只可惜一九二三年到一九三五年之间的日记,有的在战乱中丢失了,有的在敌人通缉时被迫烧毁了。陕北以后的日记则基本保存下来了。这些日记记载着毛主席同谢老几十封来往书信、周总理的嘱咐以及老一辈革命家的言论与行踪,战争的风云,延安大生产的热潮,革命队伍官兵一致、上下团结的优良传统……”,这是革命历史画卷,是一部很朴实的革命教科书,是研究我们党的历史的珍贵资料。这几十年的日记,记得不容易,战争年代,没有纸,连上毛厕的纸都节省下来用来记日记。所以这几十个纸本,大小不一,厚薄不均,长短不齐,有的干脆用纸条订成的。谢老就在这些黄竹纸、马兰纸上密密麻麻地记载着如火如荼的革命斗争。保存这些本子也极不容易,一九四七年胡宗南进攻延安,谢老撤离延安时,什么东西都舍得“坚壁”,就是不肯把日记本埋起来。他说:“东西没有了,不要紧,以后还可以得到,日记没有了,就无法可想了。”他再三叮嘱王定国和警卫秘书高世文,在路上一不要丢掉日记本,二不要丢掉孩子。谢老是最疼爱孩子的,但那时他把这些本子看得比孩子还重要。一路上,他们不论是走夜路还是淌水过河,总是首先保住这些日记本子。 
  在十年动乱期间,王定国担心这些日记本被人拿走,同谢老商量,决定转移。一天,她把日记本装在三个咖啡色的手提包里,偷偷地转移到黎四素夫人樊素贞老太太家里。王定国俯在樊老太太耳边,郑重地说明来意时,樊老太太心情激动,表示要尽有生之年,为革命做件好事。她把提包精心收藏好,就连身边唯一的孙女也没有告诉。谢老夫妇以为可以放心了,谁料不久,樊老太太的孙女下乡插队,樊老太太又重病在身。她深情地对王定国说:“我这个孤老婆子,说不定什么时候就闭上眼睛,我倒不担心自己,只是牵挂着那几包东西。”王定国只好又将手提包悄悄地拿回家,不久,樊老太太真的去世了。    
  王定国把本子拿回,偷偷放在院子里装水表的地方,谢老一怕不保险,二怕地下太潮湿,损坏日记,又叫王定国将本子拿出来。怎么办?两老这才想起有一条很旧的长沙发,便急忙揭开沙发看看。没想到沙发里全是空的,谢老夫妇高兴极了,王定国立即动手把日记本一本一本塞进沙发里头,然后把盖子盖好,亲自用钉子把四边钉住。谢老很为满意,说:“把我的被褥铺上去,我就睡在上面。”这就是半身不遂的谢老天天躺在这条破沙发上的原由。谢老万万想不到几十年来在战火纷飞的日子里记下的日记,竟然要用自己残存的生命来保护它。  
  封锁不住的怀念  
  一九七一年六月十四日,谢老病情突然恶化。国务院机关事务管理局副局长侯春怀立即打电话给总理办公室,周总理虽然日理万机,但还是亲自打电话嘱咐春怀,想尽一切办法,抢救谢老脱险。前不久,总理曾去医院看望谢老,亲切地劝慰谢老:“要好好养病!”谢老将藏在内心里二十多年的话倾诉出来。在延安,谢老看到陕北人民负担很重,为此,给毛主席写过几次信建议减少税收。当时,康生摆出一副“左派”面孔,指责谢老“右倾”,不该“施仁政”等等。在批“右倾”的喧嚣声中,康生喊得很响,这不能不勾起谢老二十多年前埋在内心深处的不平。不平则鸣,但当时还不便于鸣。周总理看出这位八十七岁高龄的老战友的心情,他亲切而又明朗地说:“你那些建议是好的。我们对人民当然要施仁政嘛。”话说到谢老心坎上,他点点头,挪动了一下身子,深情地看着总理,可见总理知人之深。没有想到,这是他们最后一次晤谈。六月十五日,忠诚的革命老战士谢觉哉与世长辞了。   
  林彪、“四人帮”、康生一伙封锁消息,就连同时一起住院的亲密的战友董必武也不许通知,不准向遗体告别,不准开追悼会,不准吊唁,不准送花圈……。
  然而,战友的情谊是封锁不住的,自发前来吊唁和告别的人流,涌满了北京医院的后院,医院事先没有安排,只好临时把靠着大街的一个门道布置—下,用块白布遮着。董老夫人何连芝眼看谢老的遗体马上就要送去火化了,她不顾那些所谓禁令,告诉了董老。董老一听失声痈哭,老泪纵横,立即叫身边的同志找来纸笔,由于悲痛过甚,身不由己,已经站不住了,只好由两个人架着,用颤抖的手握起笔,浓浓地蘸上墨,墨泪俱下地写下“觉哉同志千古:长征老战士,文革病诗人”的挽词。写毕马上要人用小车推着自己到灵床前,向谢老遗体告别。他看着自己十分熟悉的老战友静静地躺在那里,泪如泉涌。几十年的革命风雨中,他们休戚相关,生死与共,在中央苏区、在长征路上、在延安窑洞,在华北人民政府以及在全国解放后的北京,在最后住院的病房里,他看到谢老对党、对人民、对共产主义必定胜利的坚强信念和赤胆忠心。这位老战士逝世了,谁知有这么多禁令,连想签个名悼念也不行,心中是何等的气愤和痛苦啊!他把挽词放在谢老遗体上时,洁白的纸上不仅有浓浓的墨迹,还有斑斑的泪痕。谢老遗体火化后,董老又打破“送花圈是复辟四旧”的禁令,为安放在八宝山革命公墓的谢老骨灰盒送了花圈,表达了他对老战友的深切怀念。 
  噩耗传到周总理那里了!总理毫不犹疑地抵制了林彪、“四人帮”和他们那个“总顾问”康生的无理禁令,明确、坚定地下达指示说:“要举行告别仪式,要发消息,要登照片!”
  谢老逝世也不通知朱委员长,朱老总是从报上看到这个不幸消息的,他问夫人康克清:“谢老死了,为什么不告诉我呀?”康克清回答说:“我也是刚才看报才知道的。”朱老总一听,生气了,用拐杖在地上一连顿了几顿,气愤地说:“这是什么世道呀!” 许多当时还被关在监狱或长住“学习班”中身处逆境的同志在报上看到谢老逝世的消息,悲痛欲绝。陶承顿时双眼发黑,泪水顷刻而下,这是她关进监牢三年以来第一次流泪。一位受过谢老多年教育和关怀的青年,对着报纸上的遗像失声痈哭,把看守人员也吓住了。那年月,许多同志都因身不由已而不能同谢老遗体最后告别,认为是自己一生无法弥补的一件憾事。
  粉碎林彪、江青反革命集团以后,一九八〇年六月十五日,中央决定给谢老骨灰盒上覆盖党旗。这一天,中共中央组织部和其他有关部门的代表,以及谢老生前的老战友和他的子女们陆续来到八宝山革命公墓,向谢老的遗像致哀,默默地告慰老人,您可以安息了,您为之奋斗终生的伟大事业,正由我们和我们的后人在继续推向前进!   
  谢老的一生是光明磊落的一生,是为人民鞠躬尽瘁的一生。晚年,他写过一首诗,    
  “行经万里身犹健,历尽千艰胆未寒,
  可有尘瑕须拂拭,敞开心肺给人看。”   
  可以说是这位无产阶级老战士一生的写照,显示出宽阔的革命胸怀和崇高的情操!   
  谢老一生爱树木,爱人才。“十年树木,百年树人”,他一贯地重视培养青年一代,至诚地祝愿人才辈出,希望他们兢兢业业为人民造福,好比森森大树,默默地绿满祖国的山川,使万物赖以生长的土壤永远肥沃和丰美,五谷丰登,百凤争鸣,人民过上高尚、富足的幸福生活。老人毕生以求的这一天,一定会到来!在这以前和在这以后,人民是不会忘记自己诚挚的公仆的,并将永远怀念他。
  

谢觉哉传/《谢觉哉传》编写组.—北京:人民出版社,1984
您是第位访客!
版权所有:陕西省文化厅主办"全国文化信息资源共享工程"陕西省分中心
Copyright 1998-2014 www.shawh.org.cn All Rights Reserved
陕西省图书馆维护 | ICP备案:陕ICP备10200749号-2
您是第 位访客!